第5章 章節
情不願地看家,方繼慶夫婦倆帶着方其文去了村長家。村長見他們來了,從偏房拿出了鼓囊囊的信封遞給方繼慶。
信封上一個遒健的“盛”字,方繼慶接過打開一看,全是毛主席。他吃驚地問村長:“甚情況啊?”
村長打量了一陣方繼慶,又打量了一陣方其文,把盛之梧客客氣氣拜托他的事說了。
“下午來了個人,說前幾天開車到咱們村歇腳哩,是文文招待的他,還讓他在家吃了頓飯。他那天沒甚表示,這錢是他的心意噢,拜托我轉交,說不知道你們樂不樂意收,還有什麽冒犯了什麽嘞。”
方其文整個人被定住般挪不動步子。他聽了個開頭就知道是那個28歲的大城市的人,聽到結尾卻還是徹底愣住,不能理解他竟然覺得給別人錢會是一種冒犯。
但不知怎的,方其文現在好像确實有點說不上來的失落。
村長還在誇方其文人好心善所以方繼慶家有好報,祝鈴秀興奮地接過信封:“哎呀,我們家文文都沒和我們提這事!”
方其文看祝鈴秀往信封裏探望估計着有多少錢,一下就急了:“阿媽,這錢我們不能要!我沒做甚事哩,他就吃了個午飯!”
方其文很少露出着急神色。祝鈴秀把信封攥緊在手上,責備地看着他:“為甚不能要嘛!他歇腳我們提供歇腳地兒,大老板感懷這個,我們善有善報,為甚不能要嘛!”
方其文沒管祝鈴秀随便就說那人是大老板,他不安地想自己已經收了人家一塊表,自家不能再收這麽一大筆錢。可表的事他又不敢也不想說出去,只能急得看向方繼慶擰眉。
方繼慶也覺得不妥,沉聲說:“我覺得文文說的有理。就是添雙筷子的事,不用他拿這麽多錢嘞。村長,您能聯系到這個人麽,我們把錢還給他。”
“聯系甚聯系!還甚還!文文小不懂事!你也不懂!”祝鈴秀氣性上來,拿手捶方繼慶肩膀,“這是咱運氣,是咱心好老天爺賞錢!小武去市裏讀高中要不要錢!蓋新房要不要錢!村裏那麽多人家蓋了新房,你不要這錢,又要晚多少蓋房!”
方其文想說晚多少也不能随便拿別人的錢,可祝鈴秀不顧還在村長家,開閘般傾倒起嫁到方家來的苦水,什麽從沒享過福、女兒不熨帖,什麽現在老天爺心疼她、父子倆還要一起和她作對,模樣竟像要哭出來。
方其文不敢吭聲了,方繼慶覺得在村長家這樣鬧太不成體統,只好先收着了錢回家。
錢收下了祝鈴秀就高興了,哭臉瞬間變笑臉。方其文卻一直悶悶的,回到家方其武撲上來問他村長找他們什麽事他也沒搭理,走在前面聽祝鈴秀拔高嗓門對方其武說,“明天就給你買新書包,不用你哥舊的啦”。
睡前,方其文趁方其武還在洗漱,小心翼翼開了抽屜鎖,拿出那塊表帶被磨得挺舊的表,不解地喃喃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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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姓‘盛’是麽?為甚還要給我們家錢哩?”
盛之梧自己也不知道被什麽鬼迷了什麽心竅,竟然聽了時喻蘇的話,且自己還不敢主動上門見人,只拜托了方家村村長。
可遺憾的是,沒像時喻蘇分析的那樣,給了錢就能痛快,盛之梧愈發不自在起來。
窺探別人家庭幸福讓他覺得有點兒可恥,試圖用錢消除這份可恥是恥上加恥。盛之梧心裏每天暗罵靠錢解決大多數問題的時喻蘇一百遍,自此高鐵都只買看不見方家村的一側座位的票。
好在這段時間公司的事足夠多,盛之梧逃離進工作,隔三差五化身奴隸主,苦了他的組員們,小朱的發際線都退後了。
高壓下也有令人欣慰的進展,工廠水質和氣象氣候條件分析完成,項目組确立好了可使用的太陽能收集系統。這一突破在盛之梧PPT最後一頁的“THANKS”出現時被經理點頭認可,已經是過了快三個月。
吝啬的經理給了全組人員罕見的三天假期,所有人逃出生天般欣喜若狂。慶功飯從中午吃到晚上,盛之梧渾渾噩噩喝得比吃得多,晚八點組員們都回家沉溺假期時,一貫不喝酒的小朱卻只能做盛之梧的司機。
昏睡之前,盛之梧憑着最後一絲意識在地圖上标了位置并強調小朱一定要送自己回家,小朱跟着導航卻開到了一個破舊的山村裏,心裏咯噔一下想自家老大怎麽會窮到這種地步,揉眼看地圖上的點确實又是标在這裏。車在村口進不去,小朱混亂地想怎麽找到老大家啊,不知所措中誤摁了車喇叭。
人們沒什麽事都睡得早,方家村夜裏是極安靜的,車喇叭聲突兀響起,便是不和諧地傳遍了整個村。
方其文正準備睡了,聽到喇叭聲整個人倏地機敏起來,大晚上幹這擾民的事兒肯定不是村裏人,村裏統共沒幾輛車,他們村也沒有什麽過路車。
這麽一分析方其文竟魔怔地想會不會是三個月前來的那個人,雖然他也找不到那人這麽晚來村裏的理由。但念頭一旦産生,要打消就特難,他起床換衣和爸媽打了個招呼,在祝鈴秀的阻止聲中一溜煙往村口跑。
喇叭聲帶動了很多土狗的喊叫,一瞬間寂靜的山村被犬吠填滿。年輕的小朱欲哭無淚,想自己腦子真是不靈泛,去S市市中心給盛之梧開最貴的總統套房也比把車開到這窮鄉僻壤好,正準備倒車離開,大燈裏竟照出個人影。
村裏沒路燈,方圓不知多少裏唯一的光源就是車燈,唯一的光源裏突然出現個人影,那人影還上前敲自己車窗,小朱驚得魂都散了,牙磕得“嗒嗒”響,發誓再也不吃慶功飯。
方其文不知道自己被當成了孤魂野鬼。他從車窗裏看副駕駛上的人并不能怎麽看清,覺得像上次的男人,又覺得不像,執着地想要确認。
小朱緩過神來看清敲窗的是個俊秀少年更怵了,簡直是《聊齋》裏的标準劇情,驚慌中打着抖去找少年地上的影子,找着了才反複自我安慰只是被吵到睡覺讓自己不要擾民的農村少年,心跳一百六地開了車窗。
車窗一開,方其文認出副駕駛上就是那人,只是不知道為甚動也不動,急急地問小朱:“他怎麽了?”
小朱驚魂甫定,老老實實答:“他喝多了讓我送他回家,地圖上标的點是這兒。”
方其文沒聽太懂,可又覺得當務之急不是弄懂這話是什麽意思,急急地說:“我可以先照顧他!”
方繼慶這時趕來了,兒子雖然向來懂事,但大晚上不睡覺往村外跑他還是并不放心,趕到後看到兒子就站在村口,着急着:“阿爸!這是那個人!姓‘盛’的那個!”
感受到了少年的熱氣知道了他和自己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之後,小朱膽兒就大了些,甚至開始想就算少年說要接管老大,自己也不能輕易把老大一個人放下。
可聽少年說出盛之梧的姓之後,雖然話有點奇怪,小朱不介意地把它理解成老大不小心标了農村朋友家的地址,就很是放心了。畢竟“盛”不是大姓,碰巧猜中的可能性不大,小朱眼前飄過的已然全是“假期”“假期”。
方繼慶明白了車裏的是誰,上前把盛之梧從副駕駛拖出撐住。盛之梧睡死了過去,怎麽弄都不醒。方其文後知後覺地向小朱道歉,說自己剛剛太激動了實在對不住,說這麽晚了開車回去一定要注意安全哩。
小朱連連說着沒事沒事,心裏想着這麽好看的少年只要是活的怎樣都能原諒,應着方其文的“天晚”同時謀劃着自己的夜生活該怎樣開始,順便心裏感慨,你永遠不知道你的老大有怎樣的朋友圈。
因為之前的一大筆錢,祝鈴秀對無意識的盛之梧表示了熱烈的歡迎,熱烈過後馬上遇到了問題:他睡哪兒?
樓上的客房好久沒收拾過了,這麽晚才臨時準備連被子都整理不出一套來;讓他去睡方意如的床也不行,方家村滿了十六的未婚女性的床不能給男性睡,親弟弟滿了十二歲都不行。
最後是在祝鈴秀說明天自己和丈夫還要早起做活的威脅下,方其武十分不樂意地同意了和方繼慶睡,祝鈴秀去睡方意如房間,盛之梧和方其文睡。
不知道盛之梧到底喝了多少,方其文拿毛巾給盛之梧擦臉時盛之梧都沒醒。方其文支着臉看他,又去抽屜裏看那塊表,來回幾趟傻樂着,最後給盛之梧細細地蓋好被子,關了燈睡了。
許多年後,盛之梧每次說方其文不需要那麽乖那麽懂事、可以任性可以失控時,方其文總是會想起這一晚,他人生中第一次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