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依然流水高山意
“那不殺你,更待何時!”車海口中雖這樣說,但終于沒動手,眼睜睜看着蘇弘與舒懷相攜而去。
她蹲下身,将頭抱在雙臂中,低聲啜泣。結束了,都結束了。多年來的努力毀于一旦,不甘心!為什麽要她的君上活過來那麽難呢。
她想殺了蘇弘,可偏偏那個人又帶着她和君上所有的記憶與情感。
四人一起回到大別山,便聽說範國增兵敗被殺。
見蘇弘面現擔憂,舒懷道:“七郎,英乂說他可以殺那些帶來瘟疫災禍的邪祟。”
蘇弘點了點頭,召出身見,這是開天斧碎片所鑄,能斬一切物。
“你去吧!”
“我不能徹底殺死他們……英乂才行。”
“若是你出手,會怎樣?”
“那些邪祟并不會真正消失,除非再行度化。你還記得那些霧魚嗎?如果英乂出手,便能直接将邪祟送往無何有之鄉。”
舒懷恍然大悟,原來那些霧魚生前都是邪祟,那麽多霧魚,不知道是多少邪祟。
她随蘇弘一起去了趟京城,數百年繁華京都,現在暮氣沉沉。而蘇弘畢竟生于斯,又是蘇家人,不忍天下落入他人之手,便一路奔忙将那些潛行在京城的大小邪祟盡皆殺了個幹淨。
雖說是殺,但不過是還原了邪祟真正面目,不論是冤魂還是厲鬼。
又不知他如何說服皇帝,為天下因兵禍、瘟疫、饑餓、水災等而死的亡靈建陵,率領百官祭奠,安撫他們在天之靈。
又下令全國各州縣立碑,率百姓祭祀。
京城瘟疫漸漸平息,蘇濟也慢慢有了人君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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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猜想,估計是蘇弘經常的“教導”的成效。
王珂與年重本已勢如破竹,天下大勢似乎不可逆轉,但被蘇弘橫插一腳,生生讓長興轉危為安。
原本期望英乂複活後與他一同打上天界的木水,在車海的反水下迅速重新占領了照臨城。
“他要放出無何有之鄉的霧魚!”
得知這條消息,蘇弘臉色一變,無何有之鄉的霧魚從古至今千百條也有,就算他都殺了,那人們的願心在度化亡靈期間,也會有數千萬無辜百姓死去。
木水為了報仇不在假手于人,不惜親自插手左右天地平衡了。
“阿懷!”
舒詠光找到在外安撫病患的舒懷,她不久前還回家看過父親和舒容,幾日不見,父親頭上白發又多了。
“你阿姊不見了!”
“小陶看到說一個男子擄走了阿容。”他已經派人找了一天一夜了,但都一無所獲,此時慌張得語不成調,“那個男子小陶見過的,說阿容喊他木公子。”
“木公子?木水!”舒懷愣了愣,“木水擄阿姊做什麽?”
在舒詠光片段的回憶中,舒懷大致猜到,這個木水很可能與舒容是認識的,并不是要拿舒容要挾他們。
“爹放心,他應該不會傷害阿姊。正好我們要去照臨城,會找到阿姊的。爹既然不肯去薄刀鋒,記得關緊門戶,期間切不可外出!如果有人硬創舒宅……爹記得快馬加鞭往大別山去。娘許久沒見你,很是想念……”
舒詠光點頭應允,現在他還置什麽氣,只想快點找到舒容,“你記得多加小心,即便找不到你阿姊,也要記得回來……”
舒懷心中一暖,點了點頭,“會的,爹爹放心!”
舒容有桃拔護體,不必擔憂魔界瘴氣,而且為了舒容,他還專門散了瘴氣的。木水覺得又有好久沒見她了,見她躺在床上,悠悠轉醒,心底亦喜亦憂,“你醒了?”
“木水?你怎麽在……”她本想說在自己房間,但打眼一瞧,這裏暗沉沉的,并不是她的房間,然後話一轉,“這是哪?”身子情不自禁向後一偏,以期離木水遠一點。
木水眼神一黯,“這是魔界,人間已經不安全了,所以……我請你來的。”
“為什麽不安全?”
“我放出了邪祟,到時候天下都是一座瘟城,沒人逃得脫。但你例外,我不想你死。”他語氣盡量放低,以防吓到舒容。
“我爹娘也會死?”
“是。”
“你覺得,他們都死了,我還會獨活嗎?”舒容冷笑道:“我以為你是個正人君子,是個好魔,沒想到竟然存着這等險惡用心。”
“你不喜歡?跟着我,我可以要你活得比所有人都長。”
“人活一世,是萬千關系的綜合,需要父母的噓寒問暖,兄弟姐妹的互相關愛,摯友親朋的肝膽相照,還有心上人的溫語柔情……沒了其中任何一項,人生都是不完美的,沒了那些,活再長時間又有什麽意義?”
他搞不懂舒容的想法,凡人不都是想長生不死嗎?像王珂、年重、幾百年前那些幫他鎮壓英乂的修士,沒有一個不希冀他能給自己帶來更長壽命的,為何眼前女子卻不是這樣?
“你想要的那些親友不能留,但你r想要朋友,門外那些凡人,以後我可以留着他們,做你的朋友。”與鬼士相處時間長了,對舒容的身體不好,所以他專門同年重要了幾十個仆人侍女照顧她。
舒容只是冷冷笑道:“我不需要,你放我回去!我要回家!”
木水嘆道:“我不會要你走的。”他沉吟了下,從懷中掏出一個青色繡花的香囊,遞給舒容,“不知道為什麽,那時候見到你之後,心裏便有一個你,趕也趕不走……”
他苦笑了一聲,“我當時竟然還設想了,同你有了孩子會怎樣。”
舒容一呆,她是對眼前男子有情愫,他是她見過的最英俊的男子,氣質如寒冰,但只要一笑,便有了極大的反差,一掃冰的清冷,滿是繞指柔的溫和随性。
這是她喜歡的人的類型,她也曾暗暗設想過與他的未來,但在得知他是魔君後,便嘆息着将那些不可語人的情愫束之高閣。如今聽木水告白,她不僅呆愣當場,喃喃道:“我們不會的……不成的,更何況你要殺我父母親人。”
“那些不過區區凡人,等他們死了,我招來他們魂魄陪你便是!”
舒容不可置信地看着木水,道:“我也是區區凡人!”
“難不成在魔君眼裏,區區凡人便沒有生的權利?”
“既然如此,何不如殺了我?”
木水被她冰冷的目光一盯,有些慌亂,忙站起身,“你好好休息吧。”說罷轉身而去。
舒容追出去,卻被擋在門外的人堵了回來。
邪祟像蟄伏水底的沼氣,一解脫,便迫不及待從通天湖鑽了出來,飄飄蕩蕩入了人間。
這些邪祟還是霧魚的形狀,眼睛越紅,越瘋狂。蘇弘在上空殺了幾只,不見邪祟數量減少。
他只得在整個通天湖上空張開結界,阻隔邪祟進入人間的步伐,然後随着舒懷等人進入了無何有之鄉。
牆壁上的子午花一朵朵都怒放着,他朝着虛空一揖,高聲道:“無息前輩,無意叨擾,還請收了神通吧。”
虛空中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傳入衆人耳中,“木水已開了混沌之門,無何有之鄉與三界連通,那些留在這裏千萬年的魂魄亡靈,都迫不及待沖出去了。”
“你只有從木水手中奪回我的鏡,方能阻止。否則我也沒有辦法!”
蘇弘道:“在下明白了。”
無息的鏡是無何有之鄉的命門,英乂沒見過,蘇弘更加沒見過,但總歸是個鏡子模樣吧。
照臨城把守甚是森嚴,蘇弘隐藏了他們行蹤直往照臨殿來。看到木水從後殿出來,車海和辭辛跟在其後,他要舒懷等人去尋舒容,獨自跟了上去。
木水甚是讨厭曾經是那邊人的夕落,所以教夕落和同樣讨厭的,跟着他一同來的年重及其手下在一起待在了照臨殿。
“您是傳聞中的伏魔天神?”王圖有些怯怯的問,他曾聽過夕落的名號,神話傳說中,伏魔天神夕落為反抗天帝統治,篡權奪位,發動政變,後敗于司法天神沂河之手,不知所蹤。
夕落沒回答他,可手裏的黑傘卻昭示着他的猜測不假。
王珂要他跟着年重來見傳說中的魔君木水,以期木水兌現給他們改命的承諾,沒想到竟然有意外之喜,見到了天神。
這讓他雀躍不已,攀着一旁秦喻蟬的肩頭得意不已,“等我做了皇帝,一定要史官記錄下今日所聞所見!”
在一旁的年重聽後只是暗暗冷笑。
秦喻蟬從沒希冀過要木水為他改命,改變他死後被萬鬼噬咬不得超生的命。他來這裏不過是遵循師父王珂的命令,保護好大師兄。
他已幾近麻木了,自從知道王珂十幾年了不過是利用他,要他揚起劍為尚平軍殺長興軍開始,他就幾乎成了被王珂牽着走的木偶,随他調遣。
要他殺人,可以,要他殺民,也可以,甚至要他自殺都可以!他自幼承王珂教誨,做人要知恩圖報、師命如天雲雲,他的命都是王珂給的,再還給他又如何。
他們現在要等木水回來,木水說要去尋什麽蘇弘的麻煩,估計很快就能回了,畢竟他當時提及蘇弘的語氣十分不屑和憤恨。
蘇弘是舒師姐的夫君,那師姐會不會有事啊?他撥開肩上王圖的胳膊走出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