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此情可待成追憶
木水毫無征兆地現身,從黑柱後走到英乂面前,站到廳堂中間。
夕落一見他,便立刻擋在英乂面前,手中的黑傘靈光乍現。
舒懷以為自己同木水一樣,也現了身,轉到柱子前,發現并沒有引來車海等人的目光,心中一安。
幸好,她還沒有收拾好見這個“蘇弘”的心情。
“你竟敢孤身前來。”英乂頗感意外,上下打量這個弟弟,突然一笑,“看起來長大不少。”
當年入陣前一別,至今已五百年了,那時候的木水他記得臉上還帶着孩子氣的執拗,如今卻生得像個大人了,“你真像你父親。”
英乂深知木水痛點,既然暫時不能怎麽樣木水,惡心惡心他,還是挺不錯的。
不過他倒是沒講假話,當年他的母親子邪游歷人間,便是被那個氣韻如玉的男子吸引,最後誕下木水的。
雖然木水冷着臉,但風度氣韻一如其父,他猜想,如果木水不這樣天天板着臉,多笑一笑,只怕會更像。
親兄弟果然最了解親兄弟。
木水一聽英乂說他像自己最讨厭的人,神情一下子變得更冷了,低沉着聲音道:“閉嘴!”
英乂偏偏越說越起勁,“眉眼最像,然後是鼻子,只有嘴巴像母親多些……走路的姿勢簡直一模一樣。”
啪!
木水一記靈光扇了過去,被英乂躲開。
見方才還坐着的椅子碎成幾瓣,英乂輕笑,“這就是你尋我的目的?”
木水有些後悔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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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乂拍了拍夕落肩膀,示意他不必如此劍拔弩張,“我以為你是來與我敘兄弟情的。”
木水被他氣得雙肩微顫,若非定力好,只怕就要沖上去撕打。
舒懷奇怪木水突然生氣的同時,也不禁奇怪,原來魔君英乂是這樣一個會耍貧嘴的人,氣人的本領與舒铠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誰與你有什麽兄弟情,你不僅不思為母報仇,還留那邊的人在身邊……有什麽資格再當魔界的君主。”
英乂乜着他,冷笑道:“為母報仇?”他頓了頓,“像你這樣報仇嗎?非要致那些天神于死地!”
“那要怎樣!”
“讓他們交出沂河便可!”
“不行!”
“照你說的做,魔界也必然會遭受極大的損失,要考慮到天地平衡之道啊,我的弟弟。”
“你只是怕了而已!”
英乂冷笑道:“我若是真怕,就會以母親臨死前的囑托為由,當年就把你關起來,而不是差點被你殺死,受了五百年的折磨。”
“那是你咎由自取!妄圖逆天改命,讓一個凡人當魔君。”
“依你所說,母親為讓你活命而死,也是咎由自取了。”
“你說什麽!”木水大怒,他不允許任何人侮辱子邪,就算是兄長也不行。
“本來就是,否則你以為,你憑什麽能擁有萬年不死之身?我的選擇又有什麽錯,母親想讓你活下來,難道我就不想讓自己的孩子活下來?我是逆天改命,但我也心甘情願承受天劫,就像母親救你後坦然去受天劫一樣。只是你一直不懂,非要扯旗造反,給魔界帶來如此災難,還禁止凡人與魔界之間的交流,使魔被人間修士驅逐,無法利用天地之靈修煉,以至魔在凡人都要畏首畏尾,唯恐被那些修士捉了去。這一切的過錯,不是你又是誰?”
“我知道你來的目的,不過是想趁那邊的人力量虛弱時,合我之力,将他們一網打盡。木水啊,你怎麽還是那麽天真。”
“都五百年了,還那麽異想天開,妄圖颠覆三界。”
車海道:“不錯,我們也只是想趁着那邊的人虛弱之際,要他們交出首惡沂河,而不是将他們一網打盡。畢竟那個地方,我們又住不了,要了做什麽。”
木水怔怔地看着車海,似乎不相信她會這樣說。他以為車海雖然不理睬他,但這件事上還是同他一條心的,否則也不會在五百年前支持自己的主張,又在英乂未醒前主動找到他,要他幫忙助英乂恢複修為。
她答應時說可以勸英乂照他說的做,可如今……
“那你當年……當年對我說的那些話,贊同我殺光那邊的人,都是假的?”
“當年你是君上的弟弟……又還小,我讀了你的心,自然知道你的想法。”
她頓了頓,看向一旁的英乂,這個人雖然面孔不是以前的了,但心還是。
“後來,你聯合辭辛咎喾他們鎮壓了君上,又不教我們知曉……我當時是為了從你口中套出君上的下落,才不得不委身于你,同你講那些話,博取你的信任。我的心吧,”她一笑,似乎想到了什麽心酸的往事,眼中閃過些微哀傷,随即望着英乂,“我的心啊,一直都是屬于君上的,從沒有變過。”
即便是他娶蒲留仙,她都可以等,不信會有第二個第三個蒲留仙。
木水目瞪口呆,幾百年前車海對他的款款細語猶在耳畔。
那是他尚在少年,青春懵懂,對那個時常對自己軟語溫笑的女子頗有好感。
雖然他的多番暗示沒有得到她确切的回應,但她心裏一直為她留着一席之地。
可現在卻聽到這個女人說當年的一切不過是為了接近他的兄長而裝出來的假象……
他紅着眼,死死地盯着滿不在乎的車海,良久,終于恍然大悟,凄苦一笑,踉跄着而去。
車海嘆了口氣,“我大概得罪了他,要被他恨死了。”
英乂道:“那就讓他恨就是了,我自然同你一起被他恨着。”
夕落見兩人情意綿綿,悄然而退。
他是英乂的貼身護衛,但車海不會傷害英乂。
車海說,“君上,那個凡人的念頭,還在嗎?”
“是,無時無刻不在,不過我已經将它強壓下去了。這些年,實在是苦了你了。”
“為你做事,不苦。”
“那個舒懷……阿懷,怎麽樣?”
聽到阿懷,舒懷的心一顫,幾乎就要脫口而出,我在這裏,七郎,可話梗在喉中,終于沒出,那不完全是蘇弘,她心道。
她方才又深入了解了一下英乂木水兄弟間的恩怨情仇,正感慨木水被車海這個媚娘蠱惑,以至于五百年來錯付真心,沒成想木水就此拂袖而去,留下她不知是走,還是留。
說來她聽故事聽得入迷,幾乎忘了來的目的。
“人間瘟疫橫行,他們修士為救人忙得焦頭爛額,這會估計也在忙吧。”
“再過不多久,我就帶她過來,到時候,再收回無名峰那團精魄,君上的修為就能全部回來了。”
為什麽帶我來英乂就能恢複修為?舒懷不解。
“有些不忍,她終究是我後人。”
“那不是你的不忍,那是那個凡人蘇弘的,不要被他所蒙蔽。君上要知道,只有恢複了修為,那邊的人才會乖乖交出沂河,為先君報仇!”車海手指輕輕拂上英乂額角,指尖仿佛有靈光流轉,她沒看太清。
“是,你說得對。”
英乂嘆道:“這些年實在是苦了你和夕落,說來我當時若聽你勸告,也不至于被困五百年……我當時一意孤行,實在是辜負了你一番好意。”
車海笑道:“你何必同我講這些,我說過會等你,便等你,決不食言。”
見英乂頂着蘇弘的面孔與車海談笑,舒懷心中堵堵的,想起那日在京都城車海也是這般盯着還是蘇弘的英乂……
而今真正的蘇弘卻懷着另外一顆心,與別的女子柔情蜜意,還在她面前。
無限的失落和茫然若失慢慢充塞胸臆,原來她始終沒能放下這個蘇弘嗎。
英乂輕勾唇角,明媚的笑意便從眉眼中溢出,他身量高,一伸手便攬過車海的腰肢,低頭便吻上車海雙唇。
他動作輕柔中透着霸道,然後看也不看,熟稔地解開車海腰間羅帶,除下她本就不多的青衫……
然後步步緊逼将她推入挂着紗賬的偏室。
舒懷愣在當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茫然地聽着紗賬後軟語溫言,情動的□□……
在兩人更進一步的動作前,舒懷落荒而逃,游魂似的回到薄刀鋒,腦袋裏全是照臨殿蘇弘和車海的臉。
要她怎樣?
含淚飲喜酒,吞聲祝白頭?
不,她還沒有那麽大度能容到心愛的人也能拱手相讓。
山下瘟疫蔓延,每天都要死人,她無能為力,也許某天她也會死。
聽車海的意思,就算她僥幸不死,也會被她帶回魔界殺掉。
如果她死了,蘇弘怎麽辦……無名峰的蘇弘怎麽辦,會不會也會死?英乂會放過他嗎?
她還隐着身,她從房間出來的時候,已是月挂東天。
陸飛迎面走來,目不斜視而過。
她也沒了隐身作弄他的心情,趁着滿月,緩步下山,不經意間已到了從薄刀峰到無名峰的那條小道。
這私密的小道本已荒蕪多年,但這幾個月來,她又在這條道上走了無數遍,早已重新踏出了鮮明的路。
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條路上還有不少蘇弘的足跡,路上的橫生的枝葉、攀枝而上的藤蘿花多被蘇弘青衫拂過。
月光稀稀拉拉從交映的枝柯間露出,灑在她身上,為她素白的衣袍點綴了數點月色,偶爾不小心,還會驚起一兩只熟睡的雀鳥,越過她的肩頭,然後繞了一周又飛回巢穴。
她在小道上兜兜轉轉,走走停停,約莫用了半個時辰,才望見那方明亮的出口。就算是白天,小道中光線也不是很好,今夜雖有圓輪高挂,但路上也昏暗許多。
出了小道,眼前便陡然一亮。
舒懷不禁眯了眯眼睛,一擡頭,便望見不遠處斷崖上一方突出的巨石上,一身磊落青衫席地而坐,手裏拿着一卷書,正借着月光讀書。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章寫完沒怎麽看,看到的有錯字病句,劇情邏輯…請忽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