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同胞兄弟亦何止
“是嗎,可惜。”木水微挑了挑眉,為他惋惜,但他卻聽不出絲毫誠意。
年重道:“您可有遏制瘟疫的法子?”
木水撇了撇嘴,“本來煉出的邪祟,若有對頭,是可以控制的。不過,死人太多了,聽說照臨城的萬象門幾乎都被擠破了,這種沖天怨氣生出的邪祟,壓根不是加幾個幽魂就能控制的。你也知道,邪祟,不屬神管、不受魔轄……游離于三界之外,不是我所能掌控的。”
“那就沒有辦法了?”
“是你要選這條路的。”
“ 不過這正如我所願,凡人死得越多,天神的力量越低微……”他喃喃着,目光深邃,“是時候去報仇了。”
他不耐煩地打發走了年重,孤身往照臨城來。
出乎他的意料,複蘇後的英乂并沒有對他表現出太多的憤恨,不過他猜想應該是英乂的力量還不能完全發揮出來,所以只能忍辱負重,卧薪嘗膽,才留給他那麽多悠哉的日子。
英乂不來找他,他便來找英乂吧。
去照臨殿的路上,他碰到了曾遠遠見過一面的舒懷。雖然他只是遠遠瞧過一眼,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
這女子眉眼臉龐和舒容有幾分相似,只不過舒容更加溫婉,而舒懷卻偏英氣。
“你來這裏做什麽?”他因着對舒容的寬容,見到舒懷竟然也少了幾分不屑和冷漠,淡淡地和她招呼。
但随即他猜想她應該也是來找英乂的。
“閣下是?”
“木水。”
看到舒懷炸了毛一樣從茶桌上彈起來,木水暗自評比,和舒容還是有幾分不同的,這女子火一般,一不留神,就要燒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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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雙指撚着舒懷拔出的刀,微微一扭。
那刀竟在他輕輕一彎下,成了麻花。
見木水坐到茶桌對面,舒懷一顆心吊了起來。
不過,她的戒備心也是無用。
在魔君面前,十個她渾身上下插滿刀,他要殺自己也是輕而易舉。
“閣下跟着我做什麽?”她丢開被扭成麻花的刀,臉黑了黑,沒好氣地問。
絕不是因為好奇。
“我勸你不要去照臨殿,車海正想方設法要英乂殺你呢。”木水上下打量着她,腦中卻想着那日的舒容,唇角不覺露出一絲微笑。
“幹嘛不殺?”若她不相信占着蘇弘身軀的英乂,那更加不信與英乂有仇的木水。
“快了。”
“就這些?”她感覺這木水有些好笑,并不像傳聞中的那般冷酷。
“你找英乂,做什麽?”雖說英乂占了蘇弘的身軀,但照臨殿中的蘇弘照理才是真正的蘇弘,但他猜舒懷絕非是回來與這個蘇弘再續舊情的。
“治瘟疫!”
“誰告訴你的?”木水頭偏向她,眼神卻微微低垂,若有所思。
“七郎!”
“那團精魄?”
舒懷白了他一眼,對他稱呼蘇弘的語氣頗有微詞。
“他知道的倒是不少,竟忍心叫你來。”他頓了頓,盯着舒懷,神情似有些疑惑。蘇弘知道英乂能阻止瘟疫蔓延,但如果英乂出手,他這團精魄就逍遙不了多久了。
不過他想,那團精魄對如何治瘟疫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否則絕不會叫舒懷來此。
“治瘟疫會死人的。”
“現在也在死人。”
“現在死的人與你何幹。”
“什麽意思?”
“如果治瘟疫,要死你的親友,你願意嗎?”
“不願意!”
“哈!”他揚天一笑,似乎對舒懷的回答頗感意外,若是放着其他人,估計會大義滅親幹幹脆脆地說願意,若真是這樣,他倒是要好好鄙視她一番了。
“我只能作主我的命,做不了他人的。”舒懷揚起下巴,這些日子,她看過太多死亡了,每見一條生命流逝,都慶幸那不是游風、不是陸晚晴、不是舒詠光、不是舒容舒铠、也不是薄刀峰上任何一個她親近不親近的人,甚至,不是木水口中說的那團精魄的蘇弘。
“誰要殺我親人,我便去殺他!”
“哈?就是說,只要能治瘟疫,要你死,你也願意的喽?”
舒懷低下頭,良久才道:“是。”
但她在心內仔細剖析,如果要她死,真能治瘟疫,她真的甘心舍棄一切,離開蘇弘去死嗎?
“薄刀二郎!名不虛傳。”他點了點頭,頗欣賞她的率真。
“不過看你在這徘徊很久了,進不去吧。”見舒懷不答,木水知道自己猜對了,“你想見英乂,我可以帶你去。”
“為什麽要幫我呢?”
“我不過是幫自己罷了。”木水笑了笑,“你若死了,英乂便活了,對我百利而只有一害。”
“你這麽肯定我會死?”她郁悶壞了,這個木水一見她就說她會死,說得像是會預知未來一樣。
木水看向照臨殿的方向,遠處的黑黢黢的群山中,伫立着魔君的大殿,他曾在那裏生活了五百年。
“車海總有辦法要英乂殺你。”那是她的本事,人心總有脆弱的一面,魔也不例外,而車海的絕技就是攻擊人心薄弱處。
舒懷苦笑,“為什麽一定要殺我?”
她死了對車海有什麽好處?既然那麽想讓她死,又何必假借英乂的手,以車海的能力,想殺她區區一介凡人,還不是輕而易舉?
木水只是不答。
黑山腳下,比往常更加死寂,七人一隊的鬼士擎着黑色長旗從舒懷面前走過。
木水給她施了隐身消氣的法術,自己也隐身,大剌剌走在大道上往照臨殿去。
舒懷在木水身後亦步亦趨,他雖不知木水幫他能得到什麽好處,但橫豎自己也能見到英乂,求他治瘟疫,倒也樂得他助力,橫豎她又沒求他。
她也不清楚英乂會怎麽治瘟疫,但她相信蘇弘不會騙他。
照臨殿和以往最大的不同就是威壓更強了,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而且周圍毒瘴彌漫,想來是英乂回來後,延續了當年木水的做法,以防修士入侵照臨殿的事再發生。
見舒懷面露不适之色,木水暗自冷笑,就算是修士,在這種環境下也撐不了多久啊。
他揮手在舒懷四周張開隐形結界為她抵擋瘴氣,才轉過照臨殿,朝後殿走去。
後殿大概是魔君的居所,雖然依舊是暗沉沉的玄瓦黑磚,但內部裝飾卻明顯多了些鮮亮的顏色。
凡間的草木在魔界不生長,所以從人間挪來的草木最後都會枯萎,但奇怪的是枯萎而不枯死,只是莖葉的顏色從綠變黃,像是經了霜。
而且魔界多生長血華荊,還有紫藤。
魔殿周邊生的最多的就是紫藤了,只不過現在還不是開花的季節,綠色的藤葉給黑沉沉的魔界點綴了不少色彩。
而殿中的窗戶上就爬着幾縷紫藤。
英乂坐在廳中的椅子上正聽車海和夕落彙報萬象門的情況。
最近萬象門要被擠爆了,鬼哭之聲甚至傳到了後殿,讓他頗感頭疼。
“人間的瘟疫還沒有結束?”他眉頭微皺,目光不知是無意還是有意投向舒懷所站之處。
被同蘇弘一般無二的眼神一盯,舒懷一慌,心不禁砰砰直跳。
被發現了?
怎麽辦?可木水一派從容,似乎不像是被發現的樣子啊。難道是因為自己是凡人,露了什麽馬腳?
車海道:“君上應該還記得長興的國師年重吧,一開始他便在木水的幫助下以人命煉制邪祟,幾年來,投在長興各地,以致長興近年來災害不斷,終于引起了大規模流民起義。而偏偏這種災禍,那邊的人也無能為力。”
英乂笑道:“這小子倒是做了件好事。”
舒懷見木水神情一動,擡了擡眼,看向英乂的神情頗為複雜。
車海繼續道:“期間木水又安排手下在人間偶爾顯靈,以此吸引了不少凡人的供奉。那邊的人惶恐不已,就在三月十五那日約出了木水,而期間君上您正閉關。”
“那邊的人很精,木水一敗,便趁熱打鐵,順手助範國增滅了尚平國。”
“君上,”車海有些疑惑,咱們是繼續作壁上觀,還是出手?”
英乂道:“那邊的人助範國增滅尚平國時,我們不已經袖手旁觀了,只靠木水,是成不了大氣候的。有機會和他見一面吧。”
車海奇道:“他将您鎮壓在人間五百年!”就這麽講和?
英乂冷笑道:“等教訓了那邊的人,報了大仇,再找他算賬不遲。哼,那小子心裏有結,不解開是不會罷休的,而我又受母親所托,總不能真怎麽着他。”他以前總忍不下心對木水痛下殺手,否則最後也不至被逼進天地人三才法陣。
在陣中對木水的恨意,随着最近的靜思,也慢慢減少了許多。
思來想去,不過是木水對母親思念過巨,思念又沒有錯,而且他又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同胞兄弟,他又能怎樣。
但他也在想,對木水這般寬容是不是受了某些影響,什麽兄友弟恭的奇怪想法。
腦子裏突然不可遏制地冒起蘇乘的身影,英乂微微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舒懷不知木水心裏在想什麽,但見他一動不動地望着座上的英乂,神情從嚴肅一點點變得緩和。
”好啊,我今日來此,就是要與哥哥商談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