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偶聞匹馬絆長坡
蘇弘輕輕一笑,呷了口茶,繼續道:“這大概也是凡人的宿命,數萬年前的凡人和天神聯手分開混沌,卻沒料到天地自有大道,求自由的得禁锢,求光明的歸黑夜,求永生的卻需要依靠被禁锢的凡人的供奉而活。”
數萬年的時光被蘇弘娓娓道來,舒懷覺得自己就是那只不可語冰的夏蟲。
自開天辟地至今,不知多少個萬年,都說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那只有區區百年壽命的凡人又豈能真的窺伺到天道呢。
十幾年修習信念被瓦解,舒懷有那麽瞬間的茫然,不過很快她便釋然了。
她有蘇弘,以後既不求飛升成神,也不求長生不死,只要有蘇弘在,成不成神又有什麽幹系呢。
而且,神有什麽好的,不一樣仰人鼻息?原來那邊的人也不是那麽得高光偉正。
二人交談中,不知不覺已經日中。
陸晚敲門而入,見蘇弘氣色好轉,松了口氣,便坐在一旁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蘇弘近期狀況。
交談間,見陸晚晴言辭閃爍,蘇弘道:“岳母有何吩咐?”
他的身份雖已在各仙門中暴露,但看情況陸晚晴還不知他真實身份,而朝中有太子蘇濟為他斡旋,他更加不必擔心。
陸晚晴道:“是有事情要阿懷去做,但你傷勢未複,若阿懷走了,還有刺客來……”
原來舒懷是說自己為刺客所傷,蘇弘心道,真是有心,便一笑道:“不妨事,我已經通知國公府的護衛來了,而且刺客已被阿懷擒獲,不會再來了。我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岳母若有吩咐,英弋在所不辭!”
舒懷這幾日看母親有些魂不守舍,但因照料蘇弘,還沒問起,沒想到蘇弘已為她問出,此刻也不禁問道:“娘,怎麽啦?您有事便吩咐!”
陸晚晴道:“不久前,皇上突然降旨要你爹押送一批貨物到蜀山,你弟弟也去了,至今好幾日了。前夜我夢見你爹和你弟弟滿身血污向我走來……阿懷,這次護镖來得突然,去得地方又偏,我怕你爹他們有危險,你是修習之人,跟過去看一看可好?我總有不好的預感……”
蘇弘道:“可知皇帝要镖隊護送什麽貨物去蜀山?”
陸晚晴搖了搖頭,道:“不清楚,你岳父也不知道,但我遠遠望見好像是幾十只木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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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弘道:“不用擔心,等下我和阿懷一起去。阿懷擅使追蹤符,不消多久,便能追到镖隊行蹤。”
舒懷深知,蘇弘面色雖已好轉,傷口也已愈合,但元氣大傷,若他随自己一起,對身體損傷不小,正欲開口要他留在京城,自己前去尋找父親,只見舒容推門進來,“東宮有人尋國公了!”話音剛落她身後轉出一名青衣宦官朝蘇弘等人施禮。
蘇弘認得是太子蘇濟的心腹劉本。
舒容道:“那你們先聊,飯菜已經準備好了,國公等下請到堂中來。”說罷便告辭而去,陸晚晴見此也颔首而去。
舒懷雖然知道蘇弘真實身份,但尚不清楚他與殺父仇人之子交好的緣由,以蘇弘現在的能力,若要取蘇域父子性命為父母兄妹報仇如探囊取物,何必要委曲求全在太子手下呢?
她關心蘇弘,想着有空問一下,便也起身告辭,沒想到蘇弘卻拉住她,道:“你不用走。”
劉本見此愣了愣,朝舒懷又是一禮。
“許久未去拜見殿下,不知貴體安否?”見舒懷停步,蘇弘才迤迤然倒了杯茶,問站在一旁的劉本。
劉本道:“殿下安好,只是挂念國公貴體,特遣奴婢探望。”
“有勞殿下挂心了,替我謝過。殿下還說了什麽?”蘇弘笑道,他知道蘇濟不會只說這些場面話。
劉本道:“殿下說,事情有變,請國公入宮細談,轎子已備好了。”
“這麽急?”蘇弘皺了皺眉頭,看了一眼舒懷,嘆道:“不能等兩日嗎?”
劉本低頭答:“殿下說,請國公務必今日前來。”
蘇弘沒好氣地答應了,但要劉本等自己在禦镖門吃過飯方去。
舒懷本想問一問太子的事,但見蘇弘眉頭緊鎖,便想着以後再問不遲。
席間蘇弘要求舒懷等他從宮裏回來再一起去,但舒懷怕母親擔心堅持先走一步。
她讓蘇弘好好養傷,自己一人過去便可,但蘇弘執意陪同,她只得答應會用通靈鳥報告自己位置,蘇弘答應了,但讓舒懷帶了身見才放心入宮。
飯後,舒懷收拾了盤纏細軟以追蹤符指引舒詠光大致方位後禦劍而去。
曾聽師父講,好幾年前父親護镖也遇到一次險情,母親看父親晚歸數日,忙以通靈鳥傳信至薄刀峰,但外婆聽後只是回了一句‘知道了’了事。
舒懷馬不停蹄,期間數次施展追蹤符,直到第三日追蹤符才顯出細致路線,舒懷行程也快了許多。
期間她雖然放出了通靈鳥,但并未收到蘇弘回複,她只能安慰自己是蘇弘沒能收到通靈鳥,否則以他的能力不消多久,便能跟上來。
但蘇弘出了什麽事情呢?是回照臨城了?還是京城有事脫不開身?
蜀山甚廣,更兼山川的壯秀,自古為修士向往的洞天福地,歷史上有名的修士也大多出自蜀山。
而今蜀山蘭溪堂在仙門百家中更是如日中天,修為高超的弟子不下百人,就連當今國師年重都出自蜀山。
為何皇帝突然要父親護镖至蜀山呢?護送的又是什麽貨物呢?會不會與年重失蹤有關呢?
擔憂之情,像是萬物沉寂後的暴風雨,一觸即發,越近蜀地越撥動舒懷心弦。
以往父親的嚴苛、弟弟的刁蠻任性皆化作血脈之情的偾張。
“爹!”終于在一處山坳,舒懷站在山頂看到困于數十名黑衣人中的镖隊。
舒詠光滿身血污與兩名黑衣纏鬥,已受了傷。
舒铠警惕地站在一輛馬車旁,神情嚴肅,一改往日頑劣,見舒懷仗劍而來,大喜,“爹,是二姐來了!”
舒詠光與兩名黑衣人纏鬥中瞥見舒懷,心下一定,劍也快了三分。
那些黑衣人似乎不怕疼,被舒詠光和一衆镖師傷到後,身法并沒有遲緩,也沒有流血的跡象,與一衆精疲力竭的镖師相反,反而愈戰愈勇,耗得舒懷也漸漸體力不支。
這些不是人。
她的第一感覺,既然不是人那就不能用對付普通人的方式,如果這些是傀儡,那麽就可以用法陣對付。
而且既然不是人,她也沒了修士殺人的顧忌,出刀瞬間淩厲了幾分。
念頭甫至,手下已撚起劍訣,只是尚未動手,只見另一邊山坡上一黑衣男子飄然而下,身如鬼魅,穿梭于衆人之間,電光火石間,一衆黑衣人如無根之葉飄飄倒地。
那黑衣男子下了劍訣,飄飄然還劍入鞘,朝着死去的黑衣人冷笑一聲便要離去。
舒詠光率先一步攔住那黑衣男子施禮致謝,并願到鎮上置酒道謝。
那人笑了笑,執意要走,只說舉手之勞而已。
舒懷猜想他或許是蜀山道友,便也向前致謝,順便打探下秦喻蟬近況,傷傷好了沒。
那人見舒懷乃是同道,便自報了家門,說自己姓杭,名雲,無家無派,雲游四方。
舒懷也報了姓名門派,杭雲一聽薄刀門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煞是認真地道了聲沒聽過,搞得舒懷一愣,心道這人好生率真,随即哈哈一笑。
離得近了,舒懷方才看清,杭雲生得清俊,眉眼中帶着游離四方之人固有的穩重和灑脫。
她一面感嘆杭雲的高修為,一面嘆息此等人才竟埋沒在野,一面又羨慕起這等閑雲孤鶴的悠然自得來。
杭雲見有道友同行,欣然留下,講起這些黑衣人的來歷來。
這些黑衣人果然不是真人,是有人作法煉成的傀儡。
杭雲前日雲游到此,見這些“人”埋伏在進蜀山的路上,一看到镖隊入蜀,便處處殺招。
他想搞清這些人的意圖,便暗中盯梢,見這些人靈力不低且欲置人于死地,才出手相救。
這些傀儡中有一個是首領,只要斷開此傀儡與施法者的聯系,傀儡自然不攻自破。
他觀察多時,已找出陣眼,但舒懷初來乍到,若要找到陣眼,只怕需要耗費些時間。
舒詠光在一旁道:“以前也有不法修士為防身份暴露,以傀儡實施剪徑。”只是他從沒見過這麽膽大妄為又心狠手辣的,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劫掠,還要置人于死地。
難道那背後的修士不怕殺凡人,死後不得超生,不怕被發現後被廢除修為?
他這次是奉聖命秘密運送貨物,運送的路線、貨物就連對陸晚晴他都一字未提,不知為何會被人盯上。他方才主動邀請杭雲一同前行,就是為了驗證此人是不是那些傀儡的幕後主使,如果是,還可盡早防備。
畢竟,明面刀槍,總好過暗中利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