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酒醒如何消夜永
說罷一把從舒懷手中奪過身見,一手緊緊環着舒懷的腰,雙足一點騰空而起。
身見刀身突然在一片耀目的靈光中剝落,炫白的刀身化成數片瓷白的玉石般散落開來,漏出內中包裹着的身見另一面目。
彈指間彎刀變成了一口單刃直刀!
微赤紅的靈光的如月華一般萦繞在刀身上!這哪裏還是舒懷手中的那口只是略有靈識的彎刀?
這是?
舒懷還沒來得及細想為何身見刀會如此,只見蘇弘揮舞着身見,以秋風掃落葉之勢将各個陣腳的修士瞬間擊破。
除魔大陣無人施法,赤光頓減,飛沙走石也漸漸平息。
陣中蘇弘拉着舒懷挺刀長身而立,陣外布陣數人皆口吐鮮血倒在一旁,生死不明。
“滾!若見你們再來,格殺勿論!”蘇弘冷冷地道。
各家弟子從生到現在也從未見過有如此神威的玄門高士,一時間吓得目瞪口呆,想到對面站着是名震三界的魔君,聽說是比木水還厲害的魔頭,戰戰兢兢擡回各家師尊師父。
見蘇弘帶着陰森森笑意的眼神掃過,撒腿便退。
秦喻蟬雖未參與布陣,但也免不了遭受池魚之殃,捂着胸口扶着師父王珂同門人下山而去。
“七郎?”舒懷掙脫蘇弘環着自己腰的手,看他破裂的铠甲依舊從內滲着血,大為擔憂,“我們去後堂,查探下傷勢。”
蘇弘低頭看了看舒懷,與舒懷擦肩而過,徑往游風真人而去。
“七郎?”見蘇弘不應,舒懷輕聲喃喃道。
蘇弘腳步一頓,回頭看了一下舒懷,似乎極為困惑,眉頭微皺,“舒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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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二人幼時結識,蘇弘喊舒懷全名的次數屈指可數,此時喊來,叫舒懷心一跳,直覺告訴她喊她名字的人不是蘇弘,而是一個她完全陌生的人。
但蘇弘又突然丢下身見,捂住頭低聲□□,“阿懷,阿懷……”
舒懷連忙拉住他道:“我在呢,七郎!”
可喊過阿懷,又聽蘇弘喃喃道:“留仙……”他念了三遍蒲留仙的名字後,神情從痛苦驀得一冷,恢複平靜。擡眼環顧四周,而眸中的赤紅也逐漸隐退。
舒懷撿起身見喃喃道:“身見,你是怎麽了。”
此時薄刀峰上一片狼藉,問劍堂搖搖欲墜,堂內堂外橫屍數具,血光滿地。
不少還能動的仙門弟子正忙着擡人,見蘇弘目光冷冷掃過來,皆吓得一個哆嗦。
待那些外來的仙門修士皆從薄刀峰退去,衆人方入東野清心閣內稍事休息。
蘇弘本已為木水所傷,傷口雖然被靈力鎖住,一時沒有流血,但長此以往,勢必給身體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而且方才又在重傷之下在除魔法陣大肆施展靈力,終于讓他傷口崩裂,鮮血不一會便重新染透了铠甲。
蘇弘推開舒懷要查探他傷口的手,長身而立,似乎完全沒有在意還在流血的傷口,然後朝游風淡淡的道:“五百年了,不成想薄刀門成了這般模樣。”
他本是皎皎君子,溫文爾雅,對待不相識的人彬彬有禮,待舒懷更是溫和文雅,但此時此刻的蘇弘,就算是待舒懷語氣也是疏離淡漠。
游風道:“孫婿所言,何意?”
蘇弘道:“你竟不知道大別山靈力低微的原因嗎?”
“是有一些傳說,但并沒有真憑實據。”不知蘇弘為何突然談起大別山之事,游風頓了頓繼續道:“聽聞大別山有一個需要吸取天地靈氣方能維持的法陣,這也是大別山靈力低微的原因。”
蘇弘掌心貼着胸口的傷口,只見靈光在他指縫間溢出,擡起手,傷口已停止流血。
他眸中毫無定點,似有所思,“沒想到她竟然沒告訴後人真相。”
他嘆了口氣,眸中流出一絲傷感,“那法陣乃是天地三才法陣,是你們所謂的天神所創,本是為了鎮壓修為強大的天神或者魔。當年魔界君上英乂與凡間女子蒲留仙相戀,誕下一女,名為英娃。英乂想要将英娃立為下任君上,但木水不同意,便聯合其他五大魔王起兵反叛。最終在一些修士的助力下張開了天地三才法陣鎮壓了英乂。”
英乂被法陣鎮壓的經過,舒懷已然了解,只是不知道這時蘇弘同游風等人解釋是有什麽深意。
聽蘇弘語氣平淡的講述五百年前那場驚天地泣鬼神的魔界大戰,除舒懷外,薄刀門一衆一個個目瞪口呆,似乎不敢相信流傳在民間的魔君英乂,與薄刀門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門派竟有這般宿緣。
因為英乂與蒲留仙的後人便是陣靈,所以蒲留仙留下訓誡,後人中凡女子不得外嫁。而為了不讓與英乂毫無感情的後人反感這條訓誡,蒲留仙刻意不告訴後人與英乂有關的真相。
雖然蒲留仙留下大別山靈力複生之日,便是這條訓誡失效之時,但五百年的光陰,是多少代人的興衰榮辱。
不過,若非不得外嫁的祖訓,游風當年便随心愛之人而去,早就暴卒,如今便也沒有舒懷了。
清心閣中一時寂靜無聲。
蘇弘道:“而我,便是英乂。估計各位也聽那群修士說了,薄刀峰與魔君成了姻親。蘇弘便是英乂,英乂便是蘇弘!”
提及蒲留仙,蘇弘突然覺得眼眶一熱,随即一振衣,朝着游風真人恭恭敬敬地深深一揖,道:“百年彈指過,紅顏老人間。後人尚在,實是大慰故人心。”
良久,游風真人方平複了跌宕的心情,道:“誰又能看出整個大別山竟是一個法陣呢。說來,三年前,身見突在夜中靈光大盛,經久不散,許是感應到他的原主複生了吧。”
她還知道一個傳說,當年魔君死前将自己的佩刀化為守護符守護在蒲留仙身邊,她方才見舒懷拾起蘇弘握着的長刀道身見,便猜想那守護符便是代代流傳的身見。
身見曾夜中靈光大盛?這一點舒懷倒是沒有注意到,她在薄刀峰上睡覺時一般睡得比較安穩,有時就算是打雷都叫不醒。
游風感嘆,到底該如何稱呼眼前之人。
祖宗?可實際卻是凡人蘇弘的身體。
孫婿?但這身體裏卻藏着祖宗的靈識。
“閣下……有何打算。”沉吟良久,游風才妥協似的嘆了口氣道。
蘇弘心裏清楚,五百年的煎熬折磨,早就将當年意氣風發睥睨天下的魔君的心性轉變了,英乂也早就不在乎蒲留仙和他的後代是否活轉,他只是實在是逃脫不得。
如今再見後代的溫言軟語,不過是思及與蒲留仙的點滴,情不自禁生出的些許溫情。
饒是魔君心志堅定,一百年的時光也足以将他自以為堅如磐石的誓言絞得粉碎。
是的,他入無極洞一百年後,那時他的所愛蒲留仙也已仙逝多年,就連他和蒲留仙唯一的女兒也已入土。
一百年的折磨讓他毫無生存下去的念頭,可是後來,法陣越是折磨他,他生的念頭便越強烈,恨意時常浮在心頭,執念漸漸滋生。
他想活下去,活下去殺回魔界,以洩心頭之恨。
直到五百年之期将近,他的執念才變成了自說自笑的可憐的笑話,即将消失的靈識連無極洞中的螢火都驅不散,又何談殺回魔界呢!
天地三才法陣遇強則強,遇弱則弱,這也是他初始一入法陣,便再無逃出之機的主因,也是五百年來木水、車海等擁有高超修為的人不曾來看一看他的原因。
但法陣不會因為所鎮壓的人即将死亡而削弱靈力,即便他只剩下一絲靈識,也不會放松,除非年限已到。
木水聯合五魔王和當年那些人間修士,蜀山的,瑤山的,還有已經凋敗,名字都已吹散入煙雲中的大大小小數個門派的修士們,為了和木水交換獲得更長久的生命,不惜共同發起天地三才法陣鎮壓他。
腦中閃過這些念頭,他眸中恨意漸濃。
他試過無數次沖出法陣的方法,無一例外都失敗了。
那時他為了不死,幾乎抛棄為魔君的自尊。
他可以選擇附身在掉入無極洞中的死鳥身上,但向上數數代都是飛禽的軀殼,因無法承受他幾乎毀天滅地的氣場,而化為灰燼。
直到那一日,虛弱的靈識,連從陣眼中移動一下都幾乎做不到了,卻覺察到了适合自己附身的□□。
靈識張開氣場,拉住了那個小女孩的身體。
就算是個小孩子也無所謂了,靈識這般想……能活就行。
那女孩奮力掙紮,大聲呼救,終于等來了救助者,将她拉了上去。
動一下幾乎都會散掉的靈識弱弱地竊笑自己的無力,再也不奢想逃生了,因為那次掙紮幾已耗盡了他的氣力,再這麽折騰,提前灰飛煙滅就在眼前。
洞中不知日月長。
也不知等了多久,昏沉間,虛弱的靈識突然被一具從天而降的屍體砸中,那屍體是個少年,不過十五六歲,俊美英氣的面龐上瞪着一雙無神的憤怒的眼睛,屍體依舊溫熱如生,似是剛死。
不多時只見一個嗚咽着的魂靈破體而出,英氣不減的魂靈雙目間逐漸彙聚怨恨之氣,周邊飄散着袅袅黑氣,似是死前經歷了極大痛苦。
落在天地三才法陣陣眼中的怨魂被聚集的法陣靈氣貫體,凄厲的慘叫聲吵得懶得睜眼的靈識厭煩。
但很快,靈識便發現這具少年身體的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