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身蕩靈蛇,滿院草木殘
車海道:“我還要感謝你五百年來不曾追殺。”
木水啞然一笑,若說英乂逢着蒲留仙便不大聰明,那他也好不到哪去,明知車海忠心于英乂,五百年來,他卻還心存僥幸,希望她能有一點點念着當年與自己的那點情意。
見蘇弘醒來,木水冷冷一笑,道:“你不是喜歡那個凡人薄刀二郎嗎?”
“關你何事!”渾身血液滾燙,燒得他頭疼欲裂,蘇弘丢開劍,捂住幾乎要爆開的頭。
“自然不關我事,我只是聽到些傳聞,有仙門聽聞薄刀門竟與魔界勾結,很是震怒,便集合數十家仙門趕往薄刀門,不知現在到了沒有!”
“是你唆使的!”蘇弘咬牙道,若非木水從中作梗,那些仙門無論如何不敢在此時招惹與魔君關系甚好的薄刀門。
“哼,你自甘堕落,我卻不屑與他們交往。天地三才法陣既然已經失效,想必大別山的靈力也在恢複了……”
蘇弘如何不明白他的弦外之音,既然薄刀峰只是個小小的仙門,何以要占據如此廣闊的靈山!那些勢大的仙門如何不觊觎大別山這塊肥肉呢。
他吐了胸口郁氣,站起身,轉身便往照臨城走,但一襲青色的人影擋在面前。
“君上去不得!”車海叉手攔在前面。
“為何?”他頓了頓,“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木水為何在此時到照臨城,若非你通風報信……”他哼了一聲,繼續道:“有時我也搞不懂你們的心思,叫我奪回照臨城的是你們,要殺轉輪君的是你們,如今……如今通知木水拿回照臨城的也是你們。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若非腦子裏那些英乂的思緒,魔界是誰的,關我何事?”他繞過車海,邁着步子,雖如閑庭信步,但轉瞬間修長的身影已消失在薄霧中。
因為我想你回來啊,只有在魔界你才更像英乂,而殺轉輪君只是為你報仇的第一步,引來木水也不過是想假借他的手讓你更快歸來……
至于木水,他也希望,當年的英乂回來,會堂堂正正再與你戰一場,再與你聯手報殺母之仇。
但這些蘇弘不會明白,不過很快,英乂便會明白,她的一片苦心終能被接收。
蘇弘迤逦着進了薄刀峰山門,只見峰上空蕩蕩的,一個人影也無。
“是你?”是張英的聲音,蘇弘轉過頭,見張英站在不遠處,端着一個托盤,上面放着剪刀、紗布、金創藥等物,急匆匆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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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受傷了?
“阿懷……還好嗎?”蘇弘喉嚨一幹,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薄刀峰上為何這般死寂?
張英點了點頭,走過來,眼中氤氲着水汽,“是大哥受傷了,他們……都在問劍堂。你……來了就好,你……你快去同他們解釋,你不是魔界的君上。”她怎麽也無法想象昨日還同他們把酒的蘇弘竟然是魔。
蘇弘眉頭微蹙,不用想他也知道張英口中的“他們”所指何人。
蜀山、屏天嶂、瑤山、飛雲峰……仙門百家中叫得出名的,叫不出名的皆齊聚于此,本來十分寬敞的問劍堂此時擠滿了人,而大堂中央被圍出一個大大的空地,四周之人截屏專心致志地看着場中戰在一起的兩人。
場中是舒懷與屏天嶂的柳酩戰在一起。除薄刀門人外,群情激奮,似要将場中的舒懷淩遲萬千遍。
柳酩是年輕一輩中的翹楚,一年前的探魔大會又摘得頭籌,讓位處天下之南的屏天墇的風光一時蓋過蜀山。而柳酩也因探魔大會一戰,幾乎被內定為屏天墇下任門主。
舒懷雖是二甲一名,但修為似乎并不在柳酩之下。她一身素白衣袍,黑發被一根長長的綢帶綁着,因打鬥而略顯淩亂。
但她手持身見,身法迅速,招式穩健而不失靈動飄逸,與修為功法同出一源的柳酩交戰甚酣。
屏天墇乃是四百多年前因大別山無助修為,叛出薄刀門的一個分支,最後在仙門寥寥的極南之地尋到屏天墇,建立門派。
到今日,已成為長興有名的仙門。只是現如今,知道屏天嶂來歷的人不超過十人,而薄刀門中恰恰就占了幾位。
雖是系出同源,但薄刀門卻無一絲攀附的心思,既然那群人叛出門去,便與薄刀門再無瓜葛。
四百多年來,分處于南北的兩個門派在修行功法上也都各有改進,但在外在上很難将兩仙門聯系在一起。只是若是有心之人仔細看,尚可從舒懷、柳酩二人的招式、術法上看出些端倪。
令滿懷希望而來的一衆人意想不到的是,明明是只有一個入得三甲的小門派,竟然将他們名滿天下的幾個仙門引以為傲的年輕一輩打得這般狼狽。
前有劉明、王圖先後敗于陸飛,雖然陸飛後來被秦喻蟬打敗,但後來秦喻蟬很快敗在舒懷手中,倚在堂中的柱子上休息。
之後便是柳酩,與打敗師氏門人、秦喻蟬的舒懷纏鬥至今。
大堂衆人被二人罡風掃得節節後退,舒懷不願意毀了薄刀門問劍堂,步步為營引着柳酩出了問劍堂,轉到堂前那一大片空地上。
而空地再往前,便是百尺懸崖,懸崖邊植有幾種花草,雖然此時尚在冬季,但因大別山溫度适宜,此時鮮花已有開放的跡象,寫着一片萌發的生機。
一到外界,舒懷便徹底放開手腳,招式大開大合而又不暗含殺機,衣袂随風翻飛,招式中有夾雜着掌法、術法,與柳酩一時難分高下。
屏天嶂上下幾十人以及其他仙門百十人,一雙雙眼睛都盯着柳酩,希望柳酩将薄刀門最後一個年輕一輩的戰力擊敗。
柳酩不敢大意,在無何有之鄉,舒懷所表現出的膽識、勇氣就算是身為男子的他也有不及。
是以,雖然在上屆探魔大會上舒懷的團隊只是二甲一名,但他像舒懷一樣,時刻都沒有放松。
他心念一轉,劍身靈光氤氤氲氲,腳下生風,繞着舒懷以迅如疾風之勢向舒懷揮出數劍。
見二人戰了良久,未分勝負,已有不少長者暗暗為舒懷可惜,可惜她生在薄刀門,若是在屏天嶂或是蘭溪堂,修為絕不僅至于此。
時日良久,蘇弘擠過人群,暗暗為舒懷捏了把汗。
不認識他的人,見自己被蘇弘擠到一邊,但見他一身白甲,英姿飒爽,風度翩翩,以為是哪家仙門的弟子,便立刻收了愠怒的心思,主動往旁邊讓了讓,給他騰出空位來。
突然柳酩長劍靈光大熾,舞出數道罡風。
那數道罡風如同長了眼睛的靈蛇一般從四面八方圍向舒懷,正是屏天嶂拿手法陣,飛天靈蛇陣,專在于将敵人控在方寸之地,讓敵人疲于與靈蛇纏鬥,喪失攻擊施法者的能力。
等舒懷反應過來,靈光已如蛇從上至下、從四面八方疾馳而來。
原來柳酩方才那數招看似毫無攻擊力的揮劍,早就做好了張開法陣的打算了。
此時再施展抗擊法陣已然來不及,若是被靈蛇纏住,勢必毫無反擊之力,任人宰割。
電光火石間,舒懷心念一轉,舞出一道光牆,雙足一點,便要強行破陣而出。
雖然這樣做難免會受到法陣攻擊,但不至于完全被法陣束縛。
光牆為她蕩去迎面而來的靈蛇,但後背卻不可避免為靈蛇追擊。
她在上場戰鬥已脫了棉袍,只套了件秋袍。
此時數道罡風直逼後背,刺骨的寒意幾乎便将她一整片背脊凍僵、麻痹。
只是等她安穩跳出靈蛇陣,背脊并沒有預期中的麻痛,取而代之的是堅實溫暖的憑靠。
一轉身,舒懷便看到一身銀甲的蘇弘,額前兩鬓的碎發被罡風吹得飛揚,右手修長的五指虛張,竟然硬生生張開了一個屏障,将那些追擊而至的靈蛇盡數蕩開,彈指間,那些靈蛇如日下碎冰,煥然消散,靈蛇陣也随之崩解。
“七郎!”舒懷又驚又喜又擔憂,“你怎……”她頓了頓,蘇弘不應該出現在此,這些外人趕到大別山,主要原因就是蘇弘,蘇弘一來,只怕難以脫身。
“那邊處理好了,便趕回見你了。”蘇弘收了靈力,低頭朝舒懷展顏一笑,神态從容安定,似乎他們不是在面對敵人的刀槍,而是站在春風中賞花一般。
衆人一見蘇弘,低聲耳語了一陣,不知是誰高喊了一聲。
“那人便是魔君!”
一時間場中沸反盈天,唾沫橫飛,群情激昂。
薄刀門是個被衆仙門瞧不起的不入流門派,光是薄刀門數百年來不變更門規,堅持無作惡之鬼怪可入山與之同修,共享天地之靈一條已不知被他們诟病多少次了。
蘇弘拉着舒懷走到出了問劍堂,站在檐下的游風一衆人前,人群自動讓出一條道給他,四周射出數道鄙夷、不屑、憤恨、恐懼……以及為數不多的幾道擔憂的目光。
“他就是魔君?”王圖站起身,“爹,我說的沒錯吧!薄刀峰和魔界成了姻親了!”當聽秦喻蟬說魔君便是舒懷夫君後,他的震驚可想而知,禦劍回到蜀山後,立刻便将此事報知了王珂。
此時,見來人一出手便救出本已輸定的舒懷,又聽有人說他便是魔君,暗暗得意的同時也有些害怕,情不自禁往王珂身後退了半步。
王珂年近六十,站在蘭溪堂的青色雄鷹旗前,一身青布道袍,修整的短而漆黑的髭須給他軒昂平添三分不凡的氣質。
他低聲喝退王圖後,方才悠悠道:“東掌門,既然真相果如我等所聞,何必在做困獸之鬥,便按規矩來吧!”
他語氣輕飄飄,雖然是同東野講話,但眼睛卻盯着站在東野身旁的游風。
“什麽規矩?”舒懷翻了翻白眼,“我薄刀峰的事情何時輪到王掌門管了?”
王珂也不氣,微微一笑,他對這個後輩甚是欣賞,神情中帶着三分贊許之意,道:“勾結妖魔,殘殺同類之門派,需懲戒犯禁弟子,門派解散,永不得再立!這是仙門規矩。”
舒懷不否認與蘇弘之間的關系,她是蘇弘明媒正娶的妻子,就算蘇弘是魔界君上,但與這些人有何幹系?就算要罰,也該是游風真人,哪裏輪到旁人說三道四了?
蘇弘神情平淡地旁觀一切,聽到勾結妖魔此句,臉色微變。他不喜歡別人稱他為妖魔,更加反感別人當着舒懷的面稱他為妖魔。
他冷冷一笑,道:“只怕諸位駕臨薄刀峰匡扶仙門正道是假,瓜分大別是真吧!王掌門,在下所言可是真的?”
王珂笑眯眯地道:“什麽瓜分大別?”
蘇弘道:“就算在下不說,在座諸位也應該很清楚,這兩年大別山靈力增加到以往數倍,相信再過兩年,便可匹敵天下三大靈山!大別再不是以往那個靈力低微的天棄地厭之地了。這麽一塊靈山洞府豈能叫小小的薄刀峰獨占呢?但貿然侵占于理不合,自然薄刀峰也不會任由別派随意入駐大別!所以,讓大別成為無主之地便是極好的選擇!”
他微微一笑,側頭頗有深意地掃了一眼屏天嶂弟子所在處。
柳酩被他眼神一掃,望了望師父楊複。
“特別是屏天嶂,屏天嶂本就是薄刀峰一支,四百二十年前自願擯棄薄刀修習之法,于南部修習,也算南方一宗,但因地處偏遠,總是為中原各派所輕。屏天嶂應該更迫切想重回大別吧?”
“一派胡言!”楊複哼了一聲,他被蘇弘說中心事,竟然也不臉紅。
“即是胡言,何以不久前楊宗主派弟子柳酩等人暗中查探大別山?若非期間遭遇變故,您的大弟子柳酩柳公子尾随妖師年重去了九龍澤,只怕大別山何處靈力最充沛,楊宗主都一清二楚了。”
原來那年重果真到過大別山,只不知來大別山做什麽的,而蘇弘對這一切也一清二楚。
瓜分大別山,仙門百家打得一手好算盤,難怪近一年來大別山中多了一些妖魔鬼怪三教九流之士的身影,竟然是因為大別山靈力增長有利修行,所以牛鬼蛇神,仙門修士都暗戳戳來大別山踩點修習來了。
可笑的是,仙門中人不滿足于偷偷來大別山吸取靈力,竟然貪心不足想着拔除薄刀峰這個絆腳石。
只怕這次他們不将薄刀峰趕出大別山是誓不罷休了。
楊複冷笑道:“我等來此,實是匡扶仙門正道而來,薄刀門舒懷與你這魔君通婚,本就違背仙門戒律。凡我修行中人,皆有責任要薄刀峰給一個交代。”
“交代?什麽交代?殺了舒懷,還是殺了我?”蘇弘冷冷一笑,眸中一抹赤紅劃過,“就算薄刀門與魔界毫無關系,爾曹也會找出其他理由來。”
他陰恻恻一笑,繼續道:“蜀山探魔大會,薄刀門弟子三人已進入決賽,除卻舒懷,其餘人皆因未曾捕獲一只鬼怪,而未入三甲。個中緣由別人看不出,莫非當我也看不出來嗎?”
楊複道:“探魔全憑自己本領,他們技不如人,說這些做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唉,超字了,超字了……而且當時寫着寫着,又改了大綱……有些地方,寫着寫着,我自己也忘了,可能有的地方圓不過來……有沒有錯別字、病句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