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度盡劫波兄弟在
衆人聽她一席話,才知她方才不過是以祖訓試探蘇弘,皆微微松了口氣。
舒懷頗為感激地看着微笑的游風,眼眶一熱。
她很少見游風笑,從小到大,游風在她印象中不管對誰都是一副冷冷的面孔,但即便如此,也阻擋不了她對游風的敬愛之情。
游風十幾年來對自己的照料雖然冷淡,但從不缺少。
“絕不會辜負您的托付!”蘇弘正色道,手緊緊握住舒懷的手,低頭看了看眼眶濕潤的舒懷。
少年時,他便立下誓言,一定要好好守護這個不嫌棄他口不能言、耳不能聽,不嫌棄他是流落江湖的落拓子,同他快心玩耍,趴在他背上大聲喊要做他娘子的舒懷。
洪亨久的刺殺讓他的以為再也無法見到舒懷,更別說守護她一生一世,可借助魔君英乂的力量,他又活了過來,縱然受盡萬千折磨又如何,他又能再見舒懷了!
世上還有比這更讓人高興的事嗎?
舍棄英國公的身份怎樣,入薄刀門又怎樣,被人看不起又怎樣!
他統統不在乎。
俗世的看法、名利,對他來說不值一文。
但沒有舒懷的日子,才是最難熬的時光。
所以他沒有一絲猶豫。
游風破天荒吩咐廚房擺下宴席為外來客接風,也破天荒在滌靈泉醉後再次醉酒,當她從偏室醒來時,天光已大亮,一直坐在偏室外守護的東野見她醒了,便告訴她蘇弘已離開薄刀峰。
本來蘇弘是要在薄刀峰過完年再走的,可突然接到京城有要事,不得不在天一亮早早起身獨身離開。
京城并無要事,只是車海傳信,在他離開照臨城後不久,木水便帶領其他魔王攻擊照臨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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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海在領着一隊甲兵在萬象門迎接,蘇弘甫一踏入魔界,車海便迫不及待向他彙報情況。
“這麽巧,木水就在照臨城防禦松懈時來攻?”蘇弘微微一笑。
車海一愣,道:“許是觑着君上不在……”
木水帶魔王辭辛、咎喾一接近照臨城,夕落便以雷霆之勢帶領甲兵将木水擋在照臨城三十裏外的荒原,一面又通知車海報知蘇弘。
只是蘇弘見舒懷與游風等人杯酒正酣,不願弗卻良辰,便一拖拖到天亮方歸。
蘇弘趕到荒原時,夕落與辭辛、咎喾相鬥正酣,四周風起雲蕩,不見天色。
夕落張開伏魔傘吸引辭辛、咎喾二魔王的罡風,将一波波罡風引發的飓風消匿于無形。但他略顯散亂的發絲與遲滞的身形,還是昭示着他正處于下風。
蘇弘再晚些來,只怕夕落便會落敗。
就算勝過辭辛、咎喾,木水也不會輕易放過曾經是天神的夕落。
夕落本是天神,因造反失敗,被剔除神籍,後來落入魔界。若非他身在魔界,靈力頗受限制,絕不會只與兩大魔王戰個平手。
蘇弘随手從一兵士手中抽起一口長劍,身形迅如電光穿梭過兵士,一劍輕輕巧巧地橫掃過辭辛罡風。他這一劍看似平平無奇,但卻蘊藏着極大的威力。
辭辛見蘇弘劍光掃來,不敢大意,收斂心神,專心迎敵。
只是未等他出手,蘇弘劍風如刀,瞬間将他引以為傲的兩尺長的白須削去一半。
辭辛驚出一身冷汗,忍着胸口劍風掃過陣痛瞬間退出數丈,若非他身上穿着铠甲,只怕這一劍已将他重傷。
被壓在無極洞數百年,英乂的修為莫非不減反增?
直到此刻,他方相信轉輪君是被英乂一掌打得靈肉分離,不得不依靠他們一向看不起的凡人的靈識修複肉身了。
“哥哥,好久不見啊!”本在一旁觀望,一身黑甲的木水身形一晃,已在蘇弘不遠處站定,俊毅的面龐上笑意盈盈,目不轉睛地看着蘇弘,眼神熾烈而希冀。
木水看起來不過二十七八,雖然一身冷硬的黑甲,但面目氣韻如玉色映現,态度平和有禮,俨然是位藹然仁者。
“五百年未見,哥哥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他輕笑着拔出腰後青黑色的長劍。
幾近半透明的劍身在天光的折射下散發着陰寒的光芒,正是魔劍莫幹。
那是英乂的母親,也是木水的母親子邪贈與木水的兵刃。
蘇弘長劍一揮,逼退想要從夕落身後出手的咎喾,漠視着木水。
木水是英乂的兄弟,可不是他的,他只要按照和車海等人的約定擊退木水,保住照臨城便可。
見蘇弘不答,木水低聲一笑,“五百年前我便同你說,人類□□凡胎,不敵天道,永堕輪回,乃天地間最弱小的人,勸你不要同他們打交道,你偏不聽……五百年後,你還是占了一具凡軀複生!”
他越說臉色越是陰沉,後來幾乎咬牙切齒,不屑和痛恨從齒縫間一字字鑽出,毫無方才溫和風致,眼神如刀,劈向侍立在不遠處的夕落,“這個人,你竟然還留在身邊……與那邊人的勾結……”似乎想起什麽傷心事,他眼角微紅,“你哪裏配做君上?”
他素來覺得他這個同母異父的哥哥不大聰明,樹立誡碑以為便能威懾群魔,保護喜歡的人,沒成想卻激起群魔好鬥之心,與人間嫉妒之意,致使所愛之人一家內外交困;又為了暗中護持那一家凡人私殺同族,以至後來惡行暴露,引起魔族群憤,最終助他在五大魔王的擁戴下,一步步成了現如今的魔界君上。
母親沒有給他的,他都可以靠自己的雙手得到。
而他之所以不能理所當然地擁有英乂所有的一切,難道不是因為體內有一半人的血脈?
蘇弘淡淡地道:“英乂已死,你同我講這些作甚。”
“死?”木水一笑,“你以為英乂那容易死?”
就算一絲靈識尚存,他都能重生,這也是他自得知英乂靈識反被蘇弘控制之後,所擔憂,又所暗喜的事。
他陰恻恻一笑,長劍直指蘇弘,劍壓如潮水般四散開來,幾乎将侍立在不遠處的鬼士魂體撕碎。
凜冽的寒意與劍風撲面而來,若非铠甲和靈力的周護,只怕蘇弘也難當這種威壓。
“你的子刀呢?”見蘇弘手中捏着的是口平平無奇的長劍,木水略微詫異。他找子刀找了幾百年,卻一無所獲,既然英乂複生,不可能不用那口魔界第一刀——子刀。
“殺你,焉用子刀!”蘇弘冷冷地道。
木水啞然失笑,“狂妄!”話音未落,身形如光似電彈指間便欺近蘇弘,須臾間已出數劍。
五百年來,他是魔界的君王,論資格,他也是上代魔君的骨血,論修為,七大魔王他排首位,是以他從來就沒有把只是凡人之軀的蘇弘放在眼裏。
所以他初時只是漫不經心地出劍,但令他意外的是,在魔界幾乎無人能接住的攻勢,卻被蘇弘輕描淡寫地化解,并反過來,憑一柄樸實無華的鐵劍攻得他幾乎措手不及。
“好!”木水眼睛一亮。
他一改散漫的态度,決然出招。
太好了!
雙劍铿然相交,斷劍落在滿是碎石的地上,發出金石相擊的長鳴。
相沖的靈力激發的罡風卷起方圓數丈內的砂石,一時間砂石遮天蓋地,頗為壯觀。
衆兵士見二人相鬥得如此激烈,一個個看得心魂激蕩,幾乎忘了正身處戰場。
辭辛、咎喾原本又同夕落戰在一起,這時也禁不住停下手來。
五百年未見這般激烈的戰鬥了。
蘇弘丢開斷劍,哼了一聲,随手引來另一柄長劍,身形追風逐電般迎上木水。
戰況膠着,二人強大的靈力攪得天地變色,令人神魄為之震蕩。
木水越戰越勇,但蘇弘卻覺得體力越來越不支。
木水雖是人魔混血的後代,但數百年前魔君子邪已施法将他凡血壓制,現在的木水是名副其實的魔軀,可以随意揮灑魔力,而不會擔憂身體無法承受。
可蘇弘不同,即便能夠接引英乂驚天泣地的力量,但他的身體卻無法承受魔力的傷害。每次劇烈的施法,身體勢必為魔力侵蝕,雖然潛意識裏,英乂不想蘇弘有所損傷,魔力便會同時運貫全身,與侵蝕他的那股魔力相抗,但這種渾身血液沸騰,似乎有成千上萬顆灼燒着的滾珠游走的血脈中的感覺,實在難忍難以忍受。
他知道,照此下去,總有一日,他會被魔力反噬,血脈斷絕而死。
見蘇弘雙手、脖子、太陽穴上青筋暴起,原本漆黑如墨的雙眸中也漸漸浮上一抹晚霞般的赤紅,木水不禁暗中冷笑,手下也不遺餘力,一招強過一招。
“誰會贏?”夕落收起伏魔傘,盯着一黑一白兩條纏鬥的身影,突然開口問站在一旁觀戰笑而不語的車海。
車海挑了挑眉頭,半晌後才輕聲一笑,答道:“你說呢?”說罷,偏過頭好整以暇地盯着夕落。
聽她言近旨遠,夕落哼了一聲,不再理會。
他對這個魔王車海素來沒有多少好感,若非同為英乂下屬,他不會與她多一句嘴。
可夕落也清楚,照此下去,蘇弘必敗。
不過,這種落敗卻是他和車海所喜聞樂見的。
這也是他和車海将照臨城防衛松懈的軍機洩露給木水的主要原因。
果然,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在木水狂風般的攻勢下,蘇弘動作漸漸遲緩,終于被木水觑見破綻,劍尖劃破蘇弘胸前铠甲。
冰冷的劍尖劃過胸口,蘇弘動作一滞,又被木水一掌擊中胸口。
蘇弘被那一掌之力登時擊飛數丈,口吐鮮血。
見蘇弘受傷,車海、夕落瞬間擺出戰勢将木水與蘇弘隔開。
“不過如此!”木水乜着不遠處重傷的蘇弘,冷哼了一聲,眉梢眼角盡是不屑。
“木大王,你要趕盡殺絕,卻要先過我們這關才行!”車海朝木水眨了眨眼睛,笑意盈盈地道。
木水道:“很好!你明知道我不會對你下手。”
作者有話要說: 寫着寫着,又改了大綱……服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