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美嬌娘卻存別意
為心愛之人的複仇的借口是多麽可笑、愚蠢的自我安慰之法。原來她一直是這麽一個懦弱、自私、醜陋的人麽?
“小妹,你……你做過這些事?”陸飛拉過舒懷,難以置信地看着舒懷。
“是啊,大哥,你看我是不是很自私?”舒懷苦笑,“我方才還在祈求救她出去,能洗刷我的罪惡。還在埋怨為什麽要來照臨殿,如果我不來,這些事情我就永遠不會有機會再想起來……所以你看,我有什麽資格指責別人殺人呢?”
“就算她現在想要我的性命,我也……我也不會閃躲。”
季汪氏道:“我不要你的命,你可以救我們出去是不是?求你救我和我的孩子!我就不怪你,求求你,這是我唯一的一個孩子了,求你救救我們好不好?我真的不怪你。”她語無倫次,頭貼在冰涼的黑曜石地板上。
舒懷只覺得諷刺和心痛,季汪氏每一個字都在刺激她那根敏感的神經,提醒她曾做過的罪惡行徑。
車海沉着臉道:“君上,他們不能出照臨城!”
“沒關系,放了他們吧。”蘇弘定了定神,他已經不想再多說什麽了,原來這個世上曾還有人為他報仇,他從不是孤軍奮戰。也是到了此刻,他才知道舒懷曾為自己做過這麽一件她不會去做的事情,違背她意願的事情,他在舒懷心中比他想象的還要重要!
他的血親被新君和他的手下殺了個幹淨,他曾經也有兩個尚在襁褓中的妹妹,但被兵士借着混亂亂刀砍死。這也是他堅持讓車海用瞞天陣将參與那次追殺的人的三族皆移到照臨城的主要原因。
如果說嬰兒無辜,那他被殺的妹妹又何其無辜?既然如此為何不能用你無辜的家人償還無辜的性命呢?
可是,這些他都不在乎了,首惡既已伏誅,舒懷要救這些人,便讓她救好了,他不在乎。
舒懷陷入兩難之境,一邊是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求她相救的季汪氏,一邊是可能遭受天劫的蘇弘,不知怎麽辦好。
“舒師姐,”當日舒懷婚禮,秦喻蟬與英弋有一面之緣,雖然神情氣質有一點不同,但他不會像舒懷那樣想到血緣兄弟這麽多,所以看到蘇弘的第一眼便認出了他是舒懷的夫君。只是見舒懷沒有動靜,他也不便多言,待知曉蘇弘身份,更是驚愕不已,只想早早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這時又聽到舒懷自曝往事,心中五味雜陳,情緒甚是低落道:“既然帶他們出照臨城會引來天劫,何不将他們一直放在此間?”
他頓了頓,瞥了蘇弘一眼,繼續道:“只要……只要魔君不殺他們,就讓他們住在照臨城也無不可。”
車海哼了一聲道:“你當照臨城是什麽地方?雖然君上不反對凡人進出照臨城,但此時是多事之秋,留凡人在照臨城,只會給我們帶來麻煩。”她掃了一眼瑟縮在地的十五六位凡人繼續道:“區區凡人之軀,如何抵得住照臨城的瘴氣?”
蘇弘瞥了她一眼,低眉似乎在思索着什麽,良久方道:“好,讓他們留在照臨城。”說罷食指中指并攏,指尖靈光萦繞,一股細細的血流從指尖凝結到距離指上半寸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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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落看蘇弘架勢,忙道:“君上!君上豈可為了這些人損傷聖軀?”
蘇弘苦笑了一聲,道:“我的血平常的很,區區凡體,有何可惜?”他頓了頓,似乎想到了什麽不愉快的事情,繼續道:“何況……何況注入那個人靈力的凡血,離了體又能撐多久。車海,這件事就拜托你了。”他不過是借着英乂的身份才是魔界的君上,才有夕落、車海的惟命是從。說罷手指一揮,那一團血流瞬間化成數點血光飛到那十幾名凡人額頭,浸入肌膚生成一個小小的焰火形血印。
得魔君之血的凡人可不受魔界瘴氣之害,但蘇弘的血只能注入靈力才能達到英乂之血的效果,但持續時間并不長,但只要将他們放在照臨城沒有瘴氣之處,就算沒有蘇弘之血也無大礙。
車海聽蘇弘說‘凡血’,知方才自己那句區區凡人之軀觸了逆鱗,心登時一沉,連忙躬身領命。她知道雖然蘇弘承載着英乂強大的修為,但畢竟不是英乂,只是因為那絲英乂的殘魂才在他們在初見他們時沒有直說不認識他們。雖然兩年來蘇弘行事越來越有英乂遺風,還采納他們的建議重新以英乂之名奪回照臨城,但蘇弘現在還是蘇弘,不是英乂。
一切不宜操之過急。
車海這樣想着,舒了口氣。
見季汪氏等人性命無憂,舒懷負疚之情稍霁,有些不敢對上蘇弘的目光。
陸飛剝掉身上的鬼甲,道:“你叫蘇弘?”
蘇弘望了他一眼,陸飛又道:“我也不知小妹如何就嫁了給你,不過回薄刀峰後我自會向游風真人和姑母禀告今日之事,自古人魔不兩立,雖說……雖說你以往是人,但如今不同。我們薄刀門的人絕不與妖魔為伍!”
蘇弘淡淡的道:“你們做不了阿懷的主。”他目光轉向堅定,伸手碰了碰舒懷微飛的衣邊,遲疑着想握住舒懷的手,可最終還是收了回來,在背後握緊了拳頭。因為舒懷後退了一步,避開了他的手。
看到蘇弘眼眸中的光一瞬間黯淡了下來,舒懷心一痛,她為什麽要退一步?她方才只是無意識地退的那一步,并非要拒絕蘇弘的,那不是她本意。舒懷簡直想立刻告訴他,是的,別人做不了她的主,她喜歡蘇弘是她自己的事情。
陸飛拉過舒懷道:“閣下是一界之主,必然一言九鼎,我們這就動身離開照臨城,叨擾了!”說罷微一躬身,就要拉舒懷走。只是一拉之下,舒懷一動不動,低着頭眼睛盯着地面,并沒有随他一起走的意思。
“小妹,你做什麽?”陸飛幾乎從沒向這個妹妹發過脾氣,這時語氣竟然格外冷硬,毫不留情。
“大哥,你們先走吧。”舒懷擡起頭,撥開他緊緊攥住自己手腕的手道,“我還有好多問題要問他。”
秦喻蟬率先離去,陸飛張羽嘆了一聲,也拂袖而去。
車海極不情願地送他們出殿順便安置季汪氏等人。
等得殿中衆人屍體被夕落張開的黑傘清理得幹幹淨淨,空蕩蕩暗沉沉的大殿中只剩下蘇弘和她。長明燈沒了阻礙,映着黑曜石般光澤的地板更加空蕩。二人相對而立,漫長的沉默如巨石壓在心頭,一個目光閃避而又柔和地看着長柱上飄搖的倩影,一個一臉茫然地盯着盔甲下那雙皂靴。
不知過了多久,舒懷迷惘的心緒終于被這股漫長的沉默安撫,她冷靜下來,擡眼對上蘇弘正巧探過來的目光,順從着偏向蘇弘私心的裹挾,張了張嘴,幾乎啞了的嗓子道:“我以為你只是頗有奇遇,沒想到……成了魔……這裏的君上。”她不久前還為蘇弘這般厲害而雀躍不已呢,可是此刻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是頗有奇遇。”蘇弘苦笑道,“當年最後一次見你的第三日,洪亨九便帶人找到了我們藏身之處。以年重、洪亨九為首,七殺手為輔,帶領二十名兵士包圍無名居。大哥帶着我逃命,慌不擇路中又闖進了牢底洞所在的那片幽林,大哥與他們纏鬥卻被季辛所殺。”
舒懷心一顫,想起蘇乘那張清冷英俊的面龐,少年老成的神态,還有教她如何使劍時冷冷的但卻真誠的教誨,心裏一酸。
當年,年重看到被驚懼和悲痛沖昏了頭,像如癡似傻般站在他面前面的蘇弘,毫不留情一掌将蘇弘拍得登時斃命,而蘇弘的遺體對他們來說一文不值,便順勢一腳将蘇弘踢進牢底洞。既然前太子已死,區區一個妃子所出的七殿下又有什麽要緊的?。
牢底洞正是當年舒懷無意間闖入,幾乎被裏面的山鬼拖進去死無全屍的洞窟。可蘇弘知道,那裏面并沒有什麽山鬼,有的只是被鎮壓了數百年只剩下寥落殘識的魔君英乂。
那時誰也不知道牢底洞底有什麽,傳說牢底洞是通向地心的。但也有說萬年前千年前無名峰本是盆地,人煙繁盛,牢底洞便是那時的人穿鑿的飲水井,後來滄海桑田,地動山搖,山峰遽起,盆地變成了險勝的無名峰,這井自然是牢底洞的前身了。
至于為什麽叫牢底洞,沒人知道。
不過無名峰上牢底洞那片區域雖說草木蒼郁,但飛禽走獸與幾乎人跡一樣罕至,連鬼影都不會有一個。就算是從無名峰上空百丈以上禦劍飛過也會有連續不斷的威壓氣場沖得人胸悶氣短,只想早早離開此地。當年蘇乘蘇弘所居之地,乃是在無名峰上那種令人不舒服的氣場較弱之地。
而牢底洞那裏,聽說也沒有人涉足過。
作者有話要說: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