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伏魔傘怎滅心魔
“阿懷……”蘇弘聲音有些發顫。
“你們還不動手?更待何時?”車海揚聲向衆鬼士喝道。一衆鬼士本來被殿中變故驚擾得停下鬼刀,此時聽得車海發話,立刻投入拘魂中,眼見殿中人一個接一個倒下,頃刻間二三百人倒下大半,只剩下跪在舒懷他們跟前的十多人。
“停下!快停下!”她此時身受重傷,體內氣血翻湧,耳鳴的厲害,雙目昏沉,聽不清,看不清聲音喑啞,但還是一味地大喊,盲目地揮舞着身見,試圖将一旁揚鬼刀的鬼士擊退,以期護住離她最近的那名女子和她懷中的嬰兒。
混亂中獠牙面具滑落,站在不遠處猶疑不定的蘇弘終于看清了面具下煞白的臉龐,秀美雙眉因痛苦皺在一起,緊閉的唇角溢出刺目的鮮血。
是舒懷!
他幾乎瞬間清醒,什麽木水、蒲留仙、無極洞的黑暗盡皆抛諸腦後。他長臂一揚,殿中數十名鬼士手中鬼刀皆被他一揮之力掃落,鬼士被強勁的罡風吹得東倒西歪一個個停了手,就連車海與夕落也被他長臂一揮之威震得身形微晃。
“哈懷!”蘇弘飛身到舒懷跟前,扶住已然虛弱的舒懷,顫聲道,“你……你怎麽來了?”
舒懷此時眼前一片混沌,更是耳鳴得厲害,感覺有人扶住自己,還道是陸飛,閉上眼舒緩了下雙目,聲音微弱,道:“大哥,我們快撤吧,撤吧……”說罷掙脫蘇弘雙手,憑借眼前虛影确認了那女子所在,摸到那女子胳膊便搭在自己肩膀上。
“算了,小妹。”
耳鳴症狀稍緩,舒懷終于聽清了陸飛說的話,她定了定神,問道:“什麽算了。”
沒等陸飛回答,車海已邁着款款細步走過來,笑道:“呦,原來真是薄刀峰的修士,真是失敬失敬!”
舒懷定了定神方看清站在一旁低頭看着她的蘇弘,忙橫刀在胸,道:“蘇弘!”她橫刀防備實在出自本能,但在蘇弘看來,舒懷已站在自己對立面,心不禁一沉。
車海見舒懷對自己的招呼不屑一顧,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對着舒懷嘁了一聲道:“都不理我的嗎?”
蘇弘喉結微動,讷讷的看着舒懷,不知該說什麽好,只是輕喚了聲阿懷。
跪在前排的都是蘇弘的殺父殺兄的仇人,蘇弘要殺要報仇天經地義,舒懷定不會出手阻攔,但跪在後面的都是無辜之人,卻也要承擔不屬于他們的血仇。面對強大的魔君魔王,他們雖無力救助,但也做到枉顧入仙門的誓言眼睜睜看着這些人死在自己眼前,更何況……舒懷閉上了眼,更可況,這個女子,她本是認得的。
她希求不多,“七郎,放過這個嬰兒吧……求你……”她自認為如果是蘇弘定然會答應她的這個請求,但對于魔君英乂,舒懷拿不準,是以語氣中帶着三分乞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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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弘眼眸中紅色消退,重又透出夜一般的深沉,“好……”一開口卻發現聲音已喑啞。
夕落走向前,沉聲道:“君上,這些人若出照臨城,只怕會引來天劫……”
夕落曾是天神,深知天劫的厲害,當年他謀害天帝被天劫纏身幾乎灰飛煙滅,若非魔君英乂替他擋下最後一擊,只怕他如今也不會站在此間講話了。
天劫?
蘇弘苦笑了一聲,“天劫來便來好了。”他聲音逐漸沉下去。他做下這般神人共憤之事,只怕舒懷早已将他劃入必須除去的妖魔一類了,他從沒想過在舒懷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就是怕萬一有一日,他做的那些不容于仙門之事被舒懷看到、聽到。
車海無不擔憂的道:“君上,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況且您身體尚未恢複,若此時遭遇天劫只怕……只怕有損聖體。”
舒懷雖然不知道他們是怎樣躲過天地禁忌,将這二百多人移到照臨城的,但聽車海和夕落的言辭,若是舒懷此時将這些人救出照臨城,只怕天劫會立時降在蘇弘身上。她雖然沒親眼見過天劫,但是聽說遭受天劫之人毫無意外都化作了劫灰,永不超生了。
她懷着自私自利之心,沒辦法做到為了救這些人賭上所愛,更何況是死而複生,失而複得的所愛。可是,這個女人和她的孩子……心中的愧疚不安驅使她必須救,以期能夠贖罪于萬一。
舒懷看向陸飛,陸飛知道她心生踟躇,道:“小妹,你怎地這般善惡不分?他是魔,你是人,自古不兩立,更何況他今日殺了這麽多手無寸鐵毫無靈力的凡人,難道你還認他做夫君嗎?你醒醒吧!”
舒懷心一凜,看了看蘇弘,見他雙目中滿是失落,但一刻也沒有離開舒懷,不禁心中一軟。
“是啊。”舒懷道:“我還是想認他做夫君。”她就是這麽沒出息,就是這麽善惡不分,是非不明。除卻蘇弘,任何事情她都可以是非分明。好不容易蘇弘複生,教她如何割舍掉多年深愛的七郎。
蘇弘擡起眼,眼神一亮,露出一絲微笑,滿眼期盼望着舒懷,“阿懷,你不生我氣?”舒懷搖了搖頭,黯然道:“不氣,我只氣自己。”她頓了頓,繼續道:“你要報仇又有什麽不對?當年……當年我打聽到殺你的人,尋到季辛,也抄着刀要去殺他全家,我恨季辛殺了七郎,謀取的富貴享樂皆是用七郎的命換來的,可是……可是我殺他不成……卻失手殺了他十歲的兒子……”
想起那件事,舒懷心中那根蟄伏已久的毒刺又開始奮力生長,紮得舒懷幾乎無法呼吸。
舒懷話音剛落,搭在她肩上萎靡不振的女子突然甩開舒懷扶她的手,大叫一聲,一手抱着嬰兒,一手指着舒懷怪叫道:“是你!是你!當年是你殺了我兒子!”
舒懷臉色蒼白,扭過臉,不敢對上她那雙幾乎要吃了舒懷的眼神,喃喃道:“是……”
“對的,是你,是你!我可記得你,你就是那夜闖進我家,殺了我兒子的黑衣人……”她突然伏地大哭起來,哭聲驚起嬰兒,伴随着嬰兒啼哭聲,女子又道:“你看看我,我便是季辛之妻!那夜幾乎被你一劍穿心的季汪氏!”
舒懷豈會不知這女人的身份,看到她的第一眼,舒懷便知道犯下的罪過總會在你不經意間找上你,然後狠狠折磨你。
季汪氏緩緩擡起頭,緊緊抱住懷中啼哭的嬰兒,失神的目光流轉在舒懷慘白的臉上,慘然一笑,用近乎喑啞的聲音道:“我不會再讓你奪走我的孩子了。”
“我不會再讓你奪走我的孩子了。”
“我不會再讓你奪走我的孩子了。”
“我不會再讓你奪走我的孩子了。”
泛血的往事在腦中升騰而起,沖得舒懷喉中幹澀,胸悶乏力。她出手救這些人并不是擎着什麽仙門大義的旗幟,純是自己一片私心,想着出手救助之行勉強減輕自己負疚之感。
季汪氏凄婉的重複着一句話,一字字如同利劍淩遲着她因愧疚已然十分脆弱的心神。
背後漸漸低下去的呢喃,如利斧般劈開舒懷脊背,讓她五髒六腑皆攤設在人前。
四年前,她那時以為蘇弘慘死,利用蘇乘殘存靈識輾轉查到兇手,知道一刀砍下蘇乘頭顱的正是季辛,想着蘇弘多半也是為其所殺。她思來想去,義憤難平,便潛入季辛宅中去暗殺,不成想中途失手,長劍刺到為季辛擋劍的季汪氏。舒懷吓壞了,她從來沒殺過人,眼見手無寸鐵的季汪氏倒在血泊中,便慌了手腳,倉皇而逃中一掌推開了一個試圖擋住她去路的孩子,只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悶響。
第二日她去季辛住處附近轉悠才聽說,季宅昨日遇到賊人,年僅十歲的兒子被賊人一掌打死。
那夜慌不擇路中她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她雖是個女子,但畢竟是個修仙之士,氣力相較于尋常凡人不知強了多少。她那一掌看似平平無奇,但推在毫無修為的十歲孩童身上無異于一記暴擊。
她就這樣殺了一個無辜的孩子。
舒懷當時如遭雷擊,失魂落魄地返回薄刀峰,将自己關在房中數日。期間她想過多次以死謝罪,但卻遲遲下不了手。她毫不避諱自己的懦弱,她還想活下去,不想就此去死,可是活下去要做什麽,她卻一片茫然。
那段時間她每一合眼就會看到一雙十歲孩童驚恐的眼睛和伏在那孩子身上,痛哭不止的季汪氏。
雖然她用父債子償這個理由安慰自己,但她畢竟親手了結了無辜之人的性命。就算是父債子償,可哪裏有父尚在,子償債的道理呢?
長達數日的掙紮,舒懷決定用陣法将那段回憶封印在腦中,只要不遇到當事人,她絕不會主動去想這樣一件事。
她就用這種自我安慰的方式度過了這些年。
那段深埋于心不可告人的陰暗,此刻被季汪氏一下揭開袒露人前,舒懷的心如罩住焰火的燈籠,轟得一聲被燒得只剩下骨架,骨架內黑黝黝的陰暗的灰燼一覽無遺展現于衆。
可笑的是,她剛剛妄圖以死救助她和她的孩子出照臨城來沖洗自己的罪惡。
作者有話要說: 不喜歡主角,當初為了反轉、讓人意想不到,硬生生加了一個主角誤殺人……
嗯…………嗯……
那鬼刀,應該像黑洞,能夠吸魂魄,不過是吸一些不太強大的魂魄;
當時想,要是真能用黑洞鑄把刀,還是挺炫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