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無何
身見!身見!既然身見有破障消幻之力,何不用之?
舒懷劃破小臂,朱筆蘸血在身見刀兩側書就破障符。
她期冀破障符能夠借刀靈法力發揮作用,破除霧魚身上的法力,讓人恢複原狀!
秦喻蟬将長右放進懷中,撕下衣襟包紮住舒懷小臂上的傷口,邊包邊嘆了一口氣,舒懷這臂膊實在是多災多難,幾次施展血咒,都要被放血,明明是個女兒家,卻這般不愛惜自己身體。但一想到,自有別人關心她,他多操那麽多閑心做什麽呢,忍不住鼻子一酸。
其實舒懷畫血咒次數多了,早掌握了竅門,怎麽樣讓傷口最小,又不至于血流兩滴就沒了,又是怎麽樣保證傷口愈合後傷疤不明顯。好在她薄刀門有的是好的金創藥,她本想塗上再包紮,但見秦喻蟬一臉關切地包紮好了,不忍拂他好意,當下不做聲,收了衣袍,提着身見繼續前行。
果然,走不多久,又碰到那條霧魚,舒懷不敢傷它,在霧魚咕嚕聲中慢慢靠近,那霧魚也不後退,瞪着眼睛定定地看着舒懷和舒懷手裏的身見。
“生因識有心神去,滅從色除乘悟消!”待确定能一擊而中,舒懷念動咒語,結起手印,一刀劈向霧魚。
向刀靈借法,估計天底下就她一人了,如果他們僥幸不死,這事要是傳出去,估計要成為各仙門課堂笑料,不過笑料歸笑料,總好過向半死不活的長右借法來得實在。
那霧魚冷不丁被身見刀劈中,發出一聲凄厲慘叫,像是酷夏林子裏狂躁的知了鳴叫在耳邊炸開,尖利的聲音伴随着霧魚迸射開的黑霧撲向舒懷和秦喻蟬面門。若非二人及時伏地身子,幾乎就被掀飛。那霧魚炸開後,霧氣彌散,終于消失無蹤。
“小懷!”
舒懷正盯着霧魚消失處出神,前方傳過來一聲呼喊,“小妹你在哪裏?小懷!”正是陸飛的聲音。
舒懷與秦喻蟬快步迎上去,只見陸飛一手捂着流血的胳膊,跪在地上,好像是不能動了。舒懷一愣,難道她沒有控制好靈力,傷了陸飛?
看到舒懷二人,陸飛喜出望外,試圖站起來,奈何腿腳酸軟,還未站起,又跪在地上,下一瞬胳膊便被舒懷略有些顫抖的雙手扶住。
“好小懷,你這一刀可真是夠狠的。”陸飛下巴指了指自己左臂,笑道。舒懷低下頭連忙喊對不住,“二哥呢?”
陸飛搖了搖頭,黯然不已,“沒見到他。”他當時正在喊張羽,無意間瞥見水中自己的倒影朝自己微微一笑,驚得心一陣狂跳,低頭看時,倒影中的自己突然伸出一雙手,然後他便眼前一黑。醒來後,便在此處了,但還沒等他探明身在何處,便被一條搖頭擺尾的霧魚穿體而過。他四處查探,試圖找到人的蹤跡,但一無所獲,直到在方才遇到了捏着身見的霧魚。
“你們知道這東西來歷?”想起自己靈力全失,陸飛實在想不透這是什麽地方那團魚形的霧氣又是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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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魚!”知道陸飛‘這東西’所指,舒懷看了看秦喻蟬,道:“但這東西到底是什麽,誰也不清楚。霧魚這名字是秦師弟他們取的,倒是很貼切。對了,這位是蘭溪堂王掌門愛徒秦喻蟬秦師弟,大哥你是見過的!秦師弟,這是我表兄,人稱薄刀毒舌君的陸飛!”
“……”
“見過陸師兄!”
陸飛擺了擺手,道:“我知道你,探魔大會便是你和小妹一組,沖進葫蘆洞捉山鬼阿蘿的秦小公子,小妹當時誇贊你很是英勇呢,不錯。”
舊事被人提及,秦喻蟬臉微微一紅,那次他呈血氣之勇沖進洞中,山鬼阿蘿作困獸之鬥,差點就出不來,幾乎連累舒懷,他一直過意不去,此刻聽陸飛說舒懷不僅沒有怪他,反而誇贊他,倒叫他頗感內疚,覺得難以當舒懷此贊,不禁低下了頭。
陸飛繼續道,“我初以為那霧魚吞了你,但看身見刀式确實是小懷你使刀的招式,便不敢貿然攻擊。我猜想,如果那霧魚就是你,豈非這裏的迷霧讓人産生幻覺?可是你身邊的那兩條霧魚又确确實實在攻擊我……”
“所以,你猜想在我們眼裏,你也不是你?!”舒懷道。
陸飛點了點頭,繼續道:“我大聲喊你,你也不回答……”
舒懷只想說她只聽到一條魚在咕嚕咕嚕極為難聽,還不停冒泡,但看到陸飛一臉衰樣,話到口邊又咽了下去。
“所以我就一直隐在迷霧中跟着你們,說來,小妹你剛剛那一招叫什麽?我感覺周身要炸開了一樣,刀風劃過左臂,估計要疼上幾天了。”
舒懷白了他一眼,道:“那招叫破魔刀,專一斬殺一切妖魔鬼怪,五感幻象!”陸飛看她狡黠一笑,知道她又胡亂編了個名字打趣他,也不生氣,笑道:“我可不是妖魔鬼怪,怎的傷了我?”
不過舒懷這一招名字雖然胡亂編的,但效用卻一點不假,破障符可以消除幻象,剛剛陸飛說自己是被刀風所傷,那就是身見刀并沒有觸碰到陸飛本體,既然沒有碰到他實體,為何又會傷到他呢?一來她使用破障符主要是借助刀靈法力,法力只作用各種五感障礙,二來她本身靈力盡失,可不會揮出的身見刀有足以傷人的強勁罡風啊!
除非陸飛不是人!
“大哥,你在這迷霧中待多久了?”舒懷想到此脊背生寒,忙問道。
“也沒多久,應該不到一個時辰。這裏沒有太陽,也分辨不出時日。”
“秦師弟,你呢?”舒懷轉過頭問一旁一臉茫然的秦喻蟬。秦喻蟬頓了頓道:“差不多時日。”
舒懷道:“秦師弟,你們是在我們之前最起碼兩天就到的九龍澤,怎麽可能只來了一兩個時辰?還有,我們雖然有辟谷,但只是可以不因不食五谷而餓死,但這裏溫度不低,我們又長時間奔走,竟然不覺得口渴?” 若在平時她早就要喝上兩大碗茶解渴了。
陸飛秦喻蟬都不知她為何會有此問,但确實他們一點都沒有覺得口渴。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本來就是魚呢?魚在水中怎麽會感到口渴呢?”
秦喻蟬顫聲道:“師姐,你……你是說,我們其實還是魚?只是在彼此眼中不是了嗎?”舒懷點了點頭。
“秦師弟、王師兄和我因為身上帶有某種特征,所以勉強能夠做到,在帶有這種特征的人眼裏互相還是人的模樣,可是在其他人眼裏就不一樣了。破障符方才傷到了大哥!可是破障符絕不會傷到凡人的,除非那凡人不是人!”
陸飛臉黑了黑,道:“小妹,不用這樣吧……”
舒懷沒有理會陸飛臉色,繼續道:“或者凡人身上沾染了某種特質,讓破障符的法力誤認為那人也是需要清理的!”
秦喻蟬拳掌相擊,驚道:“因為陸師兄被那團黑霧浸淫太久,所以沾染了邪氣?!”
“八成如此!”舒懷道,“不同的霧魚其色深度不同,吞噬王師兄那條……個霧魚豈非是比大哥更黑?”
陸飛:“……”
“不知可否救出大師兄?”秦喻蟬道,他們師兄弟三人同往九龍澤,就算他僥幸能回去,可若是王師兄、劉師兄都命喪此地,他真不知該怎麽和師父交待。
待陸飛腿腳利索了,三人方起身繼續前行。這片建築群甚廣,三人兜兜轉轉走了許久不見盡頭,有時轉入某一棟建築內查探情況,發現壁畫上的花又重新變成了花骨朵,與初時舒懷見到的一般無二。
“我們是不是在兜圈子?這棟房子我們似乎已經來過了?”秦喻蟬盯着牆角布滿苔藓上的牆壁道,這面牆角有凹洞的牆壁他不久前見過一回了。
陸飛錘了錘頭,他覺得有點頭疼,“好像真是如此!莫非是鬼打牆?”舒懷往虛空輕輕一揮身見,雖然帶起一絲刀風,但見牆壁還是牆壁,并沒有什麽變化。這牆壁好像是貨真價實的牆壁,不是幻象,她撫着凹凸不平的牆壁,摸了摸壁畫中的魚尾巴,道:“是不是壁畫上花開時霧魚就會出現?花閉合霧魚便又消失不見?”
“這花看起來倒是有點眼熟。”陸飛頗愛逗張英玩,張英又和羅木一樣偏愛各種花,同羅木師叔在薄刀峰各處種了數十種花,若非大別山石多土少,估計張英會把全天下的花都種到薄刀峰上了。陸飛閑時便去逗澆花的張英,今天挑剔這花嬌氣,見不得一點冷風,明天又說這花顏色太豔,只怕是花妖托世,不宜種在院中,讓張英拔去。雖然幾乎每次都被張英打走,但也在張英那裏識得不少珍稀花卉。
“英師妹有本萬花圖譜,這花開時,與圖譜上記載的午時花很相似。上面記載子時花又名夜落金錢,成熟後只開一次,子時初花開,子時末整朵花落,一朵朵飄散在地,如滿地金錢,所以又有天女月夜抛金錢之說。”
秦喻蟬和舒懷都是對花木不很了解的人,這樣的花聽都沒聽過,何況見過,不禁異口同聲驚嘆道:“還有這種花?”
陸飛點了點頭,笑道:“托英師妹的福,略懂一點。”他頓了頓,正色道:“不過,圖譜上說這種花早就滅絕了!而且,聽說這種花生長在通天之地,承天神之氣,極有靈性。”
“通天之地?那是何處?莫非這裏是通天之地?”舒懷道。
“只怕這裏是無何有之鄉!”陸飛沉聲道。
無何有之鄉?
“是神話傳說中的混沌之地,缥缈之鄉的無何有之鄉嗎?”秦喻蟬道,“那不是假的嗎?”他聽師父講過,從前有人誤入一地,此地無時無人,唯無邊迷霧,那人在不知在那裏轉了多久,也許是一刻,也許是一年,十年,終于重返世間,可世上已經滄海桑田,物是人非了。
“聽說天上一日,下界一年。莫非這無何有之鄉也和天上一樣不成?”舒懷怎麽也不能将萬民敬仰的天神居所與這個詭異陰森的不知名處聯系到一起。
“這裏也有無邊迷霧,人蹤全無,豈不是和無何有之鄉很接近?”秦喻蟬道。
三人一時不知該往何處,坐在頹倒的石門上歇息。
卻不知子時花漸漸從牆上剝落,飄落在地,花兩側的漆黑如墨的霧魚突然搖頭擺尾,張漆黑的大口撲向三人。
舒懷正握着身見,突覺手上一陣大力将她朝外拉。舒懷冷不丁地被一拽,身見脫手,幾乎跌在地上。只見身見伴着若隐若現的靈光,半途突然轉了個彎,從三人眼前一掠而過,只聽得身後刀風飒飒,一陣嗤響過後,身見倏然還鞘,寂然無聲。
身見從飛出到歸鞘,不過頃刻之間,三人尚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不約而同回首去看,只見身後兩條如墨一般的霧魚瞪着血紅的眼睛,纖毫畢現的鱗片縫隙中綻出點點炫白的靈光,但眨眼間,兩條霧魚如滴墨如海,飄散無蹤。
死了?
這兩條漆黑到光都照不透的霧魚不知吞噬了多少誤入此地的人,才變得這般黑,竟然被身見瞬間殺死,舒懷握着刀柄,驚訝之情,難以言表。
子時花落,霧魚成真!
那這無邊的建築群中不知有多少子時花落,不知有多少漆黑的霧魚正向他們湧來,想吃了他們。三人不敢懈怠,各持兵刃從房內走出。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
不過映入三人眼簾的不是成群的霧魚湧向他們,而是四條漆黑身軀,血紅眼睛的霧魚追着十幾條尚不很黑的,眼睛灰白的霧魚極速游動 ,他們喉中發出尖銳的叫聲,如指甲刮在石板上揪心的聲音。三人聽了不禁都緊皺眉頭,面色變得十分難看。那些四散奔逃的霧魚情況也不甚佳,一身霧氣炸了毛一樣豎起,尖利的聲響幾乎将它們缥缈的身軀撕碎。
有的霧魚看到舒懷三人,魚尾一甩呼嘯着從三人頭頂掠過。三人連忙下蹲,其他霧魚見有魚帶頭朝舒懷這邊來,也鼓起勁游過來。
十多條霧魚如黑水過境,帶起的勁風刮得衆人衣衫獵獵作響,舒懷初時戴了帽子,後來嫌熱丢進乾坤袋,現下頭發被這一陣疾風吹得簪子劃落,頭發四散飄飛。
那四條黑魚發出的聲響讓人只想把心挖出來堵上心耳,因為堵住耳朵根本起不了多少作用。見霧魚都擠在舒懷身後的建築內,那些血紅眼睛的霧魚擺尾向前沖來,完全不給三人喘息之機,三人只得挺劍而上。
突然舒懷身見靈光大熾,照得那霧魚瞳仁一縮,擺尾退了三尺。身見又突然脫手,如方才一般,三人但見靈光閃爍,不過兩三個呼吸,那四條霧魚瞬間身軀飄散,不見了蹤影。
看着将這房間擠得水洩不通的一群瑟瑟發抖的霧魚,又看看靈光未消的身見,舒懷猶豫不決,不知該不該像砍陸飛一樣,砍這群綿羊一般的霧魚……舒懷猛吸了口氣,念道:“生因識有心神去,滅從色除乘悟消!”念畢,身見飛起,只見房中白光幾閃,如瀑飛練舞,光耀滿室,頃刻間,身見重新歸鞘!
“厲害了,身見!”看着靈光過後霧魚霧氣消散,逐漸露出的一個個人形,舒懷油然贊嘆,“以後我再也不說你長得平平無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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