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通天湖
想到探魔大會,舒懷覺得像他們這種連長輩坐鎮都沒有的小門派來探魔大會就是充數的。
不過當時舒懷還不知其中彎繞,自以為這幾年修為大進,與師兄陸飛、張羽本着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精神闖進天目山結界中。
那時她和蜀山秦喻蟬分在一組,雖然秦喻蟬着實拖了她後腿,但看在秦喻蟬因山鬼罵自己沖進去暴打它的份上,舒懷倒也原諒了他。
讓她意料不到的是修為不亞于她的陸飛竟然連三甲都沒入,搞得舒懷拿了二甲之首倒是讓衆仙門覺得是沾了蜀山秦喻蟬的光,讓她郁悶了好一陣子。不過像薄刀峰這種門派自有其特殊性,畢竟在大別山這個靈力低微的山區歷經五百年而未消失的門派,縱觀仙門歷史,也是獨此一家!
“當今國師年重五日前失蹤了!”游風真人淡淡的道,她對這個年國師半點好感也無,此人擅長蠱惑人心,煽動民衆,歪曲事實。本是蜀山蘭溪堂王珂的師弟,當年為了權貴不顧勸阻毅然下山當了國師,做的壞事罄竹難書。有傳言他暗中搜索懷孕女子,然後用不足月的新生兒的靈識和精血煉制長生藥,惹得民怨沸騰。數十名官員上書請求調查年重,皇帝才勉為其難暫将其收押天牢。
但大理寺調查後,無果,只得将其釋放,太子太傅等人便以誣告國師為名向皇帝上書流放了那幾上書的官員,後來聽說上書的官員大多病死流放途中或者流放地。
自此國師地位更尊。
就在太子太傅洪亨久入獄不久前,太子蘇濟突然以謀害儲君為由狀告國師,而且證據确鑿,皇帝只得将國師收押,可就在收押後不久,也就是五日前,年重突然在守衛森嚴的天牢消失了!
消失前,王珂接到了一封求救符,人血畫就,被注入大量靈力,落在蜀山掌門的書桌上,正是國師年重發出的。
這種求救方式乃蜀山特有,非到生死關頭不會使用。距離三司會審國師的時間尚早,皇帝不會殺害國師,那為什麽年重會命懸一線呢?
蜀山掌門曾根據求救符搜索年重最後一次施法地點,發現年重靈力不久前曾在九龍澤出現過,然後就斷了。他們派出兩撥人前去查探,但查到大別山附近就毫無進展了,是以,現在仍然在大別山內轉悠。
薄刀門雖小,小到上下只有不五十人,但大別山畢竟是薄刀門的地盤,查探此事義不容辭!
舒懷接過與陸飛、張羽共同查探此事的命令,沒有立刻去收拾東西,而是鬼鬼祟祟溜進師父東野的住所清心閣。
清心閣與承夜樓僅相隔不過幾十步,乃是薄刀峰上最大的建築了。舒懷蹑手蹑腳走進靜室,見一身青布道袍,頭戴逍遙巾,留着三绺山羊須的東野愁眉苦臉的坐在圍棋盤前,棋盤上黑白子厮殺交纏,但明顯黑子已經無路可走了。
看棋路,持白子的像是張羽。
“唉!愁人!”東野揪着下巴上黑胡子,太息不已,“一個個不知道尊老愛幼,下棋毫不留情!真是白疼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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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懷抱着手倚在門框上笑道:“師父又被張師兄殺得铩羽而歸?”東野一聽是舒懷,轉過身,歪着腦袋看她,本來想笑笑歡迎她歸來,一聽她第一句話就不讨人歡喜,忍不住将那個笑憋了回去,扯了扯嘴角,哼了一聲,“你給他們一樣,都是不知禮讓為師的小白眼狼!”
東野雖與游風是同門師姊弟,但因薄刀門實在人口奇缺,教育資源不足,所以不得不擔任起陸飛父親、陸飛、舒懷等人共同的師父。這大概是因為父輩的弟子一共就那麽幾個,且都無心修習,樂得在薄刀門上當個無徒無師父的閑人,唯一一個修為出衆的便是陸飛的父親,也在陸飛等人拜入東野門下前除魔時意外身故。所以當陸飛等人到了拜師的年紀,只能東野擔此大任,勉為其難再當“師父”了。
舒懷脫了鞋,趴在桌邊笑道:“師父,你這話好沒道理,你常常教導我們要當仁,不讓于師!怎麽下棋卻要我們讓?”
東野被氣笑了,道:“油嘴滑舌!下棋一直勝過師父,哪裏算是仁?對了,我聽張英說你嫁人了?還是個挺俊俏的小夥子?!”舒懷暗嘆了一句,這個阿英,藏不住話的丫頭!
東野嘿嘿笑道:“你這也太不夠意思了,都嫁人了,也不用通靈鳥告訴我一聲!”
舒懷道:“在通靈鳥裏說私事總歸不好,師父不介意,外婆說不定會生氣啊!”東野讪讪地道:“也是,師姐一向公私分明,說不定會因此指叨你!”
東野性子随和,與嚴肅的游風正好相反。在他清心閣也沒什麽規矩,是以很多弟子都喜歡到他這裏來,東野的清心閣具備着承夜樓不具備的人氣,那就是人情味!
薄刀峰上的兩大元老在一衆弟子眼中就是嚴母和慈父般的存在。
“師姐和你們說我要在齊鴻山設薄刀門分峰了嗎?”
“設分峰?”舒懷忍不住想揶揄他,“你有錢嗎?你有人嗎?”東野捋着胡須,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薄刀門情況,門中總共也就一二十個舞刀弄劍的,我都恨不得将你們一人分成三人到處巡視這麽大的大別,你回家的盤纏都沒幾個,哪還有錢另起高樓呢?”
舒懷也笑了:“那你是要在齊鴻峰插杆旗開分峰嗎?”東野正色道:“正是如此!不過其實是你外婆發起的,我就是……執行者。”
舒懷腹诽,你好歹也是掌門,不能事事都聽外婆的啊……不過全天下也只有薄刀門窮到在某座山上插杆旗開分峰了。
不過,說到此,其實薄刀門也不至于淪落到如此窮困。
舒詠光當年發跡後曾派人拉了一車錦帛銀兩供薄刀峰日常之用,但被游風真人大袖一揮拒絕了,她怪舒詠光拐跑了她唯一的女兒,向來不待見這個女婿,所以但凡與舒詠光有關的東西她一概不受。至于舒懷,她是個人,自然另當別論了。而且舒懷小時候長得像母親偏多一些,後來……雖然也看得出是像陸晚晴,但總覺得鼻子嘴巴更像舒詠光。
但長得也像舒詠光并不是游風真人對舒懷冷淡的原因,因為游風真人對任何都很冷淡,包括一見到她就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東野。
舒懷有時候都覺得師父是老鼠,外婆是貓,所以師父老遠一看到外婆便從懶散随性變得正襟危坐,簡直比雕塑還僵硬。
薄刀峰人才凋零,現如今最年長的長老便是游風,次之是東野。聽說當年的掌門也就是游風的父親有意将位子傳給游風,但游風在那時有了身孕,東野不得不挑起大梁,一直到現在,而前掌門也在傳位不久後仙逝。但東野一直覺得自己不該是掌門,多次提出将掌門之位還給游風,卻皆懾于游風淫威而作罷。
“你在通靈鳥中說京都最近有吸食人靈識精血療傷的妖魔,連七大王的媚娘都出現在京都了,還有個什麽主子,只怕與年重失蹤一事有關,我和師姐就此事商讨了,既然你們查到了此事,估計其他仙門也得知了。可就連蜀山那麽大的門派都不能找出年重下落,只怕年重已不在世間了。”
舒懷道:“師父的意思是年重死了?但為何連魂都招不來?”
東野搖頭道:“也許不是死了!師姐近日探得距大別山向北五百裏的宛丘修士身影頻繁,大別山內也多了不少不速之客!”
舒懷道:“是探查年重的?聽說通……宛丘居民多是尋常人家,并無一家仙門,因為毫無靈力,就是連無門無派的修士都不願居住的。年重會跑到那裏去?”
東野招手讓舒懷和他一起收棋,邊收邊道:“只怕是借着年重的由頭,調查大別山而來的。我想京城邪氣異常、國師失蹤、媚娘現世,連大別山這兩年靈力也見長……其中必有聯系!如果傳說是真的,你們就在大別、宛丘兩處尋找年重下落!”
舒懷道:“什麽傳說?”原來大別山這兩年的靈力有增長?她還一直以為是這兩年自己修習進步神速呢!
東野道:“聽說在很久遠的年代,人飛升得道極易,若得道,皆可飛升入長樂世界,得享長生,與天同壽!而天神與世間溝通之地便是位于天下之中的宛丘!宛丘位于天下之中,又常有天神降臨為衆生賜福,是以靈氣高漲,天下人趨之若鹜,都想借助宛丘充沛的靈力修煉以求長生、以求得道。”
“後來人口越來越多,但靈山福地卻只有那麽幾塊,”他頓了頓繼續道:“于是由此而引發的戰争數不勝數,以致白骨遍野,血染九州。天神見以往人間寶地被凡心私欲攪得烏煙瘴氣,大怒不已,便在天地間布下天咒,欲求飛升者永不能飛升!從此以後的數百年,人間果然無一人得道飛升,直到一個叫無息的人出現!”
“無息畫卦,窺探天機?!”無息她聽蘇弘講過。
東野點了點頭道:“不錯,無息畫卦,窺伺天道,并将天道傳向衆人說,天地不仁,天神賴所以生者,天下萬民之供奉也!天人以萬物為幻象圈養世人,絲竹充之耳、炫美幻于目、佳肴填于口、幽香聞于鼻、私欲塞于身……凡世人所作所為皆出一心之欲,心欲即釋,靈根渙散,重歸宇宙,而天人正可以此為食,得日月之輝,天地之壽;若世人不鄙去私欲,固守靈根,尋出幻境的玄門逃出生天,只怕子孫後代,再無翻身之機,永為天人食餌!”
舒懷聽得都呆了,忍不住嘆道:“真是聞所未聞之見!”振聾發聩,如果這就是天地大道,莫怪天神會将無息沉水了。
東野笑道:“是吧,由此可以推知當時的人是如何覺得無息之論荒謬絕倫了,自然沒有一個人相信他說的話了!他們聚集起來,擒住了大言不慚,冒犯天人的無息,并将之沉入通天湖中!無息死前留下數言,想再次警醒世人,但可惜都沒流傳下來。無息臨死前告訴世人逃脫牢籠的玄牝之門便在畫卦臺,當然那時候還不叫畫卦臺。可是畫卦臺上除了草就是一個歪脖子樹,哪裏有什麽玄牝之門?人們便又笑他死不知悔改,把那棵柳樹也砍了。”
“啊,是這樣?七郎說無息是被天帝降下的天雷所殺,或者渡劫飛升了!”舒懷疑惑不解,到底哪個才是真的?
東野擺了擺手,笑道:“傳說嘛,當然有很多版本啦!至于真相,誰知道呢!不過通天湖可能真的與衆不同呢?唉,也許是我想多了,仙門百家查了這麽久都沒什麽頭緒,我這也是病急亂投醫,竟然都扯到虛無缥缈的神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