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仙門錄
二人坐在飛氅上,也不見蘇弘如何駕馭,飛氅便又快又穩得向前飛行。
一般禦劍飛行,飛行速度太快,難免因風流吹得人睜不開眼,雖然只需要支起結界便可解決這種問題,但是這樣會耗損靈力,禦劍的速度也會大大降低,如果是長時間禦劍,并不建議使用結界,而是選擇降低飛行速度。所以一般禦劍飛行都會尋一個合适的速度,以免被風吹得七葷八素。
但蘇弘完全沒有這種困擾,他不捏劍訣,不念法咒,施施然盤腿坐在飛氅上,俊美的臉容上含着笑意望着舒懷,極為惬意。而且他還張開法術屏障包圍将飛氅與二人包在其中,是以飛氅速度雖快,但無一絲風吹進來,二人安坐大氅上,如坐靜室,簡直可以對坐飲茶。
飛氅的速度極快,快到讓舒懷覺得這半日路程不消一個時辰蘇弘就可以走完。眼見頭頂的雲刷得一下來了,又刷得一下走了,連輪廓都看不真切,大地景色如走馬燈般一閃而過,舒懷都忍不住暗嘆!
厲害!厲害!
這種靈力程度可是她再修習二十年都達不到的,就算當今有名的蜀山、瑤山、屏天墇的高手,也要略遜一籌。
強,實在是太強了。
而這麽強的人是他心心念念的心上人,要和她共度餘生的夫君!想到此,舒懷心裏升騰起一股俗世虛榮來,忍不住勾起嘴角!
蘇弘看她在一旁不知在偷笑什麽,眨了眨眼,笑問:“阿懷在想什麽?”
“七郎好厲害!”
蘇弘眼睛一亮,低頭一笑,邀寵似的,湊到她身邊,輕輕地道:“繼續!”
“什麽繼續?!”
“繼續誇!”
“……走開!”
果然只用了一個多時辰,便已經到了大別山境內。
從高空俯瞰大別山只見層巒疊嶂,雪峰如浪,連綿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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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別山連綿數百裏,位于三郡交界處,地近天下之中,聽說古代有一位君王登臨大別山,見山之南山花爛漫,山之北白雪皚皚,油然贊嘆說,此山之大果別于他山也。随行史官記錄之,于是大別乃為此山之名,沿用至今!
薄刀峰是大別山中一個不太出名的峰,相較于大別山中三大名山不知道要差了多少檔次,但是薄刀門卻設在薄刀峰,一設立就是五百年,并沒有向其他名山搬遷的傾向。
只是大別山雖大,景色也好,但是相較于其他名山大川靈力實在是低微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所以很少有仙門将山門設在大別山,更別說為修行而造訪大別了。
薄刀峰唯一熱鬧的時候就是春秋之際,憑着還算宜人的景色,吸引一下因賦詩而口渴的文人騷客上山讨水吃。
不過,再迷人的景色也不能當靈力修啊。
好在薄刀峰還有一處天下稀有的滌靈泉,可以洗滌劍靈邪氣,倒是讓薄刀峰鶴立于諸多大別中名山中,不至于太過寒酸。
薄刀峰便在眼底,峰不高。
大別有雄奇險幽秀五大特點,這薄刀峰便占了一個幽字!若是夏日,走在山道上擡頭不見日月,伸手便是枝柯,長了砍,砍了長。
後來也就沒人理會了,任由樹木藤蘿生長。
冬日更是雲蒸霧繞,不在山間走個百兒八十遍少不得柳暗花明沒有村,迷失于山林之間。這種藤蘿樹木的長勢蔓延到薄刀峰附近的幾個不出名的山峰,包括無名峰,也是如此。
好在大別山因靈力低微,妖魔精怪也很少光顧此間,那些迷路之人除了與天氣環境對抗,不會有葬身妖魔之腹的危險。
雖然這兩年有幾個不太聰明的妖魔鬼怪進大別山中修煉,但只要安分守己,薄刀峰弟子便本着遠來便是客的熱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更甚者,巴不得上前與之攀談,好了解些異界的消息,拓展見聞。
薄刀門弟子在寒冬中也有一顆熱心腸,常常結伴下山游走在大別山各處救助迷路的倒黴客,再向他們推銷推銷薄刀峰,希望可以給原本就沒什麽名氣的薄刀門提升點名氣,吸引下弟子。
舒懷在兩個師兄和一個師妹的注目下走下飛氅,看他們目光停留在被蘇弘握着的手上,不禁臉一紅,忙從蘇弘手裏抽出手,輕咳一聲,道:“我們去見外婆!”
蘇弘朝陸飛張羽張英三人施了一禮,才朝向舒懷,笑着搖了搖頭,道:“阿懷先去吧,下次我帶了厚禮再來拜見,我突然想起京城還有事情,需要趕回處理!”
舒懷一愣,似乎沒想到到了家門口,蘇弘竟不進門,難道是怕她在路上提及游風真人太過嚴肅,蘇弘臨到門口卻退縮了?但随即想到蘇弘畢竟是國公,萬一真有什麽國家大事急需他處理,把他留在此處真是大大的不該。朝廷上的事情,片刻耽擱可能就是數條人命。
她嘆了口氣,随即笑道:“好!那你快回吧!我在此等你!”
蘇弘朝那三位目瞪口呆的師兄妹施了半禮,施施然走上飛氅而去,頃刻間諾大飛氅只剩下一個黑點,又淹沒在雲霧中,沒了蹤跡。
舒懷還沒來得及向三個師兄妹介紹蘇弘,蘇弘便離開了,搞得她現在被師兄妹圍着問東問西。
表兄兼師兄的陸飛圍着她轉了一圈,神情甚是凝重,“小妹,你剛和那男子好生親密!莫非去一趟京城釣回一個京城官二代?”
舒懷大汗,這表兄果然一如既往地運氣好得飛起,瞎猜都能讓他猜對一大半。陸飛的父親與陸晚晴乃是雙生子,陸飛較舒容大上兩歲,今年二十又一,自小便順風順水,聽說舒懷出生時雖是春日,但卻大雪漫天,天寒地凍,而陸飛出生前本暴雨不止,但一聲啼哭哭得雲銷雨霁彩徹區明;授劍那日最福至心靈的那口寶劍也偏偏被他選中;就連平日裏猜謎他都旁人幸運一半。
蘇弘确實是官二代,不過這個官卻是天下第一個官兒……舒懷讪讪地笑了下,道:“那是……我……夫君……”她夫君兩字出聲極低,幾不可聞。但師兄陸飛、張羽,師妹張英都耳力極佳,夫君二字如同冬日響雷,炸得他們一個激靈。從沒想到,一心只知修習的舒懷竟然能有夫君。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三人異口同聲,“什麽?”
“夫君!”舒懷在心裏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道,這件事不必再重申一遍了吧,她說得已經很清楚了啊,但夫君二字一出口,還是覺得臉上一熱。
“小妹,你……你嫁人啦?!”陸飛驚得下巴都要掉了,以前嚷嚷着要一心修仙,不戀紅塵的表妹跑了一趟京城,人都嫁了!讓她再待京都兩年,估計娃都能跑着喊他舅舅了……他有點蒙。
“嫁人都不……不跟你……跟我們說一聲的嗎?”陸飛嗔怪舒懷不告而婚。
舒懷嘆道:“是你姑父決定的,我有什麽辦法……”
陸飛不語。
他的這個姑父好像素來不太喜歡舒懷,他是知道的,說不定見舒懷回了京城,就想着随便将她嫁了算了,都沒和祖母說一聲。
舒懷好不容易擺脫糾纏不休的三人,一溜煙登上承夜樓。
承夜樓是舒懷游風真人居所。
此時游風真人坐在承夜樓的偏室,舒懷淨手整頓衣冠而入。
“游風真人,舒懷求見!”舒懷在偏室外恭聲說道,游風真人不喜歡後輩之人以俗世名稱稱呼她,所以不論是子是孫,在她面前一律稱真人。
聽得偏室內銅罄一響,知道游風真人已同意她入內,舒懷擡足走進,單膝跪地,便算是請安了。
游風真人,微微一笑,道:“阿懷,恭賀新婚!”舒懷臉一紅,她很少見外婆笑,每一次見到都忍不住在心裏贊嘆外婆風姿。
見過游風真人的人都毫不懷疑游風真人年輕時必然是傾國傾城之人,長眉慈目,烏發如雲,一身月白道袍,随着從窗中過來的山風輕輕揚起,飄逸靈動。
“阿懷沒有告訴真人此事,請恕罪。”舒懷用通靈鳥通信時只報告了黑氣、車海、李恭幾人,對于自己嫁人一事只字未提。但想來,母親雖與外婆不合,但女兒結婚畢竟是大事,應該會以通靈鳥将她嫁人的事情禀告外婆,算算日子,差不多也該到了,外婆知道此事也不足為奇。
“不怪你,你也是身不由己。我看到那個小夥了,似是個故人呢。”游風真人微微一笑,意味深長地看着舒懷,“還好是個故人,否則不知你該怎麽辦。”
故人!
外婆怎知是故人?外婆果然早就知道自己認識蘇弘。
她以前就在想,自己經常去往無名峰找蘇弘蘇乘,怎麽可能不被發現。唉,她一直自作聰明,想着自己每次都小心翼翼不讓人發現行蹤,還開辟了一條只有自己知道的從薄刀峰通往無名峰的道路,原來都被外婆看在眼裏了。
但是游風真人并沒有阻止她,就算她拿薄刀峰的東西去無名峰,游風看到也是理也不理,以前她以為是外婆生性淡泊不太在意這些俗事俗物,今日想來她的行為都是外婆默許了的。
慚愧!幸運!
舒懷不禁低下頭,坐在榻前,手不止該往哪裏放才好。
“阿懷,我召你回來,是有事情要你去辦。”游風真人收了笑臉,正色道,“同輩子弟中,阿飛、張羽和你修為最好,特別是你,在蜀山探魔大會中得了二甲第一,讓各大仙門對薄刀門正眼相看,也打消了他們想以此次探魔大會将薄刀門剔除仙門錄之心。說來在你之前薄刀門已經連續兩屆沒有弟子進入三甲了。”
若是某仙門連續三屆都無弟子進入三甲,那麽便會被從仙門錄上除名。這仙門錄乃是世間人修仙求道的指引,本來仙門便十分低調,雖然修習可延年益壽甚至飛升,但幾乎所有仙門規誡都與世人所追求的功名利祿相悖,所以普通人家看到那些教條便已打消了修道之心。凡是登山求道者,非勘破紅塵者便是俗世無家可歸者,所說求道者盛,但相比于俗世之人,實在是萬中無一。
修士在普通人眼中便是那奇葩的存在,本來薄刀門在山下的名聲便不響亮,若是再被從仙門錄上除名,那可真是一點增加知名度的機會都沒有了,沒有知名度,哪裏會有子弟拜入山門?那麽想通過招收資質過人的弟子重振山門更是癡人說夢了。
久而久之山門凋敝,直至敗亡,然後洞府被其他仙門吞并……
相較于旁人來說,游風對薄刀門式微更是耿耿于心。想起當年事,游風不禁低下了眉。薄刀門有祖訓,女不外嫁,若非薄刀門一衰至此,當年說甘願入薄刀門娶她的那個人,也不會因家人幾句話而嫌棄薄刀峰毫無未來,與她徹底決裂。
她至今都還記得,那個人的父母雇人禦劍在薄刀門前諷刺了三天三夜,說薄刀門就是想依附有實力的仙門,才執意女不外嫁……
三日的屈辱讓游風徹底死心,割發斷情,與那人永不往來。事後她來到滌靈泉破天荒飲酒數鬥,想投入滌靈泉中一洗恥辱,卻被時刻擔心她的安危而緊緊尾随的東野相救……
幾十年前的辱罵猶在耳邊,這讓她郁結的心情久久不能平複。
這樣的薄刀峰也讓游風從此下定決心振興薄刀門,不讓後代再受她所遭受過的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