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螢火
她收拾好了東西,想着絕不能像來京城那般優哉游哉地步行了,便禦劍……禦刀飛行!
蘇弘也早已洗漱完,身披大氅,換下青色袍子,裹着月白衣袍,黑玉般的長發被一頂白玉冠束起,鬓邊額前幾縷随性的碎發為他平添兩分不羁和随意,然後帶着春風般溫煦笑容湊到舒懷身邊,修長而有力的雙臂便環上她的腰, “帶着我吧!”
舒懷掙脫他手,微微側身,攏了攏他被風吹到挺直鼻梁上的發絲,道:“你不用管……朝堂嗎?”
她聽說最近天下并不十分太平,一來各地突然出現不少妖魔擾民,連京城都出了車海和車海的對頭;二來各地山火、水災、地震的邸報也紙片般飛到京城,搞得京城中人也人心惶惶,她那幾日也從街上聽來不少。舒懷雖不知英國公具體要做什麽事,但從不見蘇弘處理什麽案牍,雖說當今搶了他父親的皇位,但這天下到底是姓蘇的,他也這般漠不關心?
蘇弘笑道:“需要管什麽?”
舒懷搖了搖頭,想不清楚,幹脆不想,蘇弘都說了不需要他管,她樂得拉着如意郎君見家長。她口中雖不說,但心下暗喜,驅動靈力,加快禦刀速度。
蘇弘看着座下被放大了好幾倍的身見笑了起來。
舒懷被他笑得摸不着頭腦,道:“你笑什麽?”
“阿懷,我記得薄刀門雖然名叫薄刀門,但門下弟子其實是用劍的!”
舒懷知道他要問什麽,扭過頭不理他。
說實話以前她見其他各仙門都是禦劍飛行,劍如飛虹劃過天際,甚是潇灑,好不叫人羨慕。
薄刀門也不例外,三尺青鋒,上面刻着薄刀二字。弟子的每一把劍都是常冶子先生鍛造,在薄刀峰後的滌靈泉中洗滌七日七夜後方會授予弟子。
授劍那日,授劍師和接劍人皆沐浴更衣,前往滌靈泉邊的授劍堂。授劍師從滌靈泉中取出靈劍親手交給接劍人。這種授劍儀式舒懷每三年都能見一次。每次授劍前,她時常纏着各師兄師姐,教她劍術,她回去便用木劍勤加練習。
十二歲那年的授劍日,她滿懷欣喜早早沐浴更衣,随幾位同門前往授劍堂,等到暮鼓都敲了三遍,也沒人說要授劍給她。她悻悻而歸,越想越氣,越氣越想,越想越委屈,搞不懂為什麽別人都有佩靈劍,唯獨她沒有。
她把自己埋在被窩裏哭了好一場,哭累了便睡,睡到半夜被游風真人喊起。游風看着她嘆了好長一口氣,然後把身見丢給了她。
所以她成了薄刀峰上唯一一位除了廚師外使刀的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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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見刀身長約二尺六寸,刀鞘已經快朽爛了,刀柄處纏繞着古樸的花紋。刀身倒還挺锃亮,刀鋒鋒利,舒懷用時,見身見刀身隐隐有靈力流轉,倒是看得游風微微詫異。游風只說她不适合佩劍,這把刀是她年輕時用的,現在正好給她使。
舒懷雖然覺得這把刀刀鞘醜得不堪入目,彎如魚骨般的刀身也不如長劍來得潇灑正派,但畢竟也是有了兵刃,裝着一肚子牢騷使了一段時間,發現這刀仿佛是給她量身打造一般,長短重量無一不爽,又兼之刀靈知心,平常人禦劍需要念動咒語轉換手印,而她只要動動心思,身見便變換形态等她駕馭!
其他人見此雖然覺得薄刀峰上有人施刀略顯另類,但也很羨慕舒懷有個知心的兵刃。
身見看樣子有不少年頭了,舒懷後來給刀換了新的刀鞘,把刀名刻在鞘上,随身攜帶,最後竟然成了辨別舒懷身份的标識之一。
此時蘇弘問起,她也不知道該如何答複他,因為她自己都不清楚為什麽給自己的是刀不是劍。她使刀刀有靈,說不定使劍劍也有靈呢?橫豎現在身見她使得得心應手,也沒有想換兵刃的意思。
不過身見甚是高傲,尋常人除非她授予,絕對乘坐不得,這時竟然容許蘇弘坐上來,倒真是讓她頗感意外。但想來身見刀靈再靈,也只是一抹靈識,強大如蘇弘,想要乘什麽、禦什麽還不是随心所欲?想到蘇弘一身修為不知高出她多少,舒懷便不由自主露出大大的笑容。
等有機會,一定問問蘇弘這些年的奇遇。
京城往大別山有一段距離,就算是禦劍也要一日半左右,飛了将近一天,舒懷早就困得要從身見刀上栽下去了,二人只得落地休息。
落地點是一處荒山,剛下過雪,雖是深夜,但星光映着白雪照得四野白茫茫一片。蘇弘将大氅鋪在一株松樹下,尋了些柴生起一堆火來。
依偎在蘇弘身側中,舒懷只覺得困意如潮一陣陣襲來,打得她意識不穩。
朦胧間,只見天上星光一個個降落,俄頃,眼前便飛舞着百點星光。她一下子強打起精神,定神看時,那百多點并非星光,而是一點點光亮程度不一的螢火蟲!
冬天怎麽可能有螢火蟲!
“七郎!”
蘇弘低頭看了看她,笑道:“怎麽了?”
“好多螢火蟲!你看到了嗎?這麽冷的天怎麽會有螢火蟲?”
蘇弘臉色微變,眼中閃過一絲疑慮,但他随即又笑了笑道:“是螢火蟲。阿懷也看到啦……我以為你睡了呢。”他頓了頓補充了一句,“就沒喊你。”
螢火蟲圍着二人周側漫舞,微弱的螢光照得蘇弘臉龐略顯清冷。舒懷奇道:“這些螢火蟲能在冬日出現,真是非同一般呢!”
蘇弘道:“也沒什麽,估計是被火堆熱氣惹醒了。我以前還見過一年四季都出來覓食的螢火蟲。”說罷,他眼眸中重新漾起疑慮的清波,這些螢火蟲因吸食了魂靈而變得不生不死,能夠穿梭于魔界與凡間,卻只受他一人的命令。最重要的是,若非他的允準,并不能有第二人能夠看到這些螢火蟲。
舒懷為什麽能看到?
是他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允準了,還是……他覺得脊背一寒,還是那個人……那個人在影響着他或者在他不知的情況下允準了?
舒懷聽罷舒了口氣,“那便好!聽說魔界有種螢火蟲,乃是生魂為餌煉制,可被妖魔馭使,傳遞消息。我方才……”她方才以為附近突然出現了什麽妖魔,她舒了口氣,輕快地笑了一聲, “哈哈,不過這種螢火蟲真是少見呢,不知這裏是什麽地界。”
“此處近通天湖!乃宛丘地界。”蘇弘略一沉吟,似乎在想該如何措辭,“傳說通天湖附近有凡人無息窺得天地大道,創得陰陽,畫出八卦,靈力無邊,死後升天,後人便将他飛升的湖稱為通天湖。”
舒懷笑道:“這裏距離大別山也不是很遠,我為何沒聽到過什麽通天湖?”蘇弘道:“通天湖早幹涸好多年了,知道的人不多,我也是在一本古籍上偶然得見。據說現在通天湖變成了一片沼澤,叫什麽九龍澤。”他輕輕哼了一聲,似是不屑地道:“龍在澤中,無尺水之助,又豈能高飛?澤中還有一塊方圓裏許的土臺,據聞正是當年無息畫卦之處,今人稱之為畫卦臺!”他看了看聽得一臉認真的舒懷,笑道:“這個聽過的吧!”
“這個倒是聽過!”
“不過也有傳說無息畫卦洩露了天機,天神震怒,以刍狗之人竟敢窺伺天地大道為名降下天雷,将無息殺了。”
舒懷道:“天神不是以護佑萬民為責的嗎?怎麽會因凡人窺探到天地大道而殺人呢?”蘇弘歪着腦袋,微笑着搖了搖頭。
天下修仙之士哪個不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修煉得道,渡劫飛升?如果窺得天地大道就要被殺,歷代修士所傳修煉法門豈不都是虛妄,天下修士最後豈不都是要盡歸塵土?
聽完有關通天湖的秘聞,想起長興乃至長興國外名山洞府上的仙門,終極所求無非飛升而已。千百年來,雖說飛升之人屈指可數,但哪一位飛升的前輩不是後世修士學子之楷模呢?
見舒懷一臉凝重,蘇弘笑道:“你怎的當真了,只是傳說罷了。傳說不是也有修仙者得道飛升嗎?聽說那個青木派的李恭便是呢!”
青木派在幾十年前也是一大門派,後來因黨争站錯隊,為朝廷針對,以致逐漸衰落。青木派也是出過一個飛升的修士的,便叫李恭。初時,她見李恭使用青木派的瞳術,以為洛水下的李恭只是碰巧與當年飛升的李恭重名且同派,但後來細想,青木派對外宣稱的飛升的李恭,不是那日圍堵他們的又是誰。
想起那晚在水底遇到李恭,被他瞳術所控,意識一片混沌,若非蘇弘及時相救,後果只怕不堪設想。
她雙手攬過蘇弘的脖頸,輕輕吻在他右頰,道:“七郎,多謝你!”蘇弘環過她的肩膀,寬大的袍袖薄毯一般暖暖的覆蓋在她的背脊上。蘇弘将她抱得更緊了了,嗯了一聲,似乎知道她是為何突然給自己道謝,也低頭輕輕吻了吻她額頭,莞爾道:“何必言謝,快睡吧,你一定累壞了,明日我來……禦劍!”
翌日一早,舒懷醒來,發現蘇弘已捧着一個裝有溫熱的清水的青瓷碗,不知蘇弘從哪裏弄來的。看他架勢是要伺候她洗漱了,舒懷幾乎撲在大氅上,笑道:“七郎,你這是……哪來的溫水?”蘇弘道:“略施了小法。”
施了個小法,哈哈哈,舒懷笑得肚子都要疼了。不過橫豎這兩日見蘇弘吹氣複生、揚手起雲的術法,早已令她大開眼界,她便也見怪不怪了。
有蘇弘在,任何小事都用不到她親力親為,“七郎,你可真是居家旅行降妖除魔外出必備神人!有你在,店都不用住了!”蘇弘低頭一笑道:“阿懷快別取笑我了,雕蟲小技而已。”
不過當着蘇弘的面她倒是不敢就這麽洗漱。本來在心上人面前人就會更加矜持,吃飯會比平時文雅,說話會比平時溫柔,就連睡姿都要比往日老實。她與蘇弘雖是夫妻,但畢竟久別重逢,相處時日無多,冒然在他面前洗漱,實在有些難為情,想到此,舒懷臉一紅,起身走得遠遠的去洗漱,好在蘇弘也沒問更沒跟來。
蘇弘将大氅向半空中随意一抛,玄色大氅被風吹得鼓開,他右手食指中指并攏,在虛空一揮,只見大氅像個軟軟的小型坐榻一般浮在離地三尺處。
他竟然随手一揮就可以将一件普通的大氅變作飛氅……舒懷看得目瞪口呆,竟然忘記坐了上去,待到蘇弘站在上面彎下腰伸手拉她時,她才反應過來。
腳踩在飛氅上像是踩在厚厚的羊毛毯上一樣,但卻不至于讓人腳下虛軟站不穩,相反飛氅上十分穩當,而且飛行速度也不比禦劍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