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一直到結尾的一章 (1)
尹國強神情反差如此明顯,倒像是剛才那種焦躁有一半,甚至一大半是演出來的。
袁徹淡然地笑着說:“你知道我不是副局長。”
“我知道。你是不是副局長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爸。”
袁徹笑臉僵了僵,繼而笑道:
“我騙你的你也信?”
尹國強搖搖頭:“我要不是知道真假,會那麽容易聽你的換人?你不要小瞧我的智商。”
袁徹冷笑:“你的智商要是夠用,就不應該作奸犯科。法網恢恢絕對是硬道理。”
尹國強微微惱怒:“別給我講這套。來,給你爸打個電話。”
袁徹動了動被捆上的手:“打了也沒用,他就是一個工人,幫不上你什麽忙。我勸你,現在放下武器出門領罪,估計能判個無期。”
尹國強嘿嘿笑了笑,翻開手機撥弄了一下然後把手機遞給袁徹:“別太謙虛了,你是袁副市長獨子,我就不信你爸能放任不管。”
袁徹看着手機裏的照片,臉色冷了下來。
這張照片是他中學畢業的時候,他們父子唯一一張合影。
那時候他們父子關系還很融洽,但因為他爸在政府工作,而且有向上走的野心,所以輕易不怎麽和他們拍照。他從小也非常低調,在父親的職業一欄裏向來只寫公務員。他也從來沒有體驗過他爸當官的好處。
甚至在他進入警隊的時候他爸就曾經和局長照會過,不要公開他的身份。若不是局長曾經見過袁徹,估計這話他也不會說。
他剛才說自己老爸如何如何也是為了增加交換人質的籌碼,反正他在這兒怎麽作妖他爸也不會插手的。
這也是袁徹從來沒有擔心過自己的家世會曝光的另一個原因。
他手機裏确實有這張照片,可現在這張照片卻在一個陌生人手機裏。據他們了解的尹國強的情況,他應該不是什麽黑客。
這張照片是怎麽來的?
“打!”尹國強再次把手機調到撥號頁面遞給袁徹。
袁徹自嘲地笑了笑:
“我服了,現在的P圖技術真牛,跟真的一樣。能和副市長大人P在一起,祖上榮光啊。哎,咱們加個微信,你發給我,讓我炫耀一下!”
尹國強毫無預兆地拿着手機揮向袁徹的頭。袁徹手被捆綁着,限制了他躲閃的動作,手機擦着臉頰滑過去,正碰到顴骨上,帶來一陣疼痛。
看尹國強終于再次暴躁起來,袁徹反而笑了:“我知道你急,我也急。我中午飯還沒吃呢,正餓着。咱們快聊完,各自回家吃飯不好嗎?”說話間,他蹲下身躲過尹國強反手的一擊。
“你打不打?”尹國強把手裏的釘槍對準袁徹“不打,我就給你開個洞,讓你笑不出來。”
“不是我不打,我不知道副市長的電話怎麽打?”袁徹擺出認輸服軟的臉“再說,你和副市長說話也沒有用,他上面還有市長,還有其他官,放不放你也不是他說了算的。”
“我自己做的事兒是什麽罪我自己知道,放我一時,不能放我一世。可我不能一個人頂着黑鍋,我要揭發一個人,這個他總能管吧?”
袁徹正算計着他們之間的距離,要怎麽才能用一腳踢到他人事不知。尹國強這話,讓他打量的動作停了下來,這個确實出乎意料之外。
那個在背後支招的人應該是尹國強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他不但沒有抓住,反倒要掰斷。
這個內讧來得太突然,太出乎意料。袁徹盯着尹國強的臉,看他的樣子又不像是作假。
現在形勢确實如他所說,就算他能從這裏出去,就算能出了T市,除非他能上天遁地,否則不可能就此逃脫。
“你要揭發,直接喊話就行了,這麽大費周章幹什麽?”袁徹明知故問。
“我不能讓他知道。他就在外面,我要是喊話,就算外面聽到了,也會裝聾作啞。你們誰也惹不起他。我只能找一個比他官大的。”
“不是吧?你說的人是我們局長?”袁徹一臉驚訝半真半假。
“你們局長也得聽他的。”
袁徹懸了一半的心放下了,“你這就多此一舉了,要是想揭發誰,直接把證據送到市最高領導人那兒,正的比副的更有權。”
“我現在出去,直接就被拿下了,說不定不知不覺就死了。哪還輪到我送什麽證據?”
“就是說,你是剛才臨時決定要揭發的?你就不怕我是他收買的?”
尹國強打量了袁徹一眼,“你有這樣的爹還會被他收買嗎?”
袁徹确實很有拼爹潛質的,可他絕對不會承認這一點。
袁徹順着尹國強的話說道:“既然如此,你可以告訴我啊,我直接告訴他,免得夜長夢多。”
尹國強連連搖頭:“不行!就算你不被收買,也不牢靠。我要見到副市長本人。”
袁徹換了一條支撐的腿說:“我都說了,他不會來的,何況,這事兒多一個人知道,不是多一份保險嗎?他總不能把知道的人都滅了口吧?”
尹國強想了想,似乎覺得很有道理。他顫着腿斟酌了一分鐘後正要開口。
突然,商場裏響起了震耳的音樂聲,伴着一個嫩嫩的女人的聲音:
“商場今天的營業即将結束,感謝您的惠顧,歡迎下次光臨我們的商場……”
廣播的聲音大到刺耳,正要說話的尹國強禁不住挖了挖耳朵煩躁地走到門邊,拳腳齊上敲打着房門:
“把聲音關了,吵死了。”
袁徹翻了個白眼,現在還沒有到結束營業的時間,這廣播又是哪一出?
尹國強話音落下,似乎察覺到什麽,他把耳朵緊貼着門,突然臉色一變,轉身沖向袁徹,一臉驚恐。
就在他轉身的同時,他身後的門被突然撞開。
尹國強手舉起釘槍指着袁徹:“他是……”
他話說了一半,全副武裝的武警迅速沖進入房間,看尹國強舉起射釘槍,袁徹暗叫不妙,忙大喊:“別開槍!”
他這聲喊是對拿着槍對準尹國強的武警。
可在他槍字脫口的時候,一陣幾不可聞的噗的一聲響,尹國強身體微微震動,然後在沖擊下膝蓋一軟,跪了下來,接着身體向後傾倒。
他手裏射釘槍在他倒下的同時發射出一根鐵釘直接擊碎了燈罩,破碎的燈罩散落下來。
眼看要問出來的話被這麽打斷了,袁徹氣的踢了一腳暖氣管,看着跟着武警一起進來的柯然,袁徹惱了,也不管周圍都是人直接吼道:“誰他媽讓你們進來的?”
手裏拿着衣服的柯然快步走到袁徹身邊,被這一句突然罵得愣了一下,眼神閃過一絲怒意,直接把手裏的衣服丢在袁徹身上,也不說話,動手解袁徹手上的繩子。
袁徹追問:“問你話呢,誰讓你們進來的!”。
柯然仍不搭話,手指快速解開繩子。
袁徹氣急,擡起腿踢了柯然一腳。
這一腳雖然力道大了點,但柯然是個練家子,身上夠厚夠硬,他是算計好不會踢壞的。
何況袁徹腳碰到柯然的時候已經收了一些。
可就這力道,腳剛碰到柯然,柯然整個人突然失去重心向他栽了過來。
袁徹被這猝不及防的投懷送抱弄得手忙腳亂,盡管這碰瓷的痕跡很明顯,袁徹還是擡手接住柯然。
袁徹雙手托着一個人,雙腳剛被解開的繩子讓他他重心不穩向後退了兩步後跌坐在地上。
于是現場出現了這樣的畫面,袁徹身上挂着襯衫,懷裏摟着一個人,要多暧昧有多暧昧!(可以不讀)
這樣的暧昧,恰好落在跟着武警走進來的一行人眼裏。
為首的那個人,是袁徹誓言坦坦說不會來的,幾年不見的他那個當官的爹。
沒想到他還真來了!
然後,袁徹聽到耳邊一陣只有他能聽到的快速的低語“結束才是開始”。
很快,進來兩個醫護人員,一個查看柯然的狀況,把柯然擡起來放在一個擔架上。另一個摸了摸尹國強的脈搏,同樣叫人把他擡上了擔架。
袁徹站起來把衣服套上,取下貼在衣服上的通話裝置交給負責設備的警員,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什麽。
袁思闊,袁徹的親爸,看着自己的兒子對他視若無睹,也沒在意,轉頭交代身後一個帶着眼鏡,白淨臉,斯文有禮的男人說道:
“這個事兒的善後不能馬虎,要對媒體和社會有個交代,但要注意分寸,不能過分誇大引起民衆恐慌,也不能隐瞞。”
斯文男人擦了擦汗謹慎地說道:“是,我們會實事求是,仔細斟酌。”
在這兩人身後是胡局長,他看了看被擊碎的燈罩、射穿的攝像頭搖搖頭:“射釘槍的殺傷力還是很驚人的。”
“是,現在就拟定通知,讓有關部門清查類似有殺傷力的設備。”斯文的男人再次低頭哈腰沖着袁思闊補充道。
武警隊長走進來打了一個立正說道:“兇徒已經被擊斃,目前除一名男子受重傷外,沒有其他人員傷亡。”
房間裏已經沒有什麽值得看的,地方又狹窄,幾個領導轉了一圈意思意思就往外走。
袁徹跟在後面,看他們還在談關于如何善後的事兒,直截了當地打擾他們說:“局長,我去看看柯然怎麽樣了。”
胡局長從剛才就有點急于想知道柯然的狀況,但因為市裏領導在,他也不能把自己對這個屬下異常的關心表現得太明顯。這會兒袁徹的話正合了他的心意,他忙點頭:“快去吧!這次能保最大限度保證群衆安全,很好。”
袁徹苦笑了一下,“是柯然反應快,處理的很及時。那我先走了。”說着他對在場的諸位領導紛紛點了點頭,目光只在自己老爸身上多停留了一秒。
等袁徹匆匆跑到救護車,柯然已經坐起來,沖着他笑。
袁徹和急救醫生簡單說了兩句話。
醫生對這個被救的人為什麽突然昏迷又突然醒過來的情況表示不解,但畢竟血壓,心率都很正常,人也很清醒,應該就是沒事兒了,現在有人接手了,在詢問過柯然的狀态後便離開了。
“你非得那麽惹人注目嗎?”袁徹咬牙切齒地問柯然。
“那個時候人都進來了,我要是跟你說悄悄話不是太明顯了?”柯然裝作一臉無辜。
“你說說看,到底發現了什麽?”袁徹把這筆賬先記着,算起來,好像已經記了柯然好幾筆賬了。
“什麽都沒有發現。”柯然收起玩世不恭的臉說道。
袁徹眉頭皺了起來:“那個人不在這附近?”
“不是。我問過隔行,他說有一個號碼确實在這段時間頻繁發送信息到錢朗的手機。不過,那個是虛拟號碼。我在周圍轉了一圈,沒有發現誰在躲躲藏藏或者明目張膽地用手機。”
“所以這個人是躲在暗處的?還是他隐藏的夠好,你沒有發現?”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在我們找到他之前,他已經停止了讓人懷疑的動作,毀滅了證據。”
“這樣查起來就有點麻煩了。你剛才說結束就是開始。是不是想說案子結了,讓兇手掉以輕心,我們好趁虛而入?”
“是。最讓人放心警惕的時候,就是他在以為危險已經結束的時候。”
“你準備怎麽查?”
“我還沒想好,是打草驚蛇合适,還是引蛇出洞合适。”
“不管哪一個,都要有餌,你有嗎?”
“沒有。除非尹國強死而複活。”
“那就讓他活過來好了。”袁徹聽到身後領導們高談闊論的聲音,眼神示意柯然暫時不要露面。
柯然笑得像個老奸巨猾的狐貍,悄悄隐藏了自己的行蹤。
袁徹迎向從轉門出來的那個久未謀面的父親,擺上一臉笑容。
袁思闊正和局長說話,見袁徹突然這樣帶着笑走過來,站定了一秒,白了袁徹一眼,視而不見地從他身邊走過。
袁徹咧着的嘴變成苦笑,看着他們快走遠了,才無奈地跟了上去。
一切為了工作!他只能先委曲求全。
不到一個小時,商場劫持事件順理成章地上了頭條。
迫于輿論壓力,公安局在當天就召開了記者會,把網上流傳的自首嫌疑人在警局死亡的謠言和商場劫持的處理結果拿出來重點說明。
記者會上,毫無懸念地,局長被問起關于錢大志一家被害的案件進展情況。因為一直沒有找到錢大志,也沒有找到他的屍體,那個用錢大志身份證預定了火車票的人也沒有按時登上火車。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局長只能用“案件還在進一步調查求證”的官話來搪塞記者。
這個并不是記者會的重點,這句話說完局長就再不談案子,記者也無可奈何。
當天晚上,局長把三組的人都叫到辦公室,最後下了通牒。
“現在兇手抓的抓,伏法的伏法,就差把錢大志找到,就可以結案了。明天下班之前把結案報告放在我桌上!”
隊長馬上補充:“局長,五組找人最擅長,他們現在手頭沒有什麽案子,就讓他們跟着一起找吧。”
局長不置可否,算是同意了,隊長領了“旨意”又去傳話了。
局長這裏話題一轉:“柯然怎麽樣了?”
袁徹像是算準了局長會問,第一時間回答:“他在醫院單人病房,睡得挺香。”這個是他胡謅的,算是給柯然穿了一雙小鞋。
“睡?睡覺?”局長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還真沒聽過有那個人睡覺是這麽突然的。
袁徹點點頭:“他最近睡覺太少了,大概是緊繃着的弦兒放松了的關系。”
“你們要多關心一下他。對了,案子既然結了,明天就讓他去五組吧。”
袁徹盯着局長笑了笑,轉頭讓幾個手下去休息休息,吃個飯,等他回去安排明天的工作。
他就這樣當着局長的面明目張膽地把人支開了,才又笑着靠近局長。
等袁徹再回到三組辦公室的時候,心情格外的愉悅,甚至被隊長叫到三組辦公室的丁成旗拿他被綁的事兒刺兒他,都沒有讓他收起好心情。
三組組員面面相觑,都懷疑袁徹是不是受了極大的刺激,所以如此反常。
袁徹被限制級地捆綁在暖氣管子上的經過已經傳遍市局的每一個科室每一個人的耳朵裏了。這對于比較好面子的袁徹來說,确實是個不小的打擊。
顧華宇和劉靈玲他們體貼地開始把下午求證的結果簡明彙報了一番。
問詢結果和他們預料的一樣,當他們把問話變成描述幾個被害人死亡現場的細節描述的時候,餘淑蘭和齊運達都表現出明顯的心有餘悸。
在他們問是不是在計劃裏并沒有殺人這一項時,兩個人都瞬間崩潰了。
餘淑蘭一直沉默,齊運達卻全都交代了。在他們的計劃中只是想讓錢大志家幾個人受罪,然後把他們的話 錄下來,再把他們交給警察。
可意外接二連三地發生,先是本應只是肚子痛的錢朗翻騰了沒幾下就死了,然後是齊運達忘了換擋,直接壓死了左玲。
左玲死後,他們幾個人都崩潰了,場面太過血腥,王芳琳當場就昏過去了。
也因此他們放棄了找錢大志的想法,要不是尹國強幫忙善後,他們應該早就被警察找到了。
兩個人承認了殺人的罪行,可等問到動機的時候,他們又不約而同地選擇了三緘其口。
聽他們彙報完畢,袁徹才開口問劉靈玲這麽詢問的依據是什麽。
這個問題換來劉靈玲一臉疑惑:“不是你讓柯然轉達的問題嗎?我還想問你為什麽這麽問呢。”
又是柯然!又是假傳聖旨!
可丁成旗在場,袁徹也不能說不是,只能含糊其辭:“我在拷問你。”
顧華宇搶答:“是不是因為錢朗被殺現場的那些矛盾的地方?我們當時不是說了,好像有人不在意自己被暴露,有人卻在掩飾。還有,餘淑蘭對錢朗被殺現場的描述不完整,不是她不說,而是她根本不知道。那個現場嘔吐的,搞不好就是他們幾個人中的一個。所以才沒有毒物反應。”
袁徹點點頭:“不止是錢朗,發現左玲的現場也出現了奇怪的地方。她吃了有毒的食物,卻被喂了催吐劑。她在還有意識的情況下,被車壓死,身體一點躲閃的痕跡都沒有,而且她的一只手還舉起來。這些都說明在這兩個兇殺現場都有人想殺人,有人不想。不過,我不認為他們的死是計劃外的意外。”
丁成旗像是做過功課,對他們三組的破案進度了解了不少,順着袁徹的思路,丁成旗說道:“你是說這些意外都是人為的?是有人故意的?是誰?”
“尹國強,只有他的反應和其他人都不同。這種不同的要麽是因為他曾經殺過人,是慣犯有經驗,要麽就是他的殺人動機不同。從這幾個人的表現來看,唯一堅定地要對付錢大志一家的就是這個尹國強。”
只是他不知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自己也成了別人的獵物。
這句話袁徹沒有說,今天上場事件那個幕後人的存在他還沒有在組裏說起過,現在更不是說的時候。他擔心黃雀後面還潛藏着一只禿鹫,如果不是一網打盡怕是這個案子就這麽草草結了。
袁徹借着提到錢大志的話頭,把話題轉到找人上面來,和丁成旗讨論了一下從哪兒開始找起。
他們正說起要從尹國強的行蹤查。
技術科的葛行像是感應了似的,探頭探腦進了三組辦公室,說是通過最終尹國強手機裏的行動路線,發現他曾經滞留的幾個地點,很可能對尋找錢大志有幫助。
葛行在電子地圖上标注了幾個地點,袁徹指了指一個位于郊區的地方:“鑒于其他兩起都是發生在郊區,我建議最先排查一下這裏。”
丁成旗看了看這幾個地點,用手機翻拍下來:“剩下找人的事兒我們來。”說着便胸有成竹地走了。
袁徹樂得讓自己人先休息一下,正好做出一副大事已經結束的假象。
他告訴劉靈玲他們可以按時下班了,然後說了句要去找柯然就離開了辦公室。
算算時間,現在消息差不多已經傳出去了,那個人随時都可能行動。他雖然知道柯然的身手了得,但還是免不了擔心。
他剛出門就接到媽媽來的電話:“你爸讓我告訴你,該做的都做了,讓你自己小心點。”
袁徹和媽媽閑聊了兩句,聽出來她聲音裏的開心,不僅感嘆了一下,她大概是期望這個案子能幫他緩和一下和老爸的關系。
袁徹這樣想着,又自覺在找老爸單聊的時候的口氣有些生硬。
挂斷媽媽電話,袁徹又打給柯然,可電話一直無人接聽。
因為方才見面匆忙,時間緊,他們沒有商量好要怎麽做,但憑着這幾天養出來的默契和對柯然能力的信任,他相信柯然那邊應該能把事情辦得穩妥。
連打了兩遍電話無果,就像呂益柔案子裏突然聯系不上柯然的情形,袁徹有些心急,不由得加快了車速。
袁徹按照柯然發過來的信息趕到收治何鳳奇的醫院,找到病房,看到柯然。
這家夥居然真的睡着了,還輕微打着鼾聲。
一個護士從門口經過,探頭看了一眼,一臉嫌棄走過來推了推柯然:“家屬,你怎麽睡在病人床上,起來了!”
袁徹忙叫住一個護士:“這裏的病人呢?”
護士探頭看了看床頭:“王方琳啊,現在在做檢查。”
“王芳琳?”袁徹問。王芳琳也是犯罪嫌疑人之一,應該在公安醫院接受治療,怎麽會到這兒來?
袁徹本想讓他爸傳出去假消息,說尹國強其實沒有死,只是為了掩人耳目才說他被擊斃的。然後他們裝出一副保護證人的架勢,在醫院裏守株待兔。
按照他的理解這裏面從頭到尾都不會有真的兔子。誰知柯然卻把王芳琳牽扯進來。王芳琳求死之心堅決,把她帶來又有什麽用?
護士哪裏知道他們這中間的關系,只當這個人是找錯房間的家屬,“她現在太虛弱了,家屬推着去檢查。”
袁徹又問:“今天那個受重傷的男人呢?”
“那個商場裏被刺的?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還在昏迷中。你是他的家屬?”
“我是他的家屬。”袁徹指了指還沒醒過來的柯然,笑着說這個人的叫醒工作就交給他。
護士一離開,袁徹就盯着動了動的柯然,看着他慢慢睜開眼睛。
就像他預料到的,柯然醒過來的狀态和昨天在車裏的時候一樣,一臉茫然。
這是不是意味着柯然也忘了自己應該做什麽?
沒等柯然開口問,袁徹先發聲語如連珠說:“你現在在醫院。我們擊斃了尹國強,但還沒有找到那個給他出謀劃策的人。我們現在正準備布局拉網抓人。你不要告訴我你什麽都不記得了。我可是已經把餌放出去了,就等着抓人了。”
柯然咽了咽口水說:“我,我能做點什麽?”
袁徹翻了翻白眼,看來指不上他了。
正想着,身後傳來輪子轉動的聲音和一個驚詫的女人聲:“袁組長,你來了?”
袁徹轉身看見警局內勤女警李麗紅推着輪椅進來。
怎麽她也來了?
這個李麗紅是出了名的熱心腸,也是局裏唯一沒有對袁徹死心的人。雖然叫一個沒有參與案子的內勤幫助照顧女嫌犯是個瞞天的辦法,可袁徹不禁懷疑叫她來是那個柯然故意的。
袁徹忽略李麗紅眼裏的熱情,眼睛落在那個輪椅上坐着一個形銷骨立的女人身上。
這女人枯槁的頭發,凹陷的眼眶,要不是偶爾眨一下眼睛,就像個死人。
李麗紅看解釋道:“我剛才帶她去檢查了,今天輸液之後她狀況好多了,剛才檢查也很配合。您的方法真有效,她現在已經開始有求生的意願了。”
袁徹滿肚子迷惑,臉上卻沒有露出半分,他若無其事地問:“你們什麽時候到的?”
李麗紅把輪椅推到床前,柯然忙把位置讓出來,靠邊自動站好。李麗紅本以為他會搭上一把手把人抱上床,看他躲遠了愣了一下。
袁徹擋住了李麗紅看向柯然的目光,過來把輕得像個孩子的女人抱上病床。
李麗紅才回神說:“我們來了半個小時了。我們出來的時候沒有人知道。不過,我還是不明白,既然有人要殺她,我們把她帶出來不是更危險?公安醫院畢竟是我們的地方,不是更安全些?”
“這樣才出乎意料。你去弄點吃的吧,我們還有得熬。”袁徹說。
李麗紅點點頭離開病房。
身後王芳琳用有氣無力的聲音問:“你們說,害我女兒人,還有一個?我跟你們來了,真的能抓到他嗎?”
袁徹回頭看着王芳琳,這個問題跳躍太大,袁徹一時沒弄明白。
“誰告訴你的?”袁徹問王芳琳。
王芳琳看了看柯然,算是回答了。
柯然不自在地換了一個站立的姿勢:“我……我?”
王芳琳急促地說道:“我要怎麽做,你快告訴我。”大概是因為太虛弱了,她說完這句話就有些呼吸不及。
袁徹忙說:“你不用急,只要好好休息,等着他送上門就行了。”
王芳琳呼吸平穩後問:“我不明白,既然你們知道他是誰,為什麽不直接抓他?”
“我們需要證據,否則抓到他也沒用。我看你還很虛弱,先休息一下吧。”
王芳琳木然地點點頭,順從地閉上了眼睛。
袁徹把柯然叫到走廊,四下看了看,壓低聲音把他的想法說給柯然聽,然後問柯然:“你把王芳琳帶出來什麽目的?”
柯然歪着腦袋聽完,遲疑了一下說道:“王芳琳是尹國強的愛人,那個人和尹國強又有接觸,如果我是那個人,知道尹國強的愛人突然被轉出了醫院,或許,會更疑神疑鬼,擔心尹國強或多說少會向愛人透露和自己有關的信息。而且,那個尹國強被擊斃是很多人都看到了的,要說他沒死,太假了。”
“那倒也不假,尹國強被擊中,當場還有氣兒的,是被擡出去一會兒後才來彙報被擊斃的事。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這樣有個活的目标,總比莫須有的更真實。”
“如果那邊聽到尹國強沒死的消息,這邊發現尹國強的愛人被秘密保護起來,兩個消息加起來,效果可能更強烈。”
“希望如此。”
李麗紅買來吃的,他們在走廊簡單吃了點。
袁徹問女警有沒有從王芳琳那兒問出點什麽。李麗紅無奈地搖搖頭,稱王芳琳一句話都沒說過。
如果是這樣,那剛才就是王芳琳被監管後第一次開口,或許可以借此機會問出點什麽。
袁徹三兩口把不知道是什麽的食物塞進嘴裏,拍拍手回到病房。
王芳琳竟真的睡着了。
他們讓李麗紅待在病房,兩個男人則在病房外拐角的地方守着。
已經接近午夜,走廊裏的偶爾低聲交談的聲音慢慢沉寂了下去,袁徹和柯然都不敢放松,輪流盯着不遠處那扇房門。
可這樣守了一夜,走廊裏沒有任何可疑的動靜。
天亮了,他們輪流吃了點早飯,再次進入病房。
一進門就看見王芳琳瞪着凹陷的眼睛盯着他們:“你們說尹國強死了?”
袁徹看了看李麗紅,後者紅着臉說:“我剛才不小心說漏嘴了。”
李麗紅忙過去拉着王芳琳的手,試圖傳遞一些安慰。
“他是怎麽死的?”王芳琳無視李麗紅,死死地盯着袁徹追問。
袁徹審視着病床上女人的神色,那雙眼睛似乎沒有太多的悲傷,他這才把商場的事件簡述了一遍,其中刻意避開了血腥的情節。
王芳琳一直安靜聽着,直到袁徹說完也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房間裏頓時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靜。
好一會兒,王芳琳才輕嘆了一口氣,嘴角動了動像是在苦笑:“我就知道,他和我們想的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袁徹輕聲問。
“他是為了別的事兒回來的。”
“你怎麽看出來的?”袁徹再問。
“他突然回來,我就覺得很怪,回來就追問我孩子的事……”王芳琳做了幾次深呼吸,幾秒後才接着說“他顯得格外的上心。”
“這很正常,父親關心孩子,無可厚非。”
王芳琳冷笑了一聲:“他的眼睛裏除了錢沒有別的。孩子的事更是從來沒有管過。如果他真的關心,就不會自己跑了,把我們娘倆丢給那群要債的。”
李麗紅問:“也許他是因為知道孩子的事兒,才回來的呢?”
王方琳搖搖頭:“孩子出事當天晚上,他就回來了。一定是他回來辦別的事,恰好趕上孩子出事……”
袁徹擡手打斷王芳琳:“當天晚上就回來了?我記得尹麗出事是在六月末,就是說尹國強那個時候就回來了?”
王芳琳點點頭:“是,不過,辦完孩子的喪事他又走了,連句話都沒說。”
如果尹國強真的就是左玲的秘密情人,他需要一段很長的時間取得左玲的信任,這個時間點看上去非常合理。
可袁徹卻有種哪裏有問題的感覺,卻一時找不到頭緒,他示意王芳琳接着說。
王方琳剛要開口,又被柯然打斷:
“請問,阻止尹麗做屍檢,是他的主意還是你的主意?”
王方琳擦拭了一下幹澀的眼角:“是他,不過,我也不想讓孩子平白再多挨一刀,就算……”王芳琳哽咽着說不下去了。
盡管覺得這樣有些殘忍,但袁徹還是繼續追問:“尹麗在死前有沒有什麽特別的情緒表現?”
王芳琳停頓了一會兒才回答:“那段時間我幹活忙,沒怎麽,沒怎麽照顧到她。我就是覺得,她那個時候總是心事重重的。我問她她又不說,問多了她還生氣了。我以為是她青春期的關系,所以,沒當回事兒。誰知道……”
袁徹問:“那你是什麽事時候知道尹麗的死和錢大志一家有關?”
王芳琳眼睛裏瞬間充滿恨意:“是前段時間,他突然又來找我,還帶着餘大姐。他們告訴我,我女兒自殺是因為,是因為那些畜生,他們還威脅她,她才想不開,才會尋死。”
袁徹問:“餘大姐,就是餘淑蘭嗎?她怎麽會和尹國強一起?”
王芳琳微微搖頭:“是尹國強說,他看到有人放小片,裏面都是小女孩,還是……他聽到裏面有人叫方婷婷這個名字,又恰好看到那個尋人啓事,所以就聯系餘大姐了。”
袁徹問:“當時你們看到那個小片了嗎?”
王芳琳把掉在眼前的一縷頭發別在耳後,“沒有。不過,尹國強描述那個女孩就是方婷婷。”
李麗紅疑惑地問:“方婷婷的尋人啓事已經發出去好久了,他能說出來也不奇怪啊。”李麗紅作為後勤對這樣的公文發放最是清楚。
王方琳盯着李麗紅的眼睛說:“可他說的是尋人啓事照片上沒有的,那女孩兒身上的印記。除非,除非……是看不到的。”
袁徹擰着眉問:“然後呢?這和尹麗有什麽關系?”
王方琳掃過袁徹的臉,目光又落回到自己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