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似曾相識的感覺
袁徹猜疑着,按照郭圖榮指示的車的位置和死者的位置。
袁徹看了看大致的位置。然後模仿者兇手從駕駛室下來,從後面把死者拖下來放在車子前面,再坐上車子,腳踩油門壓向死者。
他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郭圖榮忙問道:
“你想到什麽了?”
袁徹看了看地上起伏的雜草堆說道:
“照片裏左玲是平躺在這裏的,身上沒有什麽捆綁束縛的痕跡,看她死前驚恐的眼神說明她的意識當時處于清醒狀态。你不覺得奇怪嗎?一個沒有被綁住,意識清醒的人看到車看過來的時候,難道不會躲閃嗎?在那邊有反複碾壓的痕跡,應該是停車的位置,從那兒到這兒,大概五米左右,這裏地面不平整,開過來怎麽也要兩秒,就算她不能完全躲開,但至少也會有躲閃的動作吧。”
郭圖榮反複看了看點頭同意:“确實,不過你不是懷疑她也中毒了嗎?如果是中了毒,身體動彈不得,反應慢也是正常的。”
“這就更不對了。”袁徹走到屍體發現的位置,現場留下的血跡已經變成了暗紅色,大部分滲進了泥土裏,只有零星的雜草上面還有殘留的血跡。那些雜草看上去像是被揉搓了一樣。
“如果是中毒,身體一定會有不舒适的反應,□□中毒會帶有劇烈的腹痛,正常的反應應該是身體蜷縮起來的。”
他用手在地上畫了一個屍體擺放位置的輪廓:“死者是平躺着的,還有一只手舉起來,要不是胸部以下的血腥,真的要以為是在拍攝寫真擺着Pose了。”
郭圖榮閉上眼睛,在腦海裏想象着現場的情景然後睜開眼睛說道:“這個姿勢會不會是有人按着她不讓她動?也不對,按住一只手也起不到什麽作用。或者,前後兩端都有人按着,然後她想要掙紮就伸出一只手呢?”
袁徹指了指屍體腳底的位置:“這裏,沒有蹬踹的痕跡,如果是在原地掙紮,是不是會踹出來一些泥土,草根什麽的?”
郭圖榮迷惑地看着地上不甚清楚的白色輪廓:“這樣說起來,确實奇怪的很。”
袁徹接着說:
“還有,你們看到這樣的案發現場的時候,是不是第一眼就覺得不是車禍而是兇案?”
郭圖榮看了看四周,伸手畫了個圈:“沒錯,這裏人跡罕至,周圍幾裏地都是草甸子。女人穿成那樣來這種地方非常的不合時宜。而且她穿的衣服很整齊,屍檢顯示在死前沒有性生活,說明不是來這裏打野戰誤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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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是車禍,肇事司機不會把這麽好的車丢在這裏。先不說車的價值,光是車牌就能查到肇事者了,這就相當于自投羅網。所以開車一定不是車主才不怕車子被發現。
還有就是車裏除了後座上有死者的指紋,方向盤上駕駛座位附近一枚指紋都沒有,顯然兇手要麽是擦拭過,要麽就是帶了手套,我更傾向于前者。如果兇手戴了手套,那麽駕駛座位附近一定會殘留車主的指紋。可這裏卻什麽指紋都沒有。你不覺得這麽做很矛盾嗎?”
袁徹點點頭:“這個和前面的案子一樣,感覺是在故布迷陣,像是兇手想讓我們知道這裏是兇案現場。”
郭圖榮驚訝地問:“你是說他是故意的?”
袁徹的手機在手心裏旋轉着,有幾次驚險地差點滑落,但最後又平穩地回到他的手心。郭圖榮知道袁徹一陷入沉思就會轉動手裏能轉動的東西,所以也不打擾他。
果然過了一會兒袁徹帶着不确定的口吻說道:
“第一案發現場的布置,像是引我們把錢大志當成兇手,而這裏的布置是讓警察很快找到車主錢大志。怎麽感覺是想讓錢大志做替罪羊呢?”
郭圖榮呵呵笑了笑:“那這個兇手可太低估我們的能力了,這麽粗陋的一眼就能看穿伎倆都能起作用,那我們不如趕緊脫了這身警服回家抱孩子。”
袁徹眼睛瞪圓了問:
“怎麽?你有喜了?”
郭圖榮被這突如起來的問題弄楞了,随即明白過來有喜的涵義:
“去你的。少拿我尋開心。”
袁徹硬受了郭圖榮的一拳,笑呵呵地打趣:
“這怎麽能是尋開心呢?你們不是要談婚論嫁了?你剛才又說要抱孩子。難道我還不能更超前一點理解一下?”
郭圖榮無奈地搖搖頭:
“少胡扯了。說真的,你覺得兇手大費周章做這些無用功,是為什麽?”
袁徹剛才的凝重的表情被這個題外話緩和了些:
“如果從仇殺的角度來說,他這麽做可以最大限度地折磨錢大志,最後再給他致命一擊。但除了仇殺,兇手應該還有別的目的。”
想到剛才袁徹說起過錢大志突然出現翻找東西,還有那個童話集郭圖榮沉思着:“兇手怎麽做到跟蹤錢大志又能同時作案?錢朗和左玲怎麽就乖乖就範,跑來受死呢?”
袁徹搖搖頭:“只要找到錢大志這兩天落腳點,或許就有答案了。”
袁徹看看手機,劉賀誠還沒有來電話,看來找錢大志的過程并不順利。
這麽想着着,他眼睛看向遠處,半腰高的草甸子随着風左右搖擺着,在搖擺中時隐時現一個身影,一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人突然出現了。
柯然正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過來,嘴裏嘟囔着,不是抱怨反而像是高高低低這樣的話,單調重複的幾個字愣是給說成了Rap。
郭圖榮看到柯然愣了一下,但很快有露出笑臉,揚聲喊道:
“柯然,你怎麽來了?”
柯然腳底下麻利,很快走近了,看着郭圖榮笑着說道:
“我那邊搞定了,就想來看看這裏。”
郭圖榮看他身後沒有分局的人,不禁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們在這兒?”
柯然像是見到久別的親人,滿臉熱情就差原地給郭圖榮一個擁抱,他喜滋滋地說道:
“我去警局了,他們說你們在這兒,我就過來了。”說着就在這塊明顯被壓過的雜草中四下張望起來。
郭圖榮疑惑地看着柯然在血跡周圍轉來轉去。
從T市到區縣開車的路程一個小時,到公安局耽擱點時間再來這裏?且不說這裏荒無人煙沒人帶領別說是外地人,本地人都很難找到。這個現場還是一個喜歡草編的人來這附近收集草看到的。
就算他自己找得到,從局裏到這裏的時間至少需要半個小時,怎麽可能和他們前後腳到呢?時間上對不上,除非他是從T市直接到這裏的。
所以,柯然在說謊,他根本沒有去局裏。
可問題是他怎麽找來這裏的?除非他早就知道這裏,這怎麽可能?
袁徹完全沒有想到這些,可以說他現在什麽都想不到。
他只是努力壓制着自己剛才看到柯然從遠處蹒跚走來時心裏的異樣。
第二次,他有了那種讓他心有餘悸的熟悉感,草叢、少年、和風、夕陽餘晖這些元素堆積在一起的畫面在他的腦海裏揮之不去,像是被按了反複鍵一樣不停地重複。
在不久前他同樣有過這種感覺,同樣是柯然站在草叢裏,說了一句讓人毛骨悚然的話。而那次的感覺幾乎一閃而逝,他沒能仔細捕捉就已經消失不見了。
他最後決定忽略這種感覺,也許只是那時那景那個夕陽下看上去陰森森的柯然帶給他的沖擊,在場所有人都有也說不定。
當然他沒有去求證過,他覺得沒有必要,問了反而有些大驚小怪。
可這次的不同,他的心像是被一股夾雜着安适和恐懼的東西塞得滿滿的,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像是從心裏滿得溢了出來,流向四肢百骸,讓他整個身體完全被包裹住,動彈不得。
一直到柯然第三次叫他的時候,這種束縛才突然從身體抽離開,留下一個洞,空蕩蕩的。
他愣愣地看着柯然笑着的臉,回想着這張臉是不是自己曾經在哪裏見過,他拼命地回想着,可最後還是一片空白。
他舔了舔因為一直微張而發幹的嘴唇,聲音缥缈地開口:
“你怎麽來了?不是讓你,讓你幹什麽來着?”
柯然還在笑着,微微側着頭像個等着被表揚的小學生:
“你讓我調查那兩個女孩的情況。我調查了,沒有任何可疑,都還沉浸在悲傷中。那個尹麗家挺慘的,尹麗的爸爸因為欠了賭債跑了,不到一年女兒也死了。剩下尹麗的媽媽給人做一些手工活,勉強維持生計。賀子桐的媽媽最近懷孕了,高齡産婦,全家人都在準備迎接新生命,看來已經漸漸走出傷痛了。彙報完畢!”
袁徹把自己離開到現在的時間捋順了一下,伸手打斷他的話:
“你先等一下。你怎麽來的這麽快?”
柯然理所當然地回答:“我好奇啊,聽說這兒又有一個死者,就馬不停蹄趕過來了。”
袁徹不關心動機問題,又問:“你怎麽來的?”
柯然痛快地蹦出兩個字:“打車。”
袁徹嘴巴微張,看着輕松愉快回答的柯然,這才認識到眼前這個人是活脫脫不知人間柴米油鹽貴的富家子。
他還是剛工作沒多少工資的新人,從T市到這裏打車至少二百元。在他看來就是準備下個月喝西北風的決定。
不過,既然他有那樣了不起的爺爺,想來從沒有把這二百放在心上。
可是還是不對,袁徹又問:
“你怎麽來的這麽快?我們也才到而已。”
柯然仔細想了想答道:
“我又多付給司機二百元,讓他超速了。從T市到縣裏一共就用了不到四十分鐘,我打聽完你們在哪兒就又打車過來的,我又多付司機五十。這兒的司機爽快,腳底油門一踩風馳電掣。”
得,這下少五百打不住了。
袁徹想了想還是不對啊:
“你在那邊調查完幾個女孩家長,然後打車到縣公安局,然後再到這兒,就算打車加超速也太快了點。還有,你作為警察明知道超速違反交通法規還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柯然終于不在笑呵呵的,而是露出滿臉委屈:
“我就是特別想你,想快點見到你!”
袁徹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他伸手拍在柯然的腦袋上,怒道:
“你和誰說笑話呢?說正事!”
柯然揉着自己的腦袋,把本來就被吹亂的發型弄得更亂:
“我沒有說笑,我是在調查中有了重大發現,所以迫不及待想告訴你。”
袁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機,确認無論是電量還是信號都不是問題:
“你不會打電話?”
柯然擺擺手裏的電話:“這個打電話說不清楚。而且我也需要看到這個現場,才能搞清楚。”
郭圖榮被晾在旁邊,看天邊最後一絲光亮也支撐不了多久,忙打斷他們糾結在無關問題上的雅興:
“天快黑了。你要看現場,快看吧。一會兒就什麽都看不到了。”
柯然轉了幾圈,說道:“你們不覺得奇怪嗎?兇手為什麽要用這樣的方式來殺人。死者的位置是靠近外面,頭向着圈外,這輛車明顯在這裏轉了一個圈才壓到死者的。這多轉出來的一圈是不是對兇手有什麽特別的意義?就為了把草地壓平?”
郭圖榮看着地上的血跡,現在夜色漸濃,地上的白線已經完全看不清楚了,根本無法判斷屍體當時擺放的位置,他疑惑地問柯然:
“你怎麽知道屍體頭沖向哪裏?”
柯然撓撓耳朵:“我不是去局裏了嗎?看到展板上的照片了。”
郭圖榮臉上表情不變,疑惑更深,但他沒有說穿,他看了看袁徹。這個昔日同袍似乎從剛才開始就有點不太對勁,有些心不在焉。
他暗暗嘆了口氣,這事兒還是暫時放一放,先觀察一下再說,然後裝作關心地問:
“哦,這麽說确實奇怪,車是從這邊進來的,如果直接把死者擺在車輪前面也很方便,可卻要繞一個圈。徹,你覺得會是什麽原因?”
袁徹在柯然說話的時候就開始留意周圍的痕跡,現在看這輛車在這個草甸子上轉了應該不止一圈才讓這裏周圍的草都被壓得實實在在的。
袁徹後退了兩步看了看說道:
“柯然,你過來躺在這兒。”
柯然愣了一下,看着袁徹認真的不像是開玩笑的表情,再看看他指着的地上有血跡的地方。雖然血跡已經幹了,可想到躺倒那裏還是渾身不自在。
盡管如此他還是沒有說什麽,直接走過去躺在地上。
袁徹開始在有車輪印的地方走起來,圍着柯然轉圈,轉了兩圈後停了下來問柯然:
“如果你是被害人,一輛車在離你頭不遠的地方打轉,你會有什麽感覺?”
柯然看看四周的荒草已經在餘晖中變成了剪影,影影綽綽地晃動着,帶着幾分詭異。如果這個時候再有一輛車在自己周圍盤旋轟鳴,柯然禁不住打了個寒戰,他仰着頭看向站在自己頭頂位置的袁徹:
“我會很怕。”
袁徹俯視着柯然,帶着居高臨下的口氣說道:“兇手就是為了讓被害人害怕。”
郭圖榮問道:“為什麽?我是說,左玲被帶到這裏,面對帶着殺意的兇手應該已經很害怕了,為什麽要再加碼?如果說兇手殺害左玲是為了給給錢大志造成足夠威脅,那折磨左玲又是為了什麽?
袁徹搖搖頭:
“我倒是覺得,兇手除了恨被害人,還有其他理由,不只是折磨那麽單純。”
袁徹的電話這個時候響了起來,他接通打開免提,電話是趙晨光打來的:
“袁徹,這名死者确實中了毒,同樣是砒.霜。只不過毒物攝入沒有錢朗的多。她是在被毒死之前被壓死的。不過有一個問題讓我很困惑。”
袁徹忙問:“什麽?”
趙晨光好像在翻看着紙張,做最後确認,然後才開口:
“沒錯,死者中毒時間是昨天晚上十點半左右,和那個錢朗中毒時間不一致啊。而且,在死者的口腔有食糜殘留,開始我以為是因為中毒反應,可在檢驗過程中又發現了吐根酊的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