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言灼把靠枕放在腰後,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窩着。沈紀發動的車子,朝着出城的方向走,言灼提議說道:“待會兒換我開車。”
沈紀透過後視鏡看了他一眼,全然沒有把他的話當真,言灼争辯道:“我有駕駛證。”雖然沒帶在身上。
車子開上了高速公路,沈紀專心開車,言灼往右邊挪了挪,能看到沈紀的側臉,他默默看了一會兒,挨不住困意的拼命讨伐,沒過一會兒就靠着車窗睡着了。沈紀把車內的冷氣關小了一點,視線越過公路落在了遠處的青山上。
沈紀很少在這個時間回老家,每年春節前夕驅車回去的時候,能看到青山山頂上皚皚的白雪,那時候高速公路也難走,車子開得慢,經常要在高速耗上七八個小時,等到天擦黑了才到。
十二點鐘的時候,沈紀把車停在了休息站,後排的言灼腦袋磕在了車窗上,迷迷糊糊地揉了揉腦袋,問道:“到了?”說着話,往窗外看了看,只看到了正對面的超市,明白過來他們還在高速公路上。
沈紀解開安全帶,言灼降下了車窗,看到沈紀進了超市,車窗是茶色的,這會兒他才發現天已經暗了下來,烏雲黑壓壓的一片,下雨之前的風一吹,把言灼的瞌睡蟲吹走了一半。沈紀進了車子,把酸奶和薯片扔到言灼懷裏。
言灼手指摩擦了一下酸奶的瓶子,道了聲謝,沈紀喝了口水之後兩人就又出發了。沈紀沒吃東西也一直沒休息,言灼貼在副駕駛的靠背上,忍不住對沈紀說道:“等下一個休息站到了,你過來睡一會兒。”
沈紀只說道:“一會兒就到了。”
這一會兒一直到了下午三點鐘,沈紀才開下了高速,通往老家的村子有一段沒有高速,只有一條不算寬也不算窄的老路,開着有些颠簸,沈紀的車速也稍微慢了一些,等到了老家門口的時候已經過了四點鐘。
天越來越黑,二叔打來電話,說晚飯老人都備好了。言灼扒着車窗,看了看跟車跑得一樣快的小土狗,心裏有些興奮,他知道這裏是沈紀的老家,也知道沈紀從出生一直到十四歲都是在這兒長大的。
沈紀應了電話另一頭的二叔,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添一雙碗筷,我帶了一個朋友。”言灼直了直背脊,把車窗搖上了。沈紀下了車,言灼慢騰騰地跟着,剛才打過電話的二叔站在門口接人,二叔對沈紀說道:“你奶奶她低燒不退,這幾天已經有點糊塗了。”
沈紀的二叔已經不再年輕了,腳上似乎有傷,走路的時候有些費力,他迎着兩人往裏走,沈紀皺着眉問道:“去醫院看了嗎?”
二叔說道:“剛從市醫院接回來,說什麽都不肯住院了。這幾天她常念着你,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言灼抿了一下嘴,聽着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他頓了頓腳步,與沈紀他們錯開半步,沈紀卻拉了一下他的胳膊說道:“別跟丢了。”
知道沈紀要回來,除了在外面工作、學習的,都到場了。沈紀到之前,他們已經吃過了飯,二嬸把飯重新熱了一遍,言灼簡單和在座的打了聲招呼之後,看了看沈紀。雖然只有沈紀和言灼兩人在吃飯,但其餘的人也圍坐在桌前。氣氛有些沉悶,外面悶了一下午的雨終于下了,雨點豆子一樣大。
靠在門邊的人把門關上了,雨聲變得有些悶,二叔說道:“屋子都收拾好了,你奶奶聽說你回來,趁着前幾天的大太陽把被子都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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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灼看了一眼沈紀,看他慢條斯理的吃着飯。這短時間的相處,就算是言灼一個旁人都微微瞧出些奇怪來。在場的這幾個人對沈紀的态度都稍顯有些冷淡,只有二叔一家忙前忙後張羅着,沈紀也與他們交流得更多一些。
老人家早早就睡下了,沈紀推開門看了一眼,沒去打擾,帶着言灼先去了房間。言灼拖着行李箱越過一個門檻兒,沈紀家的老房子只是兩間矮房,白色的牆皮有些剝落了,磚瓦上長着深綠色的苔藓,瓦片的顏色和天空的顏色是一致的。
言灼四處看了看,看到後院的一間房子,問道:“那裏……”
沈紀推開房門,讓言灼進屋,說道:“二叔他們一家住在那間房。”言灼應了一下,吃飯時候的其他人等沈紀吃完飯也就走了,沈紀的二叔和二嬸在收拾碗筷。言灼似乎摸到了點什麽脈絡,又好像沒摸到,但他很快就被別的吸引住了視線。
他把行李箱放在門後,打量起這間屋子。房間不大,擺了一張床和一個書架就顯得有些擁擠了,書架只到牆的一半高度,比較适合青少年。言灼走過去,看到書架上擺了一個照片,照片上的沈紀臉嫩得能掐出水兒,仍舊是一臉的冷淡,言灼有些興奮地問道:“這是你小時候住的房間?”
照片是他上初中時候拍的,在老家的書架上擺了十年,每次他回家過年的時候,鏡框都被擦得沒有半點灰塵。沈紀從小在老家長大,這群小輩裏,老人家也最記挂沈紀。沈紀沒理他,走到床邊掀開被子,果然如二叔所說,被子有一股新曬過的味道,被單和被套都是新換過的。
沈紀回頭看了一眼,言灼正塌着腰,在書架上一排排的書摸索着。門被敲響了,沈紀去開門,門外的二叔說道:“外面雨大,你二嬸燒了點熱水,今天在屋裏擦擦再睡。”
說着沈紀就跟着二叔去拿熱水了,言灼出門要去幫忙被沈紀趕了回去。言灼又晃到了書架前面,二層左側的位置有一本沈複的浮生六記。言灼只記得上學的時候學過一篇童趣是這本書裏的,他拿下來翻了翻,書裏面夾了張白紙書簽。他合上書,把書簽翻過來看,上面寫了一行小字——當是時,孤燈一盞,舉目無親,兩手空拳。
門口悉悉索索的開門聲,言灼的心一緊,把書簽順手放到了上衣口袋裏。沈紀進屋的時候,言灼把書放回了原位。言灼做了虧心事兒,心又因為那行字被挖了一刀似的,老老實實地坐在床邊看着沈紀。
沈紀兌好了熱水,擰了兩把毛巾,回頭對上言灼看他的視線說道:“過來,擦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