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空城計之姐妹情深淺
白雪憐是被痛醒的。
肩上的,胸口的,手臂上的……那些疼痛齊湧而來,讓她痛得不禁呻吟出聲。正在這時,她感到身邊有人很快地起身,僅一瞬,她痛得微閉的雙眸中便倒映出了一個模糊的面龐,那面龐熟悉到讓她的心髒也輕輕的顫動起來。她怔愣地看着他,以為這是夢,便狠狠地閉上了雙眼,再睜開時,他依舊站在她的身邊,并且輪廓在她的眼眸中越加的清晰。
“雪憐,怎麽樣?很痛嗎?”
當他低沉幹淨的的嗓音傳來時,她的眸光突然凝聚,“騰”得坐起身。她不知道她是哪裏來的力氣,她只聽到心裏一直在叫嚣:是哥哥,是哥哥,真的是哥哥!身上的疼痛好似也在見到他時的巨大喜悅中被沖淡,她突然擡起雙臂抱住了他,“哇嗚”一聲哭了出來。
男子怔愣,随即唇邊揚起一抹暖暖的笑意,笑容一如既往的幹淨,卻又透露出汩汩疼惜。
“傻丫頭,沒事了,沒事了,哥哥會一直在這裏,哥哥會一直在雪憐的身邊……”
她哭的是那麽的洶湧,以至于她并沒有注意到男子身後站着的兩個人,一個穿着錦衣長袍,面容冷戾俊朗,不茍言笑;另一個戰甲着身,以往風流灑脫的模樣仿佛已然從他的臉上消失殆盡,餘下的只是被時光刻下的成熟與穩重,還有數不盡的滄桑悲哀……
他們看着在男子懷中傷心痛哭的女子,上官淩雲輕聲嘆息,看了看身邊的錦袍男子,搖搖頭,轉身離去。上官淩楓雙拳緊握,他看着女子,眸中的痛苦翻滾湧動間,一絲迷茫從他的眼底滲漏而出。
月兒,月兒……她,真的不是他的月兒嗎?
他的喉嚨艱難的滑動間,已然松下了緊握的雙拳,輕閉了閉雙眼,轉身離去。
待哭累了,女子靜卧在男子的懷中,輕輕呼吸着他身上暖暖的香氣,在短暫的安心中,突然有莫名的悲恸湧出,她很快地退離出男子的懷抱。
“阿爹,阿母!哥哥,阿爹,阿母,你去救他們,你去救他們……”
“雪憐!”男子打斷她的話,擡手輕撥開她頰上的亂發,眸中透露出絲絲縷縷的憂傷,“他們已經死了。”看着女子頹然坐下的身子,他眸中的憂傷越發的濃重。
男子伸手将她擁入懷中,她呆呆的靠在他的胸膛上,喃喃道:“為什麽是水兒,為什麽是她?她不會這麽殘忍的,我認識的水兒不該是這樣的,她不會去殘害那些手無寸鐵的老百姓的!哥哥,哥哥,你告訴我,你告訴我,水兒不會這麽做的,水兒不會這麽做的,對不對?”
林希哲擁緊她,沉默了很久。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他也相信他的親妹妹不會做這樣的事情,可是,每個人都在質問她,怒罵她時,她壓根就沒有為自己辯護,她默認了,她默認了……可是,盡管如此,林希哲仍然不相信,她會鐵血殘忍到這樣的程度!
他相信,不會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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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瓜,當然不會是水兒了。這定是有人栽贓嫁禍,也許是想毀了她在百姓心中的名聲;也許是想幫她,擾亂我軍的陣腳,好讓他們一舉進攻……”
可是在之後的半個月裏,情況急轉直下。
林希哲說得很對,這次的事件确實不是皇甫歆淚所為,可是她終究還是利用了這樣一次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給了林希哲一陣痛擊,并且窮追猛打,絲毫不給他們以喘息的機會,直至将他們的軍隊逼入城中,然後将整個城池包圍的密不透風,就連一只蒼蠅也無法飛進來。所以,整個軍中徹底與外界斷了聯系,而且加之糧草眼看也即将枯竭,恐怕連一個月也維持不了。
皇甫歆淚自把他們圍困在城中之後,并未再有進一步的動作。她果真是一個心計謀算極深的女子,她只是這樣與他們周旋着,不退不進,只是每天在城門外聚集叫嚣,如果就這樣一直耗下去,恐怕不用打仗,他們也會被餓死。況且如今皇上也在城中,皇甫歆淚的這場持久戰可真是高,到最後,她可以不費一兵一卒的就把他們一網打盡!就連夏安國的皇上可也會成為他們的俘虜,而且現如今皇上除了現在襁褓中的皇子之外,并無其他年長的皇子,下一任的君主沒有人選,到時候夏安國,必亡!
也許正是因着現如今的急迫情勢,皇上并無空責罰她私自出宮,只是責令她不準出屋門,好好在屋中養傷。
雖然并沒有人告訴她戰事如何,可是她還是從他們急匆匆的腳步,緊鎖的眉頭,以及外面怨聲載道的百姓們的口中猜出了戰事已然到了極其緊迫的地步。她不能再任自己坐立不安了,盡管她的傷勢才好了三四分左右,她還是扯着疼痛的身子來到他們議事的房間,卻不料聽聞清渠王爺試着突圍時,不料中了埋伏,傷亡慘重,清渠王爺如今也是昏迷不醒,如若不是林将軍趕去及時,清渠王爺定是性命難保。如今之際,也許除了等着被餓死,突圍是行不通的。不過幸好副将早已帶兵去支求援兵了。
白雪憐搭上門把手的手掌微顫,最終她一咬牙,終究是将書房的門推了開來。
“帝妻娘娘?”
書房的一幹将士們紛紛驚訝的起身。林希哲微皺眉頭,最後終究是起身,向着白雪憐走去,攬住她的肩膀将她扶到他的座椅上坐下。上官淩楓寒着一張臉,卻終究是斂下怒氣,別過眼,沒有說話。
“傷還沒好,怎麽跑出來了。”林希哲蹲下身子,握住她的雙手,仰頭看着她,眼底滿布着心疼。
“哥哥把我關在房間裏養傷,什麽也不告訴我,我就能安心了嗎?”她輕輕一笑,輕啓朱唇道:“現今,情勢如此危急,哥哥雖部署精密,可是依着皇甫歆淚敏捷的心思,她也定然能猜曉,到時候,可真是得不償失了。如若是這樣,哥哥,我們何不如賭一賭,唱他一出空城計……”
“您雖貴為帝妻娘娘,但是這戰場上的事娘娘就不要管了吧,有皇上和将軍在便可。”說話的是林希哲身邊的謀士,他說這些話時,語氣止不住的嘲諷,“況且如果照娘娘這樣說,弄巧成拙的話,等不來援兵,我們可就是全軍覆沒啊!”
白雪憐看着他,微微露出笑容,“李先生說得對。但是惜憐也不是空頭胡說,拿萬千将士的性命兒戲。”她頓了頓,凝眸揚聲道,“我自會有辦法讓她退兵,如若失敗,我林惜憐定會以死謝罪!”
那個謀士正欲再開口,久久未說話的皇上卻開口道:“依了帝妻娘娘所說吧。”随之又轉了眸看向白雪憐,眸中再次增添了幾分寒意,“如若你讓将士們枉死,朕可真會殺了你!”
白雪憐輕輕的笑了起來,而後俯身對着林希哲的耳邊如此這般的說了起來。待她直起身時,林希哲微微笑着,擡手輕撫了撫她的頭發,輕輕點了點頭。
第二日,當皇甫歆淚帶着将士們來到城門前的時候,城門卻是大開,城內景象,看上去像是一座空城。皇甫歆淚皺緊眉頭,這時她身邊的一位副将道:
“公主,機會大好啊!他們定是耗不下去了,開城迎我軍入城呢!”
“哼!”皇甫歆淚冷哼一聲,道,“你見過歡迎人進門,是用一座空城來歡迎的嗎!?”
“這……”副将一時語塞。
正在皇甫歆淚凝神沉思之際,忽聞城樓上有琴音響起。琴音飄渺,如夢似幻,先是如淙淙溪流,動聽悅耳,它們嘩嘩向着小河進發,節奏舒緩;接着它們流到了大河,那嘩嘩的溪流聲漸漸大了起來,聲音清亮,像是一個個環節的循序漸進,它們嘩嘩流淌着終究是奔向了大海,氣勢越發的洶湧澎湃了起來,這樣的音聲撞擊在心坎上,久久激蕩,不能平息!
皇甫歆淚驀然擡首,她看見城樓上有女子靜立而坐,白色的紗裙在風中翩翩舞動的瞬間,将她的美淋漓盡致的釋放。皇甫歆淚怔愣的看着她,心髒抽動的瞬間,她不覺苦笑:雪憐,你這樣是在向我示威嗎?
她輕聲嘆息,朝着身後的一幹将士舉起手,聲音清明洪亮:“退兵!”
“這,公主——”
“聽不懂我的話嗎!退兵!”
白雪憐停下琴音,起身站立在城樓的邊緣,俯身看着城樓下的女子,而後唇角一彎,如花的笑靥便這樣綻放在了皇甫歆淚的眼眸中,她擡首也朝着她露出笑容,而後勒馬轉身,帶着将士們浩浩湯湯的策馬離去。
“雪憐。”
白雪憐轉身,看向身後俊逸明朗的男子,突然開心的投向他的懷中。
這場賭博她贏了。她賭得就是她們的姐妹之情,不管她們的身份如何,水兒,依舊還是水兒……
林希哲抱起她,眉間仿佛綴滿了陽光,他抱着她一圈又一圈的轉了起來,就像當初還在大草原上的時光一樣,幸福、美好、安逸……
三日後,初雪國與夏安國達成協議,三年之內,互不侵犯,理由是:善待帝妻娘娘,給她幸福安逸的生活。如若三年之內,上官淩楓做不到的話,初雪國便會大舉進攻夏安國!
自此帝妻娘娘巾帼不讓須眉的氣勢傳到夏安國的每一寸土地,甚至大誇其辭,幾乎将夏安國的帝妻娘娘神化。自此大街小巷就會傳出這樣的歌謠:
南有神女之歆淚
巾帼英雄氣概足
當今男兒少有比
翻江倒海創神話
北有仙女之惜憐
傾國傾城傾天下
當今女子誰與比
微微一笑和平創
白雪憐臨回都城那日,天空下着細細的雨絲,邊城裏所有的老百姓都來送了她,對她熱情異常,捧如神祗。白雪憐知道,百姓們只是太想要和平,而當一個能帶來和平的人出現之時,他們的地位便直線上升,他們敬愛他,就如敬愛天上的神祗。她知道,她不是神,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女人,她只是在适當的時間出現做了适當的事罷了。她知道,如果沒有和皇甫歆淚的那點情分的話,她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無法将這場戰事逆轉乾坤。
她看着這些百姓們,微微笑着輕點了點頭,開始轉眸梭巡起那抹熟悉的身影。
可是,為什麽,他沒有來送她呢?
水兒三日前夜闖軍營的那場對話,此刻卻是清清楚楚的回蕩在她的耳邊。
……
“水兒,我相信你沒有下令屠城。”
她沉默了良久終究笑道,“對,我沒有。”她頓了頓,斂住面上的笑容,“雪憐,你應該知道,我是個有野心的人,我要當初雪國的君王,我要打垮洛親王一黨,所以我不能讓哥哥回來!”
“水兒,他是你的親哥哥,你這樣做,他只會處在兩難的境界,哥哥的痛苦你能體會得到嗎?”
“傻雪憐,你還不明白嗎?我愛你,就像哥哥愛你一樣,既然他給不了你幸福,又将你拱手讓給別人,我又怎麽能夠看着你不開心?”
白雪憐驚怔,她看着女子輕然淺笑的面容,輕聲道,“水兒,你,在開玩笑,對嗎?”
她微微笑着的面容中,有着若有若無的憂傷溢出。她擡手輕輕拂過她頭頂的發絲,眼眸中突然迸發出如野獸般鐵血的殘忍。
“我會給上官淩楓與哥哥三年的時間,如若三年之後,上官淩楓還是不願放了你,而哥哥也沒有能力将你帶出皇宮的話,我便會揮軍北上,踏平夏安國!”她揮袍轉身離去之時,又丢來一句讓她既驚喜又震驚的話,“哥哥,不是梨夫人與父王所出,他是我一母同胞的親哥哥。梨夫人沒有撒謊欺騙你爹爹,梨夫人在到達初雪國時,早已身懷六甲,孩子是你爹爹的。只是父王有一晚喝醉了,誤把梨夫人錯認為他的亡妻,差一點便侮辱了她……之後梨夫人與我母後同時臨盆,只不過梨夫人生下的孩子是一個死胎,當初又逢洛親王有謀反之心,梨夫人便毅然将自己的孩子與哥哥掉了包,并将其帶回了夏安國,這件事除了母後與梨夫人,無一人知曉……”
……
這三天來,哥哥好像一直很忙,她根本就沒有時間見到他,也沒有時間跟他說這件事。如今他要走了,就連她要走了,他也不來送她嗎?
“惜憐,走吧。”
上官淩楓上前喚住她,她低垂下腦袋掩去心頭空蕩蕩的失落感,正欲轉身與上官淩楓離去,忽聞不遠處有聲音傳來,她心下一顫,很快的轉過了身,在看到男子喘息着朝着她微微笑着時,她頃刻間舒開眉眼,發絲衣衫翩舞間,她已然向着男子飛奔而去。
“哥哥!”
她抱住男子的腰身,淚盈于睫。男子笑着抱緊她,就像抱着他的整個世界。
“哥哥,哥哥,你不是我的親哥哥,水兒都告訴了我,你和水兒才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
“傻瓜,我知道。你和水兒的對話我都聽到了。傻雪憐,等哥哥将這邊整頓好了之後,哥哥就把你從皇宮接走,我會辭了官,和雪憐一起去過那閑雲野鶴的生活!”
“嗯,雪憐會一直等着哥哥的!”
她離開他的懷抱,他們暖暖笑着對望,而後白雪憐放開他的手,轉身向着馬車走去,臨上馬車前,她用着唇形對他說:
希哲,我等你。
他朝着她微微的笑,笑容中陽光滿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