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再次遇見
天色大亮之後,瀾月閣再次出現一片慌亂。
這一次卻是再也沒有一個威嚴清冷的嗓音來斥責她們,慌亂的她們在不知如何是好時,心雲早已退出了慌亂的人群,跑去了竹苑。
還未到竹苑,林希哲就已經迎面走來了。眉頭微皺,眼眸裏滿滿的擔憂。待看到匆匆走來的心雲時,心裏的不安,越發的濃重了。
“出了什麽事?瀾月閣一大清早的怎麽鬧成這樣?”
“少爺,二小姐和水兒不見了!”
林希哲一個踉跄,重重地退後了幾步。不再理會心雲,飛快的跑向了瀾月閣。
瀾月閣中的丫鬟們一見是林希哲進來,撲通一聲全數跪下了。不敢說一句話。于是,整個瀾月閣瞬間安靜了下來,安靜到都能聽到衆人的心髒狂亂跳動的聲音。
這時,一個小丫頭突然擡起頭,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麽一樣,飛快的沖進了白雪憐的房間,再出來時,手中拿着一幅畫卷和一封信箋。
“少爺,這是小姐昨日囑咐奴婢要奴婢今日拿給您的。”小丫鬟突然跪下,聲音中帶着哭腔,“少爺,奴婢應該早有發現的,不然小姐也不會走。奴婢錯了,奴婢該受到處罰!”
“你下去吧。”林希哲輕嘆一聲,接過她手上的東西,細細的撫摸,眼眸中的哀傷那麽濃,那麽厚,“她既然要走,便是你們誰也攔不住的……你們都下去吧,讓我一個人在這呆會兒……”
“是,少爺。”
待身邊安靜了下來,林希哲緩緩擡眸看向天空,突然悵然失神,昨日臨走時,她的話恍惚回響在耳邊:
……
“希哲,今日是雪憐最後一次這樣叫你……如果以後想起雪憐會讓你難過的話,那麽,請你忘了她……從此以後,我便是你的妹妹,林惜憐……”
“……”
“哥哥,我叫林惜憐……以後,就算忘記白雪憐,也請不要忘記……你的妹妹……林惜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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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早該知道的,不是嗎?
他低下頭,唇角微微一勾,一抹苦澀的笑容溢現唇邊。他低着頭,朝着空無一人的院落中,沉聲喚道:
“冥衣!”
突然瀾月閣的陰暗處走出一個人來,他一身青灰色的布衫,五官俊朗,臉上的表情卻異常的冷峻,就像千年不化的寒冰,站在身側讓人冷入骨髓。
“将軍!”
他朝着背對着他的林希哲微一颔首,恭敬地行了一個禮。開口,聲音卻是異常的冰冷。
“去查找二小姐和水兒姑娘的蹤跡,如若找到,就在暗處保護她們,不到萬不得已,不要顯露蹤跡。”他頓了頓,又道,“切莫要讓其他的人馬找到她們。”
“是,将軍!”
冥衣一個轉身,人已不見。
一陣風過,地上的枯葉紛飛舞動……
林希哲伸出手,微頓了一下,又繼續朝着桌上的那幅畫伸去,指尖輕顫,終是将畫軸打開。畫軸打開的瞬間,一幅他畫的“自由”便展現在他的眼前,畫,依舊跟他畫過的一樣,只是右上角處,已被她提了字:
沙漠沒有路,駝鈴依舊在響;
天空沒有路,蒼鷹依舊在飛;
水中沒有路,魚兒依舊在游;
……
“沙漠沒有路,駝鈴依舊在響;天空沒有路,蒼鷹依舊在飛……”他将畫軸緊緊地握在掌心,望着她幹淨漂亮的字跡,喃喃自語,“水中沒有路,魚兒依舊在游……”
她,是不是在告訴他,她沒有了他,依舊可以自由地翺翔于這個大千世界。就像她字中的駝鈴、蒼鷹、魚兒……甚至,更多……
林希哲緩緩地放下畫軸,心髒一陣狠狠地絞痛。
可是,他終究沒有看到被樹木擋住的模糊字跡,那麽的小,那麽偏僻的地方,是不想讓他發現,還是期待着他能看得仔細?但是,他終究将畫卷收起,放在了桌上。
你的心,是我去到世界盡頭也想回來的地方
他再次伸手拿過旁邊的信箋,顫着手,終是将它打開。在看到上面她漂亮細長的字跡時,他突然輕輕一笑。
她又是用珠釵寫的嗎?
……
菡萏銷,翠葉殘,西風起,愁蕩漾。夜半倚窗睡,涼風襲人身,相尋夢裏路,飛雨落花中。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琴音起,舞霓裳,十八光景猶如新;誰曾離,誰相負,明朝霓裳舞與誰。
相思箋,斷人腸,又是一年深秋意。楓葉林中誰起舞,舞中紅葉又何在,不思量,自難忘,自難忘……
……
她惦念的始終是她的哥哥啊……
信箋抖落,一枚戒指“咣當”一聲,滾落在地……
馬車奔波了好幾日,才到達一個小鎮上。天氣愈漸顯冷,馬車裏雖有着暖暖的棉被,可是風也總是透過窗簾和門簾的縫隙中滲漏進來,就算瑟縮在棉被裏,也讓白雪憐止不住的顫抖。好像自她小産過後,身體就越發的虛弱了,只要有一點點的冷意,她就會止不住的發抖,水兒也總是望着她頻頻蹙眉,但是什麽也沒有說,只是加緊了速度趕着馬車。
當馬車到達一座城鎮時,白雪憐正裹緊棉被,眉頭緊蹙,睡得極不安穩。水兒輕聲嘆息,鑽進馬車,将她瘦弱的身子抱緊在懷中,用身上灰黑色的狐裘将她裹緊,想讓她睡得安穩些。
好像感受到了溫暖,白雪憐湊近她的懷裏,環抱住她的纖腰,找了個安穩的姿勢,在她的懷中漸漸的熟睡過去。可是,那深深皺疊起的眉頭,卻怎麽也撫不平。
當白雪憐醒來時,天氣已漸漸有些暗沉下來,昏暗的天際湧來大股大股的冷風,鑽進馬車中,她卻并沒有覺得跟先前一樣冷。她微微擡頭,卻見水兒已經在她的頭頂熟睡,白雪憐只覺心下一暖,鼻頭一酸,像是有淚要滑下。
她,就是這樣抱着自己一整天嗎?
她輕輕退出她的懷抱,正想用棉被替她蓋上,她卻已經睜開了眼睛。望着白雪憐的動作,微微一笑,眉宇間透露出一股暖意。
“雪憐,既然醒了,就去找一間客棧住吧,這馬車還是不能完全的遮擋住寒風。”
“水兒,你要不要再多睡一會兒?”
“馬上到客棧不也還可以睡嗎?”水兒失笑,拉住她有些溫熱的指尖,帶着她下了馬車。
白雪憐有些窘迫地跟在她的身後,懊惱的只想咬掉自己的舌頭。不管到了哪裏,都是要人照顧,以前是哥哥——
她的呼吸一滞,想到他,胸口還是異常的疼痛。不知道哥哥現在怎麽樣了?他有看到她給他的東西嗎?他有看到她在畫中的那個細小的字跡嗎?
她又苦笑着搖搖頭,怎麽會看到呢?寫得那麽小,不就是不想讓他發現嗎?
“雪憐,怎麽了?”
水兒跟掌櫃的要了一間客房,拉着雪憐上樓梯的時候,同她說她們今夜要睡一個房間,因為她怕她突然病發。可是,她說了半天,也不見她有絲毫反應,只好扭過頭奇怪的看着她。
“啊?沒事!水兒,你剛剛說什麽?”
“我說,我今夜和你睡一個房間。你又神游到哪裏去了!”
水兒開玩笑的說道,轉過身的瞬間,嘴角的笑容也僵掉。她又怎會不知她剛剛出神是在想誰呢……她微嘆了口氣,拉着她的手,繼續邁步向着樓上走去。
夜晚的風很大也很冷,隔壁的房間,窗子好像并沒有關緊,一陣風過,發出“咯噠”“咯噠”的聲音,讓本就毫無睡意的白雪憐,心下無來由的一陣煩躁慌亂。身邊的水兒顯然已經熟睡,估計是這幾天趕馬車太累,以至于她在床上輕輕翻動的身子,也沒有将她吵醒。
她輕輕下床,拿過架上的狐裘,披在身上,裹緊了身體。走到了窗邊,伸出手緩緩地将半扇窗戶打開,屋外的寒風便陣陣吹來。風雖然很是寒冷,但是卻讓她的煩躁的心情莫名的平靜了許多。
望着遠方湧動的黑夜,心下一片悲涼。哥哥是不是也在今夜無眠呢?他會不會在想着她呢?還是,在學會将她慢慢地遺忘?三天來,并沒有人來追趕她們,是不是,所有的人都對她的離去,毫不在意呢?就連他,也是這樣嗎?
本就不想被追到的啊,本就不想有人跟蹤的啊,可是,卻隐隐的希望,追來的人會是他,然後,然後追到了她,可是,追到了她,她又能怎樣呢?
是讓他放下一切陪她離開?還是她放下一切跟他回去?
不!不能回去!
白雪憐的心中一顫,輕輕拍打上自己的腦袋。她離開不就是想要遠離他嗎?不就是想要遠離那倫理的束縛嗎?她又怎會想到跟他一起回去呢?如果跟他一起回去了,那諾兒該怎麽辦?她不該讓諾兒難過啊!她也不能讓她和哥哥彼此為難啊!
不見面,也許是最好的結局吧……
“喂,雪憐,你晚上睡不着嗎?學着本大爺一起出來吹冷風啊?”
一個稚嫩卻戲谑的聲音從隔壁窗戶裏傳出,吓了白雪憐一大跳。她扭過頭去看向旁邊的窗戶,一個有着銀白色發絲的小腦袋露在窗戶外,幽藍的眼眸在夜色裏,好似也散發出幽幽的光芒。
“咦?小朋友是你啊?怎麽又一個人偷偷跑出來了?”白雪憐一見是他,嘴角突然扯出一抹暖暖的笑容。這個小男孩,莫名的讓她很喜歡。
“什麽叫小朋友嘛!”小男孩撇撇嘴,沖着她妖嬈一笑,“我有名字的哦!你叫我小雪吧!”
“小雪?”白雪憐失笑,“怎麽跟個女孩子的名字似的?不過,你長得确實也挺漂亮的!”
“只準你叫雪的,不準我叫嗎?”小雪舉起小小的胳膊,威脅地朝她晃了晃。
白雪憐突然笑得更歡了,胸腔間那堆積的郁結,好像突然消失不見。
“好,可以啊!”雪憐斂住笑容,奇怪的望着他道,“你怎麽一個人在外面亂跑,你的娘親都不擔心你嗎?”
“我這麽大的人了,總是要娘親跟着的話,豈不是太有失我身為男人的尊嚴了!”
“男人?”
白雪憐突然大笑起來,最後實在忍不住了,抱着肚子蹲在地上大笑出聲。卻是将熟睡的水兒給驚醒了。水兒匆忙起身,看到白雪憐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哈哈大笑的模樣,很快地走到她的身邊,擔憂地問道:
“雪憐,是不是又病發了?”
白雪憐拉住水兒正欲去取針的身子,努力抑制住笑得發抖的身體,将另一邊的窗戶打開,指着隔壁的窗戶問向她:
“他是個男人嗎?”
水兒奇怪的将腦袋伸出窗外,看向隔壁的窗戶。突然臉色一沉,轉過臉看向白雪憐:“雪憐,你剛剛在跟誰說話?”
“他啊——”白雪憐伸手一指窗外,卻見隔壁的窗戶上壓根就沒有了人,“咦?小雪呢?”
“小雪?”
“他是——”
白雪憐的話還沒說完,外面就傳來一陣很大力的敲門聲,像是要把門給生生敲爛。
“白雪憐,你快給本大爺開門!不然本大爺可就要撞門了!”
稚嫩的憤怒嗓音傳來,着實把屋中的兩個女孩給吓了一跳。最後,反應過來的白雪憐輕輕一笑,上前去欲要開門,水兒抓住她的胳膊,沖她搖搖頭。
“水兒,沒事的。他只是個孩子,而且上次解毒的事,也是他幫的忙。小雪不會是壞人。”
白雪憐安撫地拍拍水兒的手背,走到門邊将房門給打開了。
“你舍得開門啦?”小小的人兒雙手環胸,靠在門框上,斜眼打量着從屋內走出的女子。
“喂,小男人,你到我房間裏來幹嘛?”白雪憐彎下身,輕拍了一下他的小腦袋,眼底滿滿的笑意。
“什麽小男人!放手啦,頭發被你揉亂了!”
小雪一把打掉她的手,擡腳就跨進了屋中。水兒看到他先是一臉驚訝,随即又很快掩住臉上的表情,看着他的眼神冰冷。小男孩邪邪一笑,上前走到水兒的面前,仰頭看向她,無懼她冰冷的目光,彎起嘴角道:
“小丫頭,放心吧,本大爺不會對我的小雪憐怎麽樣的!不過,你要是叫我一聲‘哥哥’的話,本大爺會考慮跟着你們,一路保證你們的安全!”
水兒惱怒的瞪着他,眼裏的冰冷也漸次散去。
“你想得美!叫你‘哥哥’——”
“哎,妹妹乖,以後遇到什麽事就找哥哥啊,哥哥會保護你的!”
水兒氣得動手就要打他,結果他的身子異常靈敏的從她的手下溜過,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經在白雪憐的身邊了。小雪看着她,嘴角輕彎,輕蔑道:“就這點功夫,小丫頭,你也太嫩了點吧。像你這樣,怎麽能保護好我的小雪憐啊!”
白雪憐望着只及她的膝蓋的小小人兒,唇角滿是無奈的笑意。
“你是什麽人?”
水兒眸光一凝,這個小男孩定不是常人。就剛剛的那點小小的試探,讓她發現,他的功夫并不低于她,反而像是略勝一籌。
“我說過了,保護你們的人!”他的眸子一擡,直直的看向水兒,不再是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尤其要保護的是你。你的身份已經暴露,不宜在這裏停留太久,想要你性命的人很多!”
“什麽?有人要殺水兒嗎?”白雪憐驚慌的蹲下身,将小雪的身子扳轉過來,唇邊的笑容早就在因為他說出的話時而全數隐去,“是誰要殺她?”
“身份已經暴露?”水兒冷冷一笑,“你知道我的身份是誰嗎?”
“初雪國的歆淚公主,我又怎會不知曉?”小雪沖着白雪憐安撫一笑,轉過身看向水兒,嘴角一勾,邪肆的笑容盡數綻放在唇角。
“你到底是什麽人?你怎會知道這麽多?”水兒隐隐覺得這個小男孩,很危險。
“我說過,我是保護你們的人!拜托,我已經說了三遍了,你就不能消停一會兒嗎?”小雪看着水兒,無奈的撇撇嘴。
“誰要你保護!你那小小的身板,我看是我們保護你吧!”水兒怒瞪着他,突然對着他的小臉,也不再那麽的排斥了。莫名的像林希哲和白雪憐一樣,她總覺得這個小男孩,很熟悉的模樣,但哪裏熟悉,她也不知道。
“到時候,看誰保護誰吧!”小雪突然掩手打了一個哈欠,走到她們的床鋪,徑直躺倒在她們的床上,“跟你們說了這麽多話,累死我了,我睡會兒。”
說着小小的手,将被子拉過,蓋在了身上,就要睡去。
“小雪,你睡在我們的床上,我們睡哪啊?”白雪憐輕笑着走到了床邊,看着輕閉雙目,像是要沉沉睡去的小男孩。
“你們也一起睡吧,反正我身板小,這個床擠得下。”
“還知道你小,這麽小還在外面亂跑,小心被野狼吃了。”白雪憐彎起眉眼,眼底滿是笑意。走到床邊,将被子往上拉拉,将他蓋實。
“不會的,野狼見到我跑都來不急呢,怎麽會吃我呢!你們也上來睡——”突然又像是想起什麽,對着她們道,“你們去我房裏睡吧,要麽就一夜不睡,千萬不要太過靠近我,我身上可是有毒的!”
白雪憐和水兒一聽,對視了一眼,彎起唇角,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