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離開
日子很快就到了第三天,府裏一片洋洋喜氣,因為明日是府中的三小姐出閣,不僅如此,她是嫁給夏安國的皇上,成為夏安國的國母,這可讓府中的丫鬟仆役們樂颠颠的忙前忙後的。他們以前本都會以為是大小姐嫁入皇宮的,可是啊,終究是紅顏薄命。
不過好在三小姐能夠嫁入皇宮,那麽,将軍府和皇族就更是親上加親了,而他們這些下人,就算出了府門,也會高人一等,受盡那些羨慕的目光。就在這一天,林希哲也把那個讨人厭的郡主皇甫歆月給休了,并吩咐在三小姐大婚過後,就将她遣送回初雪國。這更是讓府上的丫鬟樂壞了,特別是在竹苑伺候的那些丫鬟們。
這些消息就像長了翅膀一樣,都在第一時間飛去了瀾月閣。
自從那日上官淩楓的一席話之後,水兒便什麽也不在瞞着她,府外一旦有什麽大事,她總是會囑咐下面那些照顧她的丫鬟,都盡數說與她聽,還有她中毒的事,她也對她說了。
聽了這些事,她只是恍惚了一下,便又淡然的笑,笑容裏仿佛有着一個莫名哀傷的驚魂,在哭泣,在咆嘯……她難過得心髒一抽一抽的痛……
原本小産過後就很虛弱的身體,現在越發的孱弱。瘦弱的身子在狐裘的包裹下,依舊止不住在每陣風吹過來之後,顫抖成一種絕望的姿态……
“二小姐,您很冷嗎?”小貍擔憂地望着她不住顫抖的身子,更是将狐裘攏緊了包裹在她的身上。“如果冷的話,奴婢就扶您到屋裏去吧。”
小貍就是那日被水兒處罰的丫頭,因為白雪憐的及時趕到,讓她免受了處罰,只是被訓了兩句,便又留在了瀾月閣裏。自此這個小丫頭對白雪憐就特別的上心。也許是為了感謝她當日的搭救,也許是再次害怕會受到處罰……反正,她對她的照顧也是極盡的細心……
白雪憐搖搖頭,失神的看着早已零落的光禿禿的樹枝,聲音很輕很輕的在風中漾開。
“小貍,明日早晨到我的房間,将我床頭的兩件東西送到竹苑,交給少爺。”
“二小姐——”
“我現在想去竹苑……”我怕這一走再也見不到他……
“二小姐,少爺說——”
“我想見他!小貍讓我去見他好不好?我保證,我不會亂跑!”白雪憐扭過身子,緊緊地拽住小貍的衣擺,眼底流動的光芒,讓人心疼。
小貍猶豫了一會兒,猶豫着問道:“要不要告訴水兒姐姐——”
“小貍,你陪小姐去吧。”水兒不知何時站在她們的身後,她看着白雪憐,眼底流動着若有若無的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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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兒,謝謝你。”
水兒沒有答話,朝着她微微一笑,轉身離去。背影挺直而憂傷。
“二小姐,既然您現在去竹苑,何不親自把那些東西交給少爺呢?”小貍扶起她,疑惑的問道。
“我不想親自給他,你替我給吧……”
竹苑裏好似一片忙碌,還沒進去,就聽到一陣搬運行李的碰撞聲,還有管家的指令吆喝聲,全都混雜在一起傳出了竹苑。
“箱子放那邊……那邊……對,對……”
“……”
“就放那,不要動了……那裏的,那裏的,搬過來……”
……
白雪憐一進入竹苑,看到的就是一副忙碌的景象。而那白衣出塵的男子正背對着她,同着滿臉憔悴的上官淩雲說着什麽。
今天的天氣陰沉沉的,沒有陽光,只有大陣大陣的風從天邊湧來,吹灌起他如雪的白衣,衣衫簌動着飄起,漾起的漣漪一圈一圈的纏繞住她膨脹到疼痛的心髒……
院中的男仆本還使勁地搬運着大箱小箱的東西,結果看見院門口站着的二小姐,紛紛吓得兩股顫栗,也不待林希哲發話,統統放下行李,離着白雪憐遠遠得,全數逃離了竹苑,就連本還指揮的一本正經的管家,也吓得咽了一口唾液,顫動着雙腿,一眨眼的功夫就逃離了去……
白雪憐只是呆楞了一下,突然想起他下的那個命令,不由得輕揚起唇角,淡淡的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上官淩雲好似也看到了她,苦笑着輕拍了一下林希哲的肩膀,有些開玩笑的道:“表哥,我看我還是先走了,雖然諾兒要嫁人了,我難過得要死。可是,我的四肢我暫時還想保留着,所以,你保重,表弟先走了!”
說完,也不等林希哲開口,急急地翻牆飛離了竹苑。
林希哲微微皺了皺眉頭,突然感到原本喧鬧的竹苑,突然變得很安靜,白衣浮動的瞬間,他慢慢的轉過了身。
白雪憐只是靜靜的看着他,眉眼處隐現的笑意,沒有了平常的柔軟歡快,而是,異常的憔悴柔弱。林希哲望着她,張了張口,最終沒有說話。
他們的眉宇間同樣的憔悴,同樣的憂傷,這樣咫尺的距離,卻又有着天涯般的遙遠……他們彼此都不敢向前跨上一步,哪怕心底在叫嚣着:只要跨前一步,那麽那些距離就不會再存在。
可是,他們依舊站在原地。距離那麽的遠,也是那麽的近。
那層薄薄的隔閡橫在他們的中間,無論他們怎麽用力,那層看起來薄得像紙一樣的隔閡卻是那麽的堅硬,無論他們用了多大的力氣,也終究戳不破……
于是,他們只能在咫尺的距離遙遙相望……
于是,他們只能在咫尺的距離相互煎熬……
于是,他們只能在咫尺的距離互訴衷腸……
于是,他們只能在咫尺的距離靜靜告別……
……
“哥哥,你……好嗎?”白雪憐終究開口,打破了這寂靜的淌滿憂傷的空氣,“惜憐……來看看你……”
林希哲的心髒一痛,大片大片的憂傷疼痛蔓延至胸口。
“惜憐……”他輕聲呢喃,喉嚨艱難滑動的瞬間,他突然扯起嘴角,露出絕美的笑容,“惜憐來看哥哥嗎?哥哥……很好……惜憐過得好嗎?”
她點點頭,突然哽咽地說不出話。
天邊的風大片大片湧來,她瘦弱的身子在銀白色的狐裘中,輕輕一顫,但是她依舊迎着風,撐大了眼簾,不讓眼淚輕易地流出。她突然扯開嘴角,朝着他甜甜的笑,一如當初的笑容,恬靜美好。
可是,參雜的大片大片憂傷深深地被她壓抑在眸底。
“惜憐過得很好……”她的眼眸依舊如星辰般燦爛,裏面滿布着那細碎的光斑,在冷冷的風中,亮閃閃的刺痛了他的眼睛,“嫂……嫂呢?”
林希哲的身子狠狠一震,擡眼,深深地望進她的眼眸。在看到她眼眸中依舊閃動着那如星辰般細碎的光斑時,他輕輕的閉了下眼睛,再睜開時,眼底已經是一片柔柔的笑意。
“她還在睡。”
“哥哥,不管她曾經做錯了什麽,她終究是你的妻子。趁着消息還沒有傳入初雪國,将那封……休書,收回……”她朝着他輕輕一笑,眸光燦然,“惜憐相信,皇甫歆月是真心愛你。好好愛她,珍惜她……她的本性也許并不壞……”
“……”
“她親手害死了她的娘親,她這些年一定都是活在背叛與痛苦中,她……需要你的愛,需要……你的呵護……”
林希哲狠狠的握緊雙拳,臉上維持的笑容,早已因為她的話,消失殆盡。他突然牢牢的鎖住女子的雙眸,眼眸中強裝的淡然無謂,此刻全都被痛楚深深掩蓋。
“你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些嗎?”
她咬了咬唇,沒有說話,但是依舊看着他,笑得恬靜美麗。
望着她的笑容,他的心髒一抽一抽的痛,痛得他要窒息。他擡腳想要走到她的身邊,卻又在擡腳的瞬間,生生的将腳步收回,轉過身,不再看她。
“你回去吧。我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
身後良久都沒有聲音,寂靜的只有冷冷的風在呼嘯着從他的耳邊吹過,以及竹苑中悉悉簌簌的一陣竹子搖晃的聲音。那些清脆的竹葉,翩然飄落,葉子掉落下來的瞬間,他清楚的看到,葉尖微微的泛黃,不再是那純粹的鮮綠。
他的眸子沉痛的緊閉。
她走了嗎?是不是走了也要悄無聲息的離開,不讓他發現呢?
在他就要擡步走向竹苑時,身後突然傳來輕軟的呼喚,卻又帶着濃濃的哭腔。他猛地僵硬了脊背,心髒一陣歡快的鼓動。
“希哲!”
男子猛然轉過身,映入眼簾的卻是她淌瀉着滿臉淚水的臉頰,以及就算哭到哽咽也依舊倔強地牽扯起的唇角。她朝着他滿臉淚水的微笑,就算喉嚨哽咽,滋滋作響地難以說出話,她也執拗地張開嘴角,流着淚笑着,喚着他的名字:
“希哲!希哲……”她的嘴角大大的扯開,露出一抹近乎妖嬈般的清純,“希哲,雪憐……想要為你跳舞……你……只要站在原地看……就好……最後,一次……”
他嘴角的溫暖還未完全綻放,卻又在聽到她的話,慢慢地僵硬在唇角,最後一陣風過,吹散他嘴角最後一抹殘留的笑容。他僵硬着身子,站在原地,眼底流露出滿滿的痛苦……
雖然沒有得到他的答複,但是她依舊慢慢地轉動身子,為他跳舞……
在她下腰的瞬間,一滴淚滑落眼角,淩空跌落在地,砸碎了她最初的單純的夢……
她的喉嚨發緊,卻依舊啓唇,為他輕輕地吟唱。嗓音嘶啞、哽咽,卻依舊讓他覺得是世上最好聽的聲音,猶如天籁般震蕩着他的整個心髒……
……
碧水天
陪在你身邊
想要比永遠還遠
說好了
生生世世不變
到碧落,到黃泉,到人間
就這樣忘記我了嗎?原來的誓言呢
是不是也随時間湮沒
若可以回到那時候
我不會再放手
或許我們現在會要幸福許多呢
……
……
希哲,希哲,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愛上了一個叫林希哲的白衣男子,不管你是不是哥哥,是不是白宇祁,我再也放不下你,再也放不下你,白雪憐……再也放不下你!
……
他突然笑了,笑容美好、幹淨……
她還是記着她的哥哥的,她從沒有一刻忘記過他啊,他終究是那個替代品,是不是?但是,有她在大草原上說過的話,也許就真的夠了……就算心裏很難過,但是,她的幸福是那個叫白宇祁的男子,不是他,也許……這就是幸運……
她會找到她的哥哥的,她會和他在一起的,她終會找到屬于她的幸福,這便……足夠……
……
一夢已千年
你依舊不變
只是這愛戀,已經千瘡百孔如煙
我們轉身錯過
只是命運在捉弄
縱使相遇早已是無言
就這樣忘記我了嗎
原來的誓言呢
是不是也随時間湮沒
若可以回到那時候
我不會再放手
或許我們現在會要幸福許多呢
……
……
“林希哲,我白雪憐今生今世,歸去來兮,生若不離,死亦不棄!”
……
“今生今世,歸去來兮,我林希哲再不放開你!”
……
……
“哥哥才傻呢,哥哥把溫暖都給了雪憐,沒有溫暖的哥哥該怎麽辦呢?雪憐會很心疼很心疼哥哥的。哥哥舍得讓雪憐這麽難過嗎?”
……
“我的溫暖,雪憐都給了我,我又怎麽會沒有溫暖呢?”
……
哥哥,如果天邊突然湧來一陣狂沙,突然把這片美麗的大草原變成一片蒼茫的戈壁的話,而我們又迷失了方向,逃不出去,那麽……我們該怎麽辦呢?
……
那我們就一直在這塊戈壁灘上一起老去……
……
……
……
一夢已千年
你依舊不變
只是這愛戀,已經千瘡百孔如煙
我們轉身錯過
只是命運在捉弄
縱使相遇早已是無言
留些許希望給我
靜靜懷念
只是我還想
過去的夢魇,醒不過來的白天
我只能靠想念你度日如年
……
……
我說過要你成為世上最幸福的女人,我說過要你每天都幸福的歡快的笑,我說過要讓你幸福到不再知道流淚是什麽滋味……可是,你為什麽要哭的這麽難過,是不是,我給你的幸福太少?亦或是,你……一點也不幸福?
……
是不是,你……一點也不幸福?是不是,我始終無法代替他?所以,你才總是哭?
……
……
……
原來漸漸的,你已經走遠
手心的溫度早已漸漸冷卻
這一生拼命追,敵不過命運安排
只有偎依回憶到永遠
記得嗎,千年前的那一天
我們許下的誓言
……
……
“雪憐,現在我給你的幸福還遠遠不夠,我要你成為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我要讓你幸福得每天都會開心的笑着;我更要讓你幸福到不再知道流淚是什麽滋味……”
……
——我要你成為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我要讓你幸福得每天都會開心的笑着;我更要讓你幸福到不再知道流淚是什麽滋味……——
……
夜幕降臨,天空黑壓壓的一片,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只有兩個瘦弱的身影,在夜深人靜的時刻,悄悄的走出瀾月閣。
門口守夜的丫鬟用手掩了掩唇,迷蒙着眼睛,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卻又在看到黑暗中隐約挪動的身影時,警覺的睜大雙眸,正欲開口質問,卻被飛來的暗器打中,昏睡在地。
白雪憐正欲開口呼喊:那個小丫頭,不知道會不會有事?
水兒擡手讓她噤聲,帶着她很快的出了瀾月閣,向着将軍府的後門走去。到了那裏時,卻只見綠珠的身影,林夕諾并不在那。
“綠珠,諾兒呢?”
“小姐已經先走一步了,她現在正在府外的一處樹林裏等你們,她叫我來接你們去。”黑暗中,綠珠的神情看得并不真切。
水兒盯着她看了良久,才低聲催促白雪憐道,“既然如此,我們就快點走吧。”
“嗯。”
馬車在黑夜中轱辘辘的遠去,一個嬌弱的人兒走出暗暗的夜色中,望着遠去的馬車,眼底漾出一抹釋然的笑容,還有着一抹愧疚與傷痛。
“姐姐,在外面要開心的笑。小羽,不能陪你了……姐姐,你要原諒我……水兒,會好好照顧你的,娘說得對,這個殺戮的世界,不适合你……”
當馬車疾馳到了一處陌生的樹林處時,綠珠下了馬車,随之白雪憐和水兒也下了馬車,白雪憐四處張望着,卻并沒有看到那熟悉的身影。
“諾兒呢?你不是說諾兒在這等我們嗎?”
“小姐讓我把這個給你,她說看完之後,你自會明白。”綠珠從懷中掏出一張信箋,遞給白雪憐,語氣中有着若有若無的憂傷,“二小姐,開點離開吧。趁着皇上還沒有發現之前,離得遠遠的。再不要回來!”
不待她再問,綠珠擡手塞給她一包銀子,轉身很快的離去,身影在夜色下漸漸的朦胧,漸漸的縮小,直至完全被夜色所掩蓋。
“雪憐,我們走吧。諾兒……不會來的……”
水兒上前将她瘦弱的身子扶上馬車,卻聽到她哽咽着聲音問道:“她……是準備要嫁給皇上嗎?”
水兒扶着她的手微微一僵,随即又繼續了先前的動作将她扶上馬車。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選擇,我們……無權幹涉太多……”
白雪憐攥緊手中的信箋,心中微微一疼,一滴淚從她的眼角溢出,睫毛微顫下,那滴淚終是掉落在她的手背上,然後順着她的手背,緩緩滑入她的手心,滲透了那張信箋……
第二日天微微亮的時候,白雪憐從睡夢中醒來,眼角的淚痕幹巴巴的貼在臉上,很難受。還在恍惚中的她,突然被一陣陣的颠簸拉回了游走的思緒。她突然想起,她已經不在瀾月閣,不在将軍府,也不在那個有着他的氣息的地方了……就連諾兒,也不在她的身邊了……
諾兒?
她的思緒一滞,緊握的掌心中是一封被淚水打濕,還未開啓的信箋。她很快的拿起信箋,又用着很快的速度打開來,上面娟秀小巧的字跡俨然是林夕諾用着折斷的毛筆寫出的,是現代的簡體字:
姐姐:
如果在還能離開的時候,就不要再回來了。姐姐,你知道嗎?上官淩楓愛慘了林夕月,他那晚對我說過,就算姐姐你不是林夕月,他也不會把你放離他的身邊,哪怕是一輩子的囚禁,也不會讓你離開他的身邊半步……因為,你有着和林夕月一樣的容貌,而且,你又是她的孿生姐妹……他更是不會放了你!所以,不要再回來!
姐姐,還有你不知道的是,我愛上官淩楓,就像你愛哥哥一樣,我不想離開他,哪怕當他衆多女人中的一個,我也不在乎。可是,姐姐,只因為我知道,他不愛他的那些女人,所以我選擇留在他的身邊。但是,他會愛上你,會愛上你這個同林夕月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所以,不管走了多遠,求你不要回來……
姐姐,原諒我可恥的嫉妒心。我不想讓我深愛的男人,心裏想着其他女子,哪怕,那個人是和我從一個世界來的,哪怕我們是最好的姐妹,我害怕,害怕我的嫉妒心,會做出傷害她的事……所以,請你遠離我的視線,不要再出現在夏安國,不要再出現在上官淩風的面前,也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
——唐羽
女子的指尖輕顫,信箋緩緩地從她的指尖滑落,她突然覺得很冷,冷得不禁讓她抱緊了自己的身子,做出想哭的表情,可是,她發現,她再也流不下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