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政治聯姻(一)
美好的日子總是那麽的短暫。時間仿佛箭一般,飛得那麽快,快得仿佛是從他們的指縫中流瀉出來似的,像風、像水,總是抓不住。
只剩下三天了,三天後,他們再也不能像現在這樣快樂,這樣無憂。
這十幾日以來,楓崖上滿溢的都是他們的笑聲,笑聲那麽的快樂,那麽的溫暖,那麽的幸福……還時不時的有琴聲、簫聲,和鳴着一起流轉着飄向天際。有時他吹簫,她便和着旋律在林中翩然起舞,舞姿輕盈靈動,宛若仙人……有時他會坐在楓林中品茗,而她就會彈着琴,唱那些最美麗的歌,柔潤的嗓音,總是将他的心也狠狠的牽動着……
楓林的楓葉真的太過茂密,茂密的将天上的星星都遮住了,而且沒有星星的夜晚是最不完美的。于是,每每當白雪憐練了半個時辰的字之後,林希哲就會帶着她飛上楓樹的頂端,去看那些散布在黑色帷幕上的最美的寶石,它們被鑲嵌的恰到好處,在上面頑皮的眨巴着眼睛,一顆顆閃亮的奪人眼目。
他們在楓葉頂端,相偎依靠,幸福的身處在天地之間,忘卻了塵世間一切的紛紛擾擾……
今日楓崖的風那麽的冷,那麽的大,它們狠狠地刮着,地上的落葉紛紛被吹卷起,飄搖着同新落下的楓葉一起翩然舞動,于是頃刻間天地滿布那火紅耀眼的色彩,一起飄搖着、翩舞着零落天地……
白雪憐身着白色輕紗,領口袖口繡着繁複的花紋,她的黑發被冷冷的風吹刮起,身上的單薄讓她禁不住打了一個寒戰。她看向不遠處站着的林希哲,深深吸了口氣,輕飄飄的飛了起來,卻又沒過多久,再次宣告她的失敗。
“哥哥,我不學了!”白雪憐跌坐在地上,滿身的白衣沾染了些許碎裂的楓葉,就連頭發上也滿是碎屑,模樣看起來甚是狼狽。
“雪憐!只是一點小小的挫折,就讓你輕言放棄了嗎?如果你想經常看到楓葉林的話,那就堅持下去!”林希哲走到她的身邊,但是他并沒有像往常一樣将她拉起,也沒有像往常一樣對她輕言細語,這次,他的口氣嚴厲。
“哥哥……”她眼眸中微有淚光閃爍,手中輕揉着發疼的膝蓋,她慢慢的站起身,拉住林希哲的胳膊,眨去眼中的淚光,眉眼處早已盈滿甜甜的笑。
“哥哥,我不學了,好不好?就算以後我想來楓林,哥哥還是可以帶着我一起飛來的啊——”
“雪憐,哥哥不能一輩子在你身邊,有些事,你需要自己學會去面對……”
一陣冷風吹過,女子瑟縮着肩膀,楓葉放肆舞動的瞬間,男子已轉身離去,他的白衣在冷冷的風中翻飛舞動,劃過的一道道透明弧線,尋不到蹤跡。
“哥哥!”
風吹動女子的發絲,它們纏繞着交纏在了一起,她站在原地,眼眸中淚光連連。看着他漸次走遠的身影,女子的一滴清淚終是滑過臉頰,掉落到了空中,卻被一片搖晃飄落的楓葉接住……
将軍府別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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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郡主在這府中悶了這麽多天了,哲哥哥到底什麽時候回來?”
皇甫歆月身着一件淡紫色的抹胸,外罩一件藍紫色的輕紗,眉目間一片傲慢焦躁之色。清雅的房間裏,幽幽的香氣徐徐飄散而出,可是那女子卻是在房間裏來回走動,與這清雅安靜的氛圍格外的不搭調。
“郡主如若無聊的話,情兒陪您到這府中走走,如何?”李如情端坐檀木椅上,嘴角扯出的笑容,柔弱美麗。
“還走?這十幾日府中都被我走遍了,也看遍了,有什麽稀奇的,本郡主現在最想要的就是要哲哥哥快點回來!”
李如情輕笑,拿起桌上的一杯茶,淺淺的喝了一口,“郡主到這府中來之後,就沒有玩過秋千吧?不如讓情兒帶你去——”
“呵!真是幼稚!”皇甫歆月不屑的揚唇,她轉過身看向李如情,眼底也充滿了嘲意:“沒想到情姑娘這麽柔柔弱弱,溫柔賢惠的女子也會這麽幼稚啊!秋千?呵!”
李如情抿唇微笑,對她的話也不惱怒,“對啊,這種幼稚行為确實不适合郡主。不過——”她話鋒一轉,意有所指的看向皇甫歆月,“我聽說林夕月蕩秋千時,那種美麗,不是任何人都能與之相比的。就連她身邊的一個小小的侍女,蕩秋千時的模樣可也堪比天上的仙女啊……林夕月可當真是沒有愧對夏安國第一美人的稱號啊,恐怕世上能與之相比的——”
“哼!不就蕩個秋千嗎?也值得你們大肆傳送?”皇甫歆月嗤之以鼻,可是眸中燃起的妒意卻熊熊的燃燒起來。
“大肆傳送?這話說的像是到處炫耀似的。其實,美不美,不是一個兩個人說了算的。那日衆官員到将軍府上來慶賀郡主與少将軍的婚禮,但是,林夕月的貿然闖入,卻将那滿室的官員都給震驚到了。那些官員大多可都是都城中有着要職的官員啊,那些見着林夕月的官員,可都在外面衆說紛纭,早已鬧得滿城沸沸揚揚。想必郡主在路上也聽到一二了吧?”李如情望着她,擡手輕撫額前的亂發,笑容可掬。
“美?”皇甫歆月一聲輕哼,不屑道:“本郡主可看不出來她美在哪裏!我看她只是頂着一張皮到處作怪罷了!”
“郡主說話可真是幽默啊!”李如情起身,拍拍裙上并不存在的灰塵,笑得莞爾,“那,郡主,情兒就不打擾您了。這将軍府您既是已逛遍——”
“哼,誰說本郡主逛遍的,本郡主倒要看看什麽樣的秋千能讓林夕月聲名大噪!”
皇甫歆月說完,衣裙輕擺,人已跨出了房門。李如情站在她的後面,嘴角微微的上揚,笑容陰冷嘲諷。
待皇甫歆月一夥人風風火火的趕到秋千架旁的時候,林夕諾正和着綠珠、柳兒在蕩秋千,她們歡快的笑聲一波波的在風中傳開,通過空氣傳了很遠很遠,最後傳到了剛到的皇甫歆月的耳中。
皇甫歆月朝着身後微一示意,一穿着雪青色衣裙的婢女走了出來,對着林夕諾她們喊道:
“郡主到了,你們還不前來迎接!”
林夕諾讓綠珠停下秋千,但是并沒有要從秋千上下來行禮的意思。她微微歪了歪頭,斜眼看向皇甫歆月道:“既然是要嫁入我們将軍府,那就請放下你的郡主架子。還有,既然你死皮賴臉的要嫁給我哥哥,那就把你嚣張跋扈的脾性給收起來,哥哥可不會喜歡這樣的女人的,就算是別的男人,看到你這歐巴桑樣,恐怕也沒人敢要你吧……”
“你什麽身份,敢這樣教訓我!”皇甫歆月臉色鐵青,氣得渾身都微微的發抖,“林夕諾,記住你的身份,你只是一個妾侍生下來的野種而已,也敢在這裏對本郡主大呼小叫,我看你是活膩了!”
“野種?呵,難怪哥哥讨厭你呢!”林夕諾輕笑,眸底滲出絲絲的寒光,“你這種口無遮攔的女人,就算将來嫁進了門,哥哥也不會正眼看你半分。不說你是不是這種口無遮攔、嚣張跋扈的女人,就算你是個乖巧、溫柔的女人,哥哥也斷然不會瞧你一眼,哥哥的心裏愛的人可永遠都不會是你!”
“林夕諾!本郡主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皇甫歆月從腰中抽出鞭子,用力将鞭子抖開,狠狠地向着秋千上的林夕諾抽去。
“小姐,小心!”綠珠撲過去将林夕諾撲翻在地,在地上滾了幾圈,才險險停下。
皇甫歆月的那一鞭子真狠,比初次見面時還要狠得多,那一鞭子抽過,秋千架早已四散零落,上面的花瓣也淩亂的撒落滿地。簡直無法想象,如果那一鞭子抽上絲毫不會武功的林夕諾的身上,她會變成什麽樣。
皇甫歆月又再次揮鞭,鞭子險險地差點打到她們的身上。此時,現場已是一片混亂,衆人的精力都集中在了一打二躲的身上,沒有看見那一瞬間置身事外的柳兒和李如情。
只見柳兒嘴唇微動,動作微小到壓根不易察覺。但是她的眼睛卻一直注視着那一邊的喧鬧,不曾看過一下李如情,也沒有任何一個和她接近的動作。而李如情也是在看着那邊的喧鬧,不幫忙,不勸說,表情卻是驚愕一片,像是吓壞了。但是她的一只小巧的耳朵,對着柳兒嘴唇的方向,微微的動着。
過不多時,柳兒嘴唇停止律動,李如情的嘴唇卻輕微的動了起來,而柳兒變成了那個聽者……
皇甫歆月的鞭子依舊毫不留情的抽向林夕諾主仆。綠珠壓在林夕諾的身上,眼眸微微閃動,那淩厲的光芒盡顯眼底,她的掌間凝聚內力,正欲打向皇甫歆月,卻突然像想起了什麽,內力慢慢的斂去,硬生生的接住了皇甫歆月的那一鞭。
“綠珠!”林夕諾驚呼,嗓子像是突然被人掐住,生生的斷了聲。
但是那力道卻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大,綠珠驚愕的擡頭,卻看到一把琴擋在她的後背上,拿琴的正是柳兒。她用琴身為她擋去了大半的力道,雖然身上還是火辣辣的疼,可是終究傷得不是很嚴重。
“郡主,不要再打了!老将軍來了。難道你想做一個不稱職的兒媳嗎?他可是你未來的公公!”李如情抓住她的手,語氣柔弱,凝聚內力阻止她再次揮鞭。
皇甫歆月微驚,收起鞭子,看向急急走來的林振天和水湘雲,微有些不安。
“林伯伯……”林振天走到她的面前時,她弱弱的喊了聲。
水湘雲恨恨的看了一眼皇甫歆月,便急急地跑到了林夕諾的身邊。
“郡主,不知我的諾兒如何得罪了您,倒讓您親自來抽她的鞭子。”林振天的話語很輕,卻字字句句擲地有聲。
“林伯伯,是您的女兒出言侮辱我——”
“我侮辱你?”林夕諾扶起綠珠,蒼白着臉色看向皇甫歆月,眼眸裏的怒火濃濃的呈現出來,“如果不是你來找碴,我會出言反擊嗎?并且我說的字字句句都是實話,既然要進我們将軍府的大門,那就先把你的禮貌學會!”
“看來郡主累了。金霜、銀霜扶你們郡主回去休息,如果以後沒事,就不要再到處亂跑了,免得還沒到成親那天就出現事故,那我可就真不好向洛親王交代了!”林振天威嚴的一掃金霜銀霜兩個婢女,再看看皇甫歆月,眸中射出的厲光生生将皇甫歆月吓壞了,她蒼白着臉色輕聲應了林振天的話。
“我……我知道了,林伯伯。”
金霜銀霜扶着臉色蒼白的皇甫歆月轉身離去。李如情并沒有立馬追上去,而是走到林振天的面前,微斂下眉眼,柔弱的嗓音充滿了歉意。
“林将軍,都是情兒的錯,如若情兒不帶郡主出來——”
“情姑娘不必自責,倒是情姑娘整天陪着郡主,怕是委屈了情姑娘才是。”
“将軍說笑了。那情兒就回去看看郡主了。”
“嗯。情姑娘慢走,老夫就不送了。”
李如情向着林振天行了一個禮,裙裾搖曳間,便已轉身離開了。
“諾兒,你——”
“爹爹,您為什麽要這樣做……”林夕諾扶着綠珠,眼眸中的憤怒,微微帶着些傷痛,“……為什麽要讓哥哥娶她,為什麽要讓哥哥娶妻!您知道這樣的話,哥哥會有多難過,姐姐又會有多難過?看到他們難過,難道您不會難過嗎?哈哈……半個月?爹爹,您以為這半個月的幸福時光會彌補姐姐以後的無窮無盡的黑暗與傷痛嗎?”
“諾兒,你在說什麽?怎麽能這麽跟你爹爹說話!”水湘雲站在林夕諾的身旁,驚愕的瞪大眸子對她一陣呵斥。
林振天用眼神制止住水湘雲,拍拍林夕諾的頭頂,無奈的說道:
“諾兒,你還太小,有些事你不懂——”
“我不懂?我還小?別拿這些來糊弄我!你以為我不知道嗎,說到底哥哥只是個政治聯姻的犧牲品而已!”林夕諾說完,便扶着綠珠離去,留下的只是滿腔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