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且盡眼中歡,莫嘆時光促(一)
“哥哥,半個月後你要做什麽?”駿馬極速奔馳,瑟瑟涼風呼嘯而過,白雪憐的聲音斷斷續續的飄進男子的耳中。
男子沉默了許久,眉宇間憂傷滿溢,最終開口道:“半個月後,我自會告訴你……”
“嗯!”
到了那一片火紅的楓崖,林希哲沒有下馬,而是直接抱着白雪憐從馬背上踩過,向着火紅的楓林飛去。
楓葉飄飄搖搖的落下,林希哲摟着白雪憐飛入楓林中,白衣飄飄,猶如從天而降的仙人。林希哲轉頭對着她輕輕一笑,寬厚的手掌緊緊地将她的小手包裹。
“走,我帶你去看我們的家。”
“家?”她擡頭看他,眉眼處漸漸彎起一抹笑容,“好溫暖的一個字。”
他望着她,微微笑的更深了。他捏緊她的手,擡腳踏過滿地鮮紅,就像是他們手牽手踏上了那婚禮的紅地毯上。
走到楓林深處,一間小小的茅屋漸漸顯露原跡,在落楓紛飛中若隐若現的出現在白雪憐的眼中。
茅屋小小的、也很簡陋,不寬大,不亮堂,不華麗……但是卻能夠遮風避雨,能夠安家住人,能夠有——幸福的感覺……這大概就應了那句話,只要是和愛的人在一起,不管到了哪裏,哪裏都是家,哪裏都充滿了幸福……
“這是我、淩楓還有淩雲一起蓋得,雖不大,但是這裏是我們最開心的地方,在這裏,我可以暫時忘卻我的煩惱……”林希哲背手負立,看着眼前的屋子,眸底溢出絲絲縷縷的溫暖。
白雪憐擡頭看着他,他的側臉微微的揚起,陽光從他的臉上傾斜而下,将他俊美的側臉勾勒地淋漓盡致……女子微微笑着,眼裏密布着濃濃的深情愛意……
“為什麽要是暫時忘卻呢?如果要忘卻,那就徹徹底底的忘卻!”
“徹徹底底?”林希哲低垂下眼眸,輕聲的咀嚼着這四個字。他輕聲嘆息,“如若要徹徹底底的忘記,那又談何容易……”
白雪憐瞧着他,眼眸中氤氲出心疼:“哥哥,到底什麽樣的煩惱,讓你的眉頭總是這樣的深鎖,你告訴雪憐,你的煩惱就讓雪憐陪你一起嘗吧……”
他垂下的眸子微微閃動,擡眼對着白雪憐微笑着道:“雪憐,餓了吧。今天的午飯就由哥哥來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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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會做飯嗎?不知道做出來的能不能吃呢?要是不能吃的話,雪憐要罰哥哥把滿桌的菜都吃下去……”白雪憐輕眨眼睛,将眸底的心疼隐下。唇角一彎,扯起一抹調皮的笑。
林希哲輕輕捏了捏她的小巧的鼻子,笑容溫柔。
楓葉飄零而下,片片都是火紅的耀眼,它們紛落着落到屋頂,落到他們的白衣黑發上,落到他們的腳邊……落到他們的心上,從此烙下了那紅紅的烙印……
“哥哥,今天的午飯只是面條嗎?”白雪憐坐在桌旁,看着桌上擺的兩碗面條,白白的面條,白白的湯漬,簡單的就像他們身上穿着的白白的衣服。
“嗯。”林希哲将面條端到她的面前,微微的暖暖笑容很是無害。
“……”
“雪憐,你知道嗎,窮人家能吃一碗面條已經很不錯了,他們沒有錢添置新襖,也沒有錢買好東西吃,他們經常能吃得就是那些野菜,能穿的也只是那些縫縫補補的舊衣……如果,他們偶爾能吃上一碗熱乎乎的湯面,他們也會覺得很滿足的……”林希哲坐在桌旁,看着面前的湯面聲音低沉藏滿憂愁,“百姓們經不起戰亂,那些流離失所的日子,百姓們怕了,我們也怕了啊……”
“哥哥,對不起。我沒有想到那麽多。”她突然拿起桌上的面碗,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雪憐,慢點吃……”林希哲拍拍她的後背,看着她吃面條的模樣,嘴角突然溢起一抹大大的笑容,“雪憐,你以前在家也是這樣吃飯的嗎?怎麽跟諾兒一樣,吃飯狼吞虎咽的,哪像個女孩子啊!你在将軍府時也不是這樣啊……”
白雪憐咽下滿口的面條,一抹嘴唇,露出一朵大大的笑靥,“在将軍府時,如果我不規規矩矩的,他們肯定會懷疑我不是林夕月啊,到時候把我給攆出府,那我以後就再也見不到哥哥啦!他們哪會像哥哥這麽好,不揭發我啊。不過,哥哥,我告訴你啊——”白雪憐湊近林希哲,神秘兮兮的道,“其實,諾兒也不是你妹妹。我們都是來自同一個地方哦!”
“嗯?”林希哲揚眉,疑惑的看向她,“那月兒和諾兒呢?”
白雪憐瞧着他,斂住唇邊的歡快笑容,良久,她唇邊的笑容又再次燃起,只是這次的笑容,有着些許的無奈。
“這件事太過離奇,連我自己都不相信,哥哥又怎麽會相信——”
“我信,只要是你說的話,我都信……”林希哲看着她,唇邊泛着柔柔暖暖的笑容。
“哥哥為什麽要這麽相信我呢?難道你不怕我會騙你嗎?”
“你不會!”
這三個字是多麽的堅決,從他的口中蹦出的瞬間,讓她的心髒也暖暖的流出熱流,那熱流淌啊淌的,竟是回流到了眼眶,于是她的整個眼眶中都蘊滿了那暖暖的熱流。
白雪憐說完之後,卻見林希哲腦袋微垂,眼眸也微垂,溢滿陽光的臉上此時也黯淡一片。她失落的低下頭。
他,果真還是不信。
林希哲擡起眼的時候,卻見白雪憐低下頭,滿臉的失落。他唇角輕揚,暖暖的笑容挂上唇角,可是心底的難過卻如洶湧的波濤一般席卷而來。陽光透過落楓紛飛的紅葉中穿梭而過,打在茅屋的院落中,打在白衣的他們身上,呈現出一種最不可侵犯的美麗。
林希哲坐下身,伸手輕撫她的發,笑容暖暖,“雪憐,我說過,你的話我都信。”他擡首,眼神空茫憂傷,“我只是在難過月兒和諾兒,諾兒還那麽小就去了。而月兒卻一個人到了那麽遙遠的地方,不知道她會不會想家,會不會想淩楓……”
白雪憐擡起頭,他眼底的憂傷總是讓她難過。
“哥哥,也許對林夕月來說,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畢竟在這裏她有太多的不開心……”
“也許是吧……”他眼中的憂傷蕩漾,随後又轉了語氣看着白雪憐道,“雪憐,我教你輕功吧。”
“輕功?”她眉毛微揚,目露疑惑。
“不是說很喜歡這裏嗎?如若以後想來,學會了輕功,那你一個人也可以進來啊——”
“哥哥……”白雪憐擡眼,眼眸晶瑩,“哥哥要丢下我嗎?是不是雪憐不懂武功給哥哥造成了麻煩?是不是雪憐什麽也不會,哥哥認為雪憐是個累贅呢?還是——”
“雪憐——”林希哲拉住她的手,打斷她喋喋不休的話語,嘴角的笑容清朗俊逸,“雪憐,你沒有給我造成任何麻煩,你也永遠不會成為我的累贅,只是昨日帶你飛入楓林時,你說飛翔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所以,我就自作主張的想要教你輕功,如果雪憐不喜歡的話,就當我沒有說過吧——”
“不要!我要學!”白雪憐站起身,高興的臉蛋也微微發紅,“哥哥,你今天就教我嗎?”
“嗯。”林希哲微笑,陽光從他的身上綻放而出。
月色朦胧,繁星閃爍。
這個夜晚是那麽的安靜美好,可是将軍府內卻是鬧騰一片。
“這麽晚了,哲哥哥去哪了?就連那個林夕月也不在府中。林伯伯,你的一對兒女這時候都不回來,你這個做父親的應該派人去找吧!為什麽卻坐在這裏無動于衷!”飯桌上,皇甫歆月竟是拍桌站立起來,眼裏的惱恨一覽無餘。
“郡主,你現在還沒嫁入我們府中,對着你的未來公公就這樣放誕無理,如若将來嫁入了這個府中,你的眼中還會不會有我們的存在!”
水湘雲眼神淩厲,這個歆月郡主一來,就傷了她的諾兒,害她現在還躺在床上。如今晚飯的飯桌上,又這樣的放誕無理,着實将水湘雲氣壞了!
“郡主,少将軍和夕月姐姐會回來的。你就不要擔心了。”李如情拉着皇甫歆月的衣袖,企圖拉着她讓她坐下。可是,皇甫歆月卻将她的手甩開,怒目而視着水湘雲。
“水湘雲,本郡主不是在同你說話,我問的是林伯伯!你只是個妾侍,這裏,輪不到你插嘴!”
水湘雲一聽完她的話,面色慘白,渾身也在不停地發抖。
“月兒近日不開心,哲兒只是陪她出去散心了而已,郡主無需擔憂。”林振天握了握水湘雲桌下冰冷一片的手,擡眼看着皇甫歆月,語速不疾不徐,甚是悠閑自得。
水湘雲看了看林振天,眼眸中微有些驚愕。随之,熱氣上湧,汩汩溫暖湧上心頭,她感到他握着她的手,溫暖幹爽。有多久了,他沒有這樣拉過自己了,她真的已經不記得了。水湘雲漸漸停止了顫抖,臉色也漸漸恢複血色,但看着皇甫歆月的眼神依舊淩厲,甚至帶着一絲厭惡。
“散心?”皇甫歆月好笑的重複,“我看她今天精神挺不錯的嘛!”
“是啊,在郡主沒來之前,月兒之前的心情确實挺不錯的。可是——”林振天話鋒一轉,望着皇甫歆月的眼神透着濃濃的銳利之色,“——今日郡主的‘神鞭’可着實讓月兒吓壞了,試問再好的心情經這一吓,還能好起來嗎?”
皇甫歆月咬咬牙,也自知是自己有錯在先,便轉問道:“哲哥哥什麽時候回來?”
“半個月之後。”
“什麽?”皇甫歆月大驚,“那離我們的婚期只剩下五天不到的時間!我來這裏就是為了見他的,哲哥哥不在,本郡主留在這裏還有什麽意思!”
“既是如此,那郡主就回初雪國吧,等到成親那天——”
“本郡主千裏迢迢來到夏安國,讓我回去?簡直是做夢!”皇甫歆月打斷水湘雲的話,眼睛睜得大大的,傲慢的不可一世,“哲哥哥在哪?本郡主要親自找他回來!”
“郡主又何必着急呢?你遲早是要嫁給少将軍的,而且成親之前雙方新人是不能見面的,郡主就當是遵守了這個規矩,耐心的等上半個月吧。少将軍遲早會回來的,郡主也遲早是少将軍的人,又何必急于在這一時呢?”李如情靜坐于飯桌旁,嘴角的笑容也是柔柔弱弱的,模樣也甚是楚楚可憐。
皇甫歆月臉微微一紅,重又坐上凳子,“好吧,本郡主就再等半個月。”
李如情嘴角輕彎,柔柔的笑容在唇邊蕩漾開來。但是眼眸中的笑容,卻微微帶着些嘲諷。
白雪憐撫着手掌上的白色紗布,一瘸一拐的走到了門口。因為今天第一次練輕功,手上、膝蓋上都摔傷了,雖然哥哥幫她處理過了傷口,可是傷口還是隐隐的泛疼。
外面一片漆黑,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只有絲絲縷縷的月光從楓樹的枝桠縫隙中,撒落而下,白雪憐只隐隐約約的看見一道白色的身影,伫立月色之下,銀輝灑落,她好似看見男子的白衣散發出縷縷憂傷。
她靠在門口,眼睛緊緊地鎖住男子的身影,他白衣翩動的瞬間,女子的眼眸中滲出的心疼也變得很濃很濃,晶瑩的細碎光斑在眼中閃啊閃,然後一點點熄滅,直到最後眼眸中一絲光亮也不再有,變得黯淡一片。
一陣簫聲響起,嗚咽哀傷,令人的心髒揪起一陣緊緊地疼,那疼綿長悠遠,就如他的憂傷,綿長悠遠……
哥哥,你在難過嗎?為什麽你的簫聲這樣哀傷?為什麽你的難過不願意同我分享呢?為什麽要獨自一人承受呢?
她的眸中仿佛有淚水氤氲,她突然轉過身,跑到了屋中。
白雪憐快步走到她的房間,抱出一把琴,坐在門外的石桌上,和着男子的簫聲流瀉在這楓葉紛飛的寂靜夜色中。手上的傷口陣陣刺痛傳來,她也毫不在意,依舊垂眸十指在弦上靈活游動。
女子的琴聲帶着心疼,帶着幽怨,帶着憂傷……她只是垂着眼眸,眼眶中氤氲的水汽凝結成水珠,“啪嗒”一聲滴落琴弦。
男子簫聲微頓,放下手中的簫,轉眸看向柔和燭光下的少女,心狠狠的疼着。楓葉飄搖着掉落他的肩頭,也飄搖着掉落女子的琴弦上,又被一陣清冷的晚風吹卷走……男子眼眸憂傷滿溢,眼底的憂傷也在這夜色中,随着飄零的楓葉一起飄搖着散落了滿地。
他慢慢舉起手,将簫放入唇邊,同着女子的琴聲一起,和鳴成一曲曠世的悲曲……
只有今晚,只要今晚……剩下的十四天,他要她每天都是笑着的,每天都不要有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