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驚夢覺
她仿佛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中的她仿佛是林夕月,又仿佛是她自己。
她夢到了她和她的哥哥在楓葉林中看楓葉飄零,她在林中為他起舞,白色棉衣裙的她,紅得似火的楓葉,相互輝映,美得似真似幻。火紅的楓葉紛紛從枝頭零落,風過,楓葉翻滾舞動,白衣女子風中翩舞,沒有音樂,沒有伴舞,沒有人山人海的觀衆……什麽也沒有。但是,有他,有她最愛的他……
她看到他穿着她最愛的白襯衣伫立楓葉林中,微勾唇角,笑容溫柔。風簌簌吹動,他的白衣也簌簌飄動,一片葉落,他嘴角的弧度越盛越大,如陽光般盛開了一地的溫暖燦爛。女子的笑聲輕巧,在這寂靜的楓林中肆無忌憚地盛放……
畫面依舊繼續,她還是在跳舞,然而她穿着的卻是林夕月的紅衣,如火一般怒放的紅衣!她在一個寬敞的朝堂上跳着那支舞,四周坐滿了一群群身穿朝服的官員,他們在看着她跳舞,眼中充滿了驚豔,瞪大的雙目中仿佛有淚光在閃爍。可是她的眼中卻沒有他們,她的眼中只有那高高在上的男子,她望着他,眼中布滿了絕望。然而男子卻并沒有看她,只是自顧自的飲酒,仿佛什麽也未曾發覺……
女子紅衣飄動,黑發如瀑布般傾瀉而下。一個旋身,一個劈腿,一個擡腿……仿佛都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朝堂寬敞明亮,但女子的心卻充滿了黑色的絕望。她仿佛在期待着什麽,實際上她真的是在期待着什麽,她期待着那高高在上的男子能夠看她,哪怕一眼,哪怕一眼,也好啊……可是,他沒有看她,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她一眼!
女子依舊在舞着,仿若在用她的整個生命在舞着,她舞得淚水流瀉滿面;她舞得心也冰冷一片;她舞得腳尖鑽心的痛;她舞得眼中也漸次出現冰冷的絕望;她舞得連天地都為之震憾……
紅衣舞動,燭光搖曳,女子一身紅衣妖嬈絕世,帶着那最深的愛意與最冰冷的絕望舞出了奇跡……
她又穿上了那件白色的連衣裙,頭上戴着那有着一圈邊角的帽子。她拉着依舊是一身白襯衣的少年,笑容如花般綻放。在這夏秋交替之季,鮮豔嬌嫩的蓮花也已凋謝,殘瓣連着蓮蓬,蓮葉也漸顯枯黃,歪歪斜斜的倒落了一池的荒涼。
他瞧着她,疑惑滿面。她卻回以他俏皮一笑,将他拉至池子旁坐下,一本正經道:“夏季快要結束了,那就意味着這些美麗的生命就要離開,可是人們都只願意看到它們美麗時的樣子,卻都不願意看到它們遲暮的樣子,它們來時都帶着喜悅與期待的心情,難道離開了要帶着遺憾和失望的心情嗎?我們不能讓它們孤單的離開,有我們陪着它們的話,它們也許就不會難過了啊!哥哥,我們一直陪着它們,直到它們完全凋謝,你說好不好?”
少年望着她,眼中的溫柔漸次濃厚,眼中的笑意将散落的陽光撕裂,于是整個世界中仿佛都彌漫着他如朝陽般被揮灑的笑容……
可是,她又穿上了那件紅衣,紅衣妖嬈如罂粟,盛開了大片大片妖嬈的絕望。女子紅衣黑發,眸中的黑色絕望如藤蔓般瘋狂的滋長。竹林翠綠如初,紛揚着從樹上掉落,微微泛黃的葉尖,寫滿了世間的滄桑輪回。
多年前小小的人兒,如今已長大成人。
曾經訴說着滄海桑田的小小孩童,如今卻是冷眼相對。
曾經的曾經,真的太過遙遠……
風吹卷起散落一地的竹葉,放肆的在空中舞動,那怒放的罂粟大片大片的盛開在竹林中,女子看着背對着她的男子,聲音冰冷絕望,那盛開的大片大片罂粟,一瓣一瓣的落,于是一地的翠綠竹葉被妖嬈的紅色花瓣漸次覆蓋,最終再見不到絲毫蹤跡。
“上官淩楓,我會為你去跳這一支舞,我會為你贏得這次的和談!但從此以後我林夕月與你再無任何瓜葛!我做的任何事你也休要插手!明日之後,這支霓裳舞便是一支——廢舞!我林夕月再不會舞!”
Advertisement
……
……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白雪憐把手攏成喇叭狀,不停地喚着白衣少年。
“好了,雪憐,我聽到了,哥哥耳朵還沒有聾呢!你要喊多少遍啦!”白宇祁無奈地笑看着白雪憐,滿眼寵溺。
“不夠不夠,喊一輩子都不夠呢!哥哥,哥哥,哥哥……呵呵……”
……
女子紅衣翻飛,笑容妖嬈傾城。她喚他:“淩楓哥哥,淩楓哥哥,淩楓哥哥……”
……
……
女子突然從夢中驚醒,額頭汗珠密布,一滴清淚滑過,染濕了大片的枕巾。許久,她的眸光一凝,仿佛像是想起了什麽事,猛得坐起身,掀起被子,赤腳跑下了床,僅着着中衣便奔出了門外。
門外一個小丫鬟端着水盆正迎面走過來,不料卻被白雪憐撞翻在地。“哐當”一聲,一盆的水灑落滿地。
“大小姐,大小姐你——”
“哥哥呢?你看到我哥哥了嗎?你看到他了嗎?”那丫鬟慌亂得正欲跪地,卻被白雪憐一把拉住,驚慌地四肢也在打顫。
“我問你哥哥呢?我哥哥在哪?快點告訴我!”
“少,少爺在桃、桃園會……”
丫鬟話還沒有說完,白雪憐便丢下她向着桃園跑去。
“小姐,小姐,你去哪?怎麽衣服、鞋也沒有穿?小姐——”水兒剛剛回府就見到這仗勢,吓得捂住嘴巴,不覺驚呼起來。
“咦?姐姐,姐姐……”林夕諾剛踏入瀾月閣白雪憐便一陣風似的從她的身邊刮過,她一句話還沒說完,她便已沒了蹤影。
白雪憐一路疾奔,根本就不顧腳下的路難走與否,那尖凸凸的石子,她也絲毫沒有留意到,一腳踏上,鑽心的疼痛蔓延而上,在擡起腳的瞬間,鮮血便肆意橫流,染濕了地上的石子路。她微頓幾秒,複又擡腳向前跑去,生生将腳上的疼痛咽了下去。
桃園的景色依舊如此迷人,雖是少了那盛放的桃花,卻依舊有着那四季常綠的松木駐地而立,石桌石凳擺放于桃林之間,幾株桂花樹正是盛放之際,甜淡香味飄散而出,倒也讓人心情怡然。
石桌旁坐着兩個男子,一個白衣勝雪,笑容溫淡儒雅;一個錦衣華服,不茍言笑,冷戾異常。他們在說着什麽,白衣男子微微颔首,唇邊的笑容始終淡然遙遠,舉手投足間充滿着将軍的淩然霸氣,卻也不失才子的溫淡儒雅。
他的一切都還是那麽的完美,那麽的熟悉,眉宇間仿佛點綴着天地,連陽光也滞留不前。女子的心怦然跳動,眼眶中水汽氤氲,莫名的激動在胸腔流動,她突然喊道:
“哥哥……”
風吹枝葉搖動,桂花的甜香也被吹得很遠很遠。四散萦繞的花香中,她又喊道:
“哥哥……”
枯葉紛落而下,花香盈滿空氣,畫面仿佛被定格,整個世界只剩下他和她。像放電影一樣,男子的白衣在風中翻飛,如墨的黑發舞動輕揚,他慢慢的轉過頭,唇角的笑容未及收斂,一抹愕然卻已呈現眼底。
女子黑發舞動,望着男子眸中驚喜連連。風吹過,她的笑容如花般漸次綻放在臉上,堪比天山雪蓮醉了人心。她再次喊道:
“哥哥,哥哥……”
“月兒!”林希哲驚愕,他的妹妹何時會如此失态?但随之,一抹疼惜呈現眼底,“怎麽穿這麽少?連鞋也沒有穿?”
“醒來,你不在……怕這又是一場夢幻,醒來又是我一個人。”她眸光清漣,陽光灑落,被她的眼眸割裂成無數的碎塊,閃動着細碎的光芒。
林希哲起身,心底卻泛起那細微的疼惜。他伸手将自己的外衫脫下,仔細地為她披上,嘴角微揚,眉眼處堆滿那不知名的心疼。他輕撫她的發頂,輕聲道:“傻丫頭。”
白雪憐擡眼望向眼前俊美如畫的男子,唇角微彎,笑容甜美:“哥哥還在,真好。”
風兒靜靜地吹,女子瞅着男子,眼眸亮如星光。細碎的光斑交錯移動,男子怔愣原地,耳邊仿佛回放起昨日的話語,飄渺如夢幻。
……
“……哥哥,我是雪憐,是你一直疼惜愛護的雪憐啊。你說過要一輩子憐惜的雪,一輩子愛護的雪,所以你為我取名為雪憐,你忘了嗎?怎麽可以忘記呢?怎麽可以?你說過要帶我去看楓樹海;你說過要給我全世界最好的東西;你說過,你要娶我……”
……
“哥哥,不管你是不是白宇祁,請你,對姐姐好……”
……
林希哲怔愣原地,腦海中的月兒與現在的月兒,真的大相庭徑。難道三年的時間真的能将一個人改變的這麽徹底嗎?
“月兒,你的腳受傷了?”冰冷的話語将他們之間的對視打斷,也将林希哲的深思打斷。
經他這麽一提醒,自從見到林希哲後被忽視的疼痛,如今也愈發的痛了起來。她轉頭正欲向錦衣華服的上官淩楓行禮,卻怎料,腳心一陣鑽心的疼痛,重心不穩的便向後倒了去。
在快倒地之時,她的腰肢上一緊,已被林希哲半摟在懷中,他溫熱的體溫傳至她的身上,讓她忽視的涼氣齊湧而上,她微一顫栗,更是往他的懷中鑽去。許是感到她的顫栗,他放置在她腰肢上的手臂摟得也是愈發的緊了。他突的将她騰空抱起,她腳底的傷口便赤裸裸的暴露在空氣中,淌出的血液,鮮紅的刺目。
上官淩楓瞳孔微緊了緊,看着她腳心的傷口,又看了看一地的血印,眸底一閃即過的心疼,無人看見。
“淩楓,月兒有傷在身,恕我不能多陪,就先行告退了。關于昨日晚宴我與月兒未能赴宴之事,還望表弟代我們向姨母說聲抱歉。請她老人家不要太過擔心,改日我們定會進宮賠罪。”
林希哲向着上官淩楓微一颔首,抱着白雪憐揚長而去。
“怎麽這麽不小心?”
林希哲輕擡起她的腳,細細地将水兒拿來的藥膏往她腳上抹。藥膏清新涼爽,卻還是讓她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忍一忍,這藥膏是上好的白玉露,藥效極佳,塗上之後,不會留下疤痕的。”
“呵呵……姐姐,你還真是因禍得福,哥哥可親自幫你抹藥膏呢!”林夕諾笑着說道,滿臉俏皮,“姐姐,我可從來沒發現你的長跑這麽厲害,都能創吉尼斯記錄了!”
“喂,諾兒!”白雪憐氣急敗壞地叫道,差點就直接從床上跳了下來。
林希哲輕彎嘴角,眉宇間仿佛點綴了萬道光芒。他拉開紗布輕輕地将它們纏在她的腳上,一圈一圈地纏盡了她的甜蜜,也纏盡了他的心疼。
“小姐,什麽是記什麽啊?”綠珠眨巴着眼睛奇怪地問道。
“什麽東西嘛!是吉、尼、斯、記、錄!不過這玩意跟你說了你也聽不懂的,改日再跟你慢慢解釋吧。”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