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君已漠忘
陽光懸挂高空,窗外暖意融融,金色的絲線一條條的灑落天地,線條來回交錯移動,投射下大片大片光暈,煞是好看。此時已是巳時,白雪憐卻依舊睡如嬰孩,嘴角笑意恬淡,舒适安逸。
陽光灑落,滿室光明,女子睫毛微顫,緩緩地張開來,指尖輕輕地舒張,突然,她眉頭一皺,扭頭看向床邊,騰地坐起了身!正在這時,房門“吱呀”一聲打了開來,水兒端着一盆水走了進來。
“水兒,水兒,你看見哥哥了嗎?”
說着,白雪憐掀起被子就要下床。水兒忙把水盆放在架子上,口中說道:“小姐,你的腳昨天才上的藥膏呢!少爺去上早朝了,估摸着也快回來了——小姐,你怎麽下床了?小姐——”
“啊——”
白雪憐輕呼一聲,腳心一陣刺痛傳來,差點跌倒在地。水兒腳步輕靈,一個旋身便接住了差點摔倒在地的白雪憐。
“小姐,你沒事吧?”水兒将白雪憐扶到床上坐下,語氣略帶着責怪:“你的腳少爺昨日才為你包紮過,今天怎麽就要急着下床呢?你看血又滲出來了,估計傷口又開裂了。”
水兒蹲下身子又重新将她腳上的紗布拆下,又細細的塗抹了昨日的藥膏,重新拿了一卷紗布細細地包紮起來。
她在做這些事時,白雪憐一直看着她,她的心中暖暖的,在這個異世界,除了諾兒和哥哥,還是有一個人在時刻關心着她啊!雖然,她一直把她當作林夕月一樣的關懷,但是她的這一份真心,真的很令人感動!
“小姐,少爺很快就會回來的,早朝現在估計已經結束了,少爺會來看你的——”
“水兒,你何時回來的?我昨兒個沒有留意到你——”
“姐姐當然不會留意到水兒啦,姐姐昨天的整顆心可都一直拴在哥哥身上了,哪還會注意到我們這些小人物啊!水兒,你看,我們的這個姐姐可真是太不負責任了!”人還沒見到,林夕諾的聲音便從屏風外傳了來。
“諾兒,你在胡說什麽啦!”
“呵呵——姐姐,跟你開玩笑呢!”林夕諾嬉笑着跨進內室,綠珠緊跟在她的身後,也掩不住滿臉的笑意。
“諾兒!”
“姐姐,你別惱啊!我說的可是真話啊,昨天一整天你可都一直拉着哥哥說着話,把我們都晾在一邊了。而且啊,晚飯過後,又拉着哥哥不讓他走,聊了大半夜,結果呢,你自己熬不住先睡了,可苦了哥哥把你抱上床,卻被你拉住袖子走不成,生怕把你給吵醒了。直到天快亮之時,你才微微松了手,哥哥這才急急地梳洗了去上早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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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白雪憐眨巴眼,有些不敢相信,亦有些尴尬。她看看水兒,見水兒點點頭,她微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腦袋,懊惱的只想拿腦袋去撞牆。
“月兒,好些了嗎?不要聽諾兒她們說的,沒有那麽誇張。我在桃園裏備了些早膳,我帶你去吃吧。”
男子好聽的聲音從屏風外傳來,陽光的氣息立時便遍布滿屋,好聞的仿佛讓人醉掉了般。
“嗯。”
男子上前,白衣翩然飄動,衣襟簌動間,女子已被他橫抱在臂彎處,他唇角笑容溫潤如初,眉眼輕舒,仿佛有光芒從他的眉間流瀉而出,灑落了一室的光輝。
在林希哲抱着白雪憐轉身的瞬間,水兒的眸光竟是一凝,她看着女子眼中竟有一種淩厲的光芒,同先前嬌小順從的女子有着天壤之別。
“哥哥,你昨夜一宿沒睡嗎?”林希哲将白雪憐輕輕放在一張軟塌上時,她輕聲地問道。
林希哲微微一笑,從丫鬟手上的托盤中拿起一碗粥,遞到了白雪憐的手上,溫聲道:“乘熱吃吧,不要擔心我了,你看哥哥的精神不是很好嗎?”
白雪憐接過粥碗,仔細瞅着林希哲,好一會兒,唇邊蕩出了滿滿的笑意。
“怎麽樣,這下安心了吧。”
“嗯!不過就算這樣,哥哥還是要補一下眠。來,哥哥也上來躺一會兒吧。”白雪憐往旁邊挪了挪,拍拍露出的空位,眉眼彎彎。
“不用了,我不困。月兒,趕快把粥喝了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不要,哥哥不上來睡覺,那我就不吃了!餓死算了!哥哥都不為自己的身體着想,我還想着自己的身體做什麽!”作勢就要将粥碗丢掉。
林希哲無奈,上前拿過她的粥碗,坐上軟塌,看着她突發的孩子氣,唇角的笑容愈發無奈:“月兒,都已經這般大了,怎還這麽孩子氣。以前的你都不是這樣的啊!”
白雪憐聽他這麽說,轉過臉滿臉期待的看着他道:“哥哥,你真的不認識一個叫白雪憐的女孩嗎?還有一個叫白宇祁的少年?”見他搖搖頭,她好似不甘心般,從腰中将那枚六瓣雪花的戒指拿出,眼眸閃亮:“哥哥,你認識這個嗎?”
林希哲再次搖搖頭,問道:“這個戒指做工很是精致,不像是夏安國的産物。月兒,這又是你從何處游歷時帶回來的?”
“不認識嗎?”白雪憐失望的垂下眼眸。
“知道這些對你很重要嗎?”林希哲皺起好看的眉頭,看着她失望的低下頭,心髒也微微的揪緊。
“沒有!不是!不再有那麽重要了。”她突然擡起頭,看着他,眼中布滿那割碎的陽光,亮閃閃的細碎光鑽,甚是好看。
“只要哥哥還在這,便什麽也不再重要了……”
風過,枝桠輕動,桂香四散飄去。落葉零落枝頭,飄飄搖搖,就像蝴蝶的群舞般,好看得連陽光也留戀着不願離開。
枝葉繁茂的桂花樹後,黑袍男子靜立不動,依舊是兜帽遮面,容貌難見,卻只見那刀削般堅毅的下巴,很是好看。他看着女子,眼底流露的缱绻溫柔沒有人看見。
日光暖暖融融,白雪憐低首将粥放入唇邊,慢慢的喝了起來。正在這時,水兒、林夕諾和綠珠也走了過來,水兒手上捧着一個棋盤,她微笑着将棋盤放到軟塌上,道:“少爺、小姐,今日陽光不錯,不如下盤棋來解解悶吧。小姐閑暇時可最愛下棋了。”
“下棋?”白雪憐擱下粥碗,有些奇怪地看向林夕諾,林夕諾朝她搖搖頭,看看水兒,有些無奈。讓她彈琴跳舞可以,她哪會下什麽棋啊!
“是啊,小姐。你不是最愛下棋了嗎?”
白雪憐有些不知所措,她看向林希哲,突然道:“下棋嗎?今日就免了吧,你與綠珠去下吧,哥哥困了,他昨夜一宿沒睡呢!”白雪憐突然拉住林希哲讓他躺在軟塌上,嘴角不自在地勾起一道弧度,“哥哥,你困了是不是?你剛剛還說你很困的。”
背對着水兒,白雪憐向着林希哲眨眨眼睛。林希哲眼神先是茫然,随後了然的輕笑,唇角舒張,一絲慵懶的話語從他的口中傳出,“我确實有些困了,月兒你吃飽了吧,那哥哥就借你的軟塌先睡一會兒了。”
“嗯,哥哥你睡吧,吃午膳時我叫你。”随後她又轉過頭對着林夕諾道:“諾兒,你們去玩會吧,我有哥哥陪着就好。”
“既然不想下棋,為什麽不明說?”待她們走遠,林希哲便睜開了眼睛,直直地望向白雪憐,眉頭微微蹙起。
她雙手抱膝坐在軟塌上,眼眸中滲出絲絲縷縷的憂傷,她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将頭埋在膝蓋中,悶聲問道:“如果兩個人真心相愛的話,就算穿越了時空,彼此相忘,那麽,這樣的愛情也還是會繼續的,對嗎?”
林希哲起身,白色衣角輕動,溫暖的氣息瞬間将這天地也渲染,于是整個天地間都彌漫着那暖暖的味道。
“如果被自己最深愛的人忘記,而那個人卻離她很近很近,卻不再認識她……那麽,她該怎麽辦呢?”
林希哲坐起身,單手放在膝上,仰頭看向天空,眼神空洞遙遠。
“月兒,你還是愛着皇上嗎?”
“啊?什麽!”
白雪憐驚得從軟塌上跳起,不料忘了腳上的傷,身子一斜眼看着就要摔了下去,林希哲眼疾手快地将她拉住,輕輕一扯,她直直的向他的懷中倒去。
“月兒,沒事吧?”
白雪憐愣愣地望着近在咫尺的他,他們的臉龐貼的是那麽近,近的鼻尖貼上了鼻尖,他的呼吸是那麽的急促,溫溫熱熱的,噴灑在她的臉上。她聽不到任何的聲音,只有一顆心髒在胸腔“砰砰”“砰砰”地亂跳着。
“月兒?月兒?”
林希哲微愣,他看到她看他的眼神,不是一個妹妹看着哥哥的眼神,而像是一個女子看着她心愛的男人的眼神,這樣的眼神讓林希哲感到一陣沒來由的惶恐。他将白雪憐扶起,好看的眉頭輕輕地皺疊起,眼底卻有絲慌亂若影若現。
“月兒,你沒事吧?”
“哥哥,如果……我說我不是林夕月,你信嗎?”她看着他,淚眼朦胧。
“……”
“哥哥,如果我不是林夕月——”
“月兒,不要再開玩笑了。許是腳上的傷讓你的心情很不好吧。等你腳傷好了,就讓淩楓帶你出城逛逛吧——”
“不要!我沒事!我心情很好!”白雪憐移過眼,眨眨眼睛,努力的将眼眶中的濕潤眨去,“哥哥,午膳的時辰到了,我們應該去吃飯了。”
她的話音剛落,一個小丫鬟便穿過桃林來到了他們的面前。
“少爺,大小姐,老爺傳話在桃園用膳。”
丫鬟說完話便恭敬地退下,不一時,便帶了好幾個丫鬟仆役們過來在石桌旁重新擺置了一張桌子,添置了一些凳子,緊接着便有序的退了下去。
“哇!在桃林吃飯啊。爹爹這個創意真不錯!”林夕諾從桃林另一邊歡快的跑來,綠珠、水兒緊跟其後,笑容滿面。
“諾兒,你們玩了什麽,這麽開心?”白雪憐瞧着她們開心的模樣,忍不住笑問道。林希哲也站在軟塌旁,白衣翩動,嘴角輕勾,眉眼柔和。
“呵呵,我們去蕩秋千了,結果我太用力把水兒蕩到了空中——”
“什麽?那水兒有沒有事啊?”白雪憐急急地把水兒招來身邊,左看看右看看,确定她沒傷到哪才放下心來。
“小姐,我好好的,沒事呢。”水兒笑着拉住白雪憐的手,笑容酣甜。
“姐姐,你知道嗎?我從來都沒有看過這麽美麗的場景呢!水兒的輕功真好,她在空中飛舞的樣子,真的是美極了!姐姐,你可是撿到寶了哦!”
“是嗎?呵呵——水兒可真是我的寶呢——”
“什麽寶啊?能讓我的寶貝月兒這麽贊不絕口?”林振天大笑着走進桃林,水湘雲緊随其後,素衣素顏,未施粉黛,美麗怡然天成。
“老爺,二夫人。”
“爹爹!娘親!”
“爹!二娘!”
“父親,二娘!”
“嗯,看你們三個相處得這麽好,我也就放心了。”林振天來到白雪憐的軟塌旁,笑容溫暖慈愛,“剛才在說什麽寶啊寶的,月兒,得了什麽好寶貝啊,拿出來讓我們大夥看看吧。”
白雪憐輕輕笑了笑,拉着微有些臉紅的水兒,道:“看,這不就是我的寶嘛!”白雪憐看着她的這個新“爸爸”,眉眼彎彎。
林振天愣了一下,突然大笑道:“哈哈,确實是個寶啊!我一直沒發現原來水兒已經長大啦!她的樣貌可不輸你這夏安國的第一美人哦!哈哈……”
“呵呵,是啊,兩朵絕世之花湊一起了呢!”林夕諾嬉笑着蹦到水兒的旁邊,捧起水兒的臉,笑得眉眼彎彎。
“老爺,二小姐謬贊了,水兒哪比得上兩位小姐,老爺小姐們就不要再拿奴婢尋開心了。”水兒低首恭立一旁,臉蛋也紅了一大片。
“哈哈,好兩朵絕世之花!要是哪天月兒嫁了人,将軍府可就一朵絕世之花就沒了啊!水兒,不如把你賜予少爺,做少爺的侍妾如何?”
這一句話,猶如霹靂,衆人都驚吓着止住了笑,滿臉驚愕的看向林振天。白雪憐猛地擡頭,臉色煞白一片,抓着水兒的手顫抖着垂落軟塌。林希哲也是驚愕滿面,只一瞬,他便斂了情緒,重又回複了那溫淡模樣,凜凜然地站立風中,白衣在風中微微飄動,宛若神祗伫立一方,遙遠不易接近。
“父親說笑了,既然是絕世之花,賜予我做侍妾不是糟蹋了。這樣的女子該是有更好的男子配她。”
“水兒願意永遠侍奉小姐左右,此生絕不下嫁任何男子!”
“唉……像你這樣文武雙全的女子世間真的少有啊,你和月兒真的很像,也許這就是緣分吧——”林振天輕嘆一聲,看向白雪憐,語氣止不住的無奈心疼,“——可惜啊,月兒的武功盡廢——水兒,日後小姐的安危就托付給你了……”
“是,水兒定會用自己的生命去保護小姐的!”
林振天點點頭,看到白雪憐還是那一副驚慌的模樣,大聲的笑道:“哈哈……爹爹只是開個玩笑,你的這個寶貝啊,爹可不敢亂送人的,別還是這模樣啊,水兒還是毫發無損的在這呢!”
“啊?哦,呵呵——”白雪憐輕轉眼眸,擡頭望着林振天,附和着他笑了起來。
“老爺,時辰差不多了,該用膳了。”水湘雲的聲音從林振天的身後傳來,适時的打斷了白雪憐的尴尬。
“哦,是啊!談得都快忘記時辰了,來,來,吃飯吧。哲兒,将月兒抱來坐下吧。”林振天說完,轉過身走到了新置的桌椅旁坐了下來。
林夕諾看了一眼白雪憐,滿目擔憂,停了一會,最終轉過身走到桌旁坐了下來。
林希哲彎下腰,伸出手正要将她抱起,她卻側身躲了去,沒有看他,自己下了軟塌扶着水兒的手一瘸一瘸地向着飯桌走去。
林希哲怔了怔,收回手,看着她挺直的背影,心中有着什麽一劃而過,一圈圈的漣漪在胸腔泛起,像是——失落。
風微微吹,落葉幽幽而下,桂花的香氣波波傳來,桂樹後的男子最後深深看了一眼白雪憐,一個旋身,便退離了将軍府。
林希哲微一側目,望向黑袍男子離去的方向,眉頭深蹙,心中五味塵雜。那個深愛着月兒的男子,他又怎會不知他的每日來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