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6 擔憂急切為伊人
摔進廂房裏,鼻翼間竄入一絲發油般的香氣,湘君咬緊牙關拔下箭矢,緊緊扣住懷裏的姑娘,“別出聲!”光是道出這三個字,便像是要用上她全副氣力。
視線變得模糊,連每次吐納,左腹處的傷口都像是要将她撕裂開來,她僅憑剩下的最後一絲力量跟神智,再過不了數刻都将消逝殆盡。
“求妳,莫要聲張。”湘君不确定懷裏這人是否會聽她的話,勉強抓着的箭矢随着手指無力癱軟而抛下,泛着淚的眸子瞥見窗外火光,直覺走避的她,勉強拖着越發沉重的身子向後退。
待門外的禁軍稍稍遠去,聿珏終是輕易掙脫她的箝制,她又咳了幾聲,勉強靠在身後的硬物上支撐着。
随着一絲摩擦聲響,聿珏手上已燃起一絲火光,“妳是何人?只身闖入深宮內苑……簡直膽大包天!是刺客麽?可有同夥?”
她搖着頭,感覺眼前此人湊近,卻是無力能夠瞧清臉面。“不是……我是來面見聖上,我要伸冤……替爹爹……”感覺傷口越發疼痛,她勉強按住,那血如泉湧,連帶将她的意識抛得更遠。
“不是刺客卻行蹤可疑,還意圖謀害我,是何道理?”
腦海間霎時閃過方才在殿前的景象。
她左側腹中箭,本應是躺下動彈不得,卻是在瞥見眼前此人之後,不知哪來的氣力撲向這位年輕姑娘;她是病急亂投醫,可,若不是此人橫空出現,她或許早已被射死在殿前,無緣再開口言說了。
“請原諒我,走投無路……”湘君痛得直抽氣,聿珏偎近了,想也不想就點了她的穴。
她擡眼,自眼底的淚花裏,借着燭火,瞧清了聿珏的臉面。
那粉雕玉琢的玉顏就像畫裏的仙子一般,又或者,是從廟裏端坐的佛像起身現前的菩薩?
聿珏給她盯得不甚自在,草草別開眼,“楊師……楊師傅教過這能止血;咱沒機會演練,姑且拿妳一試。”
“多謝。姑娘……會武?”
“學了點皮毛。”在瞧過湘君于殿前與楊悔那陣激烈拚搏,饒是中了一箭還能攬住她走脫這麽一段距離;聿珏自嘆弗如,自個兒的武藝與她相較,連個零頭都稱不上。
“來伸冤卻擅闖皇宮?妳可知此處乃深宮禁苑,縱是有天大的理由亦不能私自闖入。為何不報官?就那啥……擊鼓鳴冤呀?”敢情她住的縣城衙門外頭沒放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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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無他法,我真有非見聖上一面的理由……”
“只為伸冤?”
面對聿珏這番帶着戲谑的問話,湘君無比凝肅的點了點頭,方才遭她點穴止住部分氣血,雖有幫助,但若是想救她一命卻遠遠不足,在聽見了門外雜沓的腳步聲後,她勾唇一笑,明白自個兒在劫難逃……“想我藺湘君好容易才闖到這裏,卻不能面聖,替爹親洗刷……咳、咳!”
“喂!妳、妳撐着點!”聿珏伸手晃了晃她肩膀,玉掌探向她的頸窩,一碰就沾濕了手,全是冷汗!
“咱們素昧平生,妳不差人将我拿下,已是天大的恩德……家父乃谯縣縣令藺文钰……日前遭奸人所害,革去官職,不得已只能以死明志……”湘君自懷裏掏出一只信箋,欲交付與她。“狀子在此,哪位貴人若是瞧了……定能明了我藺家蒙受不白之冤……”
“妳別說了!性命要緊!”擱下燭火,碰着她擱在腰際的手,意識到她的性命堪憂,聿珏于是凜下聲調,“務必撐着!本宮速速差人前來救妳……”
她轉身欲走,不料湘君卻是伸手來牽,她被這意外拉扯稍稍阻了腳步,與之同時,廂房大門已遭人大腳踹開!
楊悔循着血跡追上來,一間一間的搜索,終是找着了!“殿下!”他扯開嗓門,那廂聿珏終是脫開湘君來握的那手,“讓您擔驚受怕了,傷着了沒有?”他慰問的同時,厲眸亦是找着了方才與他過招,如今奄奄一息的湘君。
“本宮沒事!她沒動手傷我。”聿珏迎向楊悔,一眼瞥向在門外聽候發落的皇宮禁軍,“讓他們撤下去!順便替我傳太醫……不,找袁既琳來!去向聿珶借袁既琳!”袁既琳醫術高超,又深谙調養照護之道,由她來治,聿珏才覺放心。
袁既琳的大名,宮中無人不曉,楊悔瞬間明白了她的意圖。“殿下……莫不是要救她?”
“不然要本宮看着她死在咱眼前?”聿珏咬牙,見楊悔還有猶豫,沉聲一喝!“她不是逆賊,快去!”
“是!”楊悔抹了抹臉,臨走前還不忘掃了那人一眼,終是搖頭一嘆,認命地替皇甫聿珏跑腿去。
聿珏掌了燈後重回湘君身邊,“本宮已經給妳找人來治了,妳沒事了……”她摟着湘君,驚覺鮮血早已淌了一地,她又往湘君身上戳了幾記穴道,卻是不見成效。“喂!妳聽見沒有?醒醒呀!喂!”
柳莳松直等到禁軍都差不多撤走了才踏進,一進門便是瞧見聿珏抱着那人跪坐在血泊裏;他心頭一驚,又瞧見那丢在一旁,攤開四散的狀紙。
方才聿珏喝令楊悔的那席話,他老歸老,可是聽得清楚明白了。跟在聿珏身旁這麽幾年,他還從未聽過她為了哪個人如此上心,更別說要端出架子來喝令衆人。
饒是柳莳松怎般老謀深算,此時的他,怕是也不會想到,聿珏會因為與湘君結識——
走上與皇後所期盼的,那截然不同的道路。
*
楊悔當真如她所言,速速自聿珶那裏借調了袁既琳過來;幸虧柳莳松在場,先是做了一些緊急包紮,暫時把血給止住了,等袁既琳趕到,聿珏又是喝退左右,連柳莳松都只能待在外頭守門。
而皇宮禁苑遭外人闖入,甚至是挾持了二公主,連禁軍教頭楊悔都親自出馬,還在殿前玉階留了血跡,一連串的驚擾終究還是紙包不住火。皇後簡便的披了衣袍,連頭發尚不及梳理,便從凰寧宮擺駕趕來此處。
遠遠便瞧見太監提着燈籠,那皇後儀仗他是再清楚不過,柳莳松趕緊跪下行禮,“奴才參見皇後娘娘!”
皇後下了轎,絕美的臉容上透着凝肅,鳳眸微瞟房門,“珏兒與那來路不明的姑娘都在裏頭?”
“是,還有袁太醫。”
不等柳莳松引路,她推開門扉,只見聿珏端坐案前,桌上攤着長長一卷紙,上頭寫滿了字。
“珏兒!”
皇後的到來着實吓了聿珏一跳,她随手抹了抹頰,“母後?您怎麽……您不是歇下了?”
皇後眉頭緊攢,見着聿珏那一身血污,眼眶也是泛紅的,顧不得儀态,直是敞臂把寶貝女兒摟在懷裏。
感受到皇後臂膀間的輕顫,聿珏不禁感動得紅了眼眶。“母後……聿珏沒事。”
她語帶哽咽,捧起聿珏的臉面輕斥,“讓妳好好待在殿裏,湊什麽熱鬧!妳可知楊悔差人來說妳遭人擄了去的時候,我擔憂的那真是……心如刀割呀!”
“讓您擔心了,所幸有驚無險,我毫發未傷,您且寬心……”聿珏主動退開一小步,深怕讓自己這身狼狽把皇後給沾得髒了。“想不到還是驚動您了,父皇那兒呢?”她往門外探了探頭,卻只見柳莳松的背影。
“暫時無須驚動他;那個人怎麽樣了,妳這又是在看什麽?”稍微放下了心,皇後好奇心頓起,直想将那人來歷問個分明。
“母後,那個人冒死進宮,是來告禦狀的!”聿珏抄起狀紙一角,遞至皇後手裏。“她不是刺客也非逆賊,您瞧,狀紙在此!”
“告禦狀?”皇後僅是草草瞄過,對于聿珏這說法感到古怪極了。“大費周章地闖進來,就只為這個?”她進宮大半輩子,從未聽過這等荒唐事。
“嗯!此人是為了洗刷她爹爹的冤屈才走這麽一趟;她爹可是朝廷命官呀,您要是瞧過了,肯定明白……”聿珏殷勤地替皇後上座,嘴巴上是也沒閑着。“她呀,不但不是逆賊,反而就像那什麽……淳于缇萦一般,是大孝女哪!”
一提及“孝女”二字,皇後瞄向那狀紙,對這不速之客,卻是悄悄改觀了。“孝女……妳說她爹是朝廷命官?”她展開狀紙,自開頭處細瞧。
“是,她爹乃是前日遭革職的谯縣縣令藺文钰。”
皇後微楞,即便不問政事,她對此人,倒是還有幾分印象。“此人數年前上任,整饬了谯縣農桑,頗有政績呀……敢情這回來的,是藺文钰的女兒?”
聿珏一雙眸子瞟向狀紙最末,不由得唇角上揚。“嗯,她乃是藺文钰的長女,藺湘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