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只溫暖的手牽着自己,在花海中快樂地奔跑。那人停下,轉過身來。他撲過去,把那人壓在身下。那人嘻嘻地笑,撫摸他的臉。他也嘻嘻地笑,親吻身下的人。舌頭柔軟地卷起來……
哈!
大年初二的早上,易光發現自己遺精了。老臉一紅,悄悄地毀屍滅跡。
正月初二,回娘家的日子。兩個大男人,沒有娘家可以回,又不宜去串門,城市裏還是空蕩蕩的,多數商家也基本歇業中。于是兩人宅了一天。
易光盡量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不去回想一早發生的事情。
新嚴拿出多年前買的吉他,之前大掃除的時候還翻出來一本吉他譜。
“新嚴哥,你會彈嗎?”小光現在越來越常喊他“新嚴哥”了,新嚴也習以為常。
新嚴還在比劃着摸索感覺,頭也不擡,帶着點慵懶,“基本不會啊。”對照着樂譜彈出幾個音符。
Do! Re! Mi! Fa! So! La! Si!
“大學的時候,看見別人彈,覺得好帥,就很想學,但是當時沒有條件。工作之後有了條件,就去買了吉他跟樂譜,結果還是學不會,我在音樂方面還真是沒有什麽天賦啊。”
擺好樂譜,做好準備,新嚴擡起頭看着小光,羞赧地笑了一下,然後磕磕絆絆地彈了一首——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
那人抱着吉他,眼睛盯着樂譜,手指僵硬地撩撥琴弦,嘴裏跟着哼出聲。冬日早晨的陽光從窗戶照進來,在那人身上鍍了一層淺淺的光輝,柔和了整個畫面,就像電影裏常出現的抒情場景。
好寧靜。真好。
一曲終了,新嚴擡起頭來看小光,小光瞬間就樂了。“彈得還不錯啊。”看我真誠的笑容。
“這是最簡單的,基本沒有和弦,一涉及和弦我就懵了。”新嚴把吉他遞給小光,“你要彈彈看嗎?”
于是就開始了一只菜鳥教另一只菜鳥的吉他教學進程。
“每根手指撥不同的弦。”
“六線譜對應六根弦。”
“哆是五弦三品,就是按在五弦第三格。”
……
半個小時後,又一首磕磕絆絆的《小星星》出來了,但是節奏掌握得比較好。
“小光好厲害,這麽快就超過我了,看來你在音樂方面是有天賦的。”新嚴欣慰地拍拍小光的肩膀,“你要不要學,會彈吉他的男生很受歡迎哦。”
小光抱着吉他笑,“你希望我學嗎?”
“能學當然好啊,我也想看我兒子彈吉他的帥帥的樣子。”新嚴笑得歡快,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在對方眼裏超級有魅力的。帥大叔的魅力,可不是彈吉他的小毛頭能比的。
“好,”小光咧牙一笑,眼睛裏似有水波蕩漾,“等學會了我彈給你聽。”
又練了半個小時,他們打算看電影。電視架的抽屜裏有一排的影碟,都是新嚴看過的,于是這次直接在網絡電影頻道選了一部《成長邊緣》來看。
安靜祥和的初二之後,是開始有客來訪的初三。按照往年的慣例,家在本地或者由于其他原因沒有回家的同事,這時候會結伴來“嚴哥”家小型聚會。今年來的人是物業部的李秋明跟彭立純、人事部的張析謙、市場部總監郭平剛和東區項目經理芳姐。
客廳的茶幾上放了許多零食跟切好的水果,大家随意就坐,随興聊天,有時說說公司事務,有時又牽扯到成人世界的其他方面,易光不太感興趣,也插不上嘴,只能無聊地坐着。
張析謙是個開心果,在這種私下的場合也敢開領導的玩笑,有他在都不怕冷場。話題在好幾個人身上轉了一圈之後,落到易光身上。“哎呀,小光你怎麽都不說話?一回生二回熟,我們都見過幾面了,算是熟人了,來一起聊聊嘛。我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還是在那間酒吧呢,你怎麽會在那裏啊?”
所有人的眼光都投了過來,易光沉默,只是看着新嚴。
新嚴便笑着幫他解圍,“他是去‘體驗打工生活’,就去了那麽一次。”
半年前的景象還能清晰憶起,卻仿佛久遠得像是過了好多年,當時那樣劍拔弩張的态度現在想起來都有點不能理解,真是太幼稚了。随之憶起的,還有新嚴當時落寞的身影和那一句“不被需要的人,是我啊”,此時想來有些心疼,那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啊,沒有得到解答的疑惑使人煩躁。
“對了,那間酒吧聽說真的成了GAY吧耶。”張析謙又在興奮地分享情報。
旁邊的女同事彭立純雖然沒有說話,只是拿起飲料默默地喝,但是忍不住用好奇的眼光看過去。
芳姐對這個話題興致不高,順手從旁邊的矮幾上拿了本雜志來翻,還偷偷看了易光幾眼。
郭哥則趁機去了趟洗手間。
“你怎麽知道?你難道經常去?”新嚴打趣他,彭立純也跟着笑了。
“沒有,我這不都是聽人說的嘛。”然後他瞄了一眼洗手間,判定郭哥不會馬上出來,又壓低了聲音說,“還有人看到G哥進去那裏哦。”
新嚴敲了敲他的額頭,“你啊,又開始無端猜測別人了,小心人家告你造謠。”
易光見新嚴敲那人的額頭,不禁皺了下眉。
“真的嘛,”張析謙摸摸額頭,“不過那裏也取消……那個舞了,就是個普通的GAY吧。”
郭哥出來了,這個話題也随之結束,很快轉到其他方面去。
芳姐試着跟易光聊了兩句,準備上什麽大學?有什麽興趣愛好?淡淡的關心詢問,并未深入交流。她本身有種女強人的氣場,今天這場合比較放松,沒有職場上給人的壓迫感,就像個普通的阿姨一般。盤裏的水果吃完了,她拿起盤子徑直走向廚房,她們帶來的水果都放在那裏。
沒一會,新嚴也到廚房去了。
彭立純跟張析謙對視一眼,這可是異常罕見的啊。嚴哥可是極少同芳姐獨處的,雖說眼下的狀況也不算獨處。
“小光,”張析謙用哥倆好的态度捅了捅易光,忍不住好奇地問,“芳姐難道私底下跟你爸爸有了什麽進展?”
易光沒有回答,站起來就往廚房走。
啊,煩躁。
彭立純立馬白了張析謙一眼,拿這種事問當事人的兒子,而且他媽媽才過世半年,腦子是被豬拱了嗎?張析謙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吐吐舌頭作無奈狀。郭哥則看着易光的背影若有所思。
廚房裏,芳姐拿出袋子裏的梨來洗,然後削皮、切塊。新嚴從冰箱裏拿出一支飲料,然後站在離她一米左右的地方,看她切梨。芳姐沒有看他,各做各的事,卻仿佛多年夫妻一般默契。
“梨很好。”新嚴淡淡地說。
芳姐切水果的動作一頓,然後繼續。
“小光長得不像你,想必是像媽媽。”
“小光是個好孩子,他在我身邊真是太好了。”
……
芳姐切完梨,新嚴走過來把飲料給她,然後端起水果盤走出去。芳姐看了一下手裏的飲料,瓶身設計簡潔,四葉草的圖案鮮明突出。
新嚴走出廚房的時候,正好看到小光進了房間。
易光快速反鎖了房門,然後就背靠着門喘氣,而後貼着門滑坐下來,心緒不寧。
那兩人在廚房的簡短對話完全聽不出什麽實質的內容,但易光感覺得到,那背後有很重要的信息是他沒有解讀出來的,他們之間的默契,他們獨處時的氣氛,他們對等的身份地位和多年共事的情分,一切都讓他厭惡、不安。
偏偏,這讓易光終于意識到自己對新嚴的心思了。難怪早上做了那樣的夢。怎麽會……
自從被他所擁抱之後,再沒有過的慌亂與無助又重重襲擊了他。
身後響起急促的敲門聲,可以想象那人着急的模樣。然而易光現在沒有勇氣面對他,也不知道該拿什麽表情去面對。他忽略了門外的呼喚,轉而找出手機給他發了條短信,【我不舒服,想睡一覺。】
【哪裏不舒服,讓我看看。】
【不用了,睡一覺就好。】
【好吧,爸爸一直都在,有事随時叫我。】
易光盯着“爸爸”那兩個字看了很久,心一陣一陣地痛,痛得哭了出來。
易光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吃晚飯的時間了。
張析謙自知闖了禍,沒好意思留下來吃飯。芳姐則說自己還有事,也走了。郭平剛其實是第一次來,也沒有留下來吃飯的意思。剩下一個彭立純不是個事兒,于是聚會沒有延續到晚餐就結束了。
臨走的時候,郭平剛深深看了新嚴一眼。他注意到了,從廚房出來的時候,雖然那兩人都臉色如常,但芳姐手裏拿着一瓶意義不明的飲料,而眼神比之前略有些黯淡。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多年觀望市場動态的經驗讓他培養出了一種敏銳的直覺——有些事發生了變化。而且,那個叫小光的孩子……
新嚴被郭哥那一眼盯得略微怔了怔。他們倆平時交流不多,私交更少,但行事風格上彼此都有點欣賞對方,此外再沒有什麽交集,不明白這一眼有何含義,而且雖然新嚴覺得自己行為坦蕩,沒什麽可非議的,還是被這一眼看得心驚,就像被看透了般透出一種窘。
錯覺吧。
送走同事之後,新嚴收拾了客廳,又到小光門口聽了會兒動靜,坐在沙發看書打發時間卻始終看不下去,心裏在組織怎麽跟小光解釋整件事——想必他是誤會了他與芳姐。
新嚴做好晚飯去叫人,小光應了,又磨蹭了好一會才開門出來。沒什麽異樣,除了眼底有點紅。
小光靜靜地吃飯,也不看他,就像回到了剛開始一起住的時候。新嚴被這氣氛憋得難受,也不打算拐彎抹角了,直接問:“小光,你是不是誤會了些什麽?”
“誤會什麽?”小光還是頭也不擡地扒飯,新嚴有種錯覺,自己好像個偷腥被老婆抓到現在正戰戰兢兢交代罪行的丈夫。
“……我跟芳姐只是普通同事關系,現在是,以後也是。”
小光動作一頓,擡頭看了新嚴一眼,然後繼續低頭扒飯。
“哦。”
……就這樣?
“我是說真的。”新嚴有點着急地強調。
“我沒有懷疑你。”
……難道小光心情不好是另有原因?還是說真的病了?
新嚴突然伸手去摸小光的額頭,小光像被吓到般定住了,然後臉上的溫度快速上升。
啊,有點燙,還真是病了呀。
新嚴覺得自己的解釋多餘得有點搞笑,沒有注意到小光異樣的目光。
易光伸手推開新嚴的手,抛出一個不相關的話題,“爸,我想趁開學前的空閑時間,去參加吉他培訓班。”
“可是高考……”
“沒關系的,我不會影響高考複習的。”
小光一向是行動派,看來是對學吉他這件事上心了。新嚴尊重小光的主見,也相信小光的自制力,對于參加培訓班,他是贊同的。不過現在多數吉他授課班還處于休假,于是新嚴找了個願意一對一教學的,之後易光就開始了瘋狂學吉他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