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時光匆匆,轉眼就到年關了。學校早就放了假,公司因為要年底清算,又要辦年會,好一番忙碌。新嚴也回歸了加班,反過來由易光負責煮飯了。
因為送飯,易光到過新嚴的公司幾次,看到了工作中的爸爸。跟想象中一樣,認真工作的男人給人一種安全感,尤其是事務繁多還能有條不紊,散發出一種游刃有餘的魅力。在家裏他總是很和藹很包容地笑,在公司則多了一份嚴肅,有時候甚至是嚴厲,讓易光看得新奇。他還能有什麽表情呢?
易光也由此認識了爸爸的一些同事。上次在酒店見到的其中一個叫劉晉君,是爸爸的下屬,見到易光來送飯,特地就酒店事件做了遲來的解釋。聽說是那個禁欲型物業管理金牌總監的兒子,有些女同事甚至來找他八卦新嚴的私生活。看來爸爸在外人看來确實是個鑽石王老五。在這種“虎視眈眈”的環境中,新嚴還能“守身如玉”,易光不禁有點開心。
公司年會終于如期舉行了,因為家屬也可以參加,易光第一次穿上了正裝。
“真帥,已經是個大小夥子了。”聽着新嚴明顯帶着寵溺的贊美,易光有點飄飄然。這套西裝是新嚴特意帶着他去定做的,挑了好久,款式啊,顏色啊,紋理啊,布料啊,甚至用哪種紐扣都考慮進去了,穿起來自然不一樣。
年會節目一個個上演着,有些是公司員工的表演,有些是請來的專業人士表演。新嚴跟同部門的同事合唱了一首《I Believe I Can Fly》,吻合了年會主題“因為相信,所以擁有”。
沒想到新嚴唱歌還挺好聽,英文發音也清晰,易光又有了新發現。看到自己老爸混在一群二十八九歲的男人中毫無違和感,易光又有點高興。兩人站在一起,不說的話,說不定人家會以為他們是兄弟吧。
一曲終了,有人上臺獻花。同席的人馬上議論起來了。
“芳姐又行動了。進公司四年就追了嚴哥三年,可真有耐心。”
“什麽什麽?”旁邊一個明顯不知情的興奮地追問。
“這在公司也不是什麽秘密了,芳姐喜歡嚴哥,明着暗着追了三年,還是毫無進展。”
“為什麽呀?”
“這我哪知道,也許嚴哥不想談辦公室戀愛。不過能夠三年都保持這種不上不下的狀态,我都不得不說他們厲害了。”
易光就這樣被迫偷聽了自己老爸的情史。
公司同事都知道了,新嚴自己想必也是知道的。既然身邊有個人對他這麽癡情,為什麽卻沒有在一起呢?是那個女人不好嗎?新嚴對她又是什麽心情呢?
這樣想着,易光就多看了那個女人一眼,感覺就是個普通的職業女性。
芳姐把花束遞給易新嚴,大大方方地對他笑,“唱得很好聽。”
倒是新嚴有點不好意思地接過花,“過獎,過獎。”
易光心裏有點怪異的感覺,大概真的不樂意見到老爸身邊有除了媽媽之外的女人。
年會之後放假兩天,新嚴幹脆又請了三天假,跟易光一起去旅游。
新嚴以前幾乎每年都會去旅行一次,已經去過了北京、西安、桂林、烏鎮、九寨溝、麗江、內蒙古、三亞、廈門、成都,以及河西走廊和西藏。
“爸,這些都是你在旅行中自己拍的嗎?”易光翻着新嚴的旅行相冊《用相機記錄的時光腳步》,眼睛睜得大大的,眼裏寫滿興奮和新奇。
新嚴翻出單反,正在檢查。相冊跟相機平時是放在一起收起來的。
“是呀。”
“都好漂亮,簡直就跟明信片一樣。”易光真的被那些照片震撼到了,那種興奮勁,把少年身上未褪盡的孩子氣都激發出來了。
新嚴偷偷笑了一下,然後既得意又難為情地說:“其實每次旅行回來,我都會把洗好的照片寄到地理雜志投稿,大多數也都被采用了。”然後他果然就收到了來自兒子的崇拜的眼光。雖然是意料之中,卻是第一次感受到,新嚴心裏像騰雲駕霧般飄飄然。還有什麽比兒女的崇拜更能讓一個父親自我感覺非常好呢?
易光還哪裏都沒有去過,所以這次由他來選擇目的地。他着實糾結了好久,才最終決定去哈爾濱。從北往南,走遍中國。
接下來就是準備工作了,查路線、訂機票、訂旅館、整裝備,新嚴是老司機了,做起來輕車熟路,順便給易光上了一節實踐課。
到達旅館時,已經接近黃昏。冬季是哈爾濱的旅游旺季,旅館裏熙熙攘攘,幾乎住滿了人。
旅游的第一天總是最讓人興奮的,在旅館放好行李後,易光就拉着新嚴出門了。他們入住的旅館就在中央大街附近,方便得很,當晚就先逛了中央大街。
中央大街始建于1900年,全長1400米,是一條商業步行街,街道建築有多種風格,體現了哈爾濱人的歐式生活,是哈爾濱的城市縮影。
兩人吃吃喝喝,說說笑笑,慢慢逛着這條涵蓋了西方建築藝術百年精華的街道。新嚴一邊逛一邊給小光科普:這家珠寶店是歐洲15至16世紀的文藝複興風格,那家賓館是19世紀的新藝術運動風格,這個是18世紀的折衷主義風格,那個是17世紀的巴洛克風格。近代歐洲歷史就依靠這些石頭藝術在易光眼前展開。其實這都是新嚴剛剛在旅游手冊上看到的,現學現賣。
當晚兩人就在餐廳裏吃了俄式大菜,像炸板蝦、鐵扒雞、紅菜湯等。
因為時間很寬裕,而且白天搭車也有點勞累了,逛完中央大街,他們就回旅館休息,打算第二天再逛其他地方。
回到旅館,他們先是在大廳跟其他旅人聊了一會,互相混個臉熟。跟來自五湖四海的人互相打招呼,介紹自己來自哪裏,更有在外旅行的感覺。易光之前沒有旅游過,這種感覺很新奇。那麽多不相幹的人,忽然有一天,就在你面前,跟你說着話。有道是有緣千裏來相會,大概就是這樣吧。相遇即是緣,何妨緣深緣淺。
第二天,易光跟新嚴先逛了附近的聖索菲亞大教堂,下午便直奔哈爾濱冰雪大世界。冰雪世界裏的冰雕只能展示三個月,每年都要重新制作,每年都有不同主題,這是哈爾濱的一項重要活動。在裏面逛了半天,從下午看到傍晚。冬季白天短,冰雪大世界裏早早就亮起了燈,照在冰雕上,比起白晝更有一番味道。
有道是,最美是華燈初上時。
咔擦咔擦,咔擦咔擦。新嚴的相機拍個不停。
易光見老爸一直在拍他,有點不好意思起來,搶過單反要幫他拍,于是新嚴就教他。然而果然拍照是有技巧的,易光總覺得自己沒有新嚴拍得好看。之後易光又拉了一個路過的游客,幫忙拍合照。
晚上又去搜羅哈爾濱街頭的各種吃食。煎餅壽司、霸王鱿魚、鹽酥雞塊、肉夾馍,燒烤攤上來幾串,再來兩瓶啤酒,哇~爽口!
燒烤攤老板邊幹活邊跟顧客唠嗑,是個直爽的性子。見新嚴又是給易光拍照,又是拿紙巾幫他擦臉上蹭到的油膩,趁烤好的肉串端上來的時候,笑口大張說:“你們兄弟倆感情真好。”
新嚴跟易光對視一眼,一起哈哈大笑了起來。
“你怎麽知道我們是兄弟?”易光有意逗老板玩。新嚴看起來很年輕,确實不像他爸爸。不過因為易光長得随媽媽,所以跟新嚴其實不像。
“那還用說,一看就知道了,感情這麽好,不是兄弟就是情侶。”結果新嚴喝着啤酒就笑噴了。這位大哥,你也太豪放了,同性戀這種事在多數人看來還是異端呢。
易光卻又笑了起來,“哈哈哈,老板你真有眼光,我們就是兄弟。是不是呀,新~嚴~哥~”
老板已經哈哈大笑地繼續忙活去了,新嚴這才收拾好自己的狼狽,“是是是,今天開始我就是你大哥啦。”
然後,易光果然喊了好幾天的“新嚴哥”,甚至跟公司同事一樣稱呼“嚴哥”。
新嚴毫不介意,能跟孩子成為朋友的家長是成功的家長,他很高興。
第三天他們到亞布力滑雪場滑雪。
兩人租了雪具,也不用教練教,自己摸索着滑。易光畢竟年輕,正是學東西快的年紀,小半天就滑得不錯了,又來幫着新嚴。
滑雪其實不是很難,關鍵是保持平衡。果然新嚴一個重心不穩,往前傾來。易光就在他前面,本來想扶住他的,結果被帶得一起摔了。好在衣服很厚,易光被壓在下面也不覺得疼。
新嚴把易光壓在了地上,兩人的臉還擦到了。一瞬間,易光覺得自己心底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但那感覺很快就過去了,易光也沒在意。
新嚴起身,易光也坐起來,兩人就坐在雪地上,看看彼此的狼狽模樣,哈哈大笑起來。
當晚在附近山莊住宿。由于去的人多,新嚴只訂到一間單人房,好在床夠大,而且兩人擠還更暖和。
雪山環繞,這樣的環境真适合講大雪封山殺人偵探事件。但現實是,父子倆進行了關于人生大事的第一次卧談會。
“小光,接下來你就要高考了,你有什麽打算沒有?”蓋好被子,新嚴把右手枕在頭下,眼睛看着天花板。
如果是幾個月前,易光肯定會說要去找工作,并且要搬出去,然而現在,答案就完全不同了。“我想考大學。我想學工商管理。”想跟你一樣成為商業精英。
“原來你對工商管理有興趣呀,挺好的。我也是這個專業的。”
就是因為你是這個專業的,所以我才選這個專業呀。易光在心裏補充。
“考哪所大學有目标嗎?”新嚴這段時間已經了解了小光的學業水平,他挺優秀的,自己想輔導一下他都沒什麽空間了。
“A大學。”易光沒有多少猶豫就說出來了。
“A大學?為什麽呢?以你的水平應該還可以上更好的大學。”A大學雖是國家重點大學,但也是排在較靠後的了。
“因為我想……離家近一點。”A大學就在本市,從學校到家搭車只要2個鐘,開車則是1個多鐘就到了。
新嚴這時側過頭來看,便見到小光因為難為情而略有些漲紅的臉,而眼神飄忽着。新嚴心裏一喜,心想,這算是撒嬌吧。
想要繼續住在一起呀,也好呢,這幾個月來他也很開心。等到大學畢業了,很快就是工作,然後結婚生子,能繼續一起住的時間的确不多了。
“好。”新嚴只笑着說了一個字,那笑容卻印在了易光的心裏,很溫柔,有點甜,甜裏卻帶着一絲酸,難以形容。
之後他們繼續聊大學校園生活,又扯到了食堂,然後扯到了哈爾濱的小吃,又扯到廚藝,最後話題就跑到十萬八千裏外去了。不知什麽時候,竟這樣睡着了。
第四天早上還是滑雪,兩人都滑得不錯了。到中午就歸還租賃的雪具,開始坐車到太陽島去。
因為小光沒有坐過纜車,新嚴便決定一起坐索道進太陽島。第一次做的事情總是讓人新奇興奮,易光趴到窗上興致勃勃地看風景移動,心裏的那點緊張被掩蓋過去,直到纜車越升越高,沒有腳踏實地的不安全感逐漸浮現,心跳也随着越來越快,易光才意識到自己大概是恐高,按在玻璃窗上的手有些無力,蠢蠢欲動地想抓住點牢靠的東西。纜車繼續行進着,在索道的連接處震了一下。
“哇~”易光被吓了一跳,快速靠到新嚴身邊,雙手緊緊攥着新嚴的手臂。
新嚴也吓了一跳,卻是被小光吓到的。“怎麽了?”
“呃,我大概……有點恐高。” 小光進一步抱緊他的手臂。
“噗!”
易光瞬間就臉紅了,“不許笑。”
新嚴堪堪忍住,“我沒有笑你。”但嘴角還是高高翹起壓不下來。
“明明笑了。”這麽大個男生,都快成年了,還因為畏高緊緊抱着老爸的手臂,本來就夠羞人的了,那人居然還不厚道地笑了。男人的面子呢,面子!
“我真的沒有笑你,只是突然發現你也有這麽可愛的一面。”他的兒子怎麽可以這麽可愛。“比女孩子還可愛,以後一定很受歡迎。”
易光的臉紅得更徹底,頭低着,目光盯到一個角落裏去,心裏滾過不知從哪聽來的一句話——“這麽可愛一定是男孩紙”。
纜車繼續行進,心跳聲咚咚咚持續響亮,但抱着那人的手臂便不那麽在意所處的高度了。“哼,說一個男人可愛算什麽嘛。”
而新嚴覺得很開心,所以他偷偷舉起相機自拍,記錄小光在身邊的快樂。
終于進了景區,冬天的太陽島比較值得看的是雪雕,純白的顏色,萬千的造型,沒有冰雕的晶瑩剔透,卻另有一番樸實。
“雪雕跟冰雕不同,冰雕是在冰塊上進行雕刻,雪雕需要先搭個框架,再把壓緊的雪填進去,或者拿雪摻水拍出造型。所以這兩個雕的意思不一樣。常說的堆雪人可以說是最簡單的雪雕了。”
新嚴又開始了導游講解,易光則搶了他的相機要給他拍照。
第五天的行程就簡單了,到處随便逛,買了給同學跟同事的手信,然後就開始了回程。
旅游很好玩,很開心。下次一定要再一起旅游。下次,是什麽時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