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泡芙和咖啡
謝明軒聽到一陣短暫又急促的敲門聲,他從床上爬起來,打開門,看到站在外面的聞野。他臉色不太好,頭發亂糟糟的,質地柔軟的襯衣滿是褶皺,很快,謝明軒看到聞野一片紅腫的手腕。
“你……你手怎麽了?”對上聞野的視線,謝明軒的聲音越來越小。
聞野沒接話,他擡手把謝明軒推到牆邊,他走進房間,在落地燈旁邊的圈椅上坐下。謝明軒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關上門,他坐到聞野對面,手腕上的一小圈牙印在燈下愈發清晰,有的地方咬的重,紅色的血點往外滲。
聞野低頭看了一眼,擡起手随意用指腹抹掉,但沒過多久,血點又緩慢地冒出來。
謝明軒有點坐不住,他從電視下面的櫃子裏拿出醫療箱,把止血繃帶,創可貼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藥拿出來,堆在桌上。聞野的臉罩在光裏,每一根睫毛邊緣都鑲着金色光暈,他的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流動的空氣也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謝明軒聽見聞野用有些啞的聲音問他:“有水嗎?”
謝明軒把冰櫃裏的蘇打水遞給他,聞野打開喝了幾口,才轉過頭把視線放在謝明軒身上,說:“你跟他說Casper的事情了。”
尾音下沉,是肯定句,謝明軒點了點頭。聞野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他把蘇打水放到一邊,從桌上堆着的好幾種藥下面抽出創可貼,撕開包裝,有些敷衍地貼在手腕內側的傷口上。謝明軒本來想提醒他要消毒,但張了張嘴,卻說:“他因為Capser咬你了?”
謝明軒并沒有期待聞野會回答他,但停了幾秒,聞野低聲罵了一句:“狗崽子。”謝明軒下意識去看聞野,但他還是剛剛的表情,眼睛耷拉着,看起來并不生氣,也不開心。酒店房間的暖氣開得很足,坐了沒一會兒,聞野就出了汗,他走到窗前,把窗戶推開了。
冷風吹進來,露在外面的衣擺貼着後腰,聞野站了一會兒,拿起窗臺上的煙盒,抽了一根,咬破濾嘴裏夾着的爆珠,把煙點着。謝明軒走到他身邊,也點了一根抽了起來,漫出去的煙霧很快被風吹散了,謝明軒站了一會兒,還是說:“感覺宋沅這個人……不是很好相處。”
一小截煙灰掉在窗臺上,聞野沒看到,他又撣了兩下煙,看着窗外陰沉沉的天空,答非所問的說:“要下雨了。”
謝明軒一向沒有毅力,他很快忘記了自己剛剛的提問,被沒有星星的天空吸引。聞野收回視線,他盯着指間明亮的火星,想起宋沅在演講臺上站的筆直,平穩流暢地背誦篇幅很長的英文講稿。演講進行到一半,身旁的女生隊伍開始竊竊私語,從英語發音過渡到演講人的長相。
“宋沅就是天才吧,學習好也就算了,長得也好。”
“哎,我朋友之前和宋沅坐同桌,她跟我說宋沅的眼睫毛有這麽長。”女生一邊說一邊伸手比劃,長度有些誇張的成分在,但旁邊的女生還是很捧場的發出驚嘆。
聞野站在操場上,隔過前排密密麻麻的人群,目光再一次落在宋沅身上。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宋沅的優秀是與生俱來,但他見過晚自習結束,宋沅坐在空蕩蕩的操場上,一遍遍背誦演講稿,在卡殼的時候,會沮喪地用力皺眉。
他也見過宋沅拿着喝完的礦泉水瓶,繞了一個大圈,把瓶子遞給總在同一個地方出現的拾荒老人。
Advertisement
聞野因為只有自己知道這些而感到竊喜,面對別人對宋沅那些飽含偏見的誤解,聞野從沒有替他解釋。宋沅或許刻薄又傲慢,但偷偷拿走別人送給宋沅的禮物,裝瘋賣傻讓宋沅留下來講題的他,也算不了多坦蕩。
抽完那根煙,聞野舉着受傷的手腕,單手洗漱了一下,在沙發上躺下。随着關掉的燈,聞野陷進黑暗裏,手腕被咬的傷口隐隐作痛,他想到宋沅很紅的眼睛,執拗,瘋狂,确實不怎麽好看,像失控了的玻璃娃娃。
第二天聞野醒的很早,謝明軒的鼾聲沒有要暫停的意思,聞野走進浴室,脫掉衣服,擰開水龍頭。純白色的蒸汽很快漫過頭頂,聞野站在水下,低着頭撕掉了手腕上的創可貼。過了一個晚上,那一小圈牙印變得更加明顯,皮膚周圍泛紫,看起來有些吓人。
看起來要留疤了,聞野這麽想着,閉着眼,把頭發淋濕了。
等他從浴室裏出來的時候,謝明軒已經醒了,他趴在床上,有氣無力地指了指桌上的手機:“這一大早響的像催命一樣。”
聞野把濕發捋到腦後,看了一眼手機屏幕,接了起來。
似乎是等的有些不耐煩,對面人的聲音聽起來很沖:“聞野,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我讓你去溪城不是讓你在那兒當少爺的!”
因為聲音太大,聞野偏了偏頭,把手機拿的遠了一些,直到對面沒有了動靜才重新放回耳邊:“現在九點零五,我這個少爺已經起早了二十五分鐘。”緊接着,聞野聽見電話那頭很重的聲響,大概是摔了筷子之類的。
“你信不信,我現在一個電話就能停你的項目,讓你什麽都沒有的滾回來!”
發梢上的水珠掉在桌面,聞野伸手抹掉,才笑着說:“就等着您說這個話呢,我什麽時候回去您提前說,頭等艙靠窗的票不太好買。”
聞易山應該被他氣得夠嗆,停了十幾秒都沒有說話,最後挂掉了電話。聞野把手機扔到桌上,轉身對上謝明軒的視線,聞易山說話的聲音大,謝明軒聽到了大半,臉上困意全無。聞野回過身,用紗布随便擦了擦傷口,貼上新的創可貼,低頭笑着說:“老頭兒現在肯定後悔,當年沒多造個兒子。”
聞野的房間在電梯口,電梯門開之前,聞野側頭看了一眼。他不去想宋沅有沒有離開,這個答案對于他來說已經并沒有那麽重要,他花了很長時間才明白,有些東西并不是努力就能得到,人類在這個世界上要遵守規則,而其中一條就是要允許你愛的人不愛你。
走出酒店,大理石地面上深淺不一的水漬昭示着昨晚的雨量,聞野聽見謝明軒感嘆了一聲,然後說:“原來昨天真下雨了啊。”
雨後的空氣濕潤,裹挾着泥土的味道,聞野沒接話,繞過泛着水光的地面,往公司大樓走。謝明軒跟在他身後看手機,時不時講幾條時事新聞和段子,聞野有的時候笑笑,但大多時候都不說話。
走過街角的蛋糕店,馥郁甜蜜的香氣覆蓋感官,謝明軒終于擡起頭,看了一眼貨架上的糕點,拍了拍聞野的肩:“一會兒去公司露臺的咖啡廳吃早飯吧。”
走到公司樓下,聞野往露臺的咖啡廳看,深紅色的陽傘很顯眼,即便這樣,他第一眼還是捕捉到坐在藤椅上的宋沅。宋沅還穿着昨天那身衣服,雙手交叉擱在桌上,頭發被風吹的有點亂。
站在身後的謝明軒往前走了幾步,他看着坐在露臺上的人,頓了頓才說:“宋沅對面坐着的Casper沒錯吧……”
金色頭發,米色西裝,不用聞野回答,謝明軒也知道那是Casper,他看了聞野一眼,忍不住感嘆:“我昨天剛跟他說完新經理人的事,他今天就能坐着和Casper喝咖啡。”
“這真是個狠人。”謝明軒的語氣裏摻了幾分莫名其妙的佩服。
聞野只是看,過了幾秒,在陽傘下坐着的人忽然轉過頭,對上他的視線。聞野覺得有些可笑,以前十分渴望出現在他和宋沅之間的心有靈犀,居然在宋沅咬了他,關系逐漸崩盤的時刻出現了。
大概是宋沅轉頭的動作太過突兀,沒過多久,坐在他對面的Casper也轉過頭,在看見聞野之後笑着站起來,扒着濕漉漉的欄杆,沖聞野用力地揮了揮手。聞野也笑了一下,他坐着電梯來到露臺,推開門,對上宋沅的視線。
Casper笑着拍了拍身旁的空位:“來坐這兒!”聞野十分自然地在他身邊坐下,Casper把桌上沒動過的泡芙放到聞野面前,又問:“Ming怎麽沒過來?”
“他說他要拉肚子。”聞野剛說完,Casper就笑着咂了砸嘴,他用拳頭捶了聞野一下,用帶有一些口音的中文說:“不要在吃飯的時候說這種!”宋沅坐在對面,看着聞野對別人毫不吝啬的露出笑容,宋沅把忍不住發抖的手藏進大衣口袋。
過了一會兒,服務生端着托盤走過來,把咖啡放在聞野面前,聞野端起來抿了一小口,動作有一瞬間停滞。
Casper左手托着腮,說:“Song給你點的拿鐵,我還以為你喜歡喝美式之類的。”
聞野把杯子放下,他側過頭,沖着Casper笑着說:“我是喜歡喝美式。”
Casper的眼睛睜大了一些,他看向宋沅,搖頭晃腦地挑了挑眉,毫不掩飾自己的欣喜:“Song,這次是我猜對了哦。”宋沅罕見的沒有拿出刻薄,他短暫地彎了一下眼睛,然後看向坐在對面的聞野。
聞野沒有再動那杯咖啡,他拿起叉子,戳開泡芙的酥皮,露出內裏綿密的白色奶油。他還沒來得及吃,身邊的Casper忽然按住他的手,指着他手腕上的創可貼說:“這是怎麽回事?”
大概是早上打電話的時候有些分心,聞野貼上的創可貼尺寸有些小,沒能完整包住傷口,露出邊緣泛紅的傷口。
這是昨晚宋沅發瘋的産物,他知道聞野或許會厭惡他,憎恨他,但只要聞野還會和他說話,吵架,宋沅并不在乎話裏的內容。
叉子上沾到了一些奶油,聞野垂着眼嘗了一下,滿意地笑笑。Casper還在看他,聞野把叉子平放在瓷碟上,看了一眼手腕,說:“意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