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一回煮粥,先拿你當試驗品,好不好喝?” (50)
我的房間啊,裏面有個超大的軍艦,是我用樂高搭起來的。”
我立即提出否決:“米粒,現在已經很晚了,叔叔要回去休息了。”
“啊?就一會會也不行嗎?”
堅決搖頭,“不行。”
周瑜笑了笑,沒說什麽,但我感覺那笑容裏藏了嘲諷。電梯門開時,我轉身向他,“米粒給我吧,今天多謝了。”
他沒立即把米粒遞過來,看着我似笑非笑地道:“恐怕也就你了,客到門前也不迎。”
我說:“時間太晚了。”
“那是不是下次我白天過來你會讓我進門呢?”
我不答。他不客氣地嗤笑出聲,在我看來無盡嘲意,心上添了惱意,邁進一步把米粒從他懷中奪過,轉身時電梯門已經因為時間太長而關上了。
伸手要去按打開鍵,可身後伸來的手比我更快,直接按在了閉合鍵上,使得電梯門緊緊阖着不開。我終于是惱了:“周瑜,你到底要幹嘛?”
他往電梯牆上一靠,手撐在按鍵處,眸光卻凝着我不放,“不幹嘛,就是被你惹到了覺得不甘心,怎麽着也要讓你動動氣才行。”
我真是……提不上那股火了,不然能怎麽着他?跟他在電梯裏吵架,厮打一架?顯然這些行為都不可能在我跟他之間發生了。軟了語氣對他道:“都這麽晚了,你不累嗎?我已經很困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也不遲。”
他見我态度軟下來,也不硬氣了,終于是松了按鍵的手過來揉了揉米粒的頭發道:“好了,叔叔要回家了,下次你一定要邀請叔叔上你家做客哦。”
米粒很惋惜地應:“好吧。”
我默聲按開了電梯的同時,他的掌從米粒頭上順滑而過輕撫我的發,是等我走了出去才反應過來,頓下步跺了跺腳,沒再跟他牽扯回了屋。
米粒在退燒時出了汗,必須得替他洗個溫水澡才行,等一切搞定時都兩點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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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省了講故事了,米粒沾床即睡,我也累的渾身筋骨都疼。只是閉上眼腦中卻閃過周瑜在醫院清掃米粒嘔吐的污穢物的身影,說不觸動是假的。但轉念想及剛才電梯裏他耍無賴的場景,又覺氣惱,他這是把心思動到要上家裏來了?
該讓他這麽順利就邁進這扇門嗎?
入睡前最後的念想是——不能。
知道米粒的病情會有反複,早上醒來就覺他身體熱燙,一量體溫果然是又燒起來。退燒針只是一時壓制,基本上但凡生病都會有個三四天的周期,所以這期間內米粒反複發燒都屬于正常的。量到溫度是39.5度,我立即起身拿了退燒藥和水,喊醒米粒喝了下去。
又再弄溫水幫他身上擦拭,終于半小時後溫度又慢慢退下來了。
我在廚房熬粥時聽見外面手機在響,出去拿起察看,見是周瑜打過來的。
他問我今天米粒什麽時間去挂水,還要像昨天那麽晚嗎?我聽他的意思是要再來接我跟米粒去醫院,猶豫了下就稱是。其實不用,一般情況下只要過十二個小時就可以再吊針了,然後建議是在飯後兩小時之後。
電話那頭他頓了頓,揚聲而問:“那我怎麽問醫生說要不了這麽久,白天也能挂呢?”
“……”這人原來是明知故問,故意設套讓我跳呢!
暗暗磨了磨牙,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平靜:“是嗎?可能每個醫生制定的要求不同吧。”
周瑜輕笑,“賈如,你在開玩笑呢?醫生會如此不負責嗎?而且我在網上也查過了,都是說十二小時過後。我看不如下午來接你們過去醫院吧,免得又像昨天似的弄到很晚,對米粒也不好,你說是不?”
靜了一瞬,我問:“周瑜,你很閑嗎?”
他答:“原本是挺忙的,但誰叫你那邊有事呢,再忙我也得抽出時間來啊。”
“謝謝。”重咬兩字後直接挂斷電話。
正要放下手機,他的信息又過來了:下午三點,在樓下等我。
怎麽這人越來越讓我有磨牙的沖動了呢?還這口吻讓我跟米粒等他來着?虧得是他了,換成別人,我理都不想理,直接拉黑名單去了。
結果,中午十二點一過,門鈴聲響了。
拉開門,周瑜站在門外笑嘻嘻地看着我……
這個人耍詐!
他故意發信息說下午三點來,實際上就是為了讓我不防備。
比起我的咬牙切齒,米粒要單純得多,在客廳一看見是周瑜立即驚喜地跑了過來,拉了他的手就往內走,“周叔叔,快來我房間看我的軍艦。”
周瑜從我身前掠過,眉眼含笑,神采飛揚。
昨晚我臨睡前想什麽來着的?不該讓他這麽順利就踏進這扇門,然後,結果是,隔天他就輕而易舉登堂入室了。
自己打臉自己,特麽覺得臉疼。
198.你在吃醋
回走時,米粒已經把人帶進他房間。一低頭就看見門邊脫了他的黑皮鞋,總算他還知道要換鞋,不過他穿得是誰的拖鞋?平日裏我這就連老媽也難得過來,所以鞋架上就放米粒跟我的鞋子,難道他光着腳走進去的?
走到房門邊,果然見那坐在地毯上的人赤着腳沒穿鞋,米粒把他的“作品”都給搬出來了,炫耀着跟周瑜一一介紹。顯然,他把米粒的心給收住了。
注意到我的目光,他轉眸過來,定了定後不客氣地問:“有吃的嗎?我還沒吃飯呢。”
“沒有。”丢下兩字轉身而走,卻聽房內傳來米粒的聲音:“叔叔,媽媽燒了一鍋雞粥……”
我有把那一鍋雞粥給倒掉的沖動。
但等過去二十分鐘,某人乘着我哄米粒睡午覺,自動手地偷偷盛了一大碗粥躲在廚房間裏喝。我是出來拿溫度計經過廚房門邊看見的,也只能心知肚明又無可奈何地任由了去。
米粒其實很快就睡着了,但我在房內多待了半小時才走出去。
環轉室內沒找到他人影,廚房間裏也沒人,我特意走進去看了眼水池,他居然将鍋碗都洗幹淨放起來了。遙遠的記憶中某日他把廚房鬧得乒乓響,現在他成居家男人了?
不過他人呢?洗手間?我在門邊聽了聽,不見有動靜。
眸光斂轉,發現大門是虛掩着的,走近就聽見了他的嗓音,似乎是在打電話。
“你就透個底吧,有沒有把握贏這官司?”
在跟棠晉通話?昨天傍晚也是我怠慢了,把人往外面一丢只顧着照料米粒。若不是有周亮的關系,怕是要請來棠晉很難吧。
正念轉間,又聽見周瑜的語聲傳過來:“阿靜回來了?那你讓她跟我說話。”
心頭有波瀾異動,這時候我該避嫌了走開不去偷聽的,可腳頓在原處沒有移動。
“阿靜?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招呼也不打一聲呢?你給介紹的這個棠晉到底行不行的,有沒有把握幫賈如打贏那官司呢?”
我蹙起了眉,棠晉原來不是周亮找來的,而是楊靜。
不知那邊說了什麽,周瑜低笑出聲,“對你我怎麽可能不信,行了,晚些一塊吃飯。”
門推開時我還站在門邊,與他看進來的視線撞上的一瞬,看見他眸中閃過驚慌。
“米粒睡着了嗎?”他如此問。
強忍住嘴角彎起嘲諷的弧度,淡淡地轉過身而走,沒有理會他的明知故問。推門進了米粒的房間,反鎖住後躺在米粒身邊,盯着那扇門想:他總不至于還來敲門吧。
結果他還是來敲門了,但是在兩小時以後,我睡得昏昏沉沉,好像聽見有誰在叫我名字。睜開眼恍惚了一瞬,才逐漸意識清醒過來,發現是周瑜在門外喊我:“還沒醒嗎?已經快四點了啊。”我的第一反應是去探米粒額頭,果然見又有溫度了,昨晚上的藥效已經過去,确實得帶孩子去醫院挂水了。不然,極有可能會再次燒到40度以上。
這時屋外的人已經等不住了,拍擊門板揚聲再喊:“賈如,你醒沒醒?”
“醒了,急什麽?”我心火一上揚對外頭低吼出聲。
于是,安靜。
把米粒叫醒後給喝了杯水,才幫他穿好衣服出門。看見某人就靠站在門邊牆上,眼神幽然似委屈狀,細看又不像,總之就眼巴巴地看着我。
“走不走?”我蹙眉問。
他立即站直了身,“當然走啊,等你老半天了。”
這回在挂水之前先做了充足準備,把蘇打水和蘇打餅幹預先買了,且米粒睡足了午覺也不困,可以邊吃邊玩玩具。挂完時才不到七點,全程都再沒突發狀況。
從醫院出來時周瑜提出去吃飯,我看了他一眼,淡聲拒絕:“不了,我直接打車回我媽那邊。”他愣了愣,詢疑了問:“阿姨打電話來了?”
我失笑,“想回我媽那,還要打電話來請?”
他眯起眼,“你又怎麽了?”聽他用了一個“又”字,我立即壓不住心火上揚,“沒怎麽,單純不想和你一塊吃飯行不行?”
語氣很沖,按理他會惱火了頂上來,但他只默盯着我不作聲。我轉身要走被他拉住了手腕,“聽見我在門外電話了?你在意什麽?晚上我約了楊靜?”他走近一步目光在我臉上搜掠而過,忽而笑了起來,“賈如,你在吃醋。”
我不怒反笑,“吃醋?吃誰的?你?周瑜,是我一直沒表明立場還是沒給你說清楚,讓你這般以為?抱歉,我沒這個義務陪你跟朋友吃飯,而且米粒還生着病的。請你放開我!”
周瑜眸光明滅,抓握的力道反而更緊了些,語氣卻清平:“棠晉也去的,就是為了約在一起談你店的事,你不去的話還怎麽談?今天你不是已經接到法院的電話了?”
沒錯,法院是下午五點前打來的,通知我開庭日期在下周一,算下來還只剩下三天。
不得不承認,周瑜如今處理問題一針見血,總能戳在節骨眼上。
自持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不管什麽場面也撼動不了我,所以最終還是妥協了。只不過車上氣氛很僵,我沒嘗試開口,他也沒再試圖來勸。
懶得去猜測他有否動怒,反正現在要摸準他的脾性挺難的。
當車子開進胡同裏我就知道他們約定的地點是哪了,還是周亮那家甜品店。門依舊洞開着,而門內卻不見人,這次周瑜徑直向內推開內門。
竟聽見語聲從裏頭傳出來:“咦?周來了。”
“我就說這小子會不請自來吧。”
“不是的,是我喊他過來這邊的。周,快過來坐吧,給你留了位呢。”
周瑜沒動,回頭過來看向我,眉眼上挑了竟帶着挑釁,就像是在說敢不敢跟他進去。
我對此的反應是無動于衷,但忽略了米粒的好奇心,他探出身子喏喏而問:“叔叔,裏面是什麽人啊?我們不是來吃飯的嗎?”
裏頭立即傳來動靜,随即清麗的身影出現在視線裏,恬靜而溫柔的笑容浮在對方臉上:“賈如,你和米粒也一起過來了呀。”
沒有道理對別人板着臉,我微笑颔首:“說是棠律師在這邊,就過來再商量下案子的事。”
“那快進來。”
走進內門,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環視,漸漸露出驚疑。
米粒最誠懇,直接贊嘆出聲:“哇,好漂亮啊。”
豈止是漂亮,應該用美輪美奂來形容。原來那玻璃房的頂部是特殊材質的,流線的燈光照射下變成了天藍色,裏頭像是有水在流動,就像在水族館或海底一般的感覺。
周圍的花樹在光照下多了一層迷幻的感覺,随着“水流”的波折而流光溢彩。
中間放一張桌子了,棠晉和周亮俨然坐在那處。
看見我抱着米粒進來,棠晉先朝我點頭致意,周亮還是那窮極無聊的神色。卻被楊靜走回去了差遣:“阿亮,你不去給小朋友做份甜品嗎?”
周亮飄了眼我手中抱着的米粒,還當真起身走了進去。楊靜笑着對我道:“賈如,周之前沒說你也過來,菜可能不夠。你們先聊,我進去再做兩個菜。”
沒心思寒暄,在周瑜替我拉開了座椅落座後就直接對棠晉詢問:“棠律師,今天法院來電話了,周一上午九點開庭。你這邊還需要我提供什麽資料嗎?”
“昨天後來你們把視頻都看完了嗎?”
“看完了。”回答的是周瑜,但我記得後面因為米粒高燒而去醫院了,他應該沒來得及全看完呀。像是知道我在想什麽般,周瑜淡聲解釋:“後面的我夜裏回去了看完的。”
棠晉問:“可再有異常?”
“從中午那段視頻後到事發時間點之間,周兵沒再出現過。我也檢查過那天的外賣訂單了,沒有一單是送往目前周兵居住地址的。”
我訝異周瑜在背後做了這許多事,且發覺他在講述這些時眸中精光熠熠。其實,有些東西是生在骨子裏的,哪怕他現在經商,對案情的敏銳度卻比普通人要強。
199.律師的心志
只聽他語鋒一轉又道:“不過,即使這樣也難排除一個可能性,就是周兵或許是下午某個時間點在室外點了外賣單,然後帶回家去了。因為外賣訂單中有兩到三杯的很多,這樣就無法排除了。”
棠晉聞言用訝異的目光看他:“你對案例分析很在行,确實你所提到的點可能會成為對方律師的申述重點。最笨的辦法是把這所有的訂單主人都找到,但是不一定他們都有時間或者都願意在周一上法庭作證。不過就算沒有這些人證,我也對這案子有70%的把握了,中午的那段視頻可以成為直接證據,讓原告的供詞說服力降低。”
我懂棠晉的意思,在法庭上法官首先看的是直接證據。周兵中午過來店裏買過飲品是有視頻為證的,這屬于直接證據,而這個時間點與他妻兒得急病住院的時間點不吻合。
即便是他能申辯說下午某個時間段也點了店裏的飲料,那首先請他把外賣訂單呈現出來,或者是托人購買的消費單提供,若兩者都提供不了,那他的供詞在法官面前就大打折扣。
不過凡事當然要考慮兩個層面,他若能提供訂單或消費單,加上一份衛生局的不合格鑒定報告呢?棠晉聽我疑問,面上不見沉重,神情自若地提醒:“孩子是關鍵。”
我們相視而笑,心照不宣明白了對方意思。
周亮從內出來時手上端了一盤子,幾乎立即就吸引了米粒的注意。米粒不認識周亮,扭頭來看我:“媽媽,那是巧克力蛋糕嗎?”
我沖他搖了搖頭,“你有些咳嗽了,不能吃太甜的東西。”
“它沒有很甜。”周亮放下盤子,又往米粒面前推了推,誘哄了道:“想嘗一口試試。”
米粒拉了我的手,“媽媽,我能吃嗎?”
如此情景,幾雙眼睛都看着我,只能點頭。
米粒猶如得了大赦,臉上立刻笑開了花,拿起勺子就挖了一大口送進嘴裏。從昨天下午生病起到現在,他基本上都沒怎麽吃,胃口很差,這會兒吃着周亮做的甜品很滿足。
後面楊靜也做了兩樣料理端上來了,她坐在了周瑜的另一側,旁邊是棠晉。而我跟周瑜之間隔着米粒,另一邊是周亮。我不動聲色,這個座位的安排似乎有些微妙。
對料理我不懂,在我的世界只分好吃與不好吃兩種。周亮的廚藝我已經見識過,也有了肯定,楊靜的廚藝似乎不比他差。
我本不想參與他們的話題,可話題總圍繞在米粒身上,只得應上兩句。這也罷了,棠晉的一句話突然把話題轉到了我身上。
“賈小姐以前是不是從事過法律行業?”
我怔了下,“為什麽會這麽認為?”
他笑了笑道:“我所接手的案子中接觸的人形形色色,其中有原告也有被告。原告一般情緒激憤,被告多半彷徨,他們有個共通點,就是對案件都有着不篤定,會期望我給以信心。與你雖只接觸了昨天一天,就發覺你與他們不同。”
周瑜聽着也感了興趣,在旁發問:“有什麽不同?”
“你沒有身為一個被告的焦慮,調看視頻查出對你有利的直接證據,你也沒表現得有多興奮,反而後面小朋友生病你索性放下了這事,可見你對案件勝敗的結果并不太在意。”
聽到此處我的臉上不禁露出淺笑來。人們對律師的看法通常是覺得口才極好,反應靈敏,但其實律師還得學一門課程,即心理學。人的微表情代表什麽樣的心理,這是律師在臨場中最有利的武器。棠晉不愧是京城名狀,他将我的言行都分析得很透徹。
不過,人的心理也有不被分析出來的東西。
就好比這刻我對他搖了搖頭道:“不是不在意,是事有輕重。那家茶飲店投入了我很多心血在裏面,身為主人我自當不可能全然不在乎它的失去。但于我而言,孩子與店沒有可比性,沒了店我可以再創業,可孩子是我生活的全部重心。這是其一。”
“其二是,我曾在多年前從事過律師行業,知道什麽證據最有利,什麽證據又最不利,所以結果其實早就在心中,自然是表現得沒那麽情緒波動了。”
棠晉露出微笑來,“果然是如此,就猜你可能是我同行。一般人沒你如此淡定的,就與你溝通來看以前應該處理過不少案子,不過在法庭上你的性子也是如此溫婉嗎?”
噗——旁邊正喝着茶的周亮突然噴了出來,還将我上下打量,最後評價:“沒看出來有哪裏溫婉了。”而周瑜也附和:“棠律師怕是眼拙了。”
棠晉失笑:“看來二位對我給賈小姐的評價都有異議。”
我忽略那兩兄弟的态度,回應棠晉:“是自從有了孩子後性子才轉的,前些年在法庭上可能有些犀利吧。”
“能冒昧問一句:你後來為什麽不做律師了?”
空間頓然安靜下來,周亮不再面帶嘲諷,有意無意地往我這瞥,而周瑜是直接看向了我。似乎在座的每一個人都在等着我的答案,本不該在這樣的場合道出心念,但是可能當下的氛圍達到了那個點吧。
我淺淡了表情,輕聲道:“因為我沒了律師的心志。”
棠晉眸光變深,沒再繼續追問。
可周瑜卻不懂點到即止,疑惑地插話進來:“什麽叫律師的心志?”
答話的人是我沒想到的楊靜:“律師的心志大概是對這份職業的信心,以及有否眷戀。賈如,我猜得對嗎?”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心中卻了然她說對了,曾經我可以說是雄心壯志,有着當一名檢察官的夢想,也願為此付出努力和勤奮。可是這團火漸漸被澆滅了,離開時肖東震怒,院長惋惜,同事也覺唏噓,唯獨我自己明白,那時候我已經沒法再當律師了。
說白了,做律師行業必須心無旁骛,向着至高的點奮進。一旦出現了讓你分心或者消磨了志氣,那你也就不再适合這個行業。
離職的時候我更希望能夠陪伴在米粒身邊,讓心沉澱下來。
後來機緣巧合認識Allen,觸動心念,才有了巴山夜雨。
八點一過我就起身告辭了,周瑜也要起身卻被楊靜喊住,說有事要找他。這時棠晉提出要回酒店,可順便送我們一程。楊靜抱歉地送我們到門邊,親切地挽着我的手肘低聲道:“這些日子,周一定給你添了不少麻煩,也怪我認定了你家的飲品,硬逼着他要去與你談合作,他如果有什麽莽撞的地方你別跟他計較。”
話不用多說,表達三分意就能讓對方猜七分。楊靜說話的技巧無疑是滿分的,她意在向我陳示她與周瑜的親密,又有意拉開我與周瑜的距離,只不過借着這一留一送,便讓人明白我與她之間于周瑜而言的不同。
我在想,這時候應該以什麽表情來面對她?憤怒、怨惱?似乎都不适合我。
最終我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跟他我沒什麽可計較的,倒是周亮的廚藝似乎退步了。”
楊靜與我對視了兩秒,她眨了眨眼,然後眼中多了笑意,忽而湊近到我耳邊問:“你怎麽看出來的?”我給她四字:“同出一家。”
她輕笑,跟我交換秘密:“是周的意思。”
我轉過身便失笑了。
與棠晉一道走出胡同時,他笑着道:“你的心情似乎比來時要好了些。”
面對一個連細微表情變化都能抓住的人,我選擇不隐瞞承認:“确實好了許多。”
“是讓你煩惱的事已經解決了嗎?”
我想了想,“不算是解決,是我看明白了一點事。”
棠晉扭頭來看我,“賈如,你是個通透的人,不幹律師這行确實可惜。考慮一下來京城不?檢察官什麽的都不過是虛名,你來我的事務所,我帶你一年,保證你能成為名狀,有接不完的案子找你打。”
被棠晉如此欣賞也算是對我的一種肯定,不過我看了眼懷中已經累得睡着的米粒,微笑着搖了搖頭:“我早已志不在此了,也沒了年輕時候敢拼的動力。”
現在的我,适合随意與平和的生活。
200.開庭
棠晉把我們送到樓下就走了,臨走時以說笑的口吻對我道:“虧得你早不幹這行了,不然有一天我們站在對立面立場,你會是不容小觑的對手。”
上樓後安排了米粒休息,我倒了杯熱水站窗前慢慢喝着,手機短信提示傳來時我沒立即轉身去看,只唇角彎起了弧度,眼中了然。
等一杯水喝完了我才回身走至桌邊,手機上的信息跳了兩條,都是周瑜發過來的。
問我跟米粒到家了沒,怎麽不回話?
我簡單輸入兩字——到了。
過了一會他又回複過來,卻問:楊靜沒和你說什麽吧?
我:你想表達什麽?
周瑜:沒,就是問問。
我:再見!
本想把手機關機,想了想還是設置成靜音。漱洗時看着鏡中的自己,腦中想過楊靜含了眼神的笑意。或許我的觀察力不比棠晉,但識人辨事的能力還是有的。
楊靜問我怎麽看出來的,我給的答案是:同出一家。
她不再問,是因為心照不宣,明白了那四字的涵義。其實第一次去那家甜品店我就有疑惑了,很明顯花房裏有着女性的氣息,而後屋內其中一間房是楊靜的。即便當時我看見牆上貼了她跟周瑜的照片而心緒浮躁,但在事後便轉過念來有了更深的猜測。
這次再過來與楊靜正式會面,眼神的交流雖不多,甚至最後楊靜還想故意誘導我,但在那之前我已在心中有了斷定。
楊靜與周亮所做的料理如出一轍。
同處一個屋子,同開一家甜品店,連料理中都有着相似的東西,這些如果說都是次要的,那麽最主要的是周亮這人的性子。不敢說對周亮了解吧,但曾經也接觸過一陣子,那種随性起來根本不管不顧的,嘴巴有時候還毒,但心不壞。
今晚上算是我見他最“沉穩”的一次了,全程除了噴茶那兒其餘時候都表現得很得體。
還有楊靜讓他給米粒做甜品,他一句話沒說就屁颠屁颠地去做了。
這些小細節光一件不能代表什麽,揉合到了一塊便成了一目了然的事。結果周瑜還想借着楊靜來故意釣我,他不知道楊靜已經把他給賣了。
若說起初我對楊靜有敵意吧,其實也不然,除了機場重遇那會看見兩人并肩的身影格外刺目外,後來楊靜的行為就讓我覺得困惑了。
如今把她與周亮湊在一塊,那有些事便就有了答案。就拿眼前的,棠晉實際上是楊靜認識的人,而非周亮。若周亮可以說是看在周瑜的面上或其它原因,但若是楊靜,只證明她對我并無惡意。
周一,我準時抵達法院。
周兵一家三口比我要先到,先後在列人員入座時他們都朝我這邊看了看,尤其目光在棠晉身上流轉。不用說,他們一定不認識棠晉。
坐在椅子裏我的心情難免複雜,對這裏可以說是既熟悉又陌生,一別經年,再回來我坐在了被告席上。小周是坐在陪審席的,她旁邊還留了張空位,應該是給肖東。
我們目光相對間,她朝我微笑着點頭,笑容似乎胸有成竹。肖東随後落座,視線從始至終都沒往我這邊看一眼。
九點,正式開庭。依照慣常程序,先由原告律師陳述案件,并遞交相關證據,期間律師還向我提出了好幾個犀利的問題,都是挖了坑等着我往下跳的那種,被我巧妙地帶過。
輪到棠晉為我辯護時,我留意到小周的眉宇蹙了起來,她面前放着一臺筆記本電腦,怕是已經從網上查過棠晉的資料了。只見她附耳去跟肖東交流,肖東只擡了下眸看了眼棠晉,就又垂眸落在文件上了。
私下接觸會覺得棠晉這人還算平易近人,可當他站在法庭上時就變成了一把鋒利的刀。你身上所有的弱點全都在他眼中,周兵被他問到後來都不敢作聲了,因為每回答一個看似無關緊要的問題,都會成為棠晉拿捏的話柄。
他的律師是法院裏的舊同事,不說像肖東那樣身經百戰吧,但也是成熟老練的。可到了棠晉面前,卻毫無招架之力,最後只能咬定衛生局給出的不合格檢測單是直接證據。
棠晉笑了笑,向法官提出要上交最新證據。
我知道是到了那段視頻上場的時機了,視頻一經播放,衆人嘩然,周兵也白了臉。
棠晉請周兵解釋他和家人在中午就出現在了飲品店,為什麽他的妻兒是在時隔六小時後才出現問題?周兵支吾着解釋不出來。
棠晉提供了一系列的醫學證明,指證一個人若吃下或喝下質量有問題的食品,一般會在三小時以內通過消化系統對人體做出反應,而周兵妻兒入院已經是在六小時後了。
我本靜聽着,餘光瞥見周兵的律師突然低頭去看手機,過了片刻再擡頭時他站了起來。如我之前所料,他提出周兵即使在中午進過店買飲品,不代表他之後的下午沒有再買過或者再喝過。周兵經他提醒便咬定了說是下午四點左右的時候,有人再請他們喝茶的。
棠晉與我對視了一眼,成竹在胸地問:“周先生,那麽請問那個請你喝茶的人是不是視頻中那個始終沒露臉的那位?”
對方律師抗議:“法官,辯方律師所問與本案無關。”
棠晉眸光一轉,“誰說無關的?相反這是本案的關鍵。從視頻中我們都有看到,周兵從櫃臺買了兩杯飲料,一杯是給他的妻子,另外一杯既不是他自己喝,也不是給他兒子喝的,而是遞給了沒有被拍攝到的第四個人手上。請問周先生,當時你為什麽不喝飲品?”
周兵答:“我不喜歡咖啡味。”
“那為什麽沒有給你兒子喝?”
周兵想了想,小心作答:“因為他有冰激淩了。”
“如果他沒吃冰激淩的話,你會給他買帶有你認為咖啡味的飲品喝嗎?”
周兵回答有了遲疑:“我會。”
棠晉:“你不會。你是一個連對自己都嚴苛的人,對孩子更加不可能松懈。最簡單的證據就在眼前,開庭前有人給你們端上兩杯白開水,一杯疑似咖啡,你把白開水端給了你兒子,對那杯疑似咖啡碰也沒碰。周先生,你是位對孩子很負責任的父親,我很敬佩你。”
對周兵的盤問暫告一段落,棠晉呈堂總結:“周兵一個既嚴于律己又對孩子十分關愛的父親,不管何時何地,他都不會把飲品給到孩子喝。那麽請問,孩子既然沒有喝過飲品,與他發生同症狀病情的母親,又怎會是因為喝了飲品所致?”
“這不過是你所作的不切實際的推斷與猜測,并無證據證明我的當事人沒有喝過飲品。”
棠晉反問:“那可有證據證明小朋友一定喝過嗎?可有監控視頻?”不等對方律師反應,棠晉語鋒一轉:“剛才我說過視頻中沒露面的那個人很重要,而且這個人就在現場,向法官申請請這位出席作證。”
到這時我才擡起眸來,緩緩看向旁審席,目光正式與小周對上。
在看視頻第一遍的時候我只震驚于事實真相,沒有往細裏看,再回看時便發現在伸手過來接飲品的手腕處,戴了一塊腕表。那塊腕表,此時正戴在小周的左腕上。
沒錯,另外的那個人是小周。
我不想去深思事情背後的動機或者其它,既然關鍵時候她在現場,那要撇開關系自是不可能,總要出來作個“簡單說明”吧。
肖東這時終于從宗卷裏擡起頭,視線劃過我身上便扭轉過頭盯着小周。
他們之間有沒有眼神交流我看不到,只看到小周緩緩起了身,向法官申請作為證人。随後她坐在了證人席上,簡單講述了當天她确實與周兵夫婦一起去到我店裏喝飲料,也是為了避嫌而沒有特意提出來。
在她入座的一瞬,我便勾了勾嘴角,接下來迎接棠晉的炮火吧。
剛才,不過是發揮了他三分之一的餘力。
我看到在接下來的過程中,小周的臉色一寸寸泛白,屢屢被棠晉問到無法接應,但在法庭上沉默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