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一回煮粥,先拿你當試驗品,好不好喝?” (33)
個聲音在吐槽——你跟周瑜可是就一天領證了。
肖東心細如發,處理事情面面俱到,這些用在職場是會事半功倍,但用在感情和婚姻上我覺得就像在記流水賬似的,規劃好的人生可能是最好的,但不見得是想要的。
生活需要碰撞,也需要火花。
煩躁的思緒擾得我睡眠又不好,夜裏兩三點就又醒了。
忽然想到什麽,我起身走到客廳去看窗外,就着路燈搜找了一圈,沒看見熟悉的車時稍稍心安,可就在要斂轉回眸時突然瞥見樹蔭下的一個陰影,心猛地一跳。
越看越覺得像,滿腦子都在問:他這麽早來幹什麽?更有一個念從心底冒出來,這些天他不會是每天深夜都在樓下,而等到天亮離開的吧。
到底沒熬得過焦躁繁複的心,我穿上外套抓了鑰匙和手機下樓了。
遠遠看見樹蔭底下有星火閃爍,應該是那人手指夾着煙。走到近處聽見“咳咳”聲傳來,帶着嗓子不舒服的沙啞。
忽然明白他為什麽站在這了,因為旁邊有個垃圾桶,怕是方便他丢煙頭。
腳下踩到什麽發出脆響驚動了他,只靜窒了一秒就聽見黑暗裏問:“賈小如?”
我站定了腳,離黑影有四五米遠的距離,“你大半夜地在這幹什麽?”
星火一滅,他快步走過來,從樹蔭底下冒出來的臉被路燈照得能看清了些,眸光掃過我全身,他沒理會我的問題,直接上來拽我的手,“夜裏冷,你怎麽就穿這點衣服出來了,先跟我去車上暖和一下。”
我的手确實是涼的,被他的大掌包攏住時驚覺他的手也是一片涼意。
等被拉着來到黑色越野車前時才發現原來他的車子停在了老媽公寓的正樓下內側,剛好是窗口的視覺盲區。上車後他啓動了車子,又開了空調,不到五分鐘車內就熱了起來。
我的目光始終垂落着,很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再半夜兩三點的時候不睡覺,跑下來和這個人坐在車裏吹空調。
聽見他問:“是不是哪裏不舒服了才半夜醒的?”
Advertisement
我搖了搖頭,“沒有,你在這幹什麽?”又重複了一遍之前的疑惑。
他說:“睡不着就過來坐坐。”
“連續一周都這樣?”
他頓了頓,目光轉向窗外,“就這一兩天。”
一見他這态度我就知道是在撒謊,這時他像是克制不住地擡手掩嘴咳嗽起來。我蹙起眉,“既然着涼了還抽那麽多煙做什麽?以前不是不怎麽抽的嗎?”
頓了半響才聽見他說:“以前是因為有你在,我會盡量克制。”
“咳嗽有幾天了?”
他遲疑了下,“四五天吧。”
快速飄了眼他身上,今天他穿的是一件黑色的開衫衛衣,對這個日夜溫差較大的氣候而言還是單薄了。想說多穿點,可覺得若開口提醒了便被解讀成關心了。
感冒一般周期是一周,既然四五天了也快好了吧。驀然心頭一頓,他感冒了四五天,那周一不就是生病了?他早上沒過來,到傍晚才來法院外找我的,難道是因為病得很重?
142.周瑜的小姨
“孕婦熬夜不好,你還是上去早點睡吧。”忽然周瑜沙啞的嗓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斂轉回眸看他,幽深的黑眸也正在望着我,“你不希望我下來?”
如果每天深夜他都在樓下,我能想到的原因就是他在等着我發現,然後心疼,他便可再找理由接近我。可是在我近乎嚴苛的目光裏,他點了點頭說:“不希望。”
頓了下又繼續道:“夜裏邊涼,容易凍到着涼了,而且我在感冒沒好的,怕傳染給你。”
我看他講話時眼波真摯不似在僞裝,他似乎是真不希望我知道這件事,但是——
“那你還來?”
只見他眉眼微彎了下,然後輕聲嘀咕了句:“誰讓你任性了要回來住的。”
我起初沒反應過來他這話的意思,覺得前言不搭後語,可忽然心頭滑過一個荒誕的念頭,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他跑來小區樓下不會是為了應諾之前所言,無論我這邊有任何情況發生,他都能在第一時間趕到。所以他租下了我對門的房子,所以我回了老媽這邊,他就夜夜守在樓下。昨天早上他離開的點是老媽起身,他是算好了時間的。
“周公瑾,你是不是瘋了?我在老媽這邊住,自是因為老媽可随時照應我,哪還用的着你每夜來守着?”
周瑜咧了咧嘴,“什麽瘋不瘋的,多個人總多個照應,我不離你近點不放心。那天晚上你給我發了寶寶動的視頻,我就沒睡着,直接跑你這來了,只有離得你近才安心。”
“可是你也不能一直這樣守夜呀,到寶寶出生還得四五個月的。”
“你以為我沒考慮過啊,我在你媽這幢樓的樓上樓下以及鄰居都問過了,沒有人家要出租或者賣房的。離得遠的無意義,還不如我累一些睡車上的。”
頓覺熟悉的周瑜回來了,這才是他的調調,而不是剛才那般壓抑沉重的樣子。
既然說開了,我索性直接問:“這一個禮拜除了周一下班時,後面你都沒再出現到底是在打什麽主意?”周瑜挑了挑眉:“怎麽,姓肖的又逼你了?我不過去一個是想去了你也不願坐我的車走,而且是回的你媽這邊;另一個是我感冒沒好,盡量避免與你接觸。賈小如,我知道在醫院的時候是肖東給你施加了壓力,所以你才會不否認跟他交往這件事的。”
我張口想辨,卻被他下一句話堵住了:“如果真是你的意思你就不會那态度了,就像你跟我提分手提離婚一樣,眼中的決絕令我害怕。”
說到這他嗤笑了聲,“別看你從小到大性子都很軟,可當你真的決定一件事時就像勇士斷腕般決絕而堅定。我自打小起也沒有什麽怕的,卻唯獨怕你用那樣的眼神看着我。”
我不知道自己當時的眼神是什麽樣子的,但不能否認周瑜對我了解至深。
也不知道出于什麽心态,我把肖東的打算說了出來:“周一晚上,肖東約我見他父母。”
周瑜猛地來盯我,“你應了?”
我沉默着。
過了半響才聽見他再開口:“還記得那天我說帶你去個地方嗎?現在就去吧。”話落也不管我同不同意,他便啓動了車子。
最初我很驚怒,但在見他一邊咳嗽一邊控着方向盤時,那怒火就慢慢熄滅了。
心說反正就算上樓了這晚上也不可能睡得着,不如就去看他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車行在路上很安靜,誰也沒有開口說話,被空調的暖風吹着漸漸困意就襲來了。
熬不過五分鐘眼皮就直打架,突覺椅背往後仰,驚了下扭頭看見周瑜正在用遙控給我調整座椅,他說:“困了就閉一會眼,到了我叫你。”
可我沒想這閉一會眼的功夫長到醒來天都已經亮了,車子依舊在行駛。
坐起身辨清窗外是在高速公路,不由驚疑交加質問周瑜:“你到底帶我去哪?”
他淡淡回了一句:“馬上就到了。”
他的“馬上”也是一個小時後了,期間我給老媽打了個電話,稱有點事出去了。
車下高速的時候我留心看了,是已經到了外市去了,又開了将近半小時車子在一家農家院門外停下。眼角不由抽搐,他賣了這麽久的關子開這麽遠的路,就是為了帶我來農家院?
走進去後發現這農家院有些不同,裏頭所造建築都像公園式的,亭臺樓閣很是雅致。也并不是單純的吃飯地方,還有老年活動室、休閑娛樂區。
園中有不少老年人在跳廣場舞,還有舞劍的,打拳的,健走的,好不熱鬧。
不過這更像是一個老年公園,我啼笑皆非地想周瑜帶上我要來體驗老年生活?
他對這裏似乎熟門熟路,帶着我七繞八彎的來到了一個偏靜的角落,那裏有一所房子,走過去便敲門了。來應門的是個中年女人,周瑜喊了她一聲“冬姨”,又問“人在裏面嗎”,冬姨搖頭說趕早上就出去了。
于是周瑜點點頭,領着我原路返回。
整個過程我不發一言,也不提問,就沉默地跟着他。我本不算是心思細膩的人,因着職業關系又必須得對任何事嚴謹,所以心頭隐約猜到了周瑜要帶我見誰。
一直走到最開始跳廣場舞那邊,周瑜才站定了下來,等她們一支舞跳完了周瑜走上前去拽住人群中的一人回來。被他拽住的阿姨身穿紅色毛衣,頭發因為跳舞而有些淩亂,臉色卻很紅潤,一邊被拽着一邊嘴裏還在嘟囔:“诶,你這孩子拽我幹嘛啊?我舞還沒跳完呢。”
周瑜頓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說:“小姨,你不會又想玩不認識我的游戲吧。”
我心頭一震,這就是他傳說中的“小姨”?
幾乎立即就想暴走,大老遠的趕這一趟,賣了這麽久的關子,他竟然帶我來見他的小姨。
只是不是說,他小姨瘋了嗎?
在我狐疑的目光裏,那阿姨驀然而笑:“你不就是小瑜嘛,哪還能不認識。”說着又轉眸看向已經又開始新舞的阿姨們,“沒什麽事我就再過去跳了啊。”
但被周瑜抓着不放,“不行,今兒個不跳了,我要給你介紹個人認識。”
心頭一跳,看見周瑜跟他小姨指了我介紹:“她姓賈,名叫賈如。”
“姓賈?當真?”這次他小姨終于正視到我了。
我看着她內心湧出無數說不出來的複雜心情,可在那近乎殷切地目光裏,最終緩緩點頭:“我叫賈如。”我父親是……後半句埋在了心底。
沒料小姨忽然上前來拉住我的手,“走,上我家吃飯去,我讓冬冬給你加菜。”
我被這急轉直下弄得莫名,朝後去看周瑜,卻見他聳聳肩,一臉愛莫能助。
小姨很着急,拉了我便往裏走,我幾度欲抽手可看她一臉春風的笑容,都沒有下得了狠心。走了一段路就發覺與之前周瑜走的不是同一道,果然她停了下來左右張望,嘴裏還呢喃:“哪呢?怎麽不見了?”想到什麽又來安慰我:“你別着急啊,我只是出來急忘記記路了,一會準能想起來的。”
我愕然。
周瑜這時才開口:“又把路忘了?怎麽給你說來着的?”
“門前有大樹的路不走,看見小道不進走大道。我知道了,你們跟我來。”小姨眼睛發亮地又開始出發,還沒忘記要拉我的手。
到這時我已經大致能确定這位就是周瑜那自小便瘋了的小姨,其實與其說是瘋了,還不如說是智商變得有些像孩童。
等她終于找到那個偏靜角落的房子時已經是半小時後了,來到門前她松開我的手便對裏面大喊:“冬冬,快來開門。”沒過一會之前給我們開門的冬姨便出來了,笑着道:“還是小周你有本事把人給叫回來。”小周應該是冬姨對周瑜的稱呼。
“冬冬,今天要加菜,必須把好吃的都拿出來。”
“為啥?”
“因為這個人姓賈。”
當時正是午時,我站在一所房子的門前,周瑜在我身後一步距離位置,臺階上穿着紅衣服的女人指着我說——因為這個人姓賈。
就好像這個理由能說服全世界般,我不明白“賈”這個姓氏有何殊榮能得如此,卻知道她會這樣的原因是因為我父親。但是,與我預想的出入太大了,她不是應該恨着父親嗎?
房子內的設施是簡樸而精致的,該有的都有,想來周家也不可能虧待了這個小姨子。
我在桌前落座時,不說坐立不安吧,總感覺是別扭的。
原本我跟這個紅衣女人半天都打不着邊的關系,卻在糊塗了二十多年後突然發現她是摧毀我婚姻的兇手。原諒我這心髒不夠強大到能負荷與消化這些繁雜的東西。
大多都是周瑜那小姨在說話,她顯得很開心,跟我們說着最近發生在園裏的趣事,說誰家婆子沒人照應被送來園子,誰家老頭又被兒子接走了。等周瑜問她想不想回家,她卻把頭搖得像是撥浪鼓似的,連聲說:“我不回去,回去了媽又把我關房裏,我才不回去。”
留意到無論是周瑜還是旁邊的冬姨臉上都露出悲憫,大致猜到可能的情形了。
飯後周瑜的小姨又興致勃勃拉了我進到裏面一個房間,翻箱倒櫃翻出來一疊疑似信件的東西,我心中一動,目光不禁變得焦灼起來。
她拿了走到我跟前,指着信封上面的字問:“你是不是這個賈字啊?”
我怔然點頭,上頭署名“賈##收”,原以為是父親給她的信件,卻原來是她要寄給父親的信。不過為什麽名字只有一個姓氏,後面就用符號代替?那上面都沒蓋郵戳,應該是都沒寄出去過。
143.小姨的信(上)
她又遲疑地問我:“這字我沒寫錯吧?”
“沒有。”
“那就好,近來老是忘東西,有時候連這賈字都不太記得怎麽寫了。”
我遲疑了下,問:“你為什麽要給這個人寫信,又不寄出去?”
“我連他具體名字都想不起來了,哪可能寄得到啊。”
我心頭一震,她說她記不住老爸的名字了?可周瑜說他小時候聽見她嘴裏一直呢喃着老爸的名字啊。耳邊聽見她又說:“我就只記得這個賈字,一直告訴自己不能忘,連做夢都在寫呢,看我寫得還漂亮吧。”
我問:“你遇見過幾個姓賈的人?”
“兩個吧。”
“一個是我,一個是他?”
“應該是。”
出了她的房間,我走到院子裏就看見周瑜背身而站在一口水井邊。
聽見這邊動靜他回轉身來,目光清平看我。
“為什麽帶我來這裏?”我輕問出聲。
他說:“想帶你來便來了。”
這不是理由,他一定有更深層次的原因。我換了個問題:“為什麽她會一個人在這裏?”
“也不算一個人,有冬姨在照應着呢。”
“冬姨是?”
“是我外婆的侄女,家中早年變故,很早就在外婆家過的。”
我頓了頓,“那你外婆呢?”他外公離世我是記得的,剛進大一就傳來噩耗,他趕回去了,回來整個人都瘦了一圈,眼睛也是紅的。
“畢業那年。”
他畢業那年不就是……我們分手後?
憋悶了太久,有些不甘的話總還是會忍不住出來:“你媽既然那麽在意這個妹妹,為何不把她一同帶出國?或許國外的醫療技術發達,就能把她治好了呢。”
“是我外婆臨終的遺願。”周瑜回我道,“外婆說關了小姨一輩子,讓我們給小姨找個安靜的地方,不要是國外,也不要是醫院。”
“為什麽沒有送去有專人監護的療養院?”
“療養院等同于醫院,小姨看見穿白衣服的人就害怕。找了很多地方才找到這個農家樂,這裏住了不少老人,他們的生活起居能自理,也不用人服侍,每天供應飯菜。一個月交上幾千塊錢,在這養老都行。有精力地可以早晨起來爬爬後山,沒精力不喜歡爬山地可以逛逛菜田,還可以跳跳廣場舞,最近我小姨就迷上了廣場舞。”
這倒是一個好地方,若不是老媽現在有了魏文軍,我都想建議她來這玩。不過等以後她退休了,或許可以跟魏文軍一起過來。
想及剛剛他小姨極怕回去的理由,我不禁詢問:“既然你小姨與人溝通沒有問題,為什麽要把她一直關在房子裏?”
卻聽周瑜道:“你當她以前就這樣?她以前瘋起來時會砸東西,我有一次膽肥偷跑進她屋子,差點沒被她給吓死。是從我外婆去世後她變的,她忘記了許多事,不記得外婆離開了。”
聽他說她忘記了許多事,心中不由一動,“是不是連我父親的名字都忘記了?”
他訝異地看我:“你怎麽知道?”
“剛才她有給我看一些信件,上面只有賈姓,名字卻沒寫,她說她忘記了。”
周瑜點點頭,“那些信件她誰也沒給看過,今天居然肯拿出來給你看,可見你的姓讓她深有好感。也不知道裏頭是真有信還是沒有,有的話又會是什麽內容,只知道外婆走後,小姨就沒那麽瘋了,也再也沒有念你父親的名字。”
他凝眸深看我,“以前我沒有去探究過裏頭的涵義,現在我逐漸明白,小姨在學着遺忘。”
學着遺忘?我不由驚異:“你的意思是其實她看着瘋了,但心裏頭很清楚?”
“我不知道,只是猜測。因為我外婆即使到死都還放不下小姨,她怕小姨這樣瘋癫一輩子孤苦無依,最後彌留之際,小姨跪在她的床邊淚流滿面,等外婆去了後她也暈過去了,醒來就變成現在這樣。”
不禁唏噓,究竟曾經歷了什麽要将自己逼瘋了不敢去面對現實,而在眼睜睜看着生母到死都還放不下自己時是否就此想通了,也願意放下執念,所以開始遺忘?
老爸是否是周瑜小姨的執念?我認為是。
當年老爸确實有過錯,但致使她瘋癫的不是老爸。
“你們是否認為她常常念叨我老爸的名字是因為恨?”
周瑜坦然:“以前确實這麽認為,這些年我經常來看她就慢慢發現并不是,她每次都會問我有沒有看見過一個姓賈的人,記不記得他長什麽樣子。我問她那是誰,她答不上來,只說是個很重要的人,她記不起來了,怎麽都記不起來了,讓我務必幫她找找看。”
心情很複雜,有一個人心心念念惦記着我的父親,哪怕瘋了、忘記了,也都牢牢記住“賈”這個姓氏。當年,她是有多愛老爸才會如此?
即便我站在老爸的立場,不覺得老爸要對此事負全部責任,但也無法違心地判定這個女人有錯。很難想象那個婚姻包辦的時代裏的感情,應該是含蓄的、內斂的,但她卻在一念瘋狂後将那一絲執念種在了心底。
一場大雨把我們留在了這個農家莊園裏。
老天爺像是個陰晴不定的暴君,明明早上還有太陽,到午時就變陰了,下午兩三點時開始下起了磅礴大雨。
周瑜問我要不要回,我看着那豆大的雨滴砸在地上不作聲。
他說我如果堅持要回,開車也沒關系,至多開慢一點。
可那是高速公路,回程需要四五個小時,我最終還是搖了頭。
本以為下到晚上總要停了,可沒料越下越大變成了暴雨,只得借宿在這邊了。但一共只有三間屋子,周瑜他小姨一間,冬姨一間,剩下還有一間小屋勉強能湊合了睡。
我提出去外邊找老板再開一個房間住,既然農家莊園開在這,模式又和酒店類似,總會有多餘的房間供人來入住的。但周瑜看了看外面的大雨,搖頭否定:“雨太大,一個路上滑,另外傘再大你也會被淋濕,你現在不宜着涼,還是我出去住吧。”
他的顧慮并不是沒有道理,但是要我跟他小姨還有另一個應該也算叫阿姨的人一塊住,這氣氛會不會有點詭異?
最終周瑜就這麽決定了,他從冬姨手中拿過傘後對我道:“有事打我電話。”深看了我一眼就大步走入雨中,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裏。
小姨見我留下很是高興,梳洗完了又來拉我進她房間。
以為她有什麽事,卻是拿出紙筆給我,“我們來寫字。”她在白紙上工工整整地寫了一個“賈”字,然後擡頭來看我,“你寫啊。”
我默聲低頭也寫了“賈”,又在後面添了個“如”。
聽見她念出聲:“賈如。”
我指了下自己說:“這是我的名字。”
小姨忽然起身,又去翻箱倒櫃把那些信件給翻了出來攤在桌上,然後渴切地看着我問:“你能幫我把信送出去嗎?”
我怔了怔,她可知道那個收信人已經亡故?
對着這雙期盼的眼,到底不忍心把殘酷的現實告知,只随口找了個理由敷衍:“你這上面收件人姓名不全,也沒有地址,我不知道要送去哪。”
小姨一臉失落,又忽而想到了什麽眼睛發亮地問我:“你說我會不會在信中寫到過他的名字啊,還有地址可能裏面也有呢?”
我被問住了,如果信是給老爸的,信裏面自然會有對老爸的稱呼。可是,她難道從來就沒打開過信嗎?那邊她已經開始拆信,可拆開的第一個信封裏面是空的,第二個也是空的,她不禁變得茫然而焦急:“怎麽沒有信?信呢?”
到這時我才忽然意識到眼前這個人神經是有問題的,而一旦情緒起伏太大很有可能失控,在失控之前我得控制住。伸手過去按住她,“我來幫你找。”
眸光交彙對視了好一會,她終于莞爾:“好,你姓賈,我相信你。”
信封內有沒有信一摸厚度便知,在接連摸了幾個空信封後心中不由打鼓,莫不會她根本就沒寫過一封信吧。可剛如此念轉就摸到了一個厚厚的信封,不免手上一頓,我拆開來從裏面抽出了紙。小姨頓時笑了,“還是你厲害,一找就找到了,快打開看看幫我找找呢。”
我只得打開那信件,看別的女人當年對老爸寫的情信……心裏怪別扭的。
144.小姨的信(下)
可等我讀完那整整兩張滿字的紙的信後,心中疑窦叢生。不等她催促便又去找有信件的信封,拆開來看完後再找,最後發現她那麽多封信其實只有三封是有寫的,其它全是空的。
那三封信從頭至尾都不是訴說的對老爸的情意或者瑜老爸共同經歷的事,而是有我意料不到的第三個人。準确地說,周瑜的小姨滿紙寫滿對那個人的失望與恨意,卻對老爸抱着歉意。我捏了捏眉心,大致将線索與故事整理,得到一個簡約的版本。
當年周瑜的母親将自己妹妹介紹給老爸,雙方父母看對眼就算定了這門親事。但殊不知周瑜這小姨早就心有所屬,這門包辦的婚姻實則是棒打鴛鴦。眼看着與老爸的婚期迫在眉睫,小姨痛下決定打算跟心上人私奔,正是借着與老爸一同上城買東西的機會乘機溜走的。
可沒想到她那心上人根本無意與她一般抛棄一切,兩人逃到別的城市後不過兩天那男人就跑回去了,還将她帶出去的錢財全都偷走了。她恨自己有眼無珠,放着老爸這麽好的男人不要,偏要跟那負心漢私奔,結果還害得老爸被人唾罵。
她從外地一路颠簸走回來,遭受的冷遇和饑寒非常人能想象,慢慢的她的神經就開始不正常了。等到終于回來A市被家人找到時,整個人都已經陷入了瘋狂。她有滿腔的憤怒與憎恨無處可洩,又有深重的悔恨無處可發,只得拿筆寫下來。
這三封信字跡淩亂,寫得斷斷續續,應該就是她最初發瘋的時候寫的。
所以整個事件裏,老爸是最無辜的人。他一直被蒙在鼓裏,卻遭受着世人的唾罵和那一家人的憎恨。卻又想可能他早就知道了,但選擇成全,讓所有的過錯與責任都自己來背。
究竟真相是什麽也無從知道了,也不重要。
“有找到嗎?”周瑜的小姨邊打哈欠邊問我,明顯她困了,眼睛已經微眯了起來。
我放下信封擡頭,“暫時還沒有。”
“哦,那算了,睡覺吧。”
走出她房門時我忍不住回頭看了眼,見她已經爬上了床蓋好被子,安安穩穩地睡過去了。
外邊的滂沱大雨砸在屋檐上聲音很響,即使躺下了也睡不着,周瑜在那邊應該已經開好房間了吧。心思不由又轉到他小姨的身上,最初獲知這個人的存在我是驚怒的,并不是針對這人,而是針對這件事。一個二三十年前的因,卻影響到了二三十年後的我,原諒我沒那麽寬闊的胸懷來站在誰的立場去想。
就是當得知周瑜帶我來見他小姨時我也是震怒的,可随着與他小姨的慢慢接觸,不說全然放下,但那點怒意卻漸漸消散了。
我甚至會想,其實他的小姨根本就沒瘋,只是為愛情不顧一切卻被辜負,以及對老爸的內疚讓她不願面對現實,于是将自己困在那個陰暗的世界裏。可從醫學的角度而言,這也是一種心理疾病,統稱抑郁症。是周瑜外婆離故打開了那道門,讓她悔不當初的同時想要新生,而這新生的第一步就是,學會遺忘。
再往深了想,她其實一直都在等着老爸來找她,可最終沒等來老爸卻等來了我,所以她才在第一次見面時就把信件透露給我看,甚至拆了信讓我了解當年的經過,算是從某種程度上對老爸對過去的忏悔與補償。
當然這都是我的猜測,無從考證,只要他小姨一天是這般糊塗過着,那她就是個病人。
我也沒想要再去細究過往,老爸不在了,若當年他能為她隐下,此刻我也能。
反反覆覆的雜亂了思緒,什麽時候睡着的也不知道,只聽夢中只有沙沙的細雨聲,以為一覺醒來這場雨便停了,可睜開眼室內昏暗,窗外雨仍然在淅瀝而下。
走出去發現周瑜已經過來了,正跟他兩個阿姨說着什麽,聽見這邊動靜全都扭頭來看我。
他問:“梳洗過了嗎?”見我點了點頭,又道:“那過來吃早點吧。”
早飯是一晚米線,說下着雨沒法從廚房那邊拿食物,只能在屋子裏将就着吃一些。我沒意見,坐下來便埋頭吃起來,聽見冬姨在擔憂地問:“下這麽大的雨還急着趕回去做什麽?”
“明天我們都得上班的。”周瑜淺笑着答。
“可是這樣路上開多危險啊。”
周瑜又應:“無礙,我慢點開就是了。”
我沒有發表意見,只專心吃米線。事實上讓我住這一晚已經是勉強,要再留下來當真不想,所以即使擔心路上難開,也沒反對。
吃過早飯就動身了,周瑜問農莊老板買了兩件雨衣,我和他一人穿一件再撐把傘。
走出幾步我回頭看了眼,看見他小姨還站在門口,因為雨落地密密麻麻,也看不清她神色。手上一緊,身後周瑜大聲道:“別看了,你要是想來過陣子再帶你過來。”
我不置可否,轉身便邁步而行。
終于上到車上,身上因為有雨衣遮着都還好,就是褲管與鞋子都濕了。等空調打熱後,周瑜讓我把褲管卷起來,鞋子也脫了,這才把車開進雨中。
雨天開車确實很不明智,雨刮器根本來不及刮幹淨那猶如傾倒而下的雨水,所以前擋風玻璃就像瀑布似的,視線幾乎完全遮擋。周瑜開到很慢了,但能見度很低的情況下我還是戰戰兢兢,開始後悔要堅持開車回去的決定。
終于蝸牛爬到高速公路口,結果高速路口的工作人員告知我們今天停止通行。
周瑜看了我一眼道:“你堅持要回的話我們就從底下走國道。”
我讪讪地移開視線,“現在就算不回也沒法去別處啊,難道開回農莊?”
他說:“我們可以開進市區。”
見我沒異議他便重新導航,緩緩開車往市區而行。因為他要集中精神注視前方,防止有車蹿過而看不見,所以兩人都沒開口·交談,就讓氣氛一直很沉靜。
到市區的時候車子就有些多了,但也都開得像龜爬似的,周瑜忽然道:“你留意下路邊有沒有環境好點的酒店,看到了告訴我。”
又前行了十幾分鐘,我透過雨幕看見一家酒店便喊他了。結果停車場是露天的,好不容易找到車位停下後他讓我在車裏把雨衣先穿上。他也套上後就先下車到我這邊來給我撐傘,如此我也不方便再撐傘,只得往他身邊鑽,他很自然地就環住了我肩膀快步朝酒店大堂走。
餘光瞥見幾乎傘全都遮在了我頭上,而他大半身體都露在外面。等進到大堂內,我還好,他卻顯得尤為狼狽,因為他的雨衣肩膀處裂開了,幾乎全身上下沒一處是幹的。
更懊惱的是問前臺工作人員可有房間,卻回答說因大雨突降有許多顧客都沒退房并續交了房費,所以并沒空房了。
周瑜無奈地環住我說:“走吧。”
我卻拉住了他,“先不走吧,可能有人會退房呢,你是不是先找衣服換一下?”
工作人員立即機警地道:“這位先生可以用我們的員工浴室先洗浴。”
周瑜聽我如此說也沒反對,便讓我在大堂沙發裏坐着等他一會。幸運的是還真被我等到了,有兩個行色匆匆的男人拎着行李箱出來退房,我立即上前去打探,聽見這兩人就只開了一個标準間。等那兩人退房後前臺便問我是否要入住這間房,我還在猶豫着,就聽見背後傳來周瑜的嗓音:“我們入住。”
下意識回轉過身,看見他濕漉着頭發,身上裹了一件酒店常擺衣櫃的白色睡袍,腳踩拖鞋,應該是已經沖洗過了。
等他開好房間忍不住詢問:“你衣服呢?”
他失笑:“你還怕我把衣服給扔了啊,自然是送去幹洗烘幹了,一會去了房間你最好也把衣服換下來送去幹洗一下。”
我瞥了眼他的睡袍,要我穿成這樣走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