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回煮粥,先拿你當試驗品,好不好喝?” (24)
桌上一丢就去看電視了,但電視裏在放什麽都沒看進去。
113.賈小如,對不起
大年初二,我窩在床上睡到中午才起來。
原本這天老媽會叫我去小姨那邊拜年,但因着昨天的事誰都沒有心情,故而老媽才沒叫我的吧。起身了梳洗,看見鏡中的自己臉色晦暗,眼睛發紅,不過一夜無眠整個精神狀态就變得如此糟糕。
扯了扯嘴角,直接拿涼水撲了下臉,凍得臉都發白。
走出卧室見老媽正在端菜上桌,看見我出來皺了皺眉問:“怎麽睡到現在才起來?”
我悻悻地回了一字:“困。”
雖然有雞湯、有魚、有蝦,但吃在嘴裏仍覺寡然無味。老媽和我似乎都沒心情開口,飯桌上只聽見筷子碰撞碗盤的聲音。
等到我放下碗時老媽突然問:“什麽時候去民政局辦離婚?”
我默了一瞬,輕答:“等初七正式上班了。”
“跟他說清楚了?”老媽見我點頭就嘆了口氣,“既然說清楚那就叫他不要再過來了,等那天你們去民政局辦了吧,早了早放下。”
我怔了怔,“他今天來過?”
老媽朝門邊努了努嘴說:“喏,這會兒人還在門外呢,一大早就過來了。”
我扭轉頭,看着緊閉的門,心頭發酸。
老媽嘆氣:“不是我硬要拆散你們,別人家都可以慢慢相處,但他們家無論怎樣都不可能接受你。只慶幸你們還沒孩子,要有了那才真叫遭罪呢。”
心頭一頓,孩子……是啊,我跟周瑜至今都沒有孩子,平時也沒做什麽措施,但一直都沒有動靜。如果有孩子,于周家可能不會有改變,但于我跟周瑜,我真的不知道要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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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媽起身收拾碗筷時淺聲道:“既然已經說清楚了也決定了,那就勸了人家不要再來了,免得再浪費彼此的感情。”
“嗯,我去說。”我從椅子裏起身,剛走兩步,又聽見老媽在身後道:“小如,小瑜這孩子是看着長大的,不至于壞到哪裏去,只是受了家裏的影響罷了。你跟他好好說,怎麽樣也算是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我閉了閉眼,将眼中的濕意逼了回去,應聲:“我曉得的。”
開門而出,看見周瑜就坐在樓梯上,聽見這邊動靜擡起頭來。
竟與我一樣,臉色晦暗,雙眼發紅。
“賈小如。”他輕聲喚我的名字,語氣裏有着委屈和難過。
我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目視前方,“周公瑾,昨晚上我們已經談完了,你不要再來找我了好嗎?我老媽說,咱們應該好聚好散。”
“怎麽好聚好散?打從再遇你之後,我從來沒設想過有一天我們會散。賈小如,我不同意離婚,哪怕你當真要與我法庭上見,我也撐着一口氣等到那時候。如果說四年前是因為我媽你才向我提分手,那麽四年後的今天我不會再重蹈覆轍。他們年後就走了,到時就只剩我們兩人過日子,我們可以好好的……”
我打斷了他:“如果我現在恨你呢?覺得我們還能好好的嗎?周公瑾你明不明白,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裏你是抱着報複的目的接近我,也對我老爸存着怨恨。無論怎樣,你小姨的事已經成了你我心中的一根刺,我們無法再像從前一樣了。”
周瑜默默聽完我的話後,情緒很平靜,“是刺,那就拔出來。恨我也好,怨我也好,我在今後做給你看,你再慢慢原諒我。”
我感到無力,現在跟他說話就像是一記拳頭打在了棉花上,凹進去了,卻不着力。
“如果,”我咬咬牙,狠了心問:“我原諒不了呢?昨晚我是沒有去往後延伸,因為但凡只要将你的怨恨與我父親的死聯系在一起,我就細思極恐,甚至可能會發瘋。”
餘光中的身影開始輕輕顫栗,他垂在身側的手已經握成了拳頭。
明知他不可能是這種人,他有多正直我是親眼目睹見證了的,老爸的魔術會出意外以及後來的車禍跟他搭不上半分邊,但這時候我依舊冷了聲道:“你的小姨最壞了也就是瘋了,至少還健在,但我爸呢?他死了,埋在了黃土下面,從此生死兩茫茫,我連夢裏都見不到。哪怕是我們賈家欠了你母親一家,也應該把債還清了吧。”
周瑜突然把頭埋進了膝蓋,肩膀顫栗着抖動,壓抑而克制的泣聲隐約傳出。
我的淚奪眶而出,如果說我一夜煎熬,刺種了滿心,他何嘗不在煎熬?
擡手抹掉眼淚,輕嗅了下鼻子把該說的話說完:“所以,周公瑾,我們早已經無路可走,再繼續下去只會彼此怨恨。請保留我對愛情的信念好嗎,至少,那過去的二十年,我是真真切切地喜歡過一個叫周公瑾的人,不管他懷揣着什麽樣的目的接近我,他也都是我蓋在銅雀樓裏的美人兒。初七之前你不要再來找我了,初七那天,你帶好結婚證與戶口本,我們在民政局門口見。”
我從臺階上直起身,低頭凝視着眼前這個脆弱的男人。他一向強硬,甚至有時有點大男子主義,卻在這時把脆弱呈露于我眼下。
荒涼地環看四下,只覺周遭的氛圍裏彌漫了一種走投無路的哀戚。
在看見他逐漸安靜下來,身體只間或抽搐時,我邁開了步子往門內走,卻在要将門掩上時聽見暗啞的嗓音飄忽而來:“賈小如,我答應你。”
我頓了頓,心底驚動跳痛,心髒被一根絲細細地抽動。
但最終我只應了一字:“嗯。”
關上了門,從此便将他隔絕在外了。
自初二起周瑜沒再來,也沒有給我電話或者短信,之前日日盈滿他的氣息,而今我窩在老媽這裏只覺空氣裏淡得讓人呼吸壓抑。初六晚上我便跟老媽提出回去公寓,老媽沒有反對,只提醒我:既然做了決定就不要再悔改。
我提前叫了嘀嘀,走到小區門口時車子已經在等了,報上地址便往城區而駛。
“到了。”司機提醒了我才回神過來,連忙推門下車,身後司機在請求:“麻煩幫我給個好評。”我沒有應,徑自往公寓內走。
這當下無論幹哪行都得有個服務評價,與利益挂鈎。付款會自動扣錢,服務卻要手動評分,我在等電梯時幫那司機全部點了五分。
心裏盤算着明天還得去那邊的停車場把我的車給開走,免得占了車位,上班也不方便。
當我開門走進公寓的一瞬,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臉色變了變想到什麽伸手就去摁亮了燈。從黑暗到極亮,眼睛微刺,等視線清晰時懷疑是自己腦子産生了幻覺。
竟見那處沙發裏,周瑜橫躺,茶幾上放滿了啤酒罐子,一片狼藉。
我走過去,發現他短短幾天竟劇烈消瘦,面上蒼白而無血色,縱然沉閉着眼的他像是睡過去了,眉宇間的皺褶卻比以往更深了。
掃過狼藉的茶幾,看見除了啤酒灌外還有泡面,而手機是落在地上的。我彎腰撿起,手機沒電關機了,再轉眸去看他,眼簾下的陰影刺痛了我的眼。
他是在以這樣頹廢的消沉來懲罰自己嗎?
他們家的人呢?周家二老怎容許他獨自一人在這?周念呢,不是口口聲聲要管到底的?再不濟還有周亮,周家人不都是出了名的護犢子嗎?為什麽還任他留在我這邊?
指甲刺進了掌心,疼痛讓我恢複理智,将他的手機要去放到茶幾上時突然手臂上一緊,被他給抓住了。心頭驚跳,以為他醒來或者就沒睡,卻見他閉着眼,嘴裏含糊地說了句——
“賈小如,對不起。”
躺在床上時我依舊心緒難平,沒有想過還會與周瑜只隔着一扇門而同處一室。
以為初二那天便是我們離婚前最後的交集了,哪裏想到他竟然會出現在公寓裏,而且狀似這些天都是在這的。剛才他沒醒,只是醉夢中說胡話,我給他抱了一床被子蓋上,然後才回房洗漱了躺下。
依舊做不到對他無視啊。
轉念想,又怎可能無視呢?在年前的每一天,我滿心都是他,想得全是要如何能夠與他家人和睦相處,退讓隐忍、費盡心思,即便不盡如人意,但至少我在為此作着努力。再往前點,他家人回來前,我和他雖然結婚倉促,婚後也因理念與價值觀有過分歧與争吵,但都不會影響到我跟他的婚姻,在回念過往青蔥歲月時我清楚明白,也坦然承認會與他走入婚姻,是因為愛情。
我對他從喜歡到愛,不是一朝一夕間促成的,也不是歲月可數的。是細碎的點滴,一點點紮在一起,凝聚成了滿腔的愛念。
別人羨慕那種從大學到社會,看着男孩從青澀變得成熟穩重,女孩從素顏坦誠變得精致漂亮,最終一起攜手走過各個春夏秋冬的愛情與婚姻。而我卻見證了屋外那個人從兒時到少年,到青年以至現在成熟的所有模樣,說句自負的話,他一個眼神一個動作我都能猜出他的意思來,這是長久相處之後的默契。
114.心痛與心碎的滋味
原本這些天夜間我都睡得很不踏實,常常會半夜醒來,本想回到這裏一個人安靜的獨處就能有所好轉,可這晚,我輾轉反側都沒睡得着。
同時耳朵敏感之極,外邊一丁點動靜都會傳進來。
他有半夜起來過,腳步緊急往洗手間而去,然後嘔吐聲一下一下傳過來。我的心頭發緊,克制住想要出去查探的念頭,直等到聽見踉跄的腳步聲走在客廳,辨別出來似乎又去冰箱拿了啤酒,然後回到了客廳沙發裏。
隔着一扇門,他不知道我在屋子裏,我知道他在客廳,這便是我跟他的距離,跨越不過。
天亮後我躺到八點才起身,給肖東發了一條短信請半天假,頭一天上班法院也沒事太緊要的事,肖東立即就回短信批準了。
就在卧房的浴室裏漱洗,等完畢後走至門邊微頓了頓,深吸一口氣拉開門走了出去。無意外的,周瑜還躺在沙發裏,茶幾上明顯又多了幾灌新的啤酒罐。
在我擡步時沙發裏的人陡然坐起,我被吓了一跳,他沒睡着?!
周瑜一臉懷疑地看着我,目光中還有渾濁,口裏喃喃而道:“我又做夢了嗎?”
默看着他,如果是夢總要被戳醒的,我輕聲開口:“周公瑾,今天是初七了,我已經請好假了。”
周瑜酒都沒怎麽醒,自然是不能開車了,他把鑰匙給了我由我來開。
往民政局的路不陌生,彎彎繞繞過着街道口。今天可能都是第一天上班,所以路上很堵,一個紅綠燈口已經等了有半小時了。想及民政局門口不可能有車位,我開始提前尋找附近的停車場,最後把車停在離了有一站多路的位置。
轉眸去看打從上車後就沒出過聲的周瑜,他靜坐在椅子裏,目光直視前方卻像是沒發覺車已經停下了。我出聲提醒:“下車吧。”
他愣了愣,茫然來看我,瞳孔聚焦後才恍然過來,緊随而至的是沉痛。
我沒再去看,轉身推開車門走下了車,就在車邊等着他。
待周瑜走過來時我把車鑰匙遞了過去,他低眸去看,嘴動了動沒說出話來,最後默然接過了鑰匙。兩人并肩而走,似乎誰也沒有打算打破此時喧嚣中的寧靜,就默默地走着,一直走到民政局門口時我下意識地看了眼挂在牆上的牌子,那底下有貼了提示單——結婚請上五樓,離婚二樓。
忽覺腕間一緊,周瑜抓住了我的手,回轉過身,看見他徑自埋着頭也不看我,更不說話。
我有點明白,他是在跟自己做最後的較勁,哪怕晚踏進那門一步也都是好的。不想催促,但是這樣耗着沒有意義,我鈍鈍地看着他指骨發白的手,輕喚他的名字:“周公瑾。”
他震了震,握在腕間的力緩緩松開,手指一點點收回。
我體味到了他內心的絕望。
或許将來的某一天我總會發現,以為的情求不得,扒去各種不堪的外表,不過是一場鬧劇。當局外人都明明白白看到愛情存在的時候,往往當局者迷。
而這時候,原諒我沒有這麽高深的道行,因為我是當局者。
最後他流連不去的指尖,是被我拉開的,那一刻,連我自己都覺得殘忍。
“我們進去吧。”
再次拿到紅本的時候,我從沒覺得紅色是這般刺目,幾乎是立即就塞進了包裏,但不可避免地看見周瑜将紅本一直都抓在手上,直到走出門也沒放進大衣口袋。
黑色的大衣原本他穿來很筆挺,如今卻顯得有些大了。
他忽然頓步我也沒防備,直接就撞在了他的背上,摸着鼻子擡頭時他轉過身來,眸光幽柔而問:“我可以再牽你的手嗎?”
我沒反應過來,“什麽?”
他說:“想最後再牽你的手一次,怕以後就沒機會了。”
鼻子一酸,眼眶裏就多了濕意。
為他那句——怕以後就沒機會了。
我跟他自這刻分開起,朋友難當,戀人不再可能,只會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你不作聲我就當你默認了。”他徑直而道,并抓了我的手。
沒有掙紮,任由他抓了去慢慢向着停車場而走。
心裏想其實該就在這裏分道揚镳的,他是警察,自然懂酒駕的危害,他的車子停在那裏也不一定非得我去開。但這些念頭就在心裏滾過而已,我沒有說出來。
“賈小如。”周瑜喚了我一聲,“你一直都沒有給我機會表述完整,現在婚已經離了,我心裏的一些想法不管你想不想聽,我都想說說。”
“首先不管你信不信,我愛你。以前覺得男人說愛太矯情,我對你的那點心思早八百年前你就該知道了,也用不着我多此一舉地來說。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原來愛是要說出口的,愛你如果不告訴你,就跟沒愛沒區別。”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我也不太确定。可能是我高考的那個晚上我在樹下吻了你,可能是中考的那三天你跟我朝夕相處裏,我發現了自己心态的轉變。從別扭地不想承認和不願被你知道,到忍不住靠近你,到第一次對你表白,你說感情不純粹,可我沒覺得其中對你有一點不純粹。”
“再後來,我細數過與你父親有過的接觸,用手指頭都掰得過來。說怨恨并不恰當,小姨給我造成的心理影響遠還沒到仇恨的地步,只能說我不喜歡你的父親。由于交集太少,即使不喜歡也不會刻意,只是在你滿懷興奮帶我去看你父親魔術表演時表現得沒那麽感興趣。”
“關于魔術表演,我本沒資格去評價,可由于中間夾了一個你,不得不接觸到,而且一度你受你父親影響還學了魔術。所以那段時間我确實對你父親很排斥,以致于平安夜那晚你找我去看表演,內心裏就不怎麽想過去,正好撞上覓子跟衛萊出事來找我。當時我想不到後面會發生的事,卻在今後的無數個日夜懊悔——那個晚上為什麽我沒有去劇院找你。”
“那個晚上我站在你身後看着你哭,除了內疚心疼外,還有害怕。心裏頭慌到不行,生怕你将你父親的死全都算在我頭上,跑回家就沖動地提出要跟你結婚。那會兒只想着娶你護你一輩子,但适得其反,最後竟是你向我提出了分手,那天我嘗到了心痛的滋味。從那之後到我們結婚,以為最大的痛莫過于此了,可當你對我說離婚時,我才發現心痛不過爾爾,心碎才是真正的切膚之痛。”
周瑜的這番話是遞進式的,沒有刻意去渲染濃郁的情感,只是說了一個我不知道的、他的心路歷程。他坦誠了對老爸的排斥,也道出了背後夾藏的情緒。
說不震驚是假的,甚至我的雙手都發麻,被他抓握的手指也僵直着。
頓下步子,我們已經走至了停車場。
“你找人幫你把車開回去吧。”我突然開口提議。
他偏轉過頭來看我,“你怎麽走?”
“我出去攔車或者手機上叫車就行了,上午我有請假,并不趕時間。”
他默了一瞬,“不能再一起吃個飯嗎?”
下意識地想到是散夥飯,那吃起來會是滿嘴都是沙的感覺吧。我搖了搖頭,“不吃了。”
周瑜沒有再強求,只低了頭視線落在仍然拽着我的掌上,頓了片刻才慢慢松開,我的手自由垂落于身側。聽見他說:“那你先走吧。”
“周公瑾,你喝過酒不宜開車。”
他笑了笑,“放心吧,我不會酒駕的,就在這邊等人來。”
點頭,輕道了句:“那我走了。”
轉身時,雙眼模糊成一片。
大約是走到腿彎酸痛才恍然想起自己并沒有攔車,不知道走過了多少個路口,時間卻是已經過了下午的上班點。我翻找包中手機,正想要給肖東電話,心念翻轉間我緩緩回過身,目光沉定在那熟悉的身影上。
周瑜一直跟在我的身後,就如那次我生氣一個人走了很久,一回身看見了他。
我蹲了下來,一下把臉埋在了膝蓋裏。
如果學法律成為律師讓我武裝起來,性格從柔軟變得強硬,但是在周瑜面前我根本就不堪一擊。他一個行為、一句話,都能讓我情緒崩潰。
身邊多了一雙腳,頭頂傳來周瑜的嗓音:“賈小如。”語氣沉痛而無助。
我沒有把滿是淚痕的臉擡起來,只嗡着鼻子祈求:“周公瑾,能不能就這麽算了?”
“算了?”他輕詢。
“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我們已經離婚了。”
“我就是想确定你坐上了車,可是我看着你一直走一直走,害怕你像上一回那樣走得太遠回不來。”他也蹲了下來,而且雙臂将我環住,“每一次你難過的時候就喜歡一個人走路,我不放心,總要跟着的。賈小如,咱們是離婚了,但不是老死不相往來,我不可能放任你獨自走在路上不管的。”
“我現在就坐車。”擡起臉的同時快速用衣袖擦了擦臉,猛然起身往路邊沖,快速攔下一輛出租車就鑽了進去,卻忍不住回眸看車窗外,只見周瑜還蹲在原處,目光幽灼地看着這邊,距離逐漸拉遠。
我的手伸進包中,死死摳住那個硬本子,淚卻又忍不住湧了出來。
終于離婚了,從此與他再沒有法律上的任何關系,會在今後形同陌路嗎?如果會,那麽回頭過往的這麽多年,回憶起來都會感到疼痛吧。
115.戒不掉的習慣
我又恢複到一個人的機械化模式,每天準點七點起床,漱洗過後吃一成不變的早餐,七點半左右出門,開上二十分鐘左右的車,在八點之前到法院。
就像一臺機器,輸入了指令模式,不需要多思考,按着本子來過日子就行了。
肖東最先察覺了我的異常,不過也是上班一陣了,他乘着午間吃飯時約了我說有事談。
“最近狀态怎麽這麽差?”
我捧着水杯微默了一下,“沒有吧。”
并不打算告訴他我離婚的事,畢竟這不是什麽喜事,沒必要四處宣揚。
肖東抿了口茶,毒舌評價:“臉色蒼白,眼睛浮腫,還有黑眼圈,頭發毛躁,小如,你是不是婆媳壓力太大了呢?”
心頭一痛,我連婆媳關系都解除了,何來婆媳壓力?
“法院又不是商場櫃臺,也不需要什麽形象分吧。”我表面不動聲色地怼了回去。
肖東聳聳肩,“确實,不過你這副糟糕的樣子怕你家周瑜總有一天要嫌棄。”
當真是哪處疼,他就往哪處戳。
我低了頭默聲不語,等菜上來後就岔開了話題。但就在隔天後,肖東突然把我叫到辦公室,進去的第一句便是問:“你跟周瑜出問題了?”
微愣了下,蹙起眉不置可否地回問過去:“為什麽這麽問?”
“今天他們那邊有個案子送過來審查,以往不都是你老公來的嘛,這回來的是別人,我随口問了句周所呢,那人竟告訴我周瑜在辦離職手續。”
離職?!我驚愕地睜大了眼,他為什麽要離職?
肖東凝了我一瞬,“看樣子你也不知情,離職這麽大的事怎麽會不和你商量呢?是不是你倆最近又吵架了?來,說說吧,到底又為了什麽吵?”
我忽然感覺自己像洩了氣的皮球,在熟悉的人跟前再也僞裝不起來,埋下頭低聲道:“我們離婚了。”
肖東:“你說什麽?我沒聽清。”
深吸一口氣,我一字一句地道:“我跟周瑜已經離婚了。”
肖東愕然,“什麽時候的事?”
“年後。”
只回應了兩字,肖東就立即想到了:“初七你請假的那天?”
我只得點了點頭。
卻聞肖東一聲冷笑,“賈如,你是把婚姻當成兒戲嗎?結婚與離婚鬧着玩兒呢。”
心頭猶如被針紮一般難受,不怪肖東說完難聽,而是我這結婚與離婚實在太過頻繁了。
肖東朝我揮了揮手,“先出去吧,看着你這樣子都鬧心。下班後你給我留下,晚點再來仔細審你。”我出了辦公室回到座位,捏了捏眉心就撐着頭在那發呆。
這便是離婚的後遺症了。
之前與陳歡離婚,情緒不但沒有太大波動還很理智,除了最初撞上了周瑜是因為陳歡女票女昌時有點難堪外,後面處理離婚我都很冷靜。
不像這次,整個人都變得不好。
經常整夜整夜的睜眼到天亮,被窩裏從躺下到起身都是涼的,腳也沒有熱起來過。我是體寒的體質,之前的這些時間身邊有個火爐在,他又喜歡摟緊了我睡,這些情況都不會發生。現在即使我将暖空調開上一夜,都起不到效果。
我試圖從這樣的泥沼中掙脫出來,但可能沒法在一朝一夕間做到。其實責任在于我自己,是我縱容自己再次靠近他,靠近愛情。
只有在比較之後才明白,與陳歡不過是完成一場結婚的程序,所以當這程序終止時沒有太多遺憾。與周瑜不同,我跟他幾乎耗了快小半輩子了,人生裏從孩童到少年,再到成年的青蔥歲月與青春年華都給了他,與他除了愛情,還有戒不掉的習慣。
對于我來說,空掉的不是每天晚上的另半邊床,而是,原本還能把持住不去回思過往,如今卻一腔熱血抛出去的心。
還有就是落差。之前與他在價值觀和理念上起争執時,即使累卻會激起我的鬥志,會在心中想着這個人生性毛躁,我總有勝他的一日;後來他的家人接二連三的出現,我也能見招拆招,直到他父母回來才開始感到心累。但就算是心累,也比心裏空空的好。
突然間空下來,做任何事情都沒有了目标。上班捧着案例,下班開着車在城市裏亂晃,不想太早回去,因為走進空寂的家中會想起過往與他的點滴。
每一處都有曾經生活過的痕跡,但是自從初七那天,這個人已經淡出了我的生命。
當天下班時肖東截住了我,對正打算逃走的我撂下一句——逃得了和尚逃不了的廟,你看着辦。我只得跟着他走進法院樓附近的一家咖啡店,是以前經常點外賣的那家。
肖東問我是不是還是摩卡,我搖搖頭,說來杯果汁。
他挑了下眉,“周瑜的習慣?”
我默聲。
可惡的是,肖東故意點了兩杯咖啡和一杯橙汁,然後嘴角含笑着道:“你不喝,我就受罪些一個人喝兩杯吧。”
他知道我對咖啡沒有免疫力,聞着那咖啡香就覺得味蕾在蹿動。但還是端起橙汁到面前,肖東聳肩,沒繼續在這問題上糾結。
“下午我給周瑜打過一通電話。”肖東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把我給說愣了。
怔怔看着他問:“你找他說什麽?”
肖東:“放心,我自有分寸,不是我該管的事不會多說。主要征詢他離職的這件事,似乎他是被上級調職,至于調去哪還不确定,多數是晉升。而你跟他的事也提了點,現在來說說你們倆到底怎麽回事,為什麽趕在年後,人家民政局第一天上班就跑去離婚了?”
我躊躇再三才緩緩開口:“肖東,這裏頭的事有些我并不想說,離了總是有原因的。”
“跟他家人有關?”肖東一針見血。
別扭地移開視線看向窗外,坦誠點頭:“可以這麽說。”
“行,既然你不想說,具體原因我也不來問你。只問你一句——你放得下他嗎?”
我自嘲地牽了牽嘴角,“婚都離了,還談什麽放得下放不下。”
“他可不這麽想哦,電話裏他甚至還警告我呢。”
驚了一下,“他警告你什麽?”
肖東笑了起來,“警告我不許對你下手,離你有多遠是多遠。”
“……”
這确實是周瑜會幹的事,但現在他以什麽立場來對肖東做警告?
聽見肖東也如是說:“我當時就問他了,他是以什麽立場來對我做這警告,你的第二任前夫?他氣得直接把電話挂斷了。”
以肖東這毒嘴,心髒不是夠強大的話,絕對有本事能把人逼瘋。
肖東又道:“其實你不說我也能猜到,問題多半出在他那邊,他家裏人是一部分原因,但肯定不是最主要的。以你的性子,不是沒有退路了怕很難對他放手。不過我聽他的話意似乎對你還沒放棄,就看你是真的打定主意結束這段關系了,還只是就這麽鬧鬧,把結婚與離婚當成游戲一般。”
我沒好氣地回:“誰會拿離婚當游戲?”
“那可不一定的。”他有意拿眼神來飄我,然後便笑了。話不在言多,意思到就行了。
默了片刻後我理智而道:“既然真的分開了,那自是下了狠心也下了決定的。”
“意思就是你打定主意喽?那勸你最好開始新的一段戀情,否則一來你沒法真的放下,二來他估計也不是那麽容易放棄的人。”
怔了一怔,垂眸幽聲道:“我們都已經離婚了,他怎麽還可能不放棄?而且這陣子我都沒再見過他。”肖東的眸光閃了下,“聽你的口氣還很遺憾?”
“沒有。”被他說得有點惱火了,“你不要胡亂曲解我的想法。”
肖東卻笑着道:“是否曲解,你心裏自有數。我的建議給在你這了,如果采納或者考慮,不妨先考慮下我。”
我先還沒反應過來,等過了一會才想到什麽,愕然擡頭,“你剛說什麽?”
“我說如果你打定了主意跟他結束,開始一段新戀情是最好的切斷兩個人關系的方式。我跟你認識也不算短的時間了,又在一起共事,共同語言相對來說要多一點。至少理念上我們不會有太大的碰撞與摩擦,也可以商量的來。另外,我的家庭很簡單,我爸媽是退休教師,現在兩人想得挺開到,炒炒股票一年旅游兩趟,他們現在只催着我抱孫子……”
“等一等。”我慌亂地攔住他,“你不是有女朋友嗎?怎麽忽然跟我說這些?肖東,你在發什麽瘋?”他是在故意作弄我的吧,心裏這麽念轉着卻仍惴惴不安。
因為肖東剛才還神色輕松,語帶笑意,這會卻斂了情緒凝看着我,他說:“忘了告訴你,我跟她在年前就已經分手了。原因也給你坦白了,她家裏想讓我放棄法院的工作,跟她一塊合開一個培訓機構,我對這一塊一來不熟悉,二來不感興趣,談不攏就分開了。成年人談感情比較幹脆,合則一起,不合則散,沒必要浪費彼此的時間。”
我怔忡地看着他,從不知道感情可以這般理智,條條行行都能算這麽清楚的。
猶記得以前有過幾次和他們一塊吃飯,那女孩既大方又美麗,而且識大體。居然一朝過後,已經跟肖東分開了。這是不是就叫世事難料?
肖東見我不語,把面前那杯沒喝過的咖啡推到了我面前,語氣不說勸哄吧,卻是常見的游說原被告時的口吻:“小如,你我年齡相差三歲,在法院共事,知根知底。以前你身邊有人我絕然不會向你提這些,正是你現在單身了,如果你不想為過去所困擾的話,不妨考慮一下我。當然,我不會急着要你立刻給我答案,你可以考慮清楚了。”
不等我作出反應,他在桌上點了兩下說:“就像這杯咖啡,你了解它的味道,在适當的時候喝上一杯不會成為負擔,反而能夠解壓。相反的,你刻意地克制自己的食欲不喝它,從某種程度上而言是在給自己增壓。”
最後我喝了那杯摩卡。
116.周瑜抱着的念頭
離開咖啡店時肖東問要不一起吃飯,我搖了搖頭,他也不勉強,只關照了兩句讓我不用太給自己壓力,便回走到法院這邊各自開車而離了。
肖東的提議和态度完全在我意料之外,直觀地說是震驚的。與肖東認識了有五年了,從學校到社會,是他帶着我入了這行。說相知不為過,包括關于周瑜的一些事我都有給他提過,所以他是清楚我跟周瑜這麽多年糾葛的人。
從不曾想過他會跟我提……以婚姻為目的的戀愛,而且語氣平靜又從容。可能是我習慣了他那篤定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