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回煮粥,先拿你當試驗品,好不好喝?” (23)
路才終于看到有出租車,攔了上車後就直接報了周瑜家的地址。
不是我杞人憂天,也不是我多想,是我覺得今兒太不尋常了。
來到公寓,坐電梯上樓時左右眼皮都在跳,等“叮”聲而響時我的心頭重重一跳。用指紋摁開鎖,推門而入,卻發現室內空無一人。
我連鞋都沒有換,幾乎是慌走在每一間房,在确定地看見他們的行李箱都還在後才稍稍松了口氣。剛才那一刻,我甚至生出他們全都在一夜之間離開的錯念。
又打了周瑜的電話,依舊是關機中。
這時候我已然意識到他們在避着我了,以周瑜的脾性會是又被要挾了什麽嗎?周媽媽的病情?我很難去猜測。主要是我沒有周亮或者周念之一的號碼,無從去聯絡到他們其中一個。
而老媽那邊也處于失聯中,我不知道是否該把這兩件事聯系在一起,但女人的第六感在提醒着我事情不簡單。
找遍了屋子,最後我在周念房間找到了小核桃的病歷卡。在封頁上除了小核桃的名字外,還有一串手機號,嘗試着打過去,接通時韓靜雪的嗓音從那頭傳來:“喂?請問你是哪位?”
我深吸了一口氣,輕喚:“大嫂,我是賈如。”
那邊韓靜雪很訝異:“小如,你怎麽會打我電話的啊?我跟阿念帶着小核桃在外面玩呢。”
“周公瑾的手機打不通,能告訴我他去哪了嗎?”
“老三?我問問阿念看啊。”韓靜雪的語氣不像在糊弄我,好似真的不知情。
過了一會,手機裏卻傳來周念的嗓音:“你找老三什麽事?”
沒忘記昨天在電話中翻過臉這回事,我也省了稱呼直截了當詢問:“周公瑾在哪?”
“與你無關。”
“周念!”我沉喝出聲,“他是我的丈夫,他的行蹤當然與我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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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念在那頭語聲沉冷而道:“很快就不是了。”
心頭重重一頓,脫口而出:“你說什麽?”
這時韓靜雪模糊的聲音依稀傳過來,“阿念,發生什麽事了?幹嘛對小如這樣說話啊。”
“你帶小核桃去玩碰碰車。”
周念将韓靜雪打發了才對着話筒裏的我說:“賈如,本身我也不至于太過反對你跟老三,可是你不該故意挑撥老三和我媽之間的關系,又鬧得我們周家家無寧日。”
換成是以前的我,一定被周念的這句話給打敗了。但現在的我,是打贏過幾十場官司的律師,是游走在法院見過無數生活百态的準檢察官。肖東已經在年前給我提過,今年下半年我應該就能晉升為檢察官了。
所以,周念打不倒我。
110.大年初一(2)
我握着手機笑了笑說:“周念,你把這麽大一頂帽子冠在我的頭上,很抱歉,我受不起。首先,我從沒挑撥或者是離間周公瑾與你母親的關系,若發生任何矛盾也是他們自身理念産生了沖突,哪怕是關于我;其次,請問你說得所謂的家無寧日指什麽?你兒子的兩次去醫院?你母親因密閉空間幽閉症而暈厥?需要我為你分析下這三次去醫院的原因與經過嗎?”
聽見周念沉默,我也沒覺得有什麽可得意的,只是冷了聲音平靜論述:“第一次,小核桃看見我的指傷暈血;第二次,電梯突然出故障,你母親因密閉空間幽閉症而失去知覺,我為她急救争取送醫的時間;第三次,我承認确實要擔責任,是我沒多想就給小核桃吃了螃蟹,導致他過敏起紅疹。所以,你所謂的鬧得你們周家家無寧日,我只願承擔一條責任。”
周念諷刺而問:“你是把自己當成在法庭上辯護嗎?”
“抱歉,如果是在法庭上,我的語氣會更加強硬,用的措辭會更加尖銳,所以到您這處,我是盡量修飾了詞彙,務求讓您可以聽得明白。”
既然迎合達不到任何效果,委曲求全換來的是曲解,那麽我又何必再慫下去?
本身曲意迎合,也不是我的性格。
深知周念不是個容易妥協的人,我也沒做打算自己這番破罐子破摔的态度能夠讓他改變了對我的成見。但是我沒有料到的是周念語帶深意地道:“行了,你在我這算是過關了。老三在我家老房子那邊,你媽也去了。”話落他就挂斷了電話。
我沒心思去分析他前一句話的意思,因為後一句話直接将我震住了。
周念說老媽在他們家老房子那邊?跟周瑜在一塊?強烈的不好的預感紛湧而來,我奪門而出沖進電梯。來到樓下攔了出租車,但在司機問我地址時我卻茫然了。
周瑜在城區的老家我只去過一次,大概地段知道,但具體地址真的記不起來。只能讓司機往那邊區域開,不行到了那裏我自己下來找。
等我找到周瑜老家時已經臨近中午,在過去這種房叫私房,在現在這房就叫別墅。黑金鐵門緊緊關閉着,我沒推動,也沒找到門鈴按鈕,只得用力拍門。
拍了好一陣才聽見裏頭傳來動靜,從門縫中往內看,心頭微震,當真是周瑜。
只見他緊蹙着眉頭朝這邊走進,門從裏面被拉開,看見我時他一臉震驚,脫口而問:“你怎麽來了?”我冷眼看着他,忽覺心頭莫名的痛楚,将他往旁邊一推,徑自走了進去。
待我快走到內門口時他似乎才反應過來,“賈小如,你等一等。”
但我已經伸手去推門,被遮擋的視線豁然開朗,我看見了老媽的身影,而周家二老也坐在其中廳內沙發裏。
他們均都聞聲扭轉頭來,老媽看見我時身體顫了顫,立即起身朝我走來,問了與周瑜同樣一句話:“小如,你怎麽來了?”
我淡淡地掃過一眼那邊的兩人,然後才将目光回落在老媽臉上:“媽,大年初一不是不上人家拜年的嘛,你怎麽過來這了?”
老媽的臉色明顯不好,聽我問了後就抓了我的手臂道:“走吧,咱們回去。”
周瑜過來急喚了聲:“媽。”
老媽看了他一眼,沒有應,只拉着我往外走。
這時候我沒有倔強,順着老媽的意,但周瑜追着出來,“媽,你讓我跟賈小如解釋一下行嗎?”老媽頓步,“沒什麽好解釋的,你們家的态度我已經知道了。”
“可是,他們不代表我啊。”
“周公瑾!”我突然轉眸呵斥出聲,逼視着他的眼睛,“我和我媽現在要回家。”
耳邊老媽輕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麽,只拉着我的手臂往大馬路上走。這一次,周瑜站在原處沒有再追上來,臉上是否落寞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拉着我手的老媽身體一直在顫抖。
上了出租車後,我開口而問:“媽,你沒事吧。”
她只道:“回去再說。”
于是我閉了嘴,一路沉默到家。
老媽一進門就走進了老爸那間屋,并在裏面喚我:“小如,你進來。”
我推門而入,再将門輕輕阖上。
老媽正在給老爸上香,等插進香爐後她回轉過身,指了地上的蒲團對我道:“你跪下。”
我眼神縮了縮,聽了她的話跪在了蒲團上。
只聽老媽用沉冷的語聲對我道:“小如,我要你在你父親的靈位前發誓,你跟周瑜立刻就去離婚!”我的身體晃了晃,擡眸仰看她,“為什麽?”
“人家家裏根本就瞧不上你,也瞧不上咱們家,憑啥作踐一定要到那家裏去?”
我的嘴裏在泛苦,一直不敢讓老媽知道周家二老回國這事,卻還是在這大年初一他們碰了頭。不用說老媽在那邊肯定聽到不少不中聽的話,否則不會這般氣憤。
但我就算心裏頭再怨周瑜,也不至于就此盲從了。
“媽,我嫁的是他,不是他的家裏人。他們反對是他們的事,我跟周公瑾好好的過日子就行了,怎麽也談不到離婚這份上吧。”
老媽頓時孑然大怒:“你這說得什麽話?結婚是兩個人的事嗎?你們難道能跟他家裏人老死不相往來嗎?憑什麽我閨女被人家嫌棄還要湊笑臉上去?又憑什麽你媽我要被人家說三道四嫌棄是個寡婦?”
我渾身一震,“你說什麽?他們罵你是……”
“對!他們沒有直接說,把小瑜支開了就攤開了跟我講這些,這樣的人家從骨子裏都瞧不起你,你還要和他家的人好嗎?”
那一刻我很憤怒,羞辱我可以,但是為什麽還要來羞辱我媽?
然後便是心頭鈍痛不已,如果不是因為我,老媽又何至于受這些氣?
“文慧,你在裏面嗎?”突然門外傳來魏文軍的聲音,打斷了室內的僵窒的氣氛。
老媽頓了頓,遲疑了下,還是拉開門走了出去。
應該是我們進來時沒把外面的大門給關上,而魏文軍之前幫我在找老媽,估計到了中午又繞回來察看,聽見這裏邊的動靜就進來了。
隐約聽見外面傳來語聲,是魏文軍在小聲說:“大過年的,怎麽發這麽大的火?跟自己女兒還有什麽過不去的。”老媽語氣仍然不好:“不要理她,讓她在裏頭自個想清楚。”
我想不清楚。
身世背景真的就那麽重要嗎?為什麽要來橫隔在我跟周瑜的婚姻之中?
我跪在老爸的靈位前默然流淚,原本大年初一我還期待着周瑜過來,把昨天除夕得知的那些事細細跟他說來,哪裏想到這個初一非但不平靜,還掀起了巨浪。
現在老媽鐵了心要我跟周瑜離婚,即使現在老媽軟化了不少,但骨子裏是強硬的,眼睛裏容不得一粒沙子。更別提像今天這樣,被曾經的鄰居用言語來羞辱了。
淚落而下,滴在蒲團上,啪嗒啪嗒很快把蒲團弄濕了一片。
慢慢彎了腰,匍匐到地上,從嘴裏溢出痛苦的嘶鳴:“老爸,我該怎麽辦?”
是啊,我該怎麽辦?在今天之前,我只需周旋在周瑜那邊的關系裏,一開始與周亮博弈,算是我贏了;再後來與周念鬥,沒贏也沒輸;然後便是周家二老回來,我卻節節敗退。
我所有的口才在婆媳關系裏根本無濟于事,周媽媽不會來跟我講那些證據啊道理的,她不喜歡我就是不喜歡我。我是學法律的,總習慣把是是非非分得很清楚,認定了每一件事都有原因可循,殊不知一個人要對另一個人不喜歡或者是厭惡,其實不一定非要有什麽理由。
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一句玩笑話,都可能是源頭。
當一個人覺得對方觸及了底線,那便将你列入不喜歡的範圍內,無論你怎麽努力,也再無可能走進她的心中。
周媽媽便是如此。
這可能跟她守舊的觀念有關,在她看來,老爸與老媽早年離婚就意味了這個家庭複雜,而離婚這件事可油生出許多暗湧裏頭的猜測與妄念。即使後來老爸因車禍去了,周媽媽也依舊用她“圓融”的講話技巧,勸退了我。
當時,她還給我留有一線餘地。
而今,她連這一線餘地都不肯再留給我了。
下了狠心勢必要将我跟周瑜分開,哪怕我們已經結婚,哪怕我們相愛。
流淚是一時情緒難以克制,我自是做不到一直淚流不止。從地上起身時抹了一把淚痕,端正了身形繼續跪着。既然老媽讓跪就跪吧,我理該受着這些。
但沒過多久,屋外就傳來噪雜聲,我仔細聽了聽,聽出除了老媽聲音外的另一個熟悉嗓音時,臉色白了白。
是周瑜來了!
他不該來的,至少不該在這時候來。
111.大年初一(3)
我能猜到他追來這邊可能要說些什麽,但是那于老媽的心理無補,于我同樣也無補。
老媽似乎在冷着聲趕他,但他卻不肯,堅持要見我一面。
只聽見老媽冷喝:“你要見小如作什麽?你們家的人還沒有把她欺負夠嗎?是以為小如她爸沒了,就把我也不放在眼裏了?你給我出去,從今往後我們家再也不歡迎你。”
周瑜倔強而回:“媽,沒告訴您我爸媽回來,我确實有錯。但是我對賈小如的心是真的,你不能把我跟我爸媽混為一談,而且只要有我在,我不會讓任何人再來欺負她的。”
“任何人?”老媽冷笑,“你能管得了你母親嗎?”
“他們等這個年過了就回美國去了,不會一直留在這的。”
“是啊,你們家有錢都移民美國了呢,怎麽可能瞧得上我們這種小老百姓呢?我勸你也別留在這窮鄉僻壤了,趕緊和小如離婚了也奔去美國吧,我們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我心頭鈍痛,老死不相往來……老媽原本對周瑜很喜歡的,今天是該有多恨才會說出這種話來。
聽見魏文軍在旁邊也勸:“文慧,有話好好說,別跟小孩子置氣,這事最好也問問小如的意見。”老媽怒揚了聲:“她是我女兒,自然是由我來管,我說離婚就必須給我離了。”
周瑜沉聲而道:“我不離婚。”
“那就法庭上見。”老媽沖口而出。
我閉了閉眼,感到頭痛欲裂,好好的年和好好的家,鬧成這樣是為了什麽?
“賈小如,我知道你在裏面。”突聽周瑜揚了聲而喊,陡然睜開了眼側頭看着門,耳朵不由細聽起來。
“今天這事是我的錯,當我獲知我媽私下裏約你媽今早在老房子談話時,我不該關機了不讓你知道的。但我是害怕你會瞎想,也怕如果談得不好傷害到你,可是我沒有想到會讓咱媽受如此大的委屈,我在這裏代我爸媽跟你們慎重道歉。”
我忍不住移到門邊,拉開一條門縫,剛好看見周瑜彎下腰呈九十度垂直地鞠躬。
“媽,對不起,是我的錯。”
我看不見老媽,只知道周瑜如此卑微而誠摯地道歉後,老媽沒有再罵。原本已經幹涸了的淚腺,驀然間又濕潤了,有淚湧出來。
從地上起身,想要走出去,卻聽老媽語氣沉重地說:“小瑜你跟我出來,我有事跟你說。”
周瑜望了眼我這邊的門,不确定他有沒看見門縫中的我,轉身跟着老媽而走了。腳步聲聽着是往門外去的,我拉開門,看見魏文軍還站在廳內,他剛要張口被我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而閉了嘴,一臉無奈地看着我。
我放輕了腳步到門邊,仔細聽了聽,沒聽見門外有動靜。走出門竟不見老媽與周瑜身影,他們是下樓去了?略一遲疑我悄步下樓,時刻警惕着耳聽樓下動靜,一直走到最底層時我才依稀聽見了聲音,原來老媽把人叫到樓底下來了。
不管出于何心态,我都想聽聽老媽和周瑜會說些什麽。
來到近處,我屏息而待,豎起了耳朵去聽。他們應該就站在樓道拐過去的位置,在我來之前不知道已經談了什麽,只聽周瑜在輕問:“媽你是在指什麽?我沒明白。”
老媽沉默了片刻才開口,卻是問:“知道我為什麽要小如跟你離婚嗎?”
心頭一頓,不禁蹙起眉頭,老媽是鐵了心要我跟周瑜離婚啊。
周瑜說:“媽,我知道我有錯,沒有處理好你們和我爸媽之間的關系,但我會想辦法的。”
“你能想到什麽辦法?”老媽的語氣……我說不上來,有點看透了的意味。
而周瑜這時候也不可能說出什麽具體的方案來,于是一下又安靜下來。
過了一會才聽見老媽幽聲開口:“小瑜,我就直問了,當年的事你知情嗎?”
“什麽事?”
“你小姨跟小如爸的事。”
我的心頭漏跳了一拍,驚惶而想:老媽在說什麽?
這一刻靜默令我感到特別的惶惶不安,不知道下一瞬又會有什麽事被吐露出來。
老媽:“你媽把你支開後講了排斥小如的真實原因,我覺得有必要要問一下你,了解你這邊的情況。你爸媽要比我跟小如她爸年長十多歲,那個年代也不像你們現在的年輕人時興什麽自由戀愛,都是通過介紹的。你媽跟你爸生下你家老大後,覺得小如她爸為人不錯,就想把你小姨介紹給他。哦,那會我跟小如他爸還不認識。”
從老媽的口中,講述了一個久遠年代裏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老爸,那時候當然還沒有我,老媽也還沒認識老爸。那會兒爺爺奶奶也都還健在,老爸是家中的獨子,雖然家境貧寒但也長得儀表堂堂。
周媽媽瞧着老爸也算年輕有為,就把她的妹妹介紹給了老爸,本是打算姐妹同當鄰居,也可有個照應。老爸是個本份人,既然有人介紹就認認真真地談,談了有一年之久,家裏頭爺爺覺得該給老爸辦喜事了,便上了周媽媽家提親。
兩家本就已經心裏有數了,這便一拍即合。
可就在兩家準備着婚事期間,出事了。周媽媽的妹妹在跟着老爸上城購置婚禮物品時走散了,老爸回來喊了不少人上城去找,但找遍各個地方都沒找到人。
這下周媽媽家肯定不幹了,是老爸把人帶上城給弄丢的,這個責任自當老爸來擔。
這裏頭具體情況老媽也沒細說,估計她因為不在場也不知情。只說後來周媽媽的妹妹找回來了,但人卻變得瘋瘋癫癫,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而且也不認識老爸了。
這門婚事正式宣告破滅,從此周媽媽就對老爸家恨上了,即使鄰居,也都過門不入,見面如見仇人。後面她跟周爸爸開始外出做生意,一年難得回來個一兩次,于是這事就漸漸淡了下來。奶奶托了人給老爸再找門親事,這回就說媒說上了老媽家。
老媽嫁給老爸時,離那件事已經隔了五年多,是故村子裏也沒人再去閑話,老媽又不喜與人多攀談,于是一直都不知道這事。
直到昨天,周媽媽才道出事情經過來。這才知道我們賈家與他們周家還有着這層怨恨在裏面。
我不勝唏噓,難怪周媽媽會對我如此排斥,原來所謂背景身世只不過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夾雜着上一代的恩怨。
那個年代的人與事我想象不來,沒有經歷過,不過應該是自閉固守的年代。婚姻包辦是常見的事,人的理念上也都很固守,無論錯在不在與老爸,周媽媽一家肯定是把老爸給怨恨上一輩子了。現在回想老爸沒了後我去周家,周媽媽說得那些話,怕是背後藏着另一層深意。
故事講完後,老媽又再問周瑜:“這件事你知情嗎?”
我沒聽見周瑜回答,心說他那會都還沒出生呢,應該也不會知道吧。
卻又聽見老媽再問:“那你最早時接近小如,有沒有帶了目的?”
愣了愣,老媽這是什麽意思?不是,她這麽問,是周瑜剛才點頭承認知道這事了嗎?
我仍然聽不見周瑜的回應,心中不自覺地慌亂起來,因為老媽那話我很不安。
“你憋在我面前一聲不吭,是被我說中了對嗎?”老媽的聲音裏多了憤怒,“我真不知道你媽是怎麽把那些事灌輸給你們的,居然讓你一個小孩子就來騙人,這就是你們周家人的教養和習性嗎?”
“媽,不是你想得那樣。”周瑜終于開口,可聲音裏卻多了苦澀。
老媽怒喝:“不要再叫我媽,我受不起,我們家小如也高攀不上你們周家,也不用等別的時候了,現在你就回去拿了戶口本,我帶小如一起去民政局辦離婚。”
周瑜執拗而道:“我不跟賈小如離婚,今天民政局也關門的。”
一句話把老媽給噎住了,氣得跺腳而走。
我沒防備老媽會突然回身上樓來,直接與我撞了個正着,老媽驚喊出聲:“小如,你怎麽在這?”只覺眼前人影一閃,周瑜一個箭步進入了視線內,我與他的目光在空中交彙。
第一次覺得那裏頭的光澤,不那麽純粹。
我說得第一句話是:“你們剛才所說的,我都聽見了。”
在那兩雙眼睛都露出震驚時,我又道:“媽,我想跟周公瑾談談。”
老媽粗了嗓子喝:“談什麽,你跟我上去。”
我咧開嘴笑,“老媽,我今年27歲,哦不,過了年我是28歲了,不是8歲也不是18歲,我不想當個糊塗人。無論如何我都是當事人,你至少讓我知道是非黑白。”
老媽看我的眼神變得很複雜,有擔憂與緊張,有無奈與妥協,最終她嘆了口氣:“媽年紀大了,也沒精力來管這檔子事了,你自己看着辦吧。”
說完了她就擦着我的身上樓去了,我聽着那步履沉重一階一階而上,直到聽不見時才正視周瑜的眼睛說:“出去走走。”
他點了頭,于是我們并肩走在小區的路上。
112.周公瑾,我們離婚吧
我說:“接下來就我問你答吧。關于你小姨的事是不是你打小就知道?”
周瑜:“是的。”
我又問:“那你那會兒天天上我們家不可能是因為喜歡我吧?”
問出來我就失笑了,那時候都還只是兩個小毛孩呢,哪裏懂什麽喜歡。見他不語我又緊接着問得直白一點:“你每天上門來蹭飯,是故意來接近我們家的嗎?”
周瑜似乎咬了下牙答:“是。”
我扯了扯嘴角,眼底多了涼意,“讓我來猜猜看事情原委。你在聽見關于你小姨的事後,便記恨上我們家了,但是那會你年齡小也不能有所作為,于是把我當成了目标,幹啥壞事都捎帶上了我。又故意在我爸面前假裝替我遮擋,以此來贏取我爸媽的信任。後來因為你上初中了,與我暫時隔離,你也沒心思再想這些,直到我在初中又撞見了你,你那小心思的念頭就又起了,所以就又找上了我。”
在說到這裏我故意頓了頓,去看他反應,卻見他低着頭不言不語,心頭便越加發涼。
我繼續說:“那次打架,怕是故意帶我去的吧。想借此來吓我,也想讓我吃些苦頭,事實上我真被人砸了一板磚頭破了,這時候你是不是感到很快意?覺得終于為你的小姨出了氣,讓害你小姨的男人的女兒受了傷。”
留意到周瑜嘴動了動,卻仍沒出聲來,意思是默認了?
垂在身側的手握了握,心底某處開始有了鈍痛。我眯眸遠眺,聲音放空了:“我一直以為你讨厭魔術是因為我老爸表演的節目太過危險,實際上你真正讨厭的是我老爸這個人對嗎?從而也讨厭我。從最開始的有目的接近,到後來慢慢讓我丢了心在你身上,是你在為你小姨向我老爸讨回公道。我爸就我這一個女兒,你将我作為目标,步步為謀,是否,除了愛情,就連婚姻也是你計劃中的一部分?”
手上一緊,周瑜抓握住了我的手臂,力道沉重讓我感覺到疼。
他到這時才擡起眸來,黑眸幽深地令我看不透。
“賈小如,你的推斷大部分都是錯的。我獲知小姨的事不是從我爸媽口中,而是有一次去外婆家玩看見被關在房中的小姨,當時她正在發瘋砸東西。我早知小姨精神有問題,那天我卻突然好奇湊過去聽,聽見她在裏面砸完東西後就一直喃念一個人的名字,就是你的父親。後來外婆告訴了我事情經過,我那會小,也辨不來是非,下意識就認定了你們家的人壞。”
在他頓停時我沒有開口,知道他還有下文。
果然,他又道:“起初,我确實把你當成目标,有意接近你。心裏的打算是故意帶你出去幹壞事,想讓你爸揍你,後來又改變了主意,揍你還不如讓你對我信任,不過後來我去城裏上學了這事也就不了了之。初中時再撞見你,我正處于叛逆期,自是不想就此放過你,所以又找上了你還帶你一起去打架。”
在這時他深吸了一口氣,“我承認,當時的我很壞。其實在大飛向你跑去時我的餘光有看見,就是想看你受驚吓的樣子,于是大飛的一板磚砸向了你腦袋。我看着你倒在地上,第一次感覺到心很慌,然後憤怒充盈了我的腦子,将那大飛打得渾身都是傷。抱着你去醫院的路上我連手都在顫抖,我在害怕。”
“怕我受傷會牽連到你?還是怕我被那一板磚拍死了呢?”我諷刺而問。
周瑜搖頭,就像沒看見我臉上的諷意,徑自而道:“都不是。老實說我在那時候自己也鬧不明白是為什麽,只想在醫院陪着你,後來你爸去了,我沒法再去,一個人在家裏心頭慌慌的,又跑回了老家去找你。那個寒假是我最迷茫的時候,我常常會看着你發呆,想不通自己為什麽不像最初那樣讨厭你了,看見你笑的時候還會覺得很美。
後來我開始有意疏遠你,那會衛萊就常來接近我,便借機以她為擋箭牌。在學校裏遠遠看見你時,忍着沒再來找你,就這樣過了一學期到中考,我渾身都覺得不是勁,哪哪都不好。一沖動就跑去找你了,以中考為由把你留了下來,那三天我過得既開心又煩惱。開心是止不住心底的樂,煩惱是想不通為什麽你在我這裏好像變了味,不再覺得讨厭,反而變成喜歡了。”
周瑜轉眸來看我,“還記得有一次我問你,可還記得中考那年嗎?你或許不知道,中考那年,正是我對你情緒轉變的一年。”
我笑了笑,嘴角的諷涼滿溢而出,“你是想說,那年中考,你對我從厭惡變成了喜歡?”
他眉宇蹙了起來,凝看着我,“你不信?”
我當然不信。
不過我沒有正面回答他,只輕聲道:“周公瑾,你知道嗎?當一切事情溯本歸源是帶着目的的,那麽所有的一切都将變得不純粹。”其中包括喜歡、與愛,包括愛情、與婚姻。
周瑜眼神震了震,“賈小如,你不能把一切都抹殺了。我第一次向你表白時的心是純粹的,我在後來的每一次跟你在一起時……”
“那你可有原諒過我父親?”我打斷了他,看見他沉默我又說:“周公瑾,你不能一面暗恨着我的父親,一面又來跟我說對我的感情是真的。你覺得這樣的情感純粹嗎?還是你想說,在我父親沒了以後你便打定主意一心對我了,所以你跑回家去鬧着要跟我結婚?”
他驚愕地看着我:“你怎麽知道?”
我想沖他笑,可是發覺連扯一下嘴角都變得困難,“我當然知道,因為那年我去了你家,是你媽告訴我的。是不是覺得很驚訝?沒錯,我在很早的時候就跟你媽見過面了,這一次已經是第二次。不過結局都一樣,你媽占據上風,而我一敗塗地。”
周瑜一把抓握住我的手:“所以那年你才會跟我提分手?你跟我分手的真正原因不是不原諒我,而是因為我媽?”
“有區別嗎?”我微仰起頭問他。
“當然有區別,如果你早點告訴我,就不會繞這麽多彎子,可能我就……”
“可能你就早一點來找我?可能去年的除夕你就不會只在樓下守着,而是上樓來?”我看見他的眼神收縮了縮後,就低下了頭,幽聲而輕道:“周公瑾,你知道嗎?我跟你提分手真正的原因是——過不了心裏的那道坎,怕兩個人繼續在一起,只會把那點情念都磨盡。這是我當時的想法,可到四年後的今天,我才明白一件事。”
“你明白了什麽?”
可以遺忘的東西,都不是重要的。
就像中考的那個夏天,高考時樹下的吻,大學裏的吵鬧,都記憶模糊了。
而不可以遺忘的,即使努力想要遺棄,也依舊在那,不如順從了心意,讓它永垂不朽吧。
或許總有一天我會明白,一直求不得、扒不去的腐爛的外殼,不過是場鬧劇而已。
當局者迷。
我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擡起頭來,看進那雙熟悉而幽深的眼裏。
“周公瑾,我們離婚吧。”
我不同意!
周瑜摔下這句話,幾乎是狼狽地跑走的。我看着那逐漸消失在小區門口的身影,心中一片黯然,那句話終究還是說出去了。
老媽吼着我在老爸的靈位前跪下,要我當着老爸的面發誓跟他們周家脫離關系,跟周瑜離婚,我昂着脖子跟老媽頂撞;聽見他過來了,生怕老媽又去逼他,所以違背了老媽的意思從爸的房間出來悄悄跟下了樓,想着關鍵時候可以幫說兩句。
可最後,我卻自己說出口了“離婚”二字。
仰起頭看向天空,很多年前因着他的名字我喚了他周公瑾,內心裏将自己當成了小喬,以為周公瑾會像愛小喬一樣愛我。也一直堅信,周瑜愛我。
這話我甚至對吳覓都信誓旦旦地說過。
可現實卻給了我最實在的一巴掌,愛,只不過是我的假想。如果真的仔細去回溯,周瑜幾曾對我說過愛?他做了所有貌似喜歡我的行為,卻從未提及愛。
與陳歡離婚的那天,周瑜向我提出結婚,我當時想過去于愛情失敗了一次,那麽這次就賭上婚姻吧。可是我卻不知道,過去的二十年周瑜都沒徹底愛上我,婚姻又能改變什麽?
當天晚上,我又收到了一條周瑜的短信——賈小如,我不同意離婚。
幾乎能夠想到他在發這條短信時,手指一定很用力,臉上神色堅定。
我沒有回複,把手機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