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回煮粥,先拿你當試驗品,好不好喝?” (22)
而談。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這次回來看老媽的心情似乎特別好,笑容也多了不少,眉宇間都洋溢着喜悅。
飯後老媽拿了瓜子出來讓我們嗑,還有橘子開心果一類的果盤,尋常家中過年都是這些。
我發現周瑜在心神不寧,假裝沒留意地去廚房陪老媽說話,老媽朝廚房外看了一眼,見周瑜沒過來後壓低聲詢問:“過年他家裏怎麽說?”
我想了想道:“他大哥跟二哥在這邊的,估計一會他得回去。”
老媽露出恍然的表情,“難怪小瑜不肯喝酒呢。”
我笑着去摟老媽的肩膀,“有我在家陪你呢,難不成你嫌棄我啊。”
“去去,這麽大了還來跟我撒嬌,羞不羞的。”
我厚着臉皮說:“有什麽好羞的,你是我媽,一輩子都是。”
老媽點我的額頭,眼中多了慈愛:“你呀。”
午後老媽便出門去購置晚上的東西了,周瑜來問我什麽時候回去,我垂了眸說:“你有事就回去吧,今晚我留在這。”
空間靜默了兩秒,才聽見周瑜問:“你不跟我回去?”
我擡起眸正視他,“周公瑾,今天是除夕,年前直到昨天小年夜我都是在你家過的,我媽就一個人,總要讓我在家留着陪一下吧。”
“可是,家裏頭都準備好了晚上的東西,太後跟老頭也在催促我們早點回去啊。”
我問他:“你以前怎麽過年的?是一個人嗎?”
他愣了愣,沒想到我突然有這一問,眼神閃了閃答:“一般我會飛去美國那邊跟他們一塊過,就去年我沒過去,和朋友一起過了。”
這時候我沒瞧出來他眸中閃爍的是什麽,只是笑了笑說:“你看,你也是過年的時候會去找家人與朋友,但我老媽就只有我這個女兒,你讓我跟你回去,她一個人獨坐在屋子裏,是要多凄涼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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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看着我,目光漸漸變沉了,“你是不是一早就打算好了回來後便不走?”
我也不否認:“是,我早就這麽打算的。”
“為什麽不和我提前說?”
“提前說了你是不是就打算不過來了?”我反問他。
看見那雙黑眸裏一痛,他開口時已經語氣不好了:“賈小如,你要是想回來我會說一聲不嗎?你口口聲聲說你媽一個人過除夕如何如何,可有把我當成這家裏的男人,尊重一下我的意見?”
“你的意見?你會把你爸媽丢下在那邊留下來陪我媽過這個除夕嗎?”我幽聲而問。
他沉默了,我也忍不住諷涼而笑,轉開了視線輕聲說出心裏話:“周公瑾,這幾天為了應付你爸媽你的家人,我真的很累,就讓我今晚陪着我媽安安靜靜地過這個除夕好嗎?你要留下來,我與老媽都絕對歡迎,但請不要告訴我媽說你爸媽回國了這件事。你要回去,我也能理解,畢竟你那邊一大家子人都在等着你。”
周瑜突然笑了起來,只是那笑意不及眼底,“賈小如,你好像善解人意地給了我兩個選擇,但我有得選嗎?但凡我今天離開了這,恐怕你那心裏又留疙瘩,哪天就會翻出來把我批得一無是處。你總是這樣,心就像塊石頭一樣,無論我怎麽捂都捂不暖,好不容易軟化了些,又會驀然間變硬。”
有很多時候我覺得自己就像刺猬,平常會把刺給小心地藏起來,一旦察覺到有危險的時候就會豎起渾身的刺,為求自保,也不讓那些傷人的尖刀刺進皮肉。
這時周瑜就把我全身的刺都激起來,因為他說中了我不願承認的心思。
沒錯,我給他的選擇看似雙選題,其實在我心裏就是單選題,他肯留下來我會欣喜若狂,抱着這段時間從周亮那獲知到他過往為我所做的事,笑到夢裏去;可他如果離開,那些事未必會就此抹去,但當時覺得有多暖意,這時候就覺得有多涼意。
我一定會留疙瘩在心底,也極可能如他所說的哪一天吵架或者翻臉時,拿出來細數他曾經的“罪行”。其實周瑜了解我,甚至比我自己都透徹,我在他那邊就是透明的。
可是他不該說我的心像石頭,幾曾不是為他軟化,為他放低姿态去迎合他的家人?
我眯了眯眼,語聲一片冷沉:“周公瑾,誰的心在一開始都不是石頭做的,它會變硬是因為生活的磨練,更準确地說是逼迫。是現實讓它沒有選擇。”
頓了頓,又道:“可能有一件事你早已明白,只是裝作不知。我和你于家庭意義的區別在于,你來這邊,我媽拿你當女婿,當半個兒子;而我在你那邊,你的家人拿我當外人,當介入者。這是我們本質意義上的區別。神經繃得太緊,也需要松緩的時候,我真的做不到永遠以低姿态去迎合別人,即便是你父母。”
他看我的眼神變得很複雜,怕是沒想到我會如此直白地點出這件事,也無法否定。
107.老媽的幸福
這時他的電話又響了,不用說除夕這天也不可能是什麽公事找他,只可能是他家裏人。他不想接,任由手機在口袋裏響了好一陣,眉宇間都是煩躁。
鈴聲終于停下了,以為對面打電話的是放棄了。可只過半分鐘,他的手機鈴聲就又響了起來,我淡淡瞥了眼他口袋,“接吧,萬一有事呢。”
周瑜拿出手機摁了接聽鍵,語氣極差地問:“幹什麽一直打我電話?”
但下一秒他的臉色就一沉,急聲追問:“怎麽回事?”可能是他一激動,手指劃到了免提鍵,于是手機裏的聲音傳了出來,是周念沉怒的嗓音:“媽跟爸特意趕回國過年,又是住在你這,你這個主人大清早就不見蹤跡了,缺席了午飯,連這頓年夜飯也準備缺席嗎?你置爸媽于何地?媽被電梯故障驚吓到暈厥這事你有往心裏去嗎?她的心髒一直有問題,只是攔着我們不讓告訴你,你當年為了一個女人把她氣到犯心髒病,今天是打算再為那個女人把媽氣到死嗎?”
我渾身一震,周念最後那句話有多重,即使是我都感到震撼,更何況是周瑜?
我看見他的臉色一寸寸泛白,但緊咬着牙關不吭一聲,握着手機的指節緊到發白。他剛才說我的心一塊石頭那麽硬,可這一刻我便心軟了。
剛要張口,卻聽周念在手機那頭沉喝:“老三,你是要為了那女人跟家裏斷絕往來嗎?”
我心頭倏然而沉,壓不住的心火直往頭頂而沖,什麽理智什麽道理都沒有了,只想拔出劍來護衛我的男人。沉冷的語聲從我嘴裏吐出:“周念,我尊稱你一聲大哥,是看在周公瑾的面上。但請你對你弟弟也可以尊重一點,我跟他清清白白的領證結婚了,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你的弟媳,而不是你口中‘那個女人’。無論是你,還是周媽媽,或者你們周家任何人,都請不要用家人情誼來對我們這段婚姻施加壓力。”
周念在那頭默了一瞬,再開口語調已經沒了剛才的激動,只有平靜冷沉:“賈如,我知道你是名律師,有着一張名嘴,但是家庭倫理不是法庭,不是你那些理論的東西可以來辯駁的。一個男人,如果連最基本的孝道都沒了,連自己媽犯病了都可以不管不顧,那周家基本上也可以将這人除名了。”
身邊的周瑜在聽見周念如此說後,明顯身體晃了晃。
這時手機裏傳出周亮那吊兒郎當的調調:“老大,你用得着如此欺負人家一個小姑娘嗎?她都比你小了十二歲呢,老三打小上她們家蹭吃蹭喝,人家有說過什麽嗎?”
“阿亮,你給我閉嘴。”是周媽媽在呵斥。
我頓然明白,那邊跟這一樣也是按了免提,就是說我剛才那番話對面的人全都聽見了。
也無所謂,聽見就聽見吧。假如你心心念念想要迎合的人,其實從一開始就沒把你放在眼裏,甚至只想把你彈走,那麽我說與不說,都無意義。
突然沉默良久的周瑜開口了:“我會回去。但是我在這裏慎重對你們說,賈小如是我的老婆,不管你們否定還是不喜歡,她也都是我娶回家的媳婦。孝,我會盡,但是情,我也不會舍,今天我就把話放在這裏。”
他直接挂斷了電話,擡起眸看向我,“賈小如,咱們不吵架了好嗎?今天我先回去,明早我再過來給咱媽拜年,行嗎?”
我怔怔看着他,不由自主地點了頭。
他伸手輕撫了下我的臉,笑容牽強,“今天是除夕,別這麽不開心。把剛才那些事忘了,手機把電充滿了啊,夜裏十二點我肯定要給你打電話的。”
我很是心疼,讓他夾在我跟他家人中間左右為難。即使明知家人對我不喜,卻還要裝作不知情,試圖平衡雙方關系,卻是吃力不讨好。
周瑜最後揉了揉我的頭發,轉身拉開門走了。
驀然間我感到眼中有淚意,用力忍住才沒讓那淚滑落眼眶。不過就是……想跟從少年時期就喜歡上的人平淡的過日子,怎麽就那麽難?
周瑜前腳走,老媽後腳就進來了,臉色有些不好。
我立即斂去情緒,強裝笑意而問:“出去買什麽了?這麽快就回來了啊。”
老媽低頭把手上的東西拎了拎給我看,“一會給你爸折點元寶,等晚飯時好燒給他帶走。”
自從老爸離開後,每年的除夕夜我們都會在家裏祭拜,就當他與我們仍然在一起過年。
我接過老媽手中的袋子,聽見她有意無意地問了句:“他走了?”
“嗯,明天初一再過來。”
老媽沒說什麽,拉了椅子坐下來,和我一塊疊起錢紙來。安靜的氛圍裏,我想起之前一直想跟老媽提的事,醞釀了下便開口:“老媽,近來居委會的事多不多?”
“年底事多,平時還是挺空的。”
“你也是到昨天才休假的嗎?”我又問。
“是啊,昨天是小年夜,要上業主家慰問,忙到老晚才回來。不過,忙這些也不覺得累,跟人說說話挺好的,現在咱們街坊鄰居看見我都很客氣。”
聽老媽的感慨,我也很欣慰。比起之前在工廠裏幹活時,現在的這份工作輕松了許多,最主要的是老媽做得開心,否則她一個人在家裏沒人說話,我也不能常回來。
看着氣氛不錯,我裝作随意地問:“魏叔叔這人怎樣?”
老媽手上一頓,擡起頭來,“怎麽忽然問起他?”
我說:“他不是你們居委會的領導嘛,上回你的腿扭傷了,看他對你挺關照的,應該是個不錯的領導吧?”
老媽明顯拘謹了起來,“魏經理這人确實為人不錯,我們底下的人在他手底下做事都沒什麽負擔。而且他主持社區活動時都很盡責,不會全都丢給我們幹。”
我笑了下,覺得可以入主題了:“他家也是在咱們小區的嗎?”
“不是的,他是住大名城那邊,每天汽車過來。”
“那他家裏頭有些什麽人啊?”
老媽愣了愣,“怎麽問起人家家裏的事了?”
我也擡起頭來,直視着老媽的眼睛,“我是想,你現在是自由身,如果有個人合适的話,不妨考慮一塊過日子。”
老媽渾身震了震,不敢置信地看着我,“你怎會有這種念頭?”
伸手過去握住老媽的手,摩挲而過,能感覺到她的指尖有着被歲月磨砺的老繭,曾經她為這個家操碎了心。我感慨而道:“老媽,爸走了四年了,若算上之前你們離婚的年數,你已經單身過了十多年了。是我一直把你綁着,以前我不懂事腦子也轉不過彎來,總覺得你和爸就該在一起,後來漸漸長大明白了一些,卻始終不願對你放手,直到我自己也成了家,體會到其中的滋味後,才陡然明白——老伴老伴,人在老了後是要有個伴的。”
老媽怔然看着我,唇微微顫抖,明顯情緒激動了起來。
我又道:“記得當年你也曾有過此念,但被我給阻斷了,我在想通後一直覺得很懊悔,卻又張不了這個口來和你說這些。正好乘着今天除夕就咱娘倆,給你提了這事,現在能告訴我魏叔叔家裏是什麽情況了嗎?我話可先說前頭,那人必須得我把關啊。”
老媽有些別扭地轉開眼,卻矢口否認:“誰給你說我跟魏文軍那什麽了?我們就是領導與下屬的關系。”
我聳聳肩,無所謂地道:“跟你打聽魏叔叔,也不一定就非他,只是想把心裏的想法告訴你。既然不是魏文軍,那回頭我給你留意留意。”
老媽急了,“留意什麽?你少給我添亂,我的事自個心裏有數。”
我噗哧而笑,推了推老媽的手難得以撒嬌的口吻道:“老媽——你就給我說說魏叔叔家裏是什麽情況吧,你女兒我呀可是律師,生了一雙火眼金睛,上回你扭傷腿他那麽着急又把你送醫院去檢查,我就已經瞧出端倪來了,只是忍着不問而已。”
老媽見被我說破了有點尴尬,但也沒再遮掩,“魏文軍家裏是離了婚的,孩子要比你小上一歲好像,在稅務局裏工作,之前離婚是判給了他前妻,也有個靠十年左右了吧。”
“家境條件呢?有房沒房啊?”
老媽皺眉:“你這孩子,調查戶口還是家底呢?他有房沒房跟有錢沒錢,我哪管那麽多。”
我卻不這麽認為:“話不是這麽說的,雖然你不指望他有多富裕,但最起碼的基本條件應該要的吧,難不成還要來投靠你不成?還有他那應該是個兒子對不,兒子結婚要新房要不少錢,之後他自個怎麽安排,這些不都得考慮?”
“這也不至于,他都能當我領導了,賺的錢肯定比我多得多。至于房子,大名城的那套房應該是他的吧,而且聽說他兒子去年結婚了,肯定也不是住他那。具體我沒多問,哎呀,八字都還沒一撇呢,在這查人家底。”
看老媽被我說得不好意思了,我也見好就收,只囑咐了道:“我也就給你提個醒,具體的還得你自個看。要真條件不太好,只要人好就行,然後子女別反對,那我也是肯定支持的。”
老媽琢磨了一陣,點頭回道:“我心裏曉得的。好了,不說這事了,一會要請你爸回來呢,趕緊多疊一些元寶出來。”
我笑笑,便沒再繼續這話題。
108.除夕夜
後面老媽去準備一會祭拜要用到的菜,不外乎紅燒魚、紅燒肉那些,還有一點小酒。
差不多五點左右就全備好了,老媽把老爸的遺像給抱了出來擱在桌上,然後點香。
磕頭時我叩拜到底,暗暗默言:老爸,又是一年過去了,你回來和我們一起過除夕吧。
等我起身時老媽也跪了下去,卻目視着照片低聲說話:“老賈,過年了,我給你買了你喜歡吃的鲫魚,小心着點魚刺啊。紅燒肉你挑着瘦弱吃,肥肉吃多了容易長膘。你在那邊可還過得好?今年我給你多燒點紙錢,你也別太省,要是不夠就托夢給我。”
這些話我聽了四年,這是第五年了,每年大致意思都差不多,只不過第一年的那個除夕,我們是在淚目中說的。
我給老爸又磕了幾回頭,老媽就負責斟酒。
三輪過去,祭拜儀式也就結束了。我幫老媽收拾完,就抱着折疊好的紙錢元寶下樓,老媽用石灰粉在地上畫了個圓,點火由我來。
其實每年弄這些,不過是塗個心理安慰而已,感覺好像除夕夜老爸依然還在。
之前幾年,在這時候總感凄涼,今年我和老媽的心态都要平和了許多。至少我看着那火苗逐漸将紙燒成灰燼,心中很平靜。
老媽上樓去拿掃帚了,她是居委會的,小區衛生都由她在監督,那肯定得從自身做起。
我直起了身等老媽下來,突然身後傳來一聲疑惑:“賈如?”
猶疑轉身,竟見吳覓站在不遠處,看見真是我也是一臉訝異。他看了看地上的紙灰,疑惑而問:“你跑這來燒紙錢作什麽?”
我微默了下道:“我家在樓上。”
吳覓驚異,下意識地擡頭看了一眼,然後看過來的眼神變得複雜。
不太明白那眼神的意思,倒是訝異他怎麽會來這邊。這裏是普通小區,也沒什麽商場一類的場所,難道是有親戚在這邊?
卻聽吳覓突然問了句:“知道去年除夕夜老大在哪過的嗎?”
我愣了愣,沒反應過來他的話題怎麽突然扯到周瑜身上了。白天跟周瑜起争執的時候,他給我說前幾年去美國跟家人一塊過,去年是留在國內和朋友一起過,那他的朋友裏錢小寶與吳覓最鐵,肯定他們有在一起吧。
于是我問:“是不是和你,還有錢小寶在一起吃年夜飯了?”
吳覓低眸笑了起來,“果然老大沒告訴過你。”
我蹙了眉,不解地看着他。
可吳覓卻不急着要說了,從身上摸了支煙出來,也沒來問我直接就點上了。
離開庭那天有幾天了,雖然沒從他身上看到狼狽和落魄,但整個人都顯得很消沉。這是再見吳覓起,就給我的感覺。
因為,愛情、婚姻、家庭,他都是失敗者。
吳覓抽了兩口煙後才緩緩開口:“去年除夕,我們一夥人聚在一塊喝酒,老大喝醉了在說着什麽,那會兒我們都當他在說胡話。那天就我因為要早點回去沒有喝酒,所以席散時老大坐了我的車,但他一上車就扯了我的衣領讓我開來這裏。”
我心中一驚,有點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吳覓并沒察覺到我的情緒,應該說,他沉浸在過往回憶中:“那晚,我把車停在了小區外面。老大直接就往這裏走,我自是不可能把他一個人丢在這邊,于是跟了一起進來了。”他伸手指了不遠處的花臺,“喏,老大直奔了這裏就坐在那裏,擡着頭看這幢樓。我跟老大當兄弟這麽多年,從沒聽說過他有親戚或朋友住這邊,所以問他在看什麽。”
吳覓在這處頓停了下來,我卻忍不住問:“他回你了嗎?”
“回了,他說:我看見她了。我問他看見誰了,他卻不作聲了。那晚夜風很涼,我們兩人就在這樓下吹着冷風度過了午夜。”
我被觸動了心。
從沒想過周瑜在去年除夕的時候,就在樓下。猶記得去年的冬天特別冷,除夕時得有零下10度,我跟老媽連燒紙錢都沒下來,在家裏拿了一只大鐵鍋燒的。
所以周瑜其實很早就遇見過我了,只是我沒有發覺?
聽見吳覓又道:“後來我送老大回去,他在下車時莫名其妙的說了一句醉話。”
“他說了什麽?”
“春風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沒見過你的人不會明了。”
我的鼻子猛然一酸,眼眶中有了濕意。
吳覓笑了笑,“在今天之前我都只當老大去年那晚是在發瘋,說得也是醉話,現在才明白,他是來陪你過節的,他看見的那個人也是你,笑得比春風更美的人,還是你。”
老媽在這時下樓來,看見吳覓怔了怔來問我:“小悅,是你朋友嗎?”
我點了下頭,應該算是。
從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學,然後再是近期,我們的交集不算少,因為周瑜。
吳覓溫和地打招呼:“阿姨,你好,我叫吳覓。不打擾你們了,我這就先回了。”
老媽聞言立即道:“這麽急嗎?還想請你上樓吃飯呢。”
吳覓笑着說:“不了,家裏也做了年夜飯的。”
“那小悅你送一下,等年初了再過來玩啊。”
我點頭應了,吳覓也沒推辭。兩人并肩往外走,沉默了一陣我随問了句:“那今晚你怎麽會過來?”他說:“沒處去。”
這話聽着莫名凄涼,轉過眸看他,“你家裏不辦年夜飯嗎?還有你兒子呢?”
“我爸媽帶着小軒去泰國旅游散心了。”
“那你為什麽不一起去?”
吳覓:“沒意思,也沒心情。”
他倒是坦白,那就是說今晚他一個人在A市。我問為什麽不跟去年一樣找錢小寶他們一塊過節呢,卻聽他說錢小寶找女朋友了,約了晚上一塊看電影呢,至于其他人,他跟他們也玩不到一塊。
我沒再多問,目送着他開車離開。
回走時我不免想,似乎比較起來,吳覓比我還要不如意,至少我有老媽一塊過除夕,他卻只能開着車來去年待過的地方發呆,還因碰見了我只得離開。
這晚上,他又能去哪呢?
回去幫老媽打掃完後我們就上樓了,老媽把早就備好的菜端上桌,又開了電視等春節晚會。今晚的氣氛不錯,我們一邊看着電視一邊讨論兩句。
突聽門鈴聲響,我訝異地回頭,這時候會是誰來?除夕這晚,基本上沒人會上門來串門的。心頭一跳,不會是周瑜回來了?
老媽喝了點小酒,有些微醺了,便叫我去開門。
當我拉開門時看見站在門外的吳覓不由愣住,他怎麽又回來了?
吳覓臉上的表情有點別扭,他踢了下腳邊的一個大箱子說:“剛才經過一家煙火炮竹店,買了一箱給你這邊送過來。”
我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有所了悟,他是真的沒地方去。
“你吃了嗎?”我問。
他有點心虛地垂了眸,“吃過了。”
老媽已經聞聲走了過來,聽見這話笑道:“吃過了也沒事,進來坐坐也行。”
吳覓看看老媽又來看我,忐忑而問:“可以嗎?”
我直接讓開了門口,找了拖鞋出來給他,“進來吧,我去給你添副碗筷。”
等我拿了碗筷出來時看見吳覓已經坐下了,微微有些拘謹,怕是覺得很不好意思。不過老媽不愧是居委會的,三兩句話後就讓吳覓放松下來,漸漸就有了話題。
老媽得知吳覓是周瑜兄弟後,态度就更加熱切了,頻頻給他夾菜。
我坐在旁邊笑看着,覺得今晚這個除夕有點怪,屋子裏多了個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處去的人,但卻熱鬧了許多。而且我還從吳覓身上獲知了去年除夕裏的周瑜,所以,吳覓挺好的。
年夜飯吃到近九點才結束,吳覓問我去不去樓下放煙花?我看了下窗外,一晚上外面的煙火就沒停過。老媽也在旁催促:“下去吧,悶在家裏幹嘛?”
于是吳覓抱着那大箱子到樓下,我問老媽要了兩根香,看見周旁都有人在帶着孩童放煙火。當吳覓把一個超大的煙火給擺出來時,立即引來孩童,興奮地詢問這有多少響。聽見吳覓說100響時,都驚呼出聲。
點着導火線,砰響聲中有火光一飛沖天,在最高處散開成花。
都說煙花易冷,不過在那最高處的美麗确實印刻在人們的心底。
這晚我看着吳覓像個小孩似的,給圍繞在他身邊的孩童發着煙火,然後還給他們一一點着了,又再笑鬧着。口袋裏有手機在震動,我摸出來,是周瑜打來的。
沒有猶豫地接聽了,他的嗓音從那頭傳來:“在幹嘛呢?”
我說:“放煙火。”
“買煙火了?你敢放?”
“誰不敢放了?”
他在那頭低笑,我也忍不住扯了嘴角。感覺好似之前的不開心、矛盾、争執都沒發生過,我和他如常地打着電話,講點小事。
109.大年初一(1)
吳覓突然在那邊喊:“賈如,把箱子裏的煙花棒丢過來。”
周瑜耳朵尖,“誰在你那邊?怎麽聽着像是覓子的聲音?”
“是吳覓,他買了一箱子的煙火過來,現在正在樓下放呢。”
周瑜嗓音提高:“煙火是他買的?怎麽他突然會跑你那去?不對,他怎麽知道你家地址的,你給他說的?”
我覺得好笑:“你一下子問這麽多,到底要我回答哪一個?”
“一個個答。”
我不答反問:“去年除夕你來我家樓下了?”
那頭沉默了一瞬,“是覓子那大嘴巴說的?”意思就是承認了。
我輕喚:“周公瑾。”
“嗯?”
“明早你什麽時候來?能不能早點?”
聽見他在那邊說:“我都恨不得現在飛過來呢,本來是該我幹的事,居然被覓子那臭小子給搶走了。真是沒道理,你是我媳婦,他跑你那幹什麽啊?等回頭我一定削他。”
我忍不住牽揚起嘴角,終于聽他說話不再那麽壓抑了,這才是他的真實性格。
他是真的在意,不是嘴上說說的。不過他也不會當真生氣,至多是将吳覓拉去打一場拳而已,然後吳覓龇牙咧嘴地負傷而走。
“賈小如。”忽聽他在對面喚了我一聲,我輕應:“嗯。”
“我真的……”
剛好吳覓那邊點燃炮竹,周瑜的聲音被震耳欲聾的炮竹聲蓋了過去。這才驚覺原來時間已過十二點了,這個除夕,我們捧着電話,擁抱絢爛的煙花,鞭炮轟鳴中度過。
等到炮竹聲結束時我的耳朵都嗡嗡的,看了下手機,發現周瑜那邊已經斷了。
孩童們被大人都喚了回去,一場繁鬧終于散去,吳覓朝我走過來:“我也該走了。”
我點了點頭,吳覓說:“賈如,今晚謝謝你。”
聳了下肩,他的道謝我接受,畢竟這晚他在我這蹭了個除夕。
等吳覓走了後我環看四下,不由苦笑,這滿地的狼藉看來明早我得起來幫老媽一塊打掃啊,不然怎麽弄呢?回到樓上時老媽倒在沙發裏看電視看睡着了,電視中的春節晚會也到了尾聲,正在合唱《難忘今宵》。
我把電視關了,再推醒老媽讓去房裏睡。快速梳洗後也躺到床上,拿了手機給周瑜發短信:你剛才說什麽了,沒有聽清。
等了一會不見他回複,怕是那邊還有活動,困倦襲來,一阖眼就睡過去了。
早上醒來都過八點了,聽了聽外邊無動靜,我懶懶地起身走出去,不見老媽在屋內。不過廚房裏捂了白粥在那,桌上也有備菜。我喝了一碗粥才下樓,在樓下遇見老媽居委會的董阿姨,笑着打了聲招呼。
卻聽董阿姨問:“小如,你媽大清早地上哪拜年呢,怎麽沒帶你一塊過去?”
我微微一怔,“沒聽我媽說要上誰家拜年。”
“咦,早上六點半左右,我在早鍛煉時就看你媽出門了啊。”
我心思一轉,連忙笑道:“瞧我這記性,都睡糊塗了。我媽給我提過,她大早上要去我小姨家一趟,嫌我懶就不喊我了。”
董阿姨又寒暄了兩句便走了,我心裏卻打了個鼓。
老媽不會乘着我沒起來去魏文軍那了吧?其實跟我說又沒事,昨兒我都把态度表明了的,甚至讓魏文軍今天上家裏來都舉雙手歡迎。
樓下昨天煙花炮竹留下的殘跡都已經被清理幹淨了,老媽這大年初一都是過得忙碌啊。
我在附近走了一圈後就回樓上了,去房裏找了手機,發現周瑜依舊沒回短信。想了想給他撥號過去打算問他什麽時候來,卻聽見語音提示他竟然關機了。
是忘記充電了嗎?
忽然心頭有什麽晃過,感覺有些憋悶。
屋外傳來門鈴聲響,我走出去開門,微愣,“魏叔叔,你怎麽來了?”
門外站得是魏文軍,他兩手都拎了禮盒。我朝他身後看了看,并不見老媽,而魏文軍也在問:“小悅,你媽在家嗎?”
我微默了下,“我媽沒在,她早上出去了。”
“今天是要去誰家拜年嗎?”
我只得以應付董阿姨的理由來回道:“可能去我小姨家了。”
“哦,那我等等她。”
把魏文軍讓進屋後,我給泡了一杯茶,然後去打老媽的手機。但響了幾聲那邊就按掉了,以為會回電話過來,等了一會也不見手機鈴響。
我再打,竟然關機了,不覺愕然。
不好把魏文軍一個人冷置在客廳,我打算出去寒暄一會,剛邁出步忽然頓住,心底冒出一個詭異的念頭。周瑜的手機關機了,老媽一大早出門,打她電話按掉然後關機,這兩件事不會是……有聯系的吧。
今天是大年初一,往年都是在家裏過的,明天初二才會上小姨家拜年。
老媽大早上六點半會去哪?
我撥了小姨家的號碼,等放下手機時心頭陣陣發冷。
疾走而出,本不該在這時去麻煩別人,但事關老媽,我不能有半點馬虎。立刻對魏文軍詢問:“魏叔叔,你可知我媽尋常有什麽去處?”
魏文軍微微一愣,不明白我為何有此問,但看我神色不對便不由緊張起來:“小悅,是不是你媽出了什麽事了?”
我搖了搖頭:“應該不會,我剛給我小姨打過電話了,她沒有過去。我爸那邊親戚在我爸沒後,基本上不怎麽往來。”
老爸是獨子,他的親戚也就是一些堂兄弟,自從老爸走了後便都疏遠了。
魏文軍頓了頓,眸光幽沉而問:“你媽會去你爸墳上嗎?”
去老爸的墓地?我下意識地搖頭:“不會,我們昨天下午才祭拜過老爸的。”
魏文軍有點慌,快步走向門,“我去周圍找找。”
看着他出了門我心裏頭也很慌,緊随着拿了鑰匙和手機就下樓了。惱恨自己昨兒回來沒開車,今天大年初一上哪去找的士打。走出小區一大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