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回煮粥,先拿你當試驗品,好不好喝?” (13)
麽一出演出事故影響十分大。媒體更是不放過這樣的機會來探查情況,從負責人口中獲知老爸摔下來并沒大礙,只是扭傷了腳,稍後會去醫院做一套全身檢查。
有人問是什麽造成這次演出事故的?是魔術師本身的技術不行還是其它什麽原因?
負責人卻沒給出明确答複,只模棱兩可地搪塞過去。
觑到一個空隙,乘人不注意我貓腰鑽了進去,但很快就被發現了。當時與老爸只隔了幾米遠的距離,他有聞聲回過頭來,目光與我對視了一瞬,卻在下一刻落寞地垂了下去。
等我被驅逐出後臺時,有人喚住了我,轉過頭一看是那陌生面孔的男助理。
他說:賈老師讓我出來跟你說一聲,他沒事,你先回去吧。
我急切地上前揪住他詢問:剛才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我爸會從上面摔下來?
他眼神黯了黯,愧疚地道:是我沒配合好賈老師,也不知道衛萊怎麽沒來,臨時換的我上場。我之前就只看過賈老師表演,從沒正式操作過,剛剛不小心拉錯了繩子。幸好底下安全墊子厚,賈老師只是扭傷了腳,并無大礙。
意外的根源在此,我卻無話可說。
斂轉眸光再看向那處,負責人站在老爸的跟前說着什麽,神情激動,而老爸沉埋着頭始終不發一語。
爬得越高,摔得就越疼。
可能這一跤摔下來老爸只是扭傷,但是心理上的承重怕是會加劇。
我環看四下,周邊的那一張張臉上沒有惋惜、安慰與同情,都把這件事當成一個熱鬧在看,他們好奇、嘲諷,覺得可以成為茶餘飯後的一個聊點。
又看了眼老爸萎縮的背影,我轉身走出了劇院。
拿出手機再撥周瑜的號碼,這回通了。只響了兩聲那邊就被接了起來,周瑜的嗓音傳過來:“賈小如對不起,我這邊有點事趕不過去你那邊。”
我問:“周公瑾,你能找到衛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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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有一怔,“怎麽了?”
“我想見她。”
“發生什麽事了?賈小如?你的狀态有點不對。”周瑜很敏覺,他立即從我的語氣和行為察覺到了不對勁。我不想在電話裏跟他解釋剛剛發生的事,只道:“晚點再告訴你,現在你先幫我找到衛萊。”我的念頭裏是,別人找不到衛萊,他周瑜一定能找到。
但聽周瑜頓了頓後,清撩的語聲悠遠傳來:“衛萊在我這。”
我的心髒倏然而緊,懷疑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麽?”
“她和覓子現在在我旁邊。你打車到澎湖路的天語雅閣,等你過來了我跟你說,到了給我電話。”
我摁斷了電話,指甲摳進掌心。擡頭看了看夜空,一片陰霾。
衛萊,你可知道,你粉碎了一個魔術師的尊嚴。如果這是你對我的報複,那麽請沖我來。
坐在出租車上滿腦都是老爸落寞沉痛的背影,想着便覺眼眶濕潤。老爸其實是想借着這次機會再達頂峰,然後功成身退,專心當一位魔術老師,教一些學生做魔術表演。
他有跟我暗示過,老媽希望能過平穩的生活。
所以他其實是想重新和老媽在一起的,而老媽即使之前有過再婚的念頭,但也在嘗試着和老爸重新走在一起。
我認為一切都在好的方向發展,哪裏知道會發生這樣的意外。
明天的新聞與報紙不知道會怎麽評價這個演出事故,必然會對老爸造成很沉重的打擊。
趕到澎湖路時我沒給周瑜打電話,直接走進了那家店,目光搜掠而過,并沒找到人。有服務員來詢問,我想了想,低頭去按周瑜號碼。
手機鈴聲從近旁的一個包間裏傳了出來,那門沒關,只半掩着,手指輕輕一推就推開了。
靠站在門邊的周瑜進入我的視線裏,他眉宇緊蹙着,神色不太好。
似乎裏頭有傳出輕泣聲,不用說肯定是衛萊了。
我忽然心生厭惡,為什麽一次次的都要來找周瑜?這個人是我的男朋友啊。
正要推門而入,突然口袋裏的手機響了起來,這邊動靜立即引來周瑜的扭頭,他看見了我。在我接起電話時,周瑜在向我走來。
卻在下一瞬,握在手中的手機從我的指尖滑落。
手機是否有摔爛我并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機械地轉過身,然後拔腿就跑。奪門而出時被從後面給拽住,看見周瑜的嘴巴張張合合在說什麽,我聽不清楚。
嘴裏一遍遍要求:“你放手。”
他執拗地不肯放,張手來抱我,将我緊摟在懷中,唇貼着我的耳朵說話,依稀有語聲抵進耳膜:“賈小如,你不要每次問都不問撒腿就跑行不?這事我給你解釋。”
我仰起頭,用祈求的目光看着他,“周公瑾,我求求你,放開我好不好?我……”後面的話因為渾身在顫抖而說不出來。
他的黑眸有疑慮閃過,但堅決不肯松手,他說:“不行,放你走了又要像上次一樣跟我鬧。這回我們把事情一次性解決,我和衛萊沒有什麽,這次是她出事了……”
“你閉嘴!我不要聽你們的事,我爸出事了,他出車禍了!”
最後那句我是歇斯底裏地嘶吼出來的。
周瑜僵住了,面露驚愕。
後面他将我塞進了車子後座,在車上反複問我車禍發生在哪。
剛剛電話裏是個陌生的聲音在詢問,問我可認識那部手機的機主,因為機主出了車禍倒在馬路上,而機主最後沒撥出去的手機號是我的。
渾沌中拼命想,終于記起了那打電話的人報的地址,是在和平路。
其實不用刻意尋找,因為120救護車呼嘯聲刺耳在響。周瑜一停車,我就沖下了車,卻覺腿一軟往前而栽,周瑜連忙跑過來扶起我。
撥開圍聚的人群,我看見了老爸。
滿頭滿臉是血的他被醫護人員給擡到了擔架上,正要往救護車上送,而他身下空出來的位置有好大一灘血,還滾了一個很大很大的平安果。
今天是平安夜……
79.匆匆那年12
搖搖欲墜,若不是周瑜扶着我,可能當場就暈過去了。
我已經說不出話來了,是周瑜上前去跟警方和醫護人員交涉,然後我們随同着一起上了救護車。狹窄的車廂內,我目睹着各種儀器用到了老爸身上,可是老爸從始至終都沒有再睜過眼。沒到醫院,醫生就宣布了,傷者已經死亡。
眼睛一翻,我失去了意識。
其實暈厥時間不長,很快醒來時我人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周瑜在門外打電話。
我掀開被子剛下地他就看見了,立即挂斷電話跑進來,“你醒了?”我揪着他的手臂,“我爸在哪?”黑眸黯淡,滿是憂色:“你剛醒來……”
“那是我爸!”我哭喊出聲,“他在哪?”
周瑜帶我去的是一間停屍房。
進門就見老媽趴伏在那,她身上的人,頭已經被白布遮蓋。老媽的身體在顫栗着,痛而難抑的哭聲從嗓子裏細細而尖銳地傳出。
走至跟前,我輕喚:“媽。”
老媽的身體震了震,從趴伏裏擡起頭來,她的雙眼發紅,眼底是掩不去的悲恸。
我無從安慰,因為自己都沒法控制情緒。
一伸手,白布被我拉了下來,露出老爸蒼白的臉。
原先臉上的血有被擦拭掉了,留了幾道血口子,刺目到發疼。這幾年老爸注重形象的很,出門都衣冠齊整,偶有幾根白頭發也專門去染黑了。
如今卻……
一垂眸,滾燙的熱淚滑落而下。
是老媽的一句“哭吧”,讓我終于嚎啕大哭,哭到抽噎了氣仍然停不下來。
原來眼淚,根本宣洩不了心中的悲恸,而沉澱下來,卻在心間形成了一片汪海。
辦後事,買墓地,都是我跟老媽兩個人完成的,沒有周瑜。
那日,我對周瑜深深一鞠躬:請你離開。
不是遷怒,是我沒有再多的心力來管顧其它,只想安安靜靜地送老爸走。
頭七的那些天,我窩在家裏哪也沒去。
因為覺得老媽的情緒不對,她把原來的卧室設成了供放老爸靈牌的屋。幾乎沒日沒夜的待在裏面,連東西都不太出來吃。
我害怕,怕老爸走了,老媽也随着去。所以我得在家守着她。
等到頭七過了老媽才從那房裏出來,整個人比原先憔悴消瘦了許多。在發現我整日都不出門後,她冷靜地對我說:小如,你爸走了,咱們的日子還得過。
我去找周瑜了,本來可以打電話的,但他的手機關機了。
他家我自然認識,有帶我去過好幾次。開門的是周瑜的二哥周亮,他掃了我一眼問我有什麽事,我說找周瑜。他丢給我一句:老三不在。
這時有人從裏面走出來,口中淺聲詢問:“是誰來了?”
周亮聳聳肩,讓開了門邊的位置走了進去。
我看見了周瑜的母親。
原本是鄰居,自是不可能不認識他媽媽,只是印象中見到的機會不多,幾次過來也都只是撞見周亮或者周念。應該是與他父親在外忙着做生意,極少會在家。
我喚了聲“阿姨”,她禮貌而微笑着請我進了門。
室內确實沒見到周瑜,我便心生離意,但周媽媽讓阿姨給我泡了茶,我只得坐下。
周媽媽對我說話時的語氣很溫和:“小如,你家的事我聽說了,原本我和老周要過去的,但實在是抽不開身。”她嘆了口氣,眼神裏多了感慨:“記得小瑜小時候常往你家跑,老賈和你媽都沒把他當外人,沒想轉眼就物是人非了。”
我不知道要如何應對,只能手指絞在一起沉默不語。
又聽見周媽媽道:“要是家裏如果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跟阿姨開口。”
我快速擡頭瞥了她一眼,不太明白她意思。
老爸走了,家裏就剩了我跟老媽兩人,除了孤單沉痛外,并沒其餘的困難需要幫忙。
這時周亮從房裏走了出來,冷不丁地丢來一句:“有話就跟人家直說,何必轉彎抹角?”
周媽媽輕淬:“這孩子。”
轉而凝眸看過來,不知是否我的錯覺,那雙溫和的眸子裏多了涼意。
“小如,阿姨也跟你實話實說,小瑜現在被他爸押去國外了,暫時不會回國。”
我木木地問:“為什麽?”
“他在家吵着要和你結婚。”
結婚?我對這個詞感到很陌生,茫然地睜大了眼。
後來離開了他家,腦中盤旋的都是周媽媽的話。她說,周瑜連大學都沒畢業呢,我也還在讀,談婚論嫁為之過早;她又說,我家中的事,令人很是惋惜。
周媽媽是個含蓄的人。
這是我後來想明白後得出的結論。
我回了學校,期末了,又得準備考試。北京的這個冬天,格外寒冷,一天天熬着直到考完試回A市,都沒見周瑜出現過。
寒假裏發生一件大事,我們的房子要拆遷了。其實拆遷計劃早在兩年前就開啓了,家裏尺寸都被測量過,安置公寓都建好了,只等着人搬過去就行。
我和老媽借了輛三輪車,一趟一趟把東西搬進新屋,那是一個三室一廳的屋子。我和老媽各一間,還有一間老媽設成供放老爸靈位的。
終于趕在年前安頓好,老媽也轉職去了居委會,不用跑太遠上班了。
那天是小年夜,我走路回到老家。看見一排老房子被鏟車推倒,其中有我家的,還有周家的。眼前閃過一幕幕曾經的畫面,卻在塵土喧嚣中漸漸散去。
是不是,老房子沒了後,我與周瑜最後的聯系也都消失了?
年在沉靜中度過,在家待到正月半才去學校。
初春的北京依舊很冷,我穿着長長的棉襖遮住頭臉,還覺得那風刮得讓人簌簌發抖。
懷裏抱着書從晚自習回來,走到宿舍樓下時随意瞥了一眼,黑暗裏好似有個人影。我剛走進宿舍門,就聽見一聲輕喚:“賈小如。”
渾身一僵,緩緩回轉過身。
那道人影從暗處走到路燈下,清俊的臉露了出來。
他走過來,目光緊鎖于我臉上,“你還好嗎?”
三個月又零五天,他回來了,問我還好嗎。
我答:還好。
他的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麽,欲言又止。
我別轉開視線,輕道:“如果你沒什麽事我先進去了。”
手上一緊,他伸手抓握住了我,“對不起。”
為什麽要跟我道歉?你有做錯什麽嗎?
我想了想,出口問的卻是:“這段時間你去哪了?”
明顯感覺握着我的掌輕顫了下,只聽他回:“我被我爸押去國外了,想給你打電話,可手機被沒收了,還讓我家老大看着我。後來時間久了想總歸是要回來的,電話裏也說不清,等當面再給你說。”
沉頓半響,我輕吐了一個字:“哦。”
“為什麽你的反應這麽平靜?”
平靜嗎?那我應該是什麽反應?抱着他失聲痛哭,将這段時間累積的痛苦和絕望向他傾訴?可是周公瑾,你不覺得三個月又零五天的分開,你我都生分了嗎?
內心裏的讀白他看不透,我也不想傾吐出來。
最後只淡漠地道:“時間不早了,晚上挺冷的,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吧。”
把手從他掌中抽出,越過他往宿舍走。
能感覺到身後視線一直緊凝在我背上,直到我走進宿舍隔斷了。口袋裏手機在震動,拿出來看是他的短信——賈小如,你是不是在怪我?
我打了一行字又删去,再打再删,最後只回了兩字——沒有。
隔日醒來鼻子有點塞,怕是昨晚在風中挨凍了,找了兩片藥吞下就跟麗麗一起下樓去上課。但走出宿舍,看見周瑜又站在那處。
麗麗朝我擠眉弄眼,貼着耳朵問:“要我替你點名不?”
我想了下,沖她笑說:“你幫我請假吧。”
麗麗做了個了然的表情,撇下我獨自去上課了。
我走向周瑜,主動開口問:“去哪坐坐或者走一下?”
“你想喝東西嗎?”
我點了頭,出了學校後門走進一家咖啡店。服務員來介紹時周瑜說只要一壺茶,但我點了一杯藍山咖啡。他的眼中閃過不贊同,等服務員拿了單子走後他說咖啡不好。
我笑笑,難得喝一次不要緊的。
他沒再反對。
咖啡送上來,我先淺抿了一口,苦苦的,味道一般。
等我放下杯子時擡頭,發現周瑜在看我。
目光相對裏兩人都沒開口,只是沉靜地望着對方。最後是周瑜先打破沉寂:“幹嘛不說話?”我雙手捧着杯子,大拇指的指甲摳進了肉裏,面上卻很平靜。
心裏頭醞釀了很久的東西,當真要說出口時,仍然很艱澀,但終究還是磨不過去。
我垂了眸,輕聲說:“周公瑾,我們分手吧。”
餘光中對面的身形似乎震了震,不敢置信的詢問傳來:“你說什麽?”
我重複:“周公瑾,我們分手吧。”
“賈小如,你是不是在跟我開玩笑?”
我擡起眸,凝定那雙驚惶不安的眼睛,語氣堅定:“我沒有跟你開玩笑,是很認真的跟你說這件事。我有想過我們之間是否還有出路,可是平安夜那晚假如不是衛萊去找你,假如不是臨時換了助理,那麽這個悲劇就不會發生。”
周瑜的眼神縮了縮,裏頭浮現濃濃的沉痛,“你是在怪我嗎?”
我點頭承認:“怪吧。”更怪自己,假如當時我沒有去找你,而是陪着老爸在劇院,之後再一起走,車禍就可能不會發生。
“可是,”他艱澀地說,“那是意外啊。賈小如,你不能這樣就判了我死刑,衛萊找我是因為……”
我截斷他的話:“你不用告訴我為什麽她會去找你,我也不想知道了。因為她的缺席而臨時換了助理,而那助理不熟悉操作,我爸在表演的時候從高臺上摔了下來。”
從他驚異的神色裏,可以獲知他并不知道這件事。
我苦澀地笑了下後繼續:“周公瑾你明白嗎?我沒法和你再繼續走下去了。三個多月了,只要我一閉上眼就是老爸橫躺在血液裏的場景,噩夢纏繞不說,更多的是痛苦與絕望。”
還有,你的家庭接受不了我,即使你不曾道出過你的苦處。
覺得該說的都說了,一口喝光那杯咖啡後起身,手被拽住。低下眸,這是我第一次見周瑜慘白了一張臉,眼神中露出無助與祈求,“賈小如——”
很久以後,肖東問我:既然那麽愛,為什麽不堅持一下呢?沒準……
沒準熬過去了,就什麽事都沒有了。
我說:邁不過去心裏那道坎。
而且我怕,磨着、熬着,會把心底最後那點愛也給磨光了。
以周瑜的脾性,自是沒那麽容易放棄,即使我表現得再決絕,他依舊來找我。
終于還是撕破臉了。
那天下午我被他強行拖到他租在校外的公寓裏,一進門就扣住我的肩膀将我抵在牆上,他失卻了一貫的冷靜,語無倫次地說:“賈小如,你是我的,從小我就喜歡你。”
我冷冷地看着他,質問出聲:“你究竟要怎樣才能放過我?”
他面露痛苦,語氣帶了咬牙切齒的狠意:“一輩子都不放。”
垂了眸,微酸的濕意侵進了眼眶。
周公瑾,你可知道,一輩子真的太長了。
我的沉默使他越加慌亂,手指擡起我下巴就俯吻而來。不像以往的急切,就是很輕很輕的,唇貼在一起。房間昏暗,我看見他的眼中閃過微光,不知是他眼裏的淚,還是他的眸色。
閉上眼,麻木地任他抱着。這個懷抱曾經有多依戀,這一刻就有多悲哀,我感覺不到一絲的溫暖,甚至有清冷的氣息鑽進皮膚來,使我全身發顫。
當他移轉唇往脖頸時,我輕聲說:“周公瑾你知道嗎?老爸臨死前最後一個要撥出的電話是給我的,他的身邊滾着一顆平安果,從今往後,每一年的平安夜我都将無從安眠了,也可能再也吃不下蘋果。”
他頓住,從我身前退開兩步,眸光沉痛。
我說:算了吧,好嗎?
他又一把将我抱住,強勢而決絕,“不好!賈小如,我周瑜跟你沒完。”
我的眼淚一下就掉出來了,扯着他的衣襟哭吼:“你是不是要逼死我才罷休?”
他渾身一震,緊抱的手一點點松開了,我用力推開他,轉過身開門要走,卻被他從後面強摟住。然後,他的臉埋進了我脖頸裏,如同絕望的獸,聲音裏強忍着抽泣的緊繃,連氣息都帶着顫音:“賈小如——”
溫熱的液體流淌進我的脖後。
這次我沒有再掙紮也沒去推他,就任由他抱着,然後,淚流滿面。
他漸漸安靜下來,只是身體間或有輕微的抽搐。
低下頭,拉開他鎖在身前的手,輕道:“我走了,你以後,保重。”
指尖滑落,溫度缺失,我走出了那道門。
從那以後,再沒見過周瑜。
後來有一次無意中碰見錢小寶,說周瑜畢業前申請了實習,離開了學校。
是啊,他大四了,每一個學期階段,我們的緣份都只有兩年。
而這一次,我們丢失了愛情。
80.荷包蛋的味道
不知道走過了第幾個十字路口,只知道走了很長很長的路,腦中一幕幕回憶過往,一直回想到最後與周瑜的分手。無從分辨,當時誰比誰更痛,他一心想與我結婚來保護我,不惜與家裏争吵抗争,但等他回來後卻換來我的一句分手。
而我,三個月又零五天,足夠我想透很多事。
沒法從父親離開的那個晚上走出來,沒法原諒他,加上周媽媽的那番話,我就像走進了死胡同,找不到一點出路。
可能也是當時太年輕吧,沉重的打擊一下就将我的心智擊垮了。換成現在,我或許會處理的比較從容。但心底有個聲音卻冷不丁地道:面對周公瑾,你從容不了。
我靜默片刻,不得不承認。
随着社會歷練的增長,我對任何人和任何事都能從容應對,唯獨對他。
所以在陳歡嫖娼被抓時撞見他,感到無地自容。
而在他提出要和我結婚時,全然失去了一貫的沉着冷靜,連多考慮一秒都不曾。因為我怕深思過後就沒了那份勇氣,沒了與他磕到底的決心。
拿着那本紅本子時,我腦中只出現兩個字——終于。
四年前他就想與我結婚,四年後還能保持初念,不管出于什麽原因,我都義無反顧。
但義無反顧的前提是,我和他安安穩穩的,哪怕拌嘴、吵架、生氣,但沒有別人。
而這個別人,唯獨不能是,衛萊。
她是一根刺,紮進我心窩裏永遠都拔不出來的刺,不用去觸碰,只要想及就會痛。
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裏,似乎離開了城區,前面有個公交站臺,我打算過去看一下地點。剛回轉過身,目光不禁沉頓。
數十米外,颀長的身影伫立在那。
記得曾經在一本書上看過這麽一段話——
我至今仍覺珍貴的感覺,
是一個人賭氣走了長長的路,累得走不動時回過頭,發覺你一直跟在我身後。
那是我被世界捧在手心的時刻。
像做了一場噩夢,夢裏我們争吵、傷害、互相抛棄。
夢醒後聞見陽光裏荷包蛋的味道。
當時看到這段話時腦中就想起了他,想假如他一直留在原地等着我候着我,是不是最終能磨平我心頭的那根刺,我終究還是會原諒?
可是,我們互相抛棄了四年。
夢醒後即使有荷包蛋的味道,那也應該冷了吧。
周瑜走過來,低了眸問:“還走嗎?”
我挑起眉,“還走你還跟着?”
他讪讪地移開視線,口中卻道:“不跟着能行嗎?怕你一生氣又跑遠了,我追也追不到。”
有公交車開過來,也沒看是開往哪的,我就擡腳走了上去。但是翻遍全身上下的口袋也沒翻到硬幣,身後伸出的長手往那孔裏塞了兩個硬幣。
車上就坐了三兩個人,我走到後面坐進了靠窗位置,他在身旁落座。
是真的走累了吧,坐下來就覺雙腿酸痛。聽見他在旁低聲道:“賈小如,我們以後不吵架,有什麽事都心平氣和地說行不?”
我淡笑了下,沒有回應。
頭靠在車窗上慢慢困頓地阖了眼,朦胧中感覺頭被攬了過去,聞見熟悉的氣息,我安靜地睡去。做了一個夢,夢裏沒有争吵、傷害,周瑜一大早起來給我做了早飯來叫我,我睡意正濃不想起來,他就在身邊一直煩,後來我一惱之下把他給踢下了床。
他從地板上爬起來,氣呼呼地質問:媳婦,你怎麽有暴力傾向的?
我懶洋洋的橫了他一眼,語氣傲嬌地說:我的暴力傾向只對你。
被他拖着去漱洗完後來到客廳,餐桌上擺着一個白底紫邊花的盤子,裏面是兩個煎的金黃圓潤的荷包蛋,還冒着熱氣。
莫名的欣喜,正要低頭去吃時耳邊有噪音将我從夢境中拉回現實。
迷迷蒙蒙裏聽見有聲音在頭頂說話:“我老婆睡着了,能讓我們晚一點下車嗎?”
“對不起,我們已經下班了。”
默了一瞬,不快的語聲飄來:“那你等一下,我叫醒她。”
只被輕推了一下,我就睜開了眼,昏暗裏清明幽深的眸在我的正上方。
“醒了嗎?我們到站了。”他問。
從他腿上坐起身,筋骨酸痛,脖子也好像扭到了一根筋。走下公交車後環顧了四下,是一個極其簡陋的公交停車場,就停了三輛與我們所乘類似的小型公交車。
零零落落的,顯得很清冷。
走出停車場時周瑜就告訴我這裏叫不到車了,而公交車最後一班是七點半,正是我們坐的那一班。就是說現在要回去只有兩條路,一是靠兩條腿走回去,二是找找看有沒有去城區的車子搭順風車。
前者無疑不太可能,依照周瑜的說法是這輛公交車晃晃悠悠開了足有一個半小時,走路的話怎麽也得走上三五個小時。
沿路一打聽,前面是一個叫“洛陽”的小鎮。當然此洛陽非彼洛陽了,不過八九點,鎮上就昏昏暗暗的,只偶有幾家店還亮着燈。
轉了一圈,也沒找到要上城的車。周瑜提議找家店吃飯,我沒反對。
走進一家農家菜館,老板殷情地招呼我們,聽見周瑜在點菜時我心頭一動,插嘴進去:“來兩個荷包蛋。”老板和他都愣了一下,怕是沒有人上飯店吃飯會點荷包蛋吧。
等煎蛋上桌,我就拿了筷子兀自吃起來。
周瑜忍不住問:“怎麽想吃荷包蛋了?”
随便給了個理由:“肚子餓了,它最快。”剛煎出來的蛋外皮是脆的,裏頭的蛋黃又嫩,戳破了汁就流出來了,一股子的蛋香味。
很快兩個荷包蛋下了肚,我滿足地拿紙巾擦了擦嘴,夢裏沒吃到的在現實中實現了。
老板可能無聊,上完菜後就出來跟我們唠嗑,聽着周瑜有一句沒一句地跟對方搭話,氣氛倒還算融洽。結賬時,老板拿了兩個蘋果出來,說今天是平安夜,專門贈送的。
我凝了那紅潤的蘋果一眼,扭頭走出了店。
周瑜很快追了上來,餘光中看見他雙手是空的。他沒有提蘋果的事,只說今晚應該是沒車回城了,就在鎮上住一晚吧。我不置可否,跟着他走進了賓館,前臺問我們要身份證登記。
我的證件都在皮夾裏,今兒出門就沒帶包,不用說證件肯定不在身上。
周瑜從內袋裏掏出了自己的,跟前臺交涉只登記一張,把他的派出所證件都拿出來了,總算那小姑娘點頭同意了。
房間是大床房,設施比較簡陋,但該有的都有。
我先進了浴室沖澡,等吹幹頭發才走出來,聞見室內有淡淡的煙味,轉眸便見周瑜站在窗邊正抽着煙,窗戶是開着的。
“你去洗吧。”我走到床頭邊拿遙控開了電視。
但見周瑜沒動,估摸着是想把煙抽掉吧。果然,在我掀開被子躺進去時他走往浴室,卻在門邊停下回眸,“你不會乘我洗澡時偷跑吧?”
我先是一愣,再而失笑,“這裏黑燈瞎火的,我能跑哪去?”
而且,當我還是十幾歲的小姑娘那般幼稚,還玩偷跑這一招?
他點點頭:“記住你說的。”這才走進了浴室,卻沒把門關上,很快水聲傳來。
我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從志在必得到患得患失,他對我沒了自信。
周瑜很快就洗完澡出來了,頭發上還在滴着水,眸光掃略過來看見我還在時有釋然閃過。浴巾搭在了他上半身,遮不去太多春光。可能因為職業的關系,他一直沒有疏于鍛煉,所以那明顯的腹肌特別有男人味。
在他走到床邊時,我目不斜視地嘀咕了句:“頭發也不吹幹的。”
身形頓了下,還是在床沿坐下,只見他拿浴巾胡亂擦了擦後就把浴巾丢開了,然後頭發變成了雞窩頭,有點滑稽。
他推了推我,“過去點呗。”
明明另一邊那麽大的空位在的,偏要從我這邊上來。沒好氣地橫了他一眼,說:“你把頭發吹幹了再上床。”他倒也不磨蹭,起身就走進了浴室,可很快又出來了,手上拿着吹風機。給插在床頭的插口裏後,他把吹風機塞給我,“幫我吹。”
當周瑜坐在床沿,我半跪在身後給他吹頭發時,心裏邊想——基本上這個人在大多數時候就是無賴。他的頭發很軟,手指穿插而過一點都不紮人。
印象中我好像沒有給他吹過頭發,他倒是有幫我吹過。
81.面對
聽見他傳來抽氣聲,“賈小如,你故意要燙我的吧。”
我手上微頓,剛晃了下神不小心燙着他的頭皮了,索性關了吹風機,“行了。”
他也不拿去浴室,随手擱在床頭櫃上就來摟我,蹙了蹙眉低斥:“放手,今天不方便。”
“你把我想成什麽了,今晚我怎麽可能對你不規矩?”
心頭一刺,沒有去深想那話意。
電視裏在放一臺綜藝節目,歡笑炎炎,卻隔着屏幕難以傳達。
“賈小如,你別露出這樣的眼神了。”
轉過眸,對上周瑜的視線,“我什麽眼神?”
“空洞,沒有一點溫度。”他低沉了聲評價,又緊了緊攬在我腰上的手臂,輕道:“知道嗎?平日裏你把自己武裝的滴水不漏,像個女戰士,跟我對着幹都不怕。但是今天的你卻沒有一點生氣,我跟着你走了好長的一路,看你麻木而無措的表情實在很心疼。”
我沉默着,把頭一點點輕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好一會才模糊地說了句:“不是每一年都這樣的。”
他缺席的那幾年,平安夜我會特意讓自己很忙,忙到筋疲力盡回家倒頭就睡。
但今年不同,老媽是故意的吧。
果然聽見周瑜在旁道:“其實前幾天媽就找過我,跟我聊了很多,我們都認為是時候把你從爸的陰影裏拉出來了。賈小如,那不是你的錯,是一場意外,這麽多年你一直把責任背負在自己身上,會太沉,讓我幫你分擔一點好嗎?”
扯了扯嘴角,阖上了眼。
老媽以為我找回了周瑜,就有勇氣揭開那個傷疤,不徹底晾一晾,又怎能痊愈呢?
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