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回煮粥,先拿你當試驗品,好不好喝?” (10)
白人都是生不帶來,死不帶走的,燒這些東西不過是活人的慰藉,也可以說是一種儀式感。可還是年複一年地在做着這樣一件事,無關是否有意義,只是為了拉近生死之間的距離。
可是隔着這塊墓碑,我感受不到一丁點老爸的氣息。它比起老媽屋子裏的靈位還要沒有溫度,這也是我不願意來墓地的原因。
這個地方,除了讓生者痛外,還能有什麽?
紙錢燃燒的時候火焰熊熊,可短暫之後就滅了只剩灰燼。被風吹過,受石灰粉圈的桎梏,沒有灰屑被吹走,但那銀白的灰在風中顫栗的情景,顯得特別的凄涼。
我把木箱拉過來,輕拍了下箱蓋笑道:“老爸,看看我給你帶什麽來了?媽和我都知道你心頭惦念的就這些,于是今天給你帶過來了。”
輕輕一摁,木箱蓋被掀起。目光緩緩覽過箱內,每一樣物什都熟悉而陌生,這是我自從老爸離開後第一次打開這箱子。在這之前,碰都沒碰一下。
老媽倒是經常會拿出來擦拭,不讓上面落一點灰。
我伸出手,指尖未碰觸被周瑜握住,擡起頭,看進幽靜的黑眸內。他說:“既然戒了,就不要再碰了。”對望似乎很久,但其實短暫,扯了下嘴角垂下眸,輕語:“戒了,不代表不會,也可以再拿起來,只是想或者不想。”
從他指間抽出手,徑直而下拿起一副撲克牌。
腦中晃過那年老爸來學校看我,拿了一副撲克牌對我說:魔術最基本的操作就是紙牌,也是最難的。
我拆開紙盒,把牌拿出來在掌中攤開,一翻手快速抽出其中一張牌,翻轉過來,是黑桃A。又抽一張,紅心A。
把牌伸到周瑜面前,“你抽兩張呢。”
他沒有動,目光沉竣地盯着我。
我揚了諷笑,“不是對魔術一直都不信嗎?不試試看又怎知你會不會着了我的道。”
頓了半響,他從我伸過去的一疊牌中随意抽出兩張。
我示意他翻牌,一張梅花A與一張方片A,一黑一紅,顯目又工整。
Advertisement
看來即使多年不碰,技術仍然沒有退步。
沒有再繼續耍牌,認真地把牌裝進盒子後就放回原位。手指輕撫過白色的小球,紅酒杯,黑色的布,每一件道具都曾在舞臺上看見過老爸表演。
不過這些小表演吸引不了太多人,臺下的觀衆他們不會來想你的這些演出是花了多少個日夜練就出來的技巧,他們要看新鮮的、刺激的。所以老爸即使最珍惜這些寶貝,但能夠在舞臺上用到的其實卻不多,反而是後來教我練習時用得比較多。
為了贏得觀衆的喜歡,老爸在臺上更多表演的是危險系數極高的大型舞臺魔術,因為那出來的效果會令人震撼、驚呼、以及喝彩。
四年前的那個平安夜,游樂場裏燈光璀璨、人聲鼎沸,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歡笑,卻唯獨我,注定了悲恸。
69.不平靜的平安夜(下)
目睹着老爸從高空摔下的一瞬,我的心跳幾乎靜止。
周遭的喧嘩與驚呼都過不進我的耳,只驚瞪着大眼卻什麽都看不見。從麻木中回神才知道要往後臺跑,可跑出兩步就栽了一個大跟頭,磕的我門牙都出血了。
等我走近後臺處被工作人員擋了回去,只能隔着很遠的距離看到老爸坐在那處的落寞背影,旁邊是誰在咆哮,又是誰在指責,身後的觀衆又毫無顧忌地大聲議論着這場意外。
這許許多多的聲音,成為了一把最尖銳的刀,穿過我的身旁直指老爸。
這時候假如我不顧人群的非議,不顧工作人員的阻擋,沖進去抱住老爸的肩膀安慰的話……是否就不會有後來的悲劇?
“賈小如,別哭了。”耳邊低沉的嗓音把我拉回了現實,才發現不知何時我被周瑜給摟進了懷中,頭靠在他的胸口。想要去掙脫他的懷抱,但他抱得太緊,而我又全身無力。
他的手指來抹我臉上,才發覺有兩行清淚在止不住地往外流。
“咱不去想過去的事了,好嗎?爸如果在下面看着,肯定也不希望你難過。”
聽着周瑜在耳邊低勸,我突然悲不能已:“他沒有在下面,他根本就看不到我了。”隔着生死的鴻溝,我與老爸有生之年都不可能再有見面的機會。
他只活在過去,活在我的記憶中,今時今日跪在他的墳前,要叫我怎麽不去回想過去?
周瑜将我抱的更緊了,把大衣包住了我,“哭吧,痛痛快快地哭一場。”
四年,時光飛逝,所有人都在平複着傷痛,從激動到平靜。而我除了那天外,之後的每一天都是表現平靜的,不痛哭流涕,不引以悲傷,可是周瑜有句話卻說得很對。
我一直都活在父親的陰影裏。
從大悲到平靜,不過是一場痛哭的過程。都說眼淚是最好的發洩方式,但并不是所有的痛都能用眼淚來代替。不過是宣洩了一時情緒,卻撫不平那早已腐爛了的千瘡百孔。
最後我抽噎着從周瑜懷中擡起頭,目光凝着墓碑上的紅字良久,才以低到不能再低的聲音:“該回去了。”
周瑜以為我是對他說的,所以輕嗯了聲。但其實,我是對老爸說的。
該回去了,這次來過後可能會隔上很久,也可能不再來了。
将黑木箱裏的物件又一次地規整好,然後小心翼翼地阖上。正要起身時,見身邊的人忽然頭拜到地,發出輕細響聲,一連三下,才見他直起腰,一臉誠摯地對着墓碑上父親的照片說:“爸,我和小如結婚了。您放心,今後賈小如的幸福由我負責。”
我的嘴角半揚起,這話如果在平時聽他說可能我會一笑而之,但當時當下,不遠處垃圾桶裏的百合花像根刺紮在心頭時,只覺得很諷刺。
沒有等他,拎起木箱就往山下走。
經過垃圾桶時,腳下踢踹,把落于地上的花骨朵踢得飛遠。
山門口的守墓人從門衛室內探出頭來看了我們一眼,又縮了回去。不怪對方人情冷漠,是見多了悲恸交加也就習慣了。
走至車邊,我頭也沒回地伸手:“把鑰匙給我。”
周瑜走近否定了我的要求:“還是我開車吧。”
我把木箱往車蓋上重重一放,回轉身,“車子是我的,把車鑰匙給我!”
黑眸沉了沉,他從褲兜裏摸出鑰匙。
我一把奪過打開鎖把木箱放進後座,就坐進駕駛位上。側眸看了眼正在路邊丢垃圾的身影,鑰匙旋轉啓動車子,一腳油門踩下去,車子呼嘯而離。
開了足有十分鐘,手機上才有短信進來——
賈小如,你跟我置什麽氣?
我冷哼了一聲,方向盤一打靠向路邊,剎車停下。
然後拿起手機一個字一個字地回複:你看我像在跟你發脾氣嗎?
——不發脾氣幹嘛把我一個人丢下?
——你周大所長還怕沒人來接?或者,給那位過去一個電話,應該走得還不遠。
——賈小如,你在遷怒!
我盯着最後那兩字,任由肚裏的火不斷上揚。
索性承認了——對,我就是遷怒!看到衛萊的第一秒起,我就恨不得打你一巴掌。
——衛萊跟我何幹?
——周公瑾,你TMD還來跟我裝,不是你通知的她會出現在墓地?
這次手機長久沒有動靜,我卻難以撫平心底的焦躁,再次啓動車子調轉車頭往回開。只開出一段路,就看見颀長的身影正沿着馬路邊在走來。
他應該也看見了我的車子,隔着遠距離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我踩了剎車,停在那處等着他走近。
等到他真的越來越近時,發現他臉上喜怒不見,幽深的黑眸都是垂落着的。一直走到我的車窗前,他敲了敲玻璃,等我落下玻璃窗,他微矮了身凝眸鎖定我:“我不知道她今天會來這。”我一揚下巴,“你敢說你不知道她回來A市嗎?”
他沉默,無疑是默認了。
我冷笑出聲,歪着頭斜看他,“你早就與她見過面。”語氣是肯定的,衛萊回A市第一個找的人怎可能不是他周公瑾?
“讓我上車。”周瑜提出要求。
我說:“憑什麽?”
“上車後我再告訴你事情經過。”
“哈!”諷刺地移轉開視線,目光凝沉,“算了吧周公瑾,我還怕出車禍呢。”
一腳油門,車子擦着周瑜的身邊掠過,蹿出去幾十米遠方向盤打轉、調頭,一氣呵成。聽見那輪胎磨地聲,心想似乎我有開賽車漂移的潛質。
再經過周瑜身旁時,我目不斜視。
這回,沒有再回頭,一直把車開到了市區我找了一家咖啡店。
店員問我需要什麽咖啡時,我猶豫了下,點了焦糖瑪奇朵。咖啡被端上來後,我有些迫不及待地抿了一口,很燙,也很甜,甜之後是苦。
以前我幾乎不喝焦糖瑪奇朵,嫌它甜的膩,咖啡就得喝苦。
可今天我想嘗甜。
很快一杯咖啡見底了,服務員殷勤地過來詢問可要續杯,我想了想,“來一杯卡布奇諾。”
可等端上來的卻是一杯白開水。
擡起頭,竟見周瑜站在了桌邊,那杯白開水正是他端上來的。
他能從鳳凰山回來我不意外,現在嘀嘀打車多的就是,可他會在這裏出現卻讓我驚異,他是怎麽找到這的?
他在對面坐下後開口:“知道你心情不好時會想喝咖啡,讓司機沿路找了幾家咖啡店,在這一家門外找着了你的車。賈小如,我們談談。”
“談什麽?衛萊?”
“不是,”他搖頭,“談你心裏的結。”
我默然垂眸,咧了唇角,“我心中沒有結。”
“你有!否則今天你不會如此反常,又發那麽大脾氣。”
我失笑:“說到底,你還是來給她說話的。周公瑾,我會反常,會動這麽大的怒,難道你真的一點都不知道嗎?”
周瑜頓了頓,“當年那是意外。”
“意外?”我緩緩擡起眸,“我爸在臺上表演了無數次,他對每一個步驟每一道程序都了如指掌,甚至精确到每一秒鐘,你給我說是意外?”
周瑜與我持不同意見:“你爸那表演本身危險系數就高,即便表演次數再多,計算再精确,但不排除仍然有極高的風險。這也是當初我不贊同你學魔術的原因。”
“荒謬!”我怒喝出聲,“你所謂的意外,分明是身為我爸助理的衛萊突然缺席,臨陣換上不熟悉流程的人所造成的。周公瑾,你摸着你的良心問問自己,這是意外嗎?”
周瑜看我的眼神變得陰婺,他問:“所以這就是你絕然與我分手的理由嗎?”
我心頭重重一頓,就像是被一記重錘給狠砸而下,那一瞬間是覺得麻木,然後才有汩汩的鈍痛從裏頭蔓延而開。
分手的理由……周公瑾,你為什麽不想想當初那般絕望的時候,我能把你割舍?
這句話我沒有問出來,手撐着桌面起身,大步往外走。
身後腳步緊随,卻聽店員揚聲而喚:“不好意思,你們還沒結賬呢。”
同時我推開門走了出去,可不知是冷風灌進了腦中還是怎的,我竟記不起車子停在了何處。環顧四下茫然而尋,也找不到自己的車子。
餘光裏那人似要出來,咬咬牙,拔腿就往街道一側跑。
一口氣跑到十字路口,來來往往的汽車和紅燈,都好像阻住了我的去路。我的目光從頭頂灰蒙的天和雲,兜回身邊光禿的樹桠,最後落在永遠不會停歇的車水馬龍。
原來,我早就迷路了。
以為結婚是出路,我義無反顧地又一次跳進周公瑾的這條長河,可是原本千瘡百孔的傷疤一直沒愈合,一旦碰觸,那疼,就是撕心裂肺啊。
70.匆匆那年3
07年的夏天,周瑜高考前一天吻了我,落定了我們的愛情。
當時我還在心中祈願——若愛純粹,願年複一年日複一日,以四季為證。
此後,一直想盡辦法,在自己所擁有的空間裏,對他傾盡所有。
只是,這空間,卻不夠成全他的自由。
終有一日,我們走到沒有轉圜的餘地,只剩陌路。
那年夏天周瑜把我烙印約定了後,他喜滋滋地離開A市去京城上大學了。三天兩頭給我宿舍打電話就不用說了,碰到節日他就跑回來找我,除了會帶我出去外,我們去的最多的地方是圖書館。
周瑜難得有一件事很執着,他要我考進與他同一所大學。
拿他的話來說是,已經很不能容忍我中考失利錯失與他同一所高中了,絕不能再容忍我考上別的院校,還有可能離他很遠,那會使他很挫敗。
所以打從高二起,他就緊盯着我的學習。
普通高中的教學質量與他原來重點高中是有差距的,同樣學習氛圍很緊張,但是密度不夠。但有周瑜的緊迫盯人,我感覺壓力一下就變大了。他會給我寄很多考卷與資料,在規定的時間裏要完成還得去網吧跟他視頻彙報。
我的成績從原本班裏中等慢慢擠進了前十名,再進入前五名,自我感覺是良好了,但周瑜對我一點都不放松。整個暑假都會泡在我家,給我不斷地做練習題。
老媽自從跟老爸離婚後,更多心思花在工作上,對周瑜這個鄰居家的孩子也放心,覺着有他陪我複習功課省下她不少心事。
到了高三下半學期,教室的黑板上就會标注高考倒計時了。學習氛圍一下就緊張起來,老師和同學都似乎愁眉苦臉,老師愁學生的成績不理想,同學愁昨晚的作業還沒做完。
我就算有周瑜在輔導,可是老師布置的作業繁多,往往做到午夜十二點,根本沒時間再去額外做他給的題。幾次下來被他發現了,在視頻中很嚴厲地質問我。
本身學業的繁重,加上他的語氣不善,我一下就惱了,關了電腦跑出了網吧回學校。
剛到宿舍就接到他的來電,口氣依舊很沖地質問我為什麽下視頻,我對着話筒吼——再也不要你來管我了!于是,為期一周的冷戰,他再沒不打電話過來。
這一周頭幾天感覺很輕松,用不着每晚困得直打哈欠了還要再去做額外的試題,倒頭而睡就能夢周公了。可過了三天後發現夢裏的周公,變成了他。
擾人的連睡覺都不放過我,夢裏都是一張張的白試卷,我考了多少分,錯了多少道題。
熬到一周後,我開始覺得失落。
他當真不再管我了嗎?
乘着中午宿舍沒人的時候,我忍不住偷偷地給他手機打了電話。周瑜自進大學起就有了手機,以前就叮囑過我要找他別打他宿舍電話,因為他經常會出去打籃球。
手機響了很久都沒人接,心裏悶悶地想:打你手機還不是一樣不接?
正要挂電話時那邊卻忽然通了,不過傳過來的聲音是個女的:“喂?”
頓了下,輕聲說:“我找周瑜。”
“阿瑜在打籃球,手機放我這呢,你找他有什麽事嗎?”
“沒事。”我直接挂斷了電話,心底裏無法言說的難受在冒出來。
一直到晚自習回來,因為肚子疼留在宿舍裏的小麗給我說一晚上有五個來電是打給我的,還留了個電話號碼,讓我回來後打回去。
我看了眼紙條上的號碼,立即認出是周瑜的手機號。
一瞬間的喜悅很快就被中午時的失落蓋過去了,我揉掉了紙條轉身去洗衣服。
洗到一半,聽見小麗在喊:“賈如,接電話。”
我把手上的水在褲子上擦了擦,走回桌邊接起電話,剛輕喂了聲就聽見周瑜在那邊機關槍似地開口:“賈小如,不是讓你同學轉告你回來後打電話給我的嗎?怎麽沒回我電話?別跟我說什麽剛晚自習回來的借口,你們晚自習時間我都能倒背如流。”
他深知我脾性,直接把我的退路給堵了。只得實話實說:“不想打。”
“幹嘛?跟我鬧氣鬧了一個多禮拜了,還沒解氣呢?中午的時候你不是還打電話給我來着,當時我在打籃球沒接到,到晚上翻通話記錄才看見的。”
我悶聲說:“當時接你電話的是個女的。”
“傻妞,吃醋呢?我手機是擱在外套裏頭的,打籃球時脫在了場地邊,可能是哪個同學接的吧。你就為這不給我回電話?”
是為這,我承認。主要是電話裏的女聲表達出了一種,與周瑜很親近的感覺。
她喚他阿瑜。
這樣的稱呼應該只有十分親密的人,才會喊的吧。
這次風波算是以我的主動回電而結束,周瑜還是那脾性,講話不迂回客氣,我也不是受氣包的性格,一個不痛快就跟他頂撞瞪眼。不過達成了一個默契,不再冷戰。
臨近高考,每一個人都像是繃緊了的橡皮筋,随時可能要崩斷一般的感覺。
箭已在弦,只等發射。
老爸忽然來學校看我使我很意外,他跟老媽離婚後時間就變得很自由,常年跟着馬戲團東奔西走去各個城市做演出。我都快有小半年沒見過他了,不過發現他整個人都精神了,頭發也特意做過造型,顯得很英俊帥氣。
知道我快高考了,老爸是來給我打氣加油的。
他的手邊有個黑木箱子,打開來都是些魔術道具。問我想看什麽魔術,我想了想反問老爸:有沒有什麽魔術能夠讓我高考考得好的?
老爸笑着說:當然有,只要你學會了其中一樣魔術,高考就一定能考得好。
于是我選擇了兩枚硬幣。
那是個周末的下午,我跟老爸學了很久的手法與技巧,等到晚上我就拉着宿舍的小麗做試驗了。當兩枚硬幣先後在小麗面前消失,又在小麗的頭發裏取出來時,她驚奇地睜大了眼問我怎麽辦到的?我抿唇而笑,這是秘密。
是我和老爸的秘密。
而老爸教給我高考考得好的魔術,并不是那兩枚硬幣,而是自信。
另外老爸還給了我一臺新手機,說是當作我高考的鼓勵,不過得等高考結束後才允許用。
老爸原本想要在高考那三日為我送考的,但是馬戲團臨時有節目要表演沒法來了。老媽的單位必須加緊趕工,也沒法抽出時間送我去考場。
我本已做好了單獨赴考的準備,沒料高考前一夜周瑜出現了。
在學校後門口看見他時我當真是驚愕之極,他粗魯地來揉我的頭發笑說:“瞧你這傻樣,你高考我能不來盯着嗎?”完了又咬牙威脅:“賈小如,你要是敢給我考砸試試?”
我笑得像個傻子似的一頭埋進他的懷中。
一連三天,周瑜把我當成公主一樣伺候,帶我去吃外面好吃的,除了考完一門科目下來對題目答案外也不再督促我做題了,反而每天晚上催我早點睡覺。他的意思是該會的都會了,這時候不會的再補也來不及,而且他在之前給我壓了幾道題,居然還真有給他壓中的。
第三天我走出考場看見校門外比別人高出大半頭的周瑜,嘴角便忍不住上揚。
這個人充當了我三天的家長呢。
填志願周瑜強勢參與了,他要我把第一、第二、第三志願全填他學校,并且說假如我沒考進那就複讀重考。我磨破嘴皮才說動他,理由是如果我複讀就得又要晚一年,到時他就大四要畢業了。他終于妥協,讓我第一志願是他的學校,其餘志願一律都填在北京。
當成績公布時,我如願以償地考進了周瑜那所大學,法律系。
而他比我這個考中的人還要開心,喊了一大幫子人吃飯慶祝,自是又能見到他那群哥們了,還有,衛萊。
有心之後就能分辨出來,那次電話裏的女聲就是衛萊。
周瑜的酒量很淺,被錢小寶和吳覓灌下兩瓶啤酒就臉紅耳赤了,也開始說起了酒話。竟毫不避嫌地摟着我,炫耀一般地說:“慎重給你們介紹,這是我周瑜的女朋友,名叫賈小如。”
“哦——”錢小寶一衆人吹起了口哨,并且起哄了喊:“親一個,親一個,親一個!”
吧唧一口,臉頰被他熱燙的唇印下,我羞紅了臉,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錢小寶不罷休:“老大,你這也太敷衍了吧,我們想看的是……親嘴,是不是啊兄弟們?”
其餘人附和:“親嘴,親嘴,親嘴!”
看周瑜迷離的目光落到我的嘴上,我不淡定了,慌亂地推開他要起身,可這人一點都不害臊的,竟然捧住我的臉當衆親了下來。
等結束時,我已經沒臉見人了。
71.匆匆那年4
兜裏有什麽在震動,我伸手一摸,發現是老爸給我的那臺新手機有電話進來。上面跳躍的名字正顯示的是老爸,是當初拿了新手機後我給輸上去的,另外還有兩個手機號,一個是老媽的,一個是周瑜的。
我推開周瑜到門外去接電話,老爸打過來詢問我考試情況,我給報了好消息,他高興地提出讓我請同學一塊去看游樂場看表演。我往門內看了眼,剛好撞上周瑜黑幽幽看過來的目光,他二話沒說就起身走了過來,怕他胡亂說話趕緊挂了手機。
“你什麽時候有手機了?我怎麽不知道?”他一臉悶悶不樂意地問。
“高考前我爸給我買的,等高考結束後才允許用。”
他輕哼了聲,“真是個乖乖女,怎麽就沒見你這麽聽我話呢。還不把號碼給我?”
我把手機號報給他,看他在那笨拙地輸着數字,索性搶過手機自己幫他輸,嘴裏問:“我爸讓我請你們去游樂園看表演,去不去啊?”
他眉眼一轉,對着裏頭的人喊:“明天有沒有時間?”
錢小寶翻了個白眼:“幹啥?都暑假了誰還沒空的?”
“那就跟老子去游樂場看表演去。”周瑜又吼。
吳覓跳了起來,眼睛發光:“是不是老大你請客啊?”
周瑜咧了嘴笑:“這還用說。”
立即口哨吹響,衆人歡騰。而我無語地看着眼前笑得跟個傻帽似的人。
飯後一群人還鬧着要去KTV,周瑜明明看着醉了卻一口承應。那場所之前周瑜從沒帶我去過,但看錢小寶他們熟門熟路的樣子,似乎來過不少趟了。
也不知誰一上來就點了首《第一次》,然後所有人都嬉笑着來看周瑜和我。
面對這種場面我的臉皮薄,幸而包廂內的光線昏暗,別人也看不清我猶如火燒般的紅臉。身邊厚臉皮的周瑜可不覺得臊,拿過話筒就開嗓唱了起來,還深情脈脈地看着我。
曲到尾聲,我以為終于煎熬結束了,結果屏幕上又跳出來一首情歌對唱。
《有一點動心》。
錢小寶最積極,把另一只話筒屁颠屁颠地跑過來塞到了我手上,又把我推搡着出去站到周瑜身邊,然後嘿嘿傻笑着跑開了。
周瑜直接上手過來摟住我的肩,卻覺肩上驟沉,他将大部分重量都靠在了我身上。
一個沒注意輪到我唱了,錯了兩句歌詞才跟上,剛好是——
該不該再繼續該不該有回憶,讓愛一步一步靠近。
周瑜唱——
我對你有一點動心
卻如此害怕看你的眼睛
有那麽一點點動心一點點遲疑
不敢相信我的情不自禁
……
徐徐吟唱時心中不免想:我對身邊這人豈止是一點點動心。
後面周瑜被拉去喝酒了,我也被拖着喝了杯啤酒,苦苦的,一點都不好喝。等到局散時都過十二點了,宿舍肯定是沒法回了,我想打車回家,但周瑜幾人喝得酩酊大醉,沒法把他們給丢在KTV裏。而且,衛萊與我一樣是清醒的,我不願把周瑜交給她。
吳覓是他們幾個男的中算清醒的,他提議去附近賓館住一晚。
一行七八個人去到賓館,吳覓翻了大家的證件去開房間,最先拿到的卡就塞給了我。
若說周瑜一點知覺沒也不是,否則憑我的力氣肯定扶不住他。等把人扶進房間直接放倒在床上,看他滿臉通紅很難受的在呓語,我去洗手間絞毛巾打算給他擦把臉的,剛絞好就聽見外面傳來動靜,等我跑出來一看,滿頭黑線。
周瑜吐了!
雪白的被子上一片髒污,整個房間都是一股酸臭味。氣得我上去揪他,把人從床上給拖到了地上,“周公瑾你給我起來,去廁所洗幹淨。”
他眯了眯眼,“賈小如?”
總算還能認出人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從地上拽起了送進廁所。然後我回身忍着惡心把被子卷起來給扔到了房間外面,又再打開窗戶通風換氣。
廁所裏一點動靜都沒,我走進去一看,氣到不行,周瑜竟然趴在馬桶上睡覺。
我想到最壞的懲罰是——拿出手機來,對着他各個角度拍了好多張照片,還對着他的臉拍了個特寫。
然後放了手機再去拖他的胳膊,他迷迷瞪瞪地被我拖醒,嘴裏咕哝着問:“幹嘛呢?”
還幹嘛?我瞪了他一眼,邊拖他邊道:“你起來。”
總算他雙眸雖遲鈍,還聽得懂人話,手在地上撐了一把起來了,就是腳步虛浮體重沉壓在我身上。好不容易把人扶走到床邊,要把他推回床上時沒料被他給一同拽了下去,緊随而纏的手臂把我給圈在他的懷中。
我掙紮着要起來,還得去找找看有沒別的被子呢。
但我越掙紮他就抱得越緊,一個天旋地轉,我與周瑜的位置調了個,變成我在下他在上,且他沉重的身體都壓在我身上。
“你幹嘛啊?起開,好重!”
原本半閉着眼的周瑜這時睜開了眼,酡紅的臉與迷離的眼神诠釋了什麽叫醉眼迷離。
他忽然對我露齒而笑:“賈小如,你真好看。”
未及反應,他的唇就印了下來。
與他不是沒親過,但是這個吻……和之前的不同,多了嘗試和靠近。
在唇被挑開時,感覺,還有暗湧與挑逗。
他的嘴裏有着酒味,身上是不同于女人香的氣息。
當他氣息變重時我突然意識到事情不對,同時開始慌亂起來。極力躲開他的唇,“周公瑾,你起開。”
但周瑜像是沒聽見一般,我害怕,出聲已經是哭腔:“周公瑾,你要幹嘛?”他的唇貼在了我的耳朵上,急切的語聲抵進耳膜。
懵懂裏隐約明白又還糊塗,本能地要抗拒,但周瑜就像一團火,無處不在地将我灼燒。
事後我哭了,周瑜強摟着我在耳邊低聲道歉,可他越道歉我哭得就越厲害。
因為這個壞蛋分明是有預謀的!
他醉沒醉我不知道,但在發生時他一定是清醒的,那雙清澈的眸子騙不了人。也就我跟個傻子似的還來顧他,怕他趴馬桶上睡覺會着涼,結果就是往他陷阱裏跳。
我甚至懷疑這一晚都是他預謀好的,跟吳覓還有那錢小寶提前商量了,否則吳覓怎麽會提議來賓館。而他借着酒膽,就是想要來欺負我。
越這麽想就越難過,哭得稀裏嘩啦。後來周瑜也不哄了,就負責拍我的背,等我終于停歇只剩抽噎時,他才無奈地道:“賈小如,你也太多眼淚了吧。女人真的是水做的。”
我又想哭了,他說我是女人,可我明明昨天之前還是女孩。
等情緒完全平複後我質問他:“周公瑾,你是不是早有預謀?”
他目光閃爍,“怎麽會呢?我就是……”
“你就是什麽?”
“就是情不自禁。”他說着把我的頭給強行壓進懷中,然後貼着我的耳朵承諾:“賈小如,我會對你負責的。”
這時候我哪懂什麽負責不負責,只知道今晚被周瑜給欺負去了,然後他連句喜歡我都沒說。一惱怒抓起他的手就咬了下去,聽見他吃疼地抽氣,特別解恨。
松開口,看見他的手背上留了我的牙印。
周瑜竟也不惱,舔了舔傷處沖我嘿嘿笑了聲:“解氣了嗎?”
“沒有。”
“那你要怎樣才能不氣?”
我要怎樣?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只悶悶地說:“我想回家。”
“啊?現在?”周瑜看了看窗簾遮擋着的窗戶,外面黑蒙蒙的一片,“這時候你回去……合适嗎?”我也是信口說來,當真半夜三更回家,老媽發現了可能會打死我。
但我還能怎樣?想想又覺得委屈,眼淚含在了眼眶裏。
周瑜一見立即道:“別別,你別哭了,你要真想回家那我就送你回去。”
“我媽如果知道了我們……肯定要打我的。”
“不會的吧,阿姨看起來很和藹啊。”
那是你沒見過我媽厲害的時候,之前她跟老爸吵架,老爸都被說到無聲沉默。
他見我不作聲,又來問:“咋說啊?還回不回去?要回去的話我就跟吳覓去借車。”
“自行車嗎?”
“切,這年代誰還騎自行車。”
我的注意漸漸被轉移:“那是什麽車?摩托車?你會騎?”
周瑜眉毛揚了揚,“不是騎的,是開的。吳覓他爸給他買了輛跑車,我給借來帶你溜溜如何?”我驚愕地有點口吃了:“你說得是汽……汽車?”
“是啊,我家老頭就知道在外面做生意,沒空理我來着。拿吳覓的車練熟手了,回頭等我自個買車了一定讓你當第一位乘客。”
光聽聽都覺得危險,連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