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回煮粥,先拿你當試驗品,好不好喝?” (9)
睫一眨都不眨,而他也沒再有下文。真睡着了?這才不過七點多。
但仔細看能發現他的眼簾下有陰影,這幾天他回來都不早,我也沒去過問。
不過這人的心也是夠大的,一天裏情緒幾度返轉,我就去廚房洗個碗的功夫居然也能睡着了去。關了電視進房拿了毯子給他蓋上,便洗澡去了。
沖水時腦中不禁冥思起張家豪輸了游戲後,臉上明顯釋然的表情,他說那是他第一次玩飛行棋。我問他為什麽不選個他擅長的游戲?答案是,看我的樣子就不會玩游戲,挑他擅長的贏了我也沒意思。我在達到目的後,自是不會當真在網吧陪個男孩繼續玩游戲,告辭時卻被張家豪喊住:能不能讓我見李佑一面?
這個事還得找周瑜溝通,一來李佑信任他,二來他都說了有什麽事先找他商量。
正在打算着,忽聽門外在重拍,不用說屋子裏就兩個人,除了周瑜也不能是別人了。正想問他什麽事,門卻喀的一聲開了,暗咒了聲以為這男人又要耍壞心思了。
卻聽他在門處揚聲說:“我出去一趟啊,剛小林打來電話說醫院有點狀況。”
眉宇一蹙,在他擡腳要走時詢問出聲:“發生什麽事了?”
他似乎遲疑了下才據實而答:“張家豪跑去找李佑了。”
“……”
好吧,正要跟他提這事,沒料計劃趕不上變化,我還沒來得及安排,張家豪就自己主動找上門去了。把周瑜喊住了等我,快速沖走泡沫起身時發現門是半掩着的,而他站在門外目光放肆地看過來。
我一惱,把門給砸上了。
有這種人的嗎?還帶偷看洗澡的!剛才他肯定也是故意開門進來的。
一邊穿衣服一邊恨恨地想:男人都是色胚子,不論場合、時間。
當我拉開門出去時某人挑着眉笑問:“關什麽門啊,你身上還有哪裏我沒看過的?不過當初老二設計的這種玻璃挺不錯的,似透非透,似朦胧又能見疊影,我在外頭看覺得我家老婆的身材比例還真不錯。”
“周公瑾你給我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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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走至樓下,迎面而來一陣涼風,吹得我打了個寒顫。周瑜伸手過來環住我肩膀,把我摟進他的懷中,又用風衣把我包住,一直到汽車前才松開我。
等見他用鑰匙開車才想起我的車鑰匙還在他那裏,不用說還是他開車了。
倒是想起了一事:“你車呢?”
“被老二開走了。”
難怪他今天來法院找我算賬都得坐所裏的順風車過來,而每天早上他要比我先上班,所以我都沒發現這事。“那你早上怎麽走的?”
“打車啊。老二那混蛋跟我取車時說借用一下,哪知道他把車開上京去了,好像是為了那瓶紅酒的事吧。人家嗜酒如命是為了喝,他卻是個神經質的收藏家。”
我心裏想,得虧紅酒把周亮給絆住了,要不他留在這還指不定出什麽幺蛾子呢。
過了片刻我才道:“明天你把我送到法院了,就開我車去上班吧。”
哪料他一口回絕:“才不要。這小車開得我束手束腳的,油門也不好拉。”
不由氣結,我倒是體念他沒車開要大冷天地去打車,結果好心沒好報,他還嫌我車不好,這在市區開車你拉什麽油門啊,當高速上開呢?
我們去到醫院時小林等在了電梯口,看見我也跟來了,目光微閃了下。
說是張家豪一個人來的,一開始小林也沒認出來,因為張家豪戴了頂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他在這層樓裏來來回回地走了好幾趟,然後在902病房外徘徊。
小林覺得此人形跡可疑,便上前盤問。
當張家豪驚惶地擡起頭來時,小林立即認了出來,并質問他來做什麽。
在小林的想法裏,張家豪是個仗着家裏有錢的校園惡霸,打了李佑還不肯支付賠償金,如今跑來醫院肯定又是來找茬惹事的。所以當張家豪說想進去看看李佑時,她給一口拒絕了,并且呵斥他立刻離開。
張家豪當時假意走了,但等小林去洗手間時又繞了回來。
他進到病房與李佑第一次面碰面時,場面可想而知,首先李母第一個跳出來指着張家豪的鼻子大罵,李佑在床上也是情緒激動,若不是腿骨斷了打着石膏可能也跳下床來要跟張家豪再打一架了。
小林趕回來時病房內正一團糟,但惹起風波的張家豪卻沒有像以往一樣張牙舞爪,站在那原地任由李母痛罵。他來來回回只一句話:可以讓他和李佑單獨說幾句話嗎?
小林去拉拽驅趕,但張家豪就跟腳下紮了釘子似的不肯挪動一分。小林的力氣小,過來陪護也沒帶警棍,只得打電話給周瑜彙報情況。
等我們走至病房門口時,透過門上的玻璃窗口看見張家豪站在病床前,而李佑也相對平靜地垂着眸,李母并不在裏面。
周瑜問我:“進去嗎?”
我搖了搖頭,“先不進,看看情況再說。”
“可是,”小林在旁提出意見:“讓他們兩人單獨在一塊不會又出什麽幺蛾子吧?李佑的情緒剛剛有點穩定,可別又被姓張的小混蛋給刺激了再作出什麽極端的事來。”
我聞言蹙了下眉,對小林對張家豪的稱呼有些不滿。
張家豪确實曾校園霸淩犯下過錯誤,但總要給人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而不是一直用有色眼鏡去看待。同樣都不過是未成年的少年,不可能此刻就看一生的。
66.幹嘛?你不服啊?
忽見李佑掙紮着從床上要坐起來,從外看像是情緒有起伏,而張家豪一個箭步上前并且伸出了手。只覺眼前一閃,周瑜動作極快地推門而入,我想拉也已經晚了。
等我随後跟進時,張家豪已經被周瑜制服了壓在旁邊的病床上,而李佑一臉驚愕。
聽見小林在後怒喝:“這裏是醫院,容不得你在此撒野!”
張家豪漲紅了臉急聲解釋:“我沒有。”
周瑜沉寒地盯着他,“你剛才想幹什麽?”張家豪沒做聲,只扭轉了頭去看李佑。
我也在看李佑,從進門起就一直盯着他。
而這時候李佑在衆人的目光下卻低了頭默然不語,并沒有要對剛才的情形做解釋或者是,控訴的意思。留意到張家豪的眸光一黯,原本在被周瑜壓制下還有所掙紮,此時則完全卸了力一副任由處置的樣子。
“把他壓出去。”聽見周瑜吩咐後,小林立即上前,手上還拿了鐐铐似乎要把人铐起來。我見狀忍不住開口:“他并沒犯罪,何至于要用到鐐铐?”
小林一頓,扭頭過來看了我一眼,又去看周瑜。
這時周瑜松了手勁,退開一步,“把他驅逐出病房就行了。”
這回張家豪沒再反抗,被小林拽着走出了病房。
我想了想,跟着走了出去。
小林把張家豪一路拽到電梯口,把人往電梯門上一推後冷聲呵斥:“放老實點,下次你再落我們所裏可就沒那麽容易出去了。”
她撂完話就回轉身,撞上我的目光後頓了頓,沒有如之前一般打招呼或喊我“嫂子”什麽的,就是冷了臉地從我身旁越過。
對于周瑜同事的态度我不在意,在意的是眼前窩在電梯門邊一動不動的少年。
“還好嗎?”我問。
張家豪身體一頓,緩緩回過頭來,臉上的表情……我說不上來是什麽,有點落寞有點沮喪,還有點難堪,只聽他讪讪地說了句:“是你啊。”
可能是因為一局游戲的緣故,我對這少年沒了迂回的心思,直截了當開口詢問:“剛才是怎麽回事?你走過去打算作什麽的?”
他目露驚疑:“你看見了嗎?”
我搖頭,“我沒看見,當時門擋住了視角。但是我想聽你說。”
“我說了你就能信嗎?剛那警察還不是一進去就把我當犯人一樣給壓制了。”
張家豪不太認得周瑜,但剛才那架勢也能猜到是派出所的民警。
“你不說說看,又怎麽知道別人會不會信呢?”
他聞言自嘲地牽了牽嘴角,“如果我說剛才是李佑故意誤導你信嗎?之前我就和你說要見李佑一面,可你遲遲不給我回複,我等不了自己過來了。剛其實我們也沒說什麽,幾乎就是全程保持沉默在裏頭,雖然原先打他那事我做得是不怎麽地道,後來又聽你說他跳樓,我那心裏頭就一直很憋悶的慌,但真見着了他,就開不了口了。”
他這段話的意思我大約聽明白了,原本他可能是想跟李佑說一句抱歉,可有時候男孩子就是嘴沒那麽巧吧,臨到跟前那句“對不起”就說不出口了。
“剛李佑忽然起身說要上廁所,我看他腿懸挂在那要抽回去,想也沒想就上前要去攔,但被你們看在眼裏恐怕是又要去揍他吧。”
“我相信。”沒有任何猶豫地我開口肯定了他,“張家豪,就憑你會來醫院,會走進那間病房,我就相信你。”
張家豪走了,他沒有選擇再回去請求李佑的原諒,在走進電梯前他告訴我明天他就要出國了,是他父親給他安排的。這恐怕也是他為什麽不能等我給他安排時間來見李佑的原因。
我目送着他走進電梯,并且看着那數字一層層向下,直到一樓。
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會犯錯,主要是犯錯後這個人是否知道自己錯了。
無疑,張家豪知道自己錯了。
回轉身,見周瑜不知何時站在了那處,神色複雜。
“剛才的事……”他走過來時語氣仍猶疑不定,欲言又止。
我沒去想他到底有沒有聽見張家豪的話,只問:“李佑那邊什麽情況?”
“他沒事,有小林在看着。”
“你覺得他還需要人看着嗎?”我看着他的眼睛認真地問。
黑眸裏有疑慮閃過,但還是道:“賈小如,你不要只聽一面之詞,畢竟張家豪……”
“有過前科?”我打斷了他,從他神色判斷出是這意思,卻不茍同他的想法:“不要因為一個人曾經幹過什麽,就去定義這個人。周公瑾,相信以你的判斷力在事後能夠分辨當時的情況,張家豪是背對着我們的,而李佑哪怕是餘光都能看見我們站在門外吧。”
沒有要去垢言李佑的意思,從進門起我的目光就沒移開過李佑的臉,他漠然的神态裏完全對外界無動于衷,而當張家豪轉過頭去看他時,他的眼睫顫動了下。
今天這事談不上誰對誰錯,不過是李佑仍然對張家豪有怨,即便張家已經将錢打入衆籌賬戶內,但仍然難抵消李佑曾經受過校園暴力的心靈傷害。
假若誰給我說,張家豪誠懇道歉而李佑寬容原諒,我一定不信。因為他們都還不過是莽撞無處安放的青春年代,學不來成年人的圓滑世故。
回去的路上周瑜突然給我說,這事他就算管結束了,後頭即便有什麽問題也都讓小林處理。我瞥他一眼,故意問:“怎麽?不親力親為了?”
難得他不來怼我,像是經過深思熟慮了的決定:“做到份內事就可,過多了反而不好。”
“你可是龍門派出所的周大所長,如此親民又負責,指不準要送面錦旗你呢。”
“賈小如!”他嗔怪地喊我,“跟你說正經的,能不這麽埋汰人嗎?”
我點點頭,斂了取笑的心思,“為什麽突然改了想法?”
“李佑那小子對我都設套,真當我是眼盲心也盲嗎?哼!”
不覺好笑,原來他只是被個中學生擺了一道覺得不爽了,心有懊惱。
“他不過是利用了我們的視覺盲區,以及對張家豪的原有印象。不過也沒什麽好覺得不中意的,就當犧牲下你大所長的顏面,來撫慰一個少年受傷的心靈呗。”
周瑜橫了我一眼,來怪我了:“你當時也不知道提醒我一聲?”
“你都勇猛如閃電一般沖了上去,哪裏及得過你反應啊。”
“那是。”他又沾沾自喜起來,“你老公我的反應可是賊快的,一轉身發現你不在病房立即找了出來。倒是給我說說看呢,你是怎麽收服張家豪那小子的啊?就一盤飛行棋?”
我挑起眉,“幹嘛?你不服啊?”
“對,我不服。你那飛行棋還是我教會玩的呢,憑啥你就以一盤飛行棋把個富家子弟收得服服帖帖,還就信任你。”
我故意歪着腦袋想了想,才道:“可能是我青出于藍勝于藍,水平要比師傅高了一大段,人家輸得心服口服,對我崇拜的五體投地呢。”
周瑜咬牙:“回去咱們大戰三百回合。”
于是這晚,我被某個人拉着玩飛行棋,通宵!
幸而隔日是周六,我休假可以在家補眠,但是周瑜就沒那麽好了,拿了我的車鑰匙吭哧吭哧上班去了。我一覺睡到中午,腦袋昏昏沉沉的,渾噩地想有多久沒熬通宵了啊?
到底今時不比當年年少時,那會兒一晚上通宵,隔日照樣神清氣爽地去上課。
起床了還在連打哈欠,迷迷瞪瞪地去洗手間刷牙,好像聽見屋外手機鈴聲在響,快速漱了口要出去,鈴聲卻又停了。心想不管,既然不鬧了就漱洗完再說。
可等我臉上剛塗了洗面奶滿臉都是泡沫時,手機又響了。
本就沒睡醒,走出去看見來電是周瑜,不由就來氣了,直接按了紅色拒聽。可剛轉過身,手機就又響了,怒得我一接通手機就對着裏頭吼:“周公瑾,你有完沒完?”
默了一瞬,竟是肖東的聲音從那頭傳來:“小如,又跟你家那位鬧呢?”我驚愕地拿下手機看屏幕,果然上面顯示的是肖東的名字。
好吧,剛心火上揚看也沒看就接了,想當然以為是周瑜。
悻悻而問:“找我什麽事?”
“也沒什麽事,陳津想喊你一塊吃火鍋,我們在‘小龍坎’這邊,你來不來?”說着他低笑了聲,又道:“要是跟你家那位和好了的話,一起過來也行。”
如果不是昨夜大傷元氣,這時我肯定會應下這約。陳津是肖東的女朋友,平常聚會有常碰面,一來二往的就也熟了,知道我最喜歡吃火鍋。
但現在我根本就有氣無力,精神萎靡不振。
“我不去了,你們自個吃吧。”
“啧啧,怎麽着,現在連‘小龍坎’都收買不了你那刁鑽的嘴了?”
我皮笑肉不笑地應:“收買不了,你現在就是請我吃懷石料理,我也不去。行了,我有電話進來,下周再說。”
果斷挂了電話,免得被肖東用美食誘惑了。
67.不平靜的平安夜(上)
想起我還沒洗掉泡沫的臉,哀嚎了聲要跑回洗手間,可手機卻又響了。
這次我看得仔細,是“周公瑾”三字在那明晃晃地閃,至于什麽時候把他的名字給署上去的我沒有印象,怕是他乘我睡着時偷偷弄的。
深吸一口氣,接起電話,一字一句地警告:“周公瑾,你最好有個理由說服我——現在非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打電話來騷擾我。”
“媳婦,”周瑜在那頭低喚了聲,然後說:“明天就是平安夜了,媽剛打電話給我讓咱今晚回去。”
心裏頭仿佛有塊重石砸了進來,我拿下手機翻看日歷,果然今天是12月23日。
目光怔忡間,有疊影碎片在腦中閃過,輕應了聲:“知道了。”
“賈小如,等我下班回來和你一塊回去。”
“嗯。”
結束通話後,我走到沙發前坐進去,沒再起身。
周瑜回來時我正獨坐在沙發裏發呆,聽見門上傳來動靜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他進門便掃了眼我,蹙起了眉問:“你臉上白乎乎的一塊一塊是什麽?”
這時我才想起自己洗臉時被電話打斷,後來就把這事給忘了,而臉上的洗面奶泡沫也已經幹掉了。當着他的面我還是很淡定地起身,“一種韓國新款面膜。”
進到洗手間照鏡子,确實慘不忍睹,白泡沫都沾在了臉上。我快速沖洗幹淨臉再看鏡子,發現鏡中的自己臉色蒼白一片,拿出化妝箱簡單勾勒了幾筆,又給臉頰抹了胭脂,這才看着氣色還行。
回到老媽那,因為知道我們要回來,門是開着的。進門就見方桌上擺了魚、肉等菜,卻不見老媽蹤影。我一邊換着鞋一邊揚喚了聲:“媽?”
過了一會見老媽從那間屋子裏走了出來,看見我們沒像以往一樣熱情,只語氣平靜地招呼:“回來了啊,去洗手準備吃晚飯吧。”
等一家人坐進方桌前開飯時,似乎誰都沒有開口的興致,就連平時話既多又喜歡哄老媽開心的周瑜也比較沉默,只悶頭扒飯,菜都少夾。
我拿筷子挑着碗裏的米粒,一整天都沒吃東西居然這時候還沒胃口,怕是餓狠了胃也憋屈地抗議了。突然老媽在對面發話了:“你在那小雞挑米麽?還不快吃,吃完我有事要說。”
周瑜看了看我,伸手過來把我的飯給倒進了他碗裏,然後笑道:“賈小如下午吃了零食,怕是吃不下,還是我給代勞解決了吧。”
老媽輕哼了聲,卻也難得地沒再啰嗦。
周瑜吃得快,呼啦呼啦扒兩下就碗見底了,而老媽差不多時也放下了筷子。
“今天叫你們回來是有個事要和你倆說,原本明天這個日子在家裏沒人提,但你們今年結婚了,我想了想覺得你們該一起去給你爸掃一下墓了。”
心就像是被重拳砸中了般,鈍鈍地疼。
明天是12月24日,平安夜,老爸的忌日。
然而,在我們家裏,自老爸那年離開後就從沒過過忌日,只過生辰。可能老媽會一個人偷偷去掃墓,但沒有一次叫上我。
那個墓園,我只在老爸那年離開後去過一次。
周瑜應下了,今晚就住老媽這邊。
回了房間後我問他明天所裏有事要忙不,他說也沒什麽可忙的,去了也就是所裏坐着。等明早打電話過去招呼一聲就行,本身他也可以調休的。
我沒意見,洗過澡後就躺下了。但可能是睡到中午才起來,這會兒才九點不到,一點困意都沒有。周瑜去外面洗澡,過了很久都沒見進來,我走去拉開門縫,聽不見外面有一絲動靜。忽而隔壁的房門被打開,周瑜走入視線內,也看見卧房門口的我。
“你躲這偷聽啥啊?”
“我哪偷聽了?我是要出來倒水喝。”
自個家裏,我用得着偷聽嗎?要聽也是光明正大地聽。一邊倒着水,一邊悶悶地想。
再回房時見周瑜靠在床頭在看手機,我走過去假裝不經意地問了句:“老媽跟你說什麽了?”他放下手機,“還在想你能忍到什麽時候才來問呢。”
我挑起眉,等着他下文。
“其實也沒什麽事,就是交代我明早要什麽時候起,該拿些什麽東西,又要注意哪幾點。”
“我媽不去?”我有些驚異。
他點點頭道:“看樣子是的,好像意思是讓咱倆自個過去。”
我默了聲沒再追問。
這夜,周瑜沒有放肆,只是摟着我安份地睡覺。他心裏頭明白,這個夜晚我沒有心情,也不适合。聽着他在耳邊呼吸均勻了,我才去拉開他纏在腰上的手。
情緒是焦躁的,還有些不安。我看了眼周瑜,見他睡得正熟便從床上起身,到客廳的櫥櫃翻找。忽然老媽的聲音從後傳來:“在找什麽?”
我被吓了一跳,回轉身見老媽站在老爸那間屋的門處,心頭咯噔了下,這是一晚上沒從裏面出來,還是也像我一樣睡不着又去跟老爸聊天了?
“沒找什麽,記得之前好像我買回來一瓶咖啡的,不知道擱哪了?”
老媽皺起眉頭不贊同地道:“大半夜的喝什麽咖啡,還睡不睡覺了。”
我默了下,輕聲說:“媽,我睡不着。”
老媽嘆了口氣,“咖啡在櫥櫃下面第二層。”
我翻出咖啡瓶找來杯子,泡了滿滿一杯。這咖啡是朋友從加拿大帶回來的,味道很醇正,不過我更喜歡這飄散了一屋子的咖啡香味。
煩躁時,喝一杯咖啡,能夠安撫情緒。
不過最近由于被某個人管着,很少碰它了。
“小如,媽知道你心裏不痛快。”
我端着咖啡的手頓了頓,“我沒有,媽你別亂想。”
“行了,我是你媽還能不知道你。當年我跟你爸分開了,你雖什麽也沒說,但是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後來你上到大學就更是一學期回來一趟了。”
我喝了一口咖啡,苦甜苦甜。
等嘴裏的味散了才開口:“媽?你當年真的不愛老爸了嗎?”
老媽聞言沒立即回我,而是從我手中端走咖啡也喝了一口,然後才緩緩道:“你當是你們現在的年輕人啊,我們那年代談什麽愛不愛的。一家人能湊到一塊生活,有商有量,就是和和美美;如果意見分歧,常常吵架,湊不到一塊過了,便只好結束了。”
所以當初,老媽和老爸離婚是因為生活與現實。
“我是想,雖說之前有讓你跟小瑜去屋裏跟你爸磕過頭,也講了你們結婚的事,但這新婚的頭年,還是該去為你爸掃掃墓的。”
我沉吟片刻問了句:“你去嗎?”
“我就不去了。記住了,你爸的位置是在第二十九排十八號墓地。你把你爸那箱子也帶去吧,那些都是他的惦念之物,不過可別落了什麽,得給我一件不少地拿回來啊。”
又是一段沉寂的靜默,除了我偶爾淺抿一口咖啡外,就只剩輕吟的呼吸。
不知不覺間咖啡見底了,目光掠轉向身側,發現老媽頭歪在沙發裏已經睡過去了。
很少這樣隔着近距離的,肆無忌憚地看自己的母親。老媽的衣服下擺上,有幾條在沙發上坐久了後留下的橫褶,與平日裏燙得一絲不茍的樣子有些格格不入。頭發應該有染過色,一抹黑的發亮,深知老媽雖然是個嚴謹的人,但也不是食古不化。
只是這麽多年過去了,老媽始終都是一個人。哪怕她跟老爸在當年很早的時候離婚,哪怕她曾經有過第二春,但最終因為那場禍事沒有了後續。
我想在老媽的心中,青春期的我是難以溝通的,而成年後的我也是任性的。就好比之前與陳歡離婚,沒講一句道理,沒給一個解釋,又快速與周瑜結婚一樣。
沒有喊醒她,從房中拿來毛毯蓋上,又找出客廳空調的遙控開了熱氣。
沒多久室內就變暖了,以前我總說老媽這客廳的空調就是擺設,買回來幾乎沒用過。等她明早起來發現了,肯定又心疼電。
當我漱完口回房,盡量放輕手腳,可剛一躺到床上那原本不動的人就湊了上來,将我的腰緊緊攬住且在脖子裏嗅了嗅,然後低吟出聲:“你又喝咖啡了。”
……這人真是狗鼻子,這都能被他聞見。
“你怎麽醒了?”我顧左右而言他。
他說:“沒老婆抱着能睡着嗎?”
“切,也沒見你之前夜裏不抱着我就難以入眠的。”
他低笑了聲,把鼻子在我發上拱了拱,“賈小如,你在暗示我抱你嗎?”
我乖覺地終止這話題,故意假裝困意沉濃咕哝:“睡了,明早還要早起。”
“哼,你喝了一杯咖啡還能睡得着?”
我說:“等着瞧。”
可能對別人而言,一杯咖啡是興奮劑,能讓人一晚上都精神奕奕。但對我而言是放松神經,使焦躁的情緒平複下來,所以閉眼沒多久就睡過去了。
早上是被周瑜給推醒的,聽見他說:“咱媽已經從咱房門口經過三趟了,腳步聲特大那種。”我揉了揉眼,感覺很疲憊,全身筋骨都酸的那種,但是,我說:“那就起吧。”
其實時間還早,等我走出門看牆上的鐘不過才六點剛過。
老媽面色平靜地喊我們吃早飯,盛在碗裏的是兩個甜水煮雞蛋,是舊時沿襲下來的老習慣了。周瑜和我默默吃完了,老媽問夠不夠,不夠鍋裏還有。
我搖頭稱夠了。
68.不平靜的平安夜(中)
要拿的東西很多,都是老媽乘着空閑時疊的錢紙、元寶一類的。
我與周瑜出門時老媽送到了樓下,才把一直拎在手上的黑木箱遞給我。
接過時,我的直觀感受是——很沉。
周瑜也察覺到了,向我伸手過來:“我來提吧。”但不料被我避退而開,沒有看他,只垂着頭說:“沒幾步路就到車上了。”然後率先朝停車處而走。
汽車上路時,忍不住移轉視線看窗外的後視鏡,老媽還站在樓下,身影在慢慢變小,轉彎出小區就看不見了。等車子開出去一段時間,我才想起要問周瑜:“你認識路嗎?”
他瞥了我一眼,“不認識還能當你的司機?”
鳳凰山,城西墓園。
車停在了外面不能開進去,兩人下車提東西,周瑜有意沒來提那只黑木箱,把其餘的物件都給拎到了手上。一前一後走在小徑裏,我默數着到第二十九排頓轉過步,看見前面某個位置也有人在拜祭,心想居然有人和我們一樣會來這個冷冰冰的地方過節。
地上用石灰粉标寫了號碼,只需要挨個找過去找到十八號。
當漸漸靠近那數字時,我忽然心頭一頓,那個跪坐在墓碑前的人所在位置好像是……十八號?此人穿着白色的羽絨服,帽子遮蓋了頭臉,臉上還戴着黑色口罩與墨鏡,直到走至跟前我也沒認出來是誰。
有意細看了墓碑上的刻字,殷虹的父親的名字雕刻在上,時隔多年再看仍然覺得刺目。
确定這是老爸的墓碑後我開口而詢:“請問你是?”
對方似乎原本沉入了思緒沒發現我們走近,這時身體震了震緩緩扭轉過頭來。墨鏡與口罩将之遮得嚴嚴實實,只依稀從羽絨服的款式和着裝分辨是個女的。
在她跪坐的腿前放了很大一束白色百合花,幾乎将墓碑前都鋪滿了。
“請問你是?”我再次詢問。
她從地上爬起來低着頭模糊說了句:“我是賈先生的朋友。”随後又道:“抱歉,我先走了。”彎腰拿起擱在百合花後的白色背包就往與我們進來相反的方向而走,腳步匆匆。
我凝着那白色的背影半刻,就在對方走到十幾米遠時忽然揚聲而喊:“等一下。”
她頓住步回頭,而我的視線回落于眼下,語調清冷:“你的東西落下了,請把它拿走。”
靜默輪回,周瑜從後走上來碰了下我的手,壓低聲說:“賈小如,你別這樣。”
我猛然轉眸呵斥:“你給我閉嘴!”
黑眸瞳孔收縮,浮上了陰霾。
再轉視線,凝定那方白色人影,一字一句:“請你把它拿走,衛萊!”
她重走回來,到跟前時摘下墨鏡與口罩,露出背後發紅的眼,淚痕似仍在。看我的眼神很凄楚:“賈如,我只是想拜祭一下賈老師,沒有別的意思。”
我說:“我爸對花過敏,聞不來這些洋氣的東西。”
她嘴角僵了僵,低頭小聲說:“抱歉,我不知道。”然後彎下腰去将那一大束的百合給重新抱了起來,但可能實在太大束了,有一些花枝掉在了地上。
我看得刺眼,冷聲提醒:“地上還有,請把它們收拾幹淨。”
但衛萊此時抱了滿懷的花,已經沒手再去撿,一臉無措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後的周瑜,輕聲喚:“阿瑜,你幫我拿一下好嗎?”
腦中的一根弦在那一瞬間崩斷,理智離我遠去。
我彎下腰一把抓起地上殘餘的花枝用力朝前方丢去,剛巧砸在了衛萊臉上,她驚呼出聲,手上一松,百合花散了一地。
“滾!這裏不歡迎你,我爸也不想看到你!”
“賈如你聽我說……”
一腳飛踹,揚起的百合在空中亂舞,“衛萊,你TM聽不懂人話嗎?我叫你滾!”我嘶揚了聲怒喝,垂在身側的雙手要緊握住拳才能控制了不顫栗。
最刺耳的是,身後周瑜在道:“衛萊,你先走吧。”
有人風中缭亂,抖縮着委屈轉身,羞憤而跑。
而在那之後我只做一件事,執拗地把地上那散亂了的百合花一捧一捧地丢到路口的垃圾箱裏,連一根都不放過。
等清理完後我呼哧呼哧地喘着氣,目光在地面搜掠,眼裏容不得一點沙粒。
肩上一沉,周瑜在旁說:“賈小如,可以了,我們給爸燒香吧。”
我狠狠地瞪他,讓眼底的濃怒盡顯。但咬緊了嘴唇,最終沒有說一個字,低了頭凝往墓碑,雙膝一軟重重跪倒在地,口中溢出輕喚:“爸。”
每次過老媽那邊都會進屋給老爸上香,聊上一會天,可在這樣的冬天對着這塊冰冷的墓碑,我只喊了聲就覺眼眶有淚意狂湧。
不願承認是自己脆弱,而是來了不該來的人!
周瑜在旁也跪下了,把老媽準備的東西一樣樣從包裏拿了出來,無外乎是一些紙錢和疊好的元寶之類的。他又拿了石灰粉在原地撒了一個圈,然後才把東西都移到圈內。
“你點火還是我點?”他拿了一盒火柴問我。
我直接從他手上取過來劃亮火柴,麻木地往火堆裏放紙錢,火焰熨燙了周邊尺寸的空間,卻難熨暖我冰涼的心。都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