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回煮粥,先拿你當試驗品,好不好喝?” (8)
卻對你不負責,是他們把你給逼死的,然後晚年凄涼,膝下無子,沉痛喪子之痛會伴随他們一輩子,直至死亡。”
少年的臉本來就蒼白如紙,這時候更加滲人,他嘴唇顫栗想說什麽,卻開不了口。
我代他說了:“你是不是想說,我憑什麽這樣說?又有什麽資格來讨論你的人生?”轉開視線,不讓眸光中的黯淡露于呈白,聽見自己低喃:“因為我與你一樣是單親家庭,經歷了與你類似的環境,但有一點不同,就是你的父親至少還活着,我的父親卻已經……沒了。”
曾經有那麽一瞬,我的腦中也閃過輕生的念頭,不至于像李佑這樣怨天尤人,但卻同樣覺得自己活着的意義是什麽。後來漸漸想通了,就覺得自己當時之念可笑。
“李佑,”我說,“你不能否認曾經你爸媽疼愛過你,是後來他們有了各自的歸屬才會影響到你生活的環境。那不是你的錯,也不是他們的錯,不要真的到無法挽回的時候再來後悔,到那時你會發現——後悔莫及。”
“可是我媽生了那病啊,我一點辦法都沒有。”李佑喊出來後真正的像個孩子一樣大哭。
我原本銳利的眼,凝了一縷溫和,還有濕意。
傻孩子,辦法是人想出來的,你遠還沒走到絕路呢。
知道這孩子發洩出來就沒事了,我此行的目的也算是了了,雖然跟着翻開了舊創疼了下,但也還是值得的。
周瑜這時推門而入,我轉眸去看,見他一臉動容地正望過來。
心中一動,他在外面偷聽了。
他很快便走了過來,一直到我身邊時與我比肩而站,對着還在痛哭的李佑說:“你先不用着急,醫院目前已經在給你媽尋找可以匹配的腎了,至于錢的事總有辦法的。”
李佑本身昏迷醒來不久,一番痛哭耗去了他的體力,很快就昏睡過去了。
周瑜拉我退出病房,讓在外面留守的小林進去看護着。我被周瑜一直拉到安全通道裏,抵在牆上,“你剛才真是冒險,有想過适得其反嗎?萬一李佑當真再走極端呢?”
“如果他心魔不除,再怎麽防範都無用。而且,你認為他當真要尋死?”
周瑜沉吟了下,“從行為上判斷确實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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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佑不是孩童,初中生已然有是非黑白的能力,他如果當真要輕生就不會只是從二樓跳下來了。可能是當時的一瞬沖動,可能是某個人無心的一句話,才有了現在的局面。
而那個人,我猜多半是他的母親。
雖然只與李母見過兩面,但可以看出她是個絮叨的人,怕是在我們看不到的時候會常常與自己兒子訴苦、唠叨,卻不曾察覺到李佑心理的變化。
“我沒想到。”周瑜突然開口拉回我的思緒,他鎖定了我的眼睛,“你會以自己為例去開解他。”我淺嘲而笑,故作無所謂的回:“有現成的例子在這,不用白不用。”
他伸手來撫我的臉,把額頭抵住我,“賈小如,雖然我比較喜歡你笑的樣子,但這時候不想笑就別笑了,在門外聽見你提及你父親時,哪怕你的語氣再輕,我也能感受到你的痛。”
心頭仿佛嵌了一根絲,在被慢慢細細地磨着。
不去注意不會覺得疼,等我的神經都凝到那處,就覺疼意在散開來。
但我不想在這樣的場合剖析自己,于是轉移了話題:“你說李母手術的費用有辦法,是有什麽打算?”這換腎可不像是骨折一類的傷情,只要生到這病就知道是天價,沒個幾十萬是做不了手術的。
而周瑜的神色讓我有所悟:“你不會又想代付吧?”
“實在沒辦法,就只能先應一時之急了。”
我沉吟片刻,尋找着措辭:“周公瑾,無疑你很正直,在這起案子裏甚至可以稱作是熱心。但你不覺得已經超出了你的職責範圍了嗎?”
“我做的事哪裏超出了職責範圍?”
我盯着他的眼睛,索性很直白地問:“你賺的錢很多嗎?”
他的眼神閃爍了下,“我可以問老大先借一點。”
那就是他目前的工資不足以支撐這樣一臺手術,反而還要借助于家人。
“是不是每一個類似于李佑的貧困家庭,你都要這樣慷慨解囊,不惜問親朋好友借錢?”
他皺起了眉,眼中明顯多了不悅:“這只是特殊情況。”
“你可有想過,李佑一家今後是否有能力還你這錢?”我當時并沒多想,只将心中之念脫口而出。可沒料周瑜臉色沉了下來,看我的眼神多了不滿:“為什麽你一定要這麽功利?”
心頭倏然而頓,我慢慢眯起了眼。
上回他說我利欲熏心,這回又說我功利,在他眼中我究竟是有多不堪?
與周瑜,邁過憤怒的界線,往往只需要一句話,由來已久。
前一刻裏兩人可以相安無事,下一秒鐘就争得臉紅脖子粗,而且我對他也由外壓不住脾氣。可能就是因為在乎吧,在乎了才會介意對方說什麽,不相幹的人來說關我何事呢。
在安全通道內,我冷了聲道:“周公瑾,你如果還是一個人,那麽請盡情揮霍你的任性,做任何事都是你的自由。但現在我們結婚了,在你做一件事之前是否要先考慮婚姻裏另一半的想法?還是你覺得,有我沒我,都一樣?”
“你胡說!”周瑜氣急敗壞地跺腳,“我沒有你說的意思,之前代付醫藥費是想也沒多少,只要控訴成功獲得應得的賠償金李家便能還我了。但後來因你勸退私下和解,而李家又沒有得到合理的賠償金,我認為這件事必須得由我來負責。”
他的意思是——代我贖罪?
相比他,我顯得比較冷靜,不過心頭那無名火也是快要壓不住了。
我說:“如果是我的責任,我不會逃避。但這件事我起到的只是調解作用,雙方談判全都在于他們自己。一我沒有參與這場交流,二在雙方達成私下和解後我們法院就完成了此次調解,且法院跟蹤到張家償付李佑醫藥費,從某種意義上而言,雙方已經算是完成和解。至于後續我們無權再幹涉。”
如果有錯,也只在于我沒有親自跟蹤,而是在事後交由肖東處理。但肖東肯定也有安排人做過後續跟蹤調查,否則那些資料與信息也不會在他手中。
只能說被張家鑽了空子。
周瑜凸瞪了眼質問:“那你為什麽還堅持要過來?還以為你心中也內疚呢。”
“我堅持來是因為你。”
這話我沒半點虛的,假若不是周瑜對這件事如此在意,即便我從肖東那邊獲知李佑沒得到張家豪的高額賠償金,也不會來管這件事。
因為沒有立場。
其實先不論張家做法是否不對,單就李佑的選擇而言,往好聽了說他是為了家庭忍氣吞聲,但中立點看,他不過是向現實低頭,以自己為本去換取利益價值。
可能這樣評判一個少年不太公平,但事實就是如此。
李佑可能還未成年,但李母是成人,有足夠的判斷力在這場價值交換中有幾成風險。
只是因為他們處于弱勢,所以會被同情。
這些分析在此場合下若說出來,怕眼前這人又要暴跳如雷地指着我鼻子說功利之類的話了。不像現在聽我說過來是因為他,沉怒的眸光漸漸緩和下來。
63.你不累嗎?
“周瑜,李佑家的環境确實令人同情,但可以從別的途徑着手幫助。”
“你有什麽辦法?”
他終于不再情緒激動,而我也能将路上想的解決方案說出來。
“現在社會上像李佑家庭情況的有很多,畢竟高額的醫藥費對于普通或者困難家庭而言都是無法承受的,所以現在有很多人會采取衆籌的方式。”
周瑜面露微疑:“衆籌?”
他顯然不可能沒聽說過,只是在他的理念裏從沒想到過這個可能,所以他緊接着又問:“那要怎麽操作?”
“将具體事情經過以軟文模式發布在各種平臺上、朋友圈裏,另外也可以在學校裏發動號召。”這是目前比較常見的幾種形态。
可周瑜沉吟了片刻後道:“李佑的自尊心很強,可能不太能接受這種形同乞讨的方式吧。”
我冷聲駁斥:“是他的面子重要還是他母親的命重要?而且衆籌與乞讨是有區別的,前者是集衆人之力應一時之難,将來再回報社會,後者則是不事勞動伸手讨要。”
周瑜說不過我,便煩躁起來:“你不是他,哪裏能懂他的想法?換成是你怕也落不下這面子來。”我的眸光一沉,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如果是我,但凡有方法能夠讓自己最親的人活着,哪怕讓我把尊嚴踩在腳底下跟人下跪,我都會去做。”
周瑜意識到什麽,眸光閃了閃,上前一步想來拉我的手,不料我忽然把手背身在後,于是他的掌半頓在那,神色尴尬地解釋:“賈小如,我沒有那個意思。”
自嘲地笑了下,不予在這上面與他多争執,回到主題上來:“李佑的母親需要這樣一筆款額來救命,就我兩次與他接觸來看,他哪怕抵觸最後也是會同意這麽做的。”
貧窮不可怕,可怕的是人的卑微心。
李佑可能就是會徒生出這種情緒的人,所以當周瑜去游說這件事後,我在窗外看見那孩子漲紅了臉眼神驚愕,但最後周瑜出來卻說他同意做衆籌,只是不能讓學校同學知道。
自卑讓他覺得這樣做,會在同學面前擡不起頭來,會受到別人異樣的眼光。可出于對母親的關心,他又不願放棄嘗試。
軟文方面原本周瑜想攬過去找人做,在我淺笑着問他是不是不信我的文字功底後,他讪讪地否定,沒有再堅持。但不過時隔三天,他就怒氣忡忡地殺到了我辦公室。
當時肖東正與我就一案例做着讨論,周瑜闖進來便是看見我和肖東的頭湊在一起看着電腦屏幕,從他眼中看來尤為刺眼和暧昧。
是旁邊的小玲提醒了我,才擡頭發現周瑜站在門邊惡狠狠地盯着我。
肖東是只老狐貍,看了周瑜的臉色後就選擇明哲保身,交代了兩句便走回辦公室去了。我自不可能任由周瑜在工作區域鬧,旁邊還都是同事在張望呢。
只得硬着頭皮跟了周瑜出去,找了個偏靜的角落。
不等我開口周瑜已先質問出聲:“你為什麽把衆籌軟文發布在李佑的校園網上?如今他同學和老師全都知道了,還紛紛跑去了醫院。”
其實在他突然出現時我就猜到所為何事,所以這時也表現得比較雲淡風輕:“這不是好事?多一個人也多一分力量,能夠更快籌出他母親動手術的錢。”
“是我之前沒跟你講清楚嗎?李佑同意做衆籌活動,但不同意讓學校和同學知道。你為什麽要違背他的意願,将求助內容擅自發布出去?”
“我只選擇做對的事。”
“所以你就可以不顧他人意願了?賈小如,不是你認為對的事就一定是對的,你知不知道?我對李佑承諾過,當今天得知後的感覺就像……”他頓了頓,臉上神色無比嘲諷,“就像那天早晨接到所裏電話說有人報案一孩子跳樓了,而那孩子的名字叫李佑時,那種被一棍子打在頭上的感覺。”
嘴裏湧出一絲苦澀,他在怪我!怪我沒讓他當初堅持正義,怪我讓他對李佑言而無信。
我盡量平靜了語氣問:“李佑現在是什麽反應?”
“他能有什麽反應?在他的老師和同學離開後就覺無地自容,鬧着要出院,小林勸不住就打電話找我說明情況。”
然後他不問青紅皂白,直接就跑來找我算賬了?
這個男人,但凡遇到跟我有關的事,就失去了他本該有的理性判斷力。說到底,不過是仗着我是他老婆,在我這可以肆無忌憚地揮霍任性。
心裏頭打翻了五味雜瓶,混絞在一起都不知道是什麽滋味。最後還是以淺淡的語氣說:“我還在上班,有什麽事等我下班再說吧。”
話落沒有等他有所反應,就邁步而行。本以為他多少都會像以往一樣胡攪蠻纏來拉我,沒料待我走出十多步也沒聽見動靜,等拐角處餘光回望,他拿着手機貼在耳邊與人通着話,眼睛卻緊盯着我不放。
回到辦公室玲兒就來八卦了,問我是不是家裏有事啊,老公都找上單位來了。
被我輕描淡寫地打發了去,卻又被肖東叫進了他的辦公室。一進門他就似笑非笑地問我:“怎麽?周瑜來找你算賬了?”我把眼一瞪:“還不是因為你那邊進度太慢?”
肖東失笑:“我這進度還慢?哦,對了,剛剛接到電話,人家錢已經打到了衆籌賬戶內。”
我怔了一下,随即惱怒:“那你不早說!”
“這不是看你跟你老公在溝通嗎?我若過來,能方便?”
聽出他在有意調侃,雖然我沒提過周瑜對他的介意,但這只狐貍可奸猾了,什麽事都瞞不過他的眼睛。加上周瑜對他的敵意從最初的暗湧已經搬到明面上來了,肖東豈能不領會?
在肖東面前,沒什麽可臉皮薄的,我假裝沒聽懂地嘀咕:“就不能發條短信過來的嗎?”
得來肖東的嗤笑出聲,不過很快他斂正了神色對我認真地說:“小如,不覺得你對他太過縱容了嗎?”我沒作聲,心裏頭也在沉思,是這樣嗎?
“就拿這次的事說,責根本就不在你,但可以無需理會,卻為了他勞心勞力還不被理解、甚至誤會,你不累嗎?”
最後那句——“你不累嗎?”是直擊了我的靈魂。
與周瑜常常争吵,争吵的原因有意見不合,觀念不同,還有誤會與不信任,每次争吵過後都會覺得很累。不是身體乏力的那種,是心累。
幾乎算是,狼狽地落荒而逃。
肖東不光眼利,還會讀人心。不想被他剖析,一針見血的話會使我無所遁形。
正值下班時,我胡亂收拾了東西就背着包走出了法院,心頭盤算着是不是要再過去醫院看看李佑的情況。卻在走到停車場時,緩緩停了步。
我的車門旁依了個人,正是剛剛怒氣沖沖跑來找我算賬的周瑜,他居然還沒走。
周瑜是側靠在車門上的,腳邊依稀丢了幾個煙頭,似乎若有所思着什麽并沒察覺我過來。身後傳來小玲的喚聲:“賈律師?怎麽還不走?”
這時周瑜才聞聲扭轉頭看過來,與他目光相撞了下,我回頭應話:“就走了。”
小玲也看見周瑜了,笑嘻嘻地說:“本來還想找賈律師搭便車呢,看來是不行了。”
微默了下,我說:“無礙,一起走吧。”
于是,我領着小玲走近車子。周瑜聞聲側轉頭,原本臉上很直白地寫着有話要說,在看見跟在我身後的小玲後又隐忍了下去。
不想在外人面前落了他面子,走過去我便垂眸做了簡單介紹:“我同事,小玲。”
聽見小玲在後打招呼:“你好,周所。”
周瑜就在我面前任性,在人前可是周所。立即展了笑顏與小玲寒暄,俨然一副忘了是何人怒闖我辦公室的模樣。主要是在聽聞小玲要搭順風車時,極其順口地問我拿鑰匙讓他來開。
我沒給,“你自己車呢?”
他說:“我沒開車,是乘所裏小江的順風車過來的,小江先回去了。”
派出所與法院經常會有交集,看了四下也确實沒見他自己的車子或者警車在。
把鑰匙遞過去時腦中閃過肖東剛才就我對周瑜态度的形容,他用的是“縱容”兩字。為啥他要鑰匙開車,我就乖乖遞給他了?以他剛才那惡劣态度應該讓他自行打車回去,充其量賞他後座坐坐便了。
而不是像現在一樣,我坐在副駕駛座裏,周瑜鸠占鵲巢一般地主駕駛着我的汽車。
小玲是個熱心活潑的姑娘,她對周瑜的好奇遠遠大過于我這個天天見面的人了,于是車廂裏就聽見她叽叽喳喳地問着周瑜話。比如說——周所與賈律師是啥時候結婚的呀?怎麽沒喝到你們喜酒呢?再比如說——周所是怎麽追到賈律師的呀?
我算是瞧出來了,這丫頭不止是熱心,還八卦。
之前與陳歡準備辦酒時有給要好的同事送過請帖,她也在列,所以怕是很詫異為何我要取消婚禮,又懷疑我與周瑜的關系。
64.我的軟肋是你
按理身邊開車的男人剛才那般動怒,這會兒該沒心情理會一小姑娘才是。可他居然還笑眯眯地看了我一眼,故作驚訝地問:“誰說是我追你們賈律師的呀?”
小玲眼睛一亮,就像發現了新大陸似的,也不顧我這個當事人還在場,直接興奮地從後座探出半個腦袋到前追問:“周所,不會是咱賈律師追的你吧?”
“那是,想我當年玉樹臨風,英俊好看,把你們賈律師迷的不行,很早就偷偷暗戀我了。”
我的嘴角抽了抽,忍住動手的沖動。
小玲:“哇!暗戀?賈律師,你認識周所很久了嗎?是不是那時候他很帥啊?”
“帥個P。”
我剛接了一句,就被周瑜截斷:“瞧你們家賈律師,還害羞了。承認我帥有這麽難嗎?不過話說回來啊小玲,什麽叫那時候我很帥?難道現在我就長得不好看了嗎?”
小玲抿唇而笑:“哪啊,周所現在別提多man多酷了,檔案室的小丁都跟我提過很多次了,那會兒她還做夢幻想呢,結果還是被我們家賈律師給捷足先登了。”
我橫了周瑜一眼,瞧見小玲這一頓誇把他給美的沒邊了,別說眼底滿是笑意,就連眉毛都生動地在飛揚。不過下一秒,他那英俊又帥氣的眉蹙緊了,而且還倒抽涼氣面色驚變。
小玲在後座沒留意,還在問:“周所,怎麽了?”
這回我代他答:“沒事,周所man着呢。”
此時,我的手正捏着他腰間的軟肉旋轉,而他為求表現,吭都不吭一聲。
把小玲送到小區門口,發現周瑜在調轉車頭,不禁問:“你調頭作什麽?前面不是一直開嗎?”他悶聲答:“那是上你家的路,現在回的是咱家。”
這才想起,小玲順的是去往我公寓的那條路,而周瑜家,并不順路。
而且,周瑜家就在法院附近。
原路返回又經過法院門口,看見肖東才從樓裏走出來,他也看見了我的車駛過來,于是站在路邊微笑等着。由于昨天夜裏下了場雨,路邊的凹陷處積了水,在要經過肖東時周瑜故意将車輪從水灘滾過,濺起泥水。
只看到後視鏡裏,肖東狼狽懊惱的身影。
我很無語,而周瑜卻得意地揚起了嘴角,笑得志得意滿。
等到車子停在公寓大廈前時,我坐在座位上側轉過身凝看身邊的男人。他似乎在極力想繃緊着臉,無奈眼底的笑意洩漏了,我也奇怪他為何前一刻裏像只怒發沖冠的大公雞,恨不得上來啄我一口;後一刻又像是什麽事都沒發生似的,溫和地送我同事,又惡意捉弄肖東。
“看什麽呢你?有這麽好看嗎?”某人厚着臉皮發問。
我收回目光,沉吟了下開口:“是什麽說服了你?”
“啊?你在說什麽?”他似乎一時沒反應過來,想了想才恍悟:“你說我等你下班這事?不是你說下班後再說的嘛,那我看着時間差不多了,索性等一等了。”
他在給我裝糊塗?不像。別人可能是揣着明白裝糊塗的,但他周瑜到了我面前絕對是揣着糊塗要裝明白的人。簡單點說,就是他喜歡在我面前得瑟。
我索性直白一點問:“之前不是兇神惡煞找我來算賬的嗎?現在又怎麽好了?”
周瑜愕然,摸了摸鼻子別轉頭讪讪地說:“我哪有兇神惡煞?就是……就是情緒一時過激,嗓門比較大而已。”
“……”嗓門是有些大,可那是一時情緒過激嗎?
我也不拆穿他,直接敲了敲手指,“說重點。”
“也沒什麽重點,就是剛跟你吵完後小林來電話了,說衆籌賬戶裏被打入一筆五十萬的巨款,李家母子都驚呆了。”
我失笑,原來如此。
周瑜伸手過來,試探地要拉我的手,被我躲開後可憐兮兮地喊了聲:“賈小如。”
見我無動于衷只得低聲說:“我不是故意要來指責你的,主要是得知校園網上發布衆籌帖子,迫切想過來跟你證實這件事,當時語氣可能比較重了一些。”
“周公瑾,你在避重就輕。”我毫不客氣地指出。
他沖到我辦公室門口時的表情可不像是來求證的,而且就單單只是語氣比較重?
“好,是我錯了。”周瑜一咬牙,直言不諱地認錯,“是我不分青紅皂白就跑來找你了,也不是說得知衆籌有巨款打入就改了主意。首先你瞞着我做的這事,我仍然覺得你不對,不過後來我細思這筆巨款的出處,也讓小林去查了,才明白過來你如此做的動機是什麽。”
他轉過眸凝看我,“賈小如,下次有什麽決定,先和我商量一下好嗎?”
此刻的周瑜,态度誠懇,眼神專一,再來拉我的手時沒有躲開。
“你是用了什麽方法讓張家妥協的啊?那筆錢可不是小數目,之前張家就言而無信,現在肯把錢吐出來怕是費了不少功夫吧。”
到這時我也沒必要藏着:“在想到以衆籌方式為李母籌集醫藥費時,我就有了初步計劃。但當時還不确定能否成功,便隐下不說了。雖然時下衆籌已經成為社會上的一個普遍現象,但正因為它普遍,若單純靠閑散的十塊二十塊籌捐,怕要湊齊李母的醫藥費不知得到什麽時候?人可以等,病不能等,但凡醫院找到合适的腎源肯定就會立即下發手術通知,所以很多時候方法是對的,但治标不治本,也沒那個時間去等。”
周瑜聽了我所言很動容,他絕然沒有想到我考慮分析到這麽具體。
然而我所羅列出來的,正是要面對的現實問題。不是提出一個方案就算解決問題的,是要去想這個方案能夠實行的力度,以及得到的成效。
而就在那晚看過李佑後的隔日,肖東曾以法院的名義要求見張父一面,被拒絕了。
張父是名商人,商場上的爾虞我詐練就了他的圓滑世故。但是他的兒子張家豪卻不至于如此,慶幸張家豪只是單純從中學退學,還沒被轉移或者送到國外,所以我在他常去的網咖侯了一下午後終于等着了人。
再見這個男孩到與之溝通,比我想象中的要順利。
那日在拘留所裏見他還乖戾叛逆的模樣,如今見來卻發現似乎有點萎靡不振。他自也認出我是那日找過他談話的律師,甚至連地點都沒換,直接就進了網咖內開了角落的兩臺機器。
我很簡單明了的告知張家豪——你的父親沒有守信,在李佑同意庭下和解後他只是支付了部分醫藥費,這本不過是個人品德的問題。但李佑的母親身患重病,急需這筆補償金來救命,你可以看着辦?
張家豪扯了扯嘴角,嘲諷地回我:錢是我爸的,你該去找他。
我笑了笑,打人闖禍的是你。
看他面色一沉,又緊接着補了句:愧疚煎熬的也是你。
這時張家豪的臉色變白了。
我也不急着去催他表态,既然開了臺機子就索性上一會網。目光掃過桌面的各種游戲圖标,幾乎沒我認識的,腦中晃了個神,曾幾何時,像身邊男孩差不多的年齡時,我與周瑜窩在網吧裏。
找了好一會才找到飛行棋的游戲,正要找位置入座,突聽身邊張家豪開口:“一盤游戲決勝負!”引我轉眸向他時,他才繼續說:“你輸了從此再不在我眼前出現,你贏了我就回去找我爸把該給的錢給到李佑。”
聽起來很草率,不過我眼皮都沒眨地問:“什麽游戲?”
他說:“你選。”
我手比了比自己桌面,“飛行棋。”
當周瑜聽見我說是靠一盤飛行棋贏來的那五十萬,整個人都目瞪口呆。
“你贏了?”他猶然不信地問。
還用說嘛,這是——“當然。”
他唏噓而嘆:“那張家豪也真的是有錢任性啊。”
“不是跟你挺像的嗎?”我随口怼了過去,立即得來他不樂意地反駁:“誰像誰啊?我哪裏有錢任性了?”聳聳肩,懶得擺理論證。
見我不回應,他又來拉我,“诶,你說那張家豪當真就因為輸了你一盤飛行棋,然後回去找他爸去了?可那姓張的商人之前那麽奸猾,這次又怎會如此輕易就妥協?”
我淺笑着應:“張家豪雖然還只是個中學生,但也不是沒有是非能力。他用一局游戲來定輸贏,不過是為了過心中那個坎,至于他如何說服他父親的,那就是他的事了。一家人,總有什麽軟肋是抓在對方手裏的。”
下巴忽然被撥轉,迎上周瑜的黑眸,聽見他嘻笑着問:“你的軟肋是什麽呀?”
這人聽話的點怎麽總與人有差異,我剛表達的是這意思嗎?
他也不追究答案,“換你問我。”
“問你什麽?”
“問我的軟肋是什麽呀。”結果見我不配合,他主動湊到了跟前盯着我的眼睛說:“我的軟肋只有你。”
這時候換成是別的女孩子,可能會感動地親上去,可我的反應是嗤笑出聲。
周瑜極不滿意地問我:“你笑什麽啊?這是很嚴肅的問題。”
嚴肅嗎?可能。但從他嘴裏說出來就變味了。
65.男人長身體呢
我無意跟他争執,揮開他的手指轉頭看窗外,“天都要黑了,還上不上去了?”
兩人回到樓上時是周瑜先進的屋,他進門就把鞋一甩氣沖沖地走進了浴室,還把門甩得砰響。我挑挑眉,這人的暴脾氣跟風雨交加夜的雷電似的說來就來,就這還有臉說軟肋是我?
在被肖東說過我對周瑜太縱容後,決定今晚改了這毛病。
乘着他在洗澡期間,我煮了馄饨,八只,一人份的。于是等到周瑜出來時,就看見我坐在桌前一邊夾着馄饨吃一邊悠閑地看電視。
他把頭往這邊探了眼,然後踢踏踢踏地自個進了廚房。
很快便出來了,揚聲質問:“怎麽鍋裏沒有馄饨了?”
我頭也沒回,“盒子裏不還有剩?”
“那是生的。”
聽他如此理直氣壯,我也是笑了,回轉眸戲谑地看他,“生的下進開水裏不就熟了?”
“為什麽你就只給你自己煮?”
“誰知道你要吃幾只呀,自給自足才能豐衣足食。”
他騰騰騰走到跟前,看見我盤子裏還只剩了三只馄饨了,二話不說端了盤子就走,連筷子都不用,直接上手拿了吃的。
我又好氣又好笑,不過心裏明白這男人有時候是故意這樣耍寶,想來逗我開心的。
等他把那三只馄饨解決了後,我輕敲了下桌面問:“馄饨是不是從我媽那邊拿的?”
“你怎麽知道的?”
自個老媽做的馄饨餡還能吃不出來啊。老媽知道我不愛吃肥肉,連帶的餡料裏有肉的都不吃,所以總是以雞蛋和香菇碎末代替和青菜一起拌餡料。
我是好奇——為啥老媽找了周瑜過去拿,而不給我電話?
空盤被擱在了面前,趾高氣揚的嗓音在我頭頂:“給爺再下點馄饨啊,三只哪夠吃?”
“很不巧,那三只是我的份,你把我的搶過去吃了,應該你來賠才是。”
周瑜瞪眼。
僵持了一會,最後他跺跺腳,“你這頭懶豬!”丢下話重踩着地板自個去廚房下馄饨了。
我回眸瞄了他背影一眼,嘴角止不住上揚。
其實我挺喜歡以這個模式跟他相處的,故意拌嘴把他氣的夠嗆,回頭就又好了。不喜歡之前那種争吵,看着好像都是吵嘴,但前者帶了打趣,後者所争吵的內容太過沉重,涉及到立場、原則和價值觀。
“喏,你的三只加上賠給你的,可別說爺搶你的吃了不還。”
我被周瑜突然而至給吓了一跳,斂正心神看見眼前推過來的盤子裏有六顆馄饨,再看他手上端了一大碗,裏頭的馄饨都冒出來了。是把餘下的都給煮了?
這食量!
老媽那一盒子怎麽着也得有三四十只馄饨吧。
好吧,男人長身體呢。
最後周瑜果然是吃撐了,靠在椅子裏起不來,有氣無力地對我說:“賈小如,咱媽做的馄饨好吃是好吃,可是怎麽個都這麽大的呢?”
我聞言不由笑了:“老媽嫌外面的馄饨餡料放得太少,是在欺客,然後又不衛生,自己包時肯定放足了料在裏面了。”
“好吧,我動不了了,今晚上的碗你給洗了吧。”
瞧他那慫樣我也沒再推脫,起身把碗筷收了進廚房。回來時卻見他已經移步到沙發裏,翹着個二郎腿在那像是睡着了。電視還開着,播的內容已經進入連續劇情,我沒看劇的習慣,走過去正要關電視突然聽見周瑜在身邊低喃了句:“賈小如,對不起。”
我愣了愣,扭頭回看他,以為他是在假寐,但等了片刻發現那閉上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