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回煮粥,先拿你當試驗品,好不好喝?” (5)
舍走了。
在我快走到臺階時忽然手被從後面給抓住,“為什麽不一起去?”周瑜追上來問。
那蹙起的眉頭昭示着它的主人心情不愉悅,我略一遲疑還是說:“要回家去的。”
他讪讪地收回了手,嘀咕了句:“掃興。”回頭又叮囑:“那你回去時路上騎車小心。”
周瑜跟他一幫同學走了,我卻并沒回家。
休假三天都沒回家,怎麽可能明天要上課了還趕回去?很蹩腳的謊言,周瑜信了。
原本女生宿舍樓裏還有初三生在,可今天一考完都走了空,整幢樓就剩了我一個人,連晚上食堂都沒師傅在。我只得窩在宿舍裏吃泡面,吃着吃着忽然就難受了,眼淚滾進了面裏。
泡面失了原來的美味,我把它丢在了垃圾桶裏。拿了書本想去教室,走到樓下看那黑钺钺的暗處就不敢走了,跺跺腳又退回了宿舍。
若不是騎車回家要五十分鐘,我真想即刻就回去,總比一個人孤伶伶地呆在學校的好。
但好景不長,宿舍的電被大媽給拉掉了,驟然變暗時我從椅子裏驚跳起來,一下子就伸手不見五指,腦中各種壞的念頭都湧了出來。靜谧裏,連自己呼吸都能聽得見,當我無意中撞上了什麽,哐當一聲響,尖叫出聲,再也不敢一個人呆在宿舍裏。
摸着黑下樓時腳都是軟的,總感覺身後有人。等出了樓有路燈照射後我立即回頭,黑暗總給人無限的想象,只覺宿舍樓像怪獸張開的巨口,使我拔腿就往外跑。
學校呆不下去了,校外至少還有路燈,兩邊的店鋪也燈火照出來。
路過之前常光顧的那家飯館,視線忍不住飄了進去,搜找了一圈并沒看見熟悉的身影,又落寞地收回目光。一扭頭竟在斜對面的一家餐廳看見了他們。
周瑜是側坐在窗邊的,在那一桌子人中最矚目。
他的身邊坐着女生,而他那修長的胳膊正搭在對方的椅背上,就像是把人家半抱在懷中似的。我知道那女生的名字,叫衛萊。
站在原地好長一會,也沒人注意到我。低頭想了想,擡腳朝那家餐廳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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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我出現時,很多認識我的人都下意識地轉頭去看周瑜,而周瑜則瞪大了眼睛從座位裏站了出來,“你怎麽沒回家?”
我沒看別人,只盯着他的眼睛提問:“周瑜,你能送我回家嗎?”
當周瑜棄了一桌的同學陪我走出餐廳時,我回頭瞥了一眼,衛萊正看着我們。
走回到校門口,周瑜讓我去推車。
等我推着紅色的自行車出來時看見他也推了輛藍色的山地車,不等我發問他就自己先炫耀了:“怎麽樣?酷不酷?”
“新買的嗎?”
“早就買了,是你沒有發現。”他故意用委屈的語氣說。
我怼回他:“是你沒給我機會看到。”
一整個學期形同陌路,到中考才主動來跟我說話,還怪我沒發現他買了新車。
他嘿嘿笑了兩聲,“生氣啦?”
我徑自騎上了車子先蹬了出去,他很快就追了上來有點忐忑地小聲問:“真生氣啦?”
談不上生氣,是心裏頭感到憋悶。
見我不作聲,他又故意岔開話題:“咱是當真要騎回去?現在已經八點多了,到家都得九點了,你媽能給你開門不?”
我想了想,确實挺晚了,回去敲門是肯定會開,但老媽一定要問我為什麽這麽晚還回去。
“那怎麽辦?”自己也沒了主意。
黑暗中聽見他建議:“要不上我家去住一晚?”
他城裏的新家?我想也沒想就搖頭。
“為啥啊?”他不解地問。
沒有為什麽,就是不想去。
他讪讪地扭轉頭,兩人默聲騎了一段路後我突然一個剎車停住。他一時沒察,騎出去十多米才發現我沒跟上,回頭一看也立刻踩了剎車,揚聲問:“怎麽了?”
“還是回宿舍吧。”
“啊?你不是說停電了嗎?你不怕啊?”
我咬了咬牙:“去學校門口的小店買個手電筒吧。”
兩人又往回騎,經過學校後門口的那條街道時忽然周瑜提出:“不如我們去網吧通宵吧。”
第一次走進網吧我的心情很激動,周瑜在開機器的時候我等在旁邊,他好像跟網管很熟,很快就拿了兩張卡過來。領着我熟門熟路地往裏走,我不禁小聲詢問:“你來過啊?”
“那還用說?”
周瑜帶我進的是個包間,就兩個獨立的機位,我坐在了裏面那張位置。
不是沒接觸過電腦,學校就有開電腦課,但是網吧還是第一次進來,應該我們這年齡不能進這場所吧。開了機器也不知道要幹嘛,桌面上是各種游戲,我都沒玩過。
周瑜在旁問我:“有QQ嗎?”
我愣了愣,點頭:“有。”
“那加好友。”
看見他的網名我忍俊不禁——沒事放放牛。
我的就叫“小如子”,卻被他給笑了,說“小如子”像個太監名。他說要教我玩游戲,但我看他玩了兩把覺得沒意思,不想玩,就在QQ上與好友聊着天。
很少上網,好友欄裏幾乎是空的,當陌生頭像在右下角跳躍時我疑惑地點開,一看注名是“沒事放放牛”。轉頭看身邊,見周瑜正也朝我看來還擠眉弄眼了兩下。
——在和誰聊天啊?
——和朋友。
——男的女的?
——男的。
——有我陪你一起上網了,你還和男的聊天?
——你難道不是男的?
“诶,賈小如,不帶你這樣耍人的。”周瑜在旁嚷嚷了起來,然後又在對話框裏啪啪啪打字:難道我就只是你朋友嗎?
我有在耍他嗎?确實就只跟他在聊天,如果不以朋友為稱,那應該叫什麽?鄰居?
周瑜給我打了憤怒的表情,頭像灰了下線了。
偷瞧他那邊,發現他又去玩游戲了,臉色有些黑。
我不懂他生氣的點,晚上泡面沒怎麽吃,這會兒聞着外面的泡面香味竟又覺餓了起來。在我頻頻向外看時,周瑜擡起頭來轉過身,“你要幹嘛?”
“我想出去買吃的。”
他蹙了眉,“你還沒吃?為什麽不早點說?”質問完就從椅子裏起身,丢下兩字“等着”跑了出去。我看那邊游戲畫面裏有怪物在打他,遲疑了下伸手過去移動鼠标想跑開,結果也不知道怎的游戲畫面就變黑白了,怔愣之後才反應過來他的人物死了。
周瑜是端着兩碗泡面回來的,擱下時就氣急敗壞叫了出來:“我怎麽死了?”
我心虛地假裝探頭去看,“什麽死了?”
他瞪圓了眼問我:“有人動過我機器嗎?”
老實搖頭,看他如此氣憤更不敢坦誠了。只見他踢了一腳桌子,懊惱之極地說:“老子白練一個月的級了。”
一怒之下……他也沒幹啥,就是一口氣把泡面呼啦呼啦吃光了。
明明是去飯店吃過飯的人,怎麽看着比我這個沒吃的還要餓?
後來他也沒心思再玩那游戲,開了小游戲陪我玩飛行棋,起初兩人玩的還算興奮,但漸漸都開始打起了哈欠。後面眼睛都快睜不開了,一轉頭發現他已經歪在椅子裏睡着了,于是我也側靠而過閉上了眼,依稀朦胧中感覺身體在移動,但太困了便沒去管。
醒來是被網管叫起來的,通宵卡只到早上6點。
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一扭頭就看見周瑜的臉近在咫尺,驚愣之後猛然坐起,發現自己原本是窩在椅子裏睡的,而今卻被移到了椅子後面的那張小沙發上躺着。
而周瑜,把兩張椅子拼在一塊,貼緊了睡在我身邊。
第一次面對這人,我有心慌慌的感覺。
從沙發裏翻身下地時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動作放到最輕,不敢發出一絲響聲,等雙腳站立于地時回眸,見他睫羽顫動了兩下,好像要醒來……
然後,我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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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問我可還記得中考那年?
我真的不太記得了,只記得那一天的風是熱的,吹得我滿臉通紅。
54.匆匆那年
其實是有預兆的。
在我初二的時候每個禮拜回家,總覺得家裏的氛圍有些不好,爸媽總是板着臉,我也不敢多話。周瑜上了重點高中,封閉式教育,一個月就能從學校出來一趟,那個周末我就會留宿在學校,跟家裏打電話,老媽從不多問,總是很急地就挂了。
那個周末我通常很開心,因為和周瑜一塊過。
他會帶我去城區吃東西,将一條街上的店從街頭吃到了街尾,然後轉戰小吃街。兩相比較之下,小吃街成了我們的常據地。
另一個經常會去的地方就是書店,因為可以不光在那看書還有免費的位置坐,我通常都帶了作業過去做,碰上不會的身邊有現成的“老師”在。
周瑜讓我也考他那所重點高中,為這目标他是不遺餘力地督促我的功課。
然而在初三中考前夕,家裏發生了一件重要的事。
老爸和老媽離婚了。
那天并不是周末,是周三我剛放學回到宿舍,就接到老媽打來的電話讓我回家一趟,語氣嚴肅。我收拾了書包就騎車回家了,趕到家時天已經黑了,推開家門就見老爸正坐在屋中抽煙,看見我回來笑着招呼:“小如,回來了啊。”
不知是否我的錯覺,老爸的笑容看着有些勉強。
老媽從屋內走出來,臉是板着的,但還是對我吩咐:“去洗了手來吃晚飯。”
我洗好手回桌,剛吃了兩口就發覺爸媽都沒動筷,這氛圍實在讓我吃不下飯,很快劃完碗裏的飯也放下了筷子。
這時老媽開口了:“小如,今天叫你回來是有一件事要跟你宣布。”
我一下心頭就忐忑了起來,發現坐我對面的老爸也沒了嘴角的笑容,而老媽是一臉嚴肅。
“什麽事?”我小聲問。
還是老媽開口:“我跟你爸協議離婚了。”
當時我的腦子一下就空白了,已經讀到初三了,不至于懵懂到連離婚都不懂。
我看看老媽,再看看老爸,老媽的目光鎖定着我,而老爸只埋了頭不作聲。
意思就是——他們要分開了嗎?
老媽直截了當問我:“你想跟着你爸還是跟着我?”
“我……”很無措,考試試卷上做過無數選擇題,可這個選擇題很陌生。
“你爸會離開這個家,如果你跟着他就會搬去和他一塊住,跟着我就還是住家裏。小如,你也大了,這事尊重你自己的選擇。”
人生中要我做出重大決定的時候不多,更別提這種二選一的局面。
見我沒了主張,他們也沒逼着我立即給答案,老媽讓我早點洗漱了睡,明早再說。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都睡不着,聽着樓下沒了動靜時悄悄起來,蹑手蹑腳地下樓去打電話。
只嘟嘟響了兩聲對面就被接起了傳來詢問:“喂?找誰?”
“我找周瑜。”
聽見那邊把話筒一擱就揚聲喊:“周公子,有妹子找。”
過了一會周瑜的聲音出現在電話裏:“喂?”
“是我。”我輕聲開口。
“賈小如?怎麽想起給我打電話來着?”
我支吾着不語。
周瑜不知我此刻糾結,還在那邊調侃:“不會是想我想得睡不着了吧?”
我這時無心去留意他話隐,腦中猶豫不決要不要跟他說家裏這事。他似乎也意識到我情緒不對,正經起來了問:“賈小如,你是不是真有事找我?”
“周公瑾,”我頓了下,語聲輕飄:“我爸媽要離婚了。”
那頭靜默,使我感覺澀然,羞愧、難堪,都有,急急想要挂電話:“不說了。”
周瑜急聲而喊:“別挂!喂喂?賈小如?你還在聽不?”
“還在。”
“賈小如,你現在在哪?學校?這事是你家裏給你電話裏說的嗎?不行,你等我,我現在馬上就趕過來。”
聽着他着急的聲音,忽然覺得心頭的煩躁在褪去,打斷了他的忙亂:“我在家裏。”
應該他在電話那頭愣了下,“啊?哦,你在家裏啊。”
“我媽問我打算跟着誰。”
“這個事……”可能事關我,一時間他也沒法替我拿定主意,有點為難他了。
突聽有腳步聲在下樓,我驚得不敢作聲直接把電話給挂了,心中祈禱周瑜千萬不要打回來。轉過身看見樓梯口走下來一個黑影,黑暗中傳來詢問:“小如?”
是老爸。
老爸把我叫到了前屋坐下,他從褲兜裏摸出煙盒又塞了回去。
老爸說,他跟老媽其實早就感情不好了,拖了兩年多實在拖不下去了,才決定協議離婚的;他又說,建議我跟着老媽,因為現在他跟着馬戲團東奔西跑,居無定所,而我要讀書,他也沒多餘的精力來照料我;他還說,并不是要推卸當父親的責任,他會每個月給老媽寄贍養費,會供我讀書到大學畢業。
聽完他一番話,我只問:你和媽出什麽事了?
感情不好總有原因的,不可能他們十幾年夫妻突然就感情不好了。
老爸又把煙掏了出來,但是來問我:爸抽一根行嗎?
我沒反對。
等他把煙點着了猛吸一大口後,一直蹙緊了的眉頭才稍稍松開些,緩緩道出了事情原委。
原來根源是從我還在讀初一的時候起的。
還記得當初我被砸破腦袋住院,後來老爸接我出院時給我表演了個戲法,他說那不叫戲法,叫魔術。而他與老媽的感情就是因這魔術走入低谷的。
老爸從原來單位下崗後就受人介紹進了一個馬戲團裏工作,走上一條魔術師的路。這事老媽在最初就極力不贊同,但是老爸堅持要幹這一行,也從而引發了以後的種種矛盾。
原因無外乎是最現實的東西:一是馬戲團經常要跑外地演出,沒有固定的工作場所;二是在大衆的眼中不懂何為魔術,稱呼為變戲法的是好聽的,難聽的說是騙子;三是所獲得的報酬太少,與老爸之前穩定的工作不能比,因而家裏生活變得拮據。
所謂貧窮夫妻百事哀可能就是這般吧,假如家中生活無憂,老爸沒有下崗,那麽他和老媽不可能會走到離婚這份上。我不在家時他們無數次争吵到後來漸漸連吵的激情都沒了,老媽對老爸死了心,終于提出了離婚。
我問老爸後悔嗎?他想了很久對我語重心長地說了一席話,他說——
若你問我對你媽這事後不後悔,我一定是後悔的,不該在工作重心轉移的時候忽略了家裏;若你問我對魔術師這份工作後不後悔,我的答案是不。魔術是件神奇的事,它有很強的信念感,當你相信它的時候就會發現有一種魔幻的力量帶你到達另一個世界。
老爸在說起魔術時,眼睛在發光。
我從沒見過他這個樣子,心随念動間不禁問出:這世上當真有魔法嗎?
老爸聞言先笑了起來,伸手過來揉了揉我的頭發,以溫和而寵溺的語氣向我提出邀請,說周末在游樂場有一場演出,讓我也去觀看他的表演。
周末我去了游樂場,和周瑜一起。
倒不是我喊的他,而是他自己找我來了。周三得知我這邊家裏出事後他就想偷跑出學校的,被我給阻止了,等到周末聽我說要去游樂場,還拿手探了探我額頭的溫度,然後懷疑地問我是不是受刺激太深神智不清了?
我沒理會他,雖然告訴了他老爸老媽離婚的事,但是細節不想說。
游樂場很大,人也很多,我并不知道看表演的位置在哪。還是周瑜領着我找到的,進去時臺上正在表演疊凳子雜技,底下熙熙攘攘坐了十幾人在看。
我坐下時先環看了舞臺四周,并沒發現老爸,也不知道他的節目排在第幾個。
借口出去上廁所,我偷偷跑到了後臺,卻很快又繞了出來。
有看見老爸的身影,剛好聽見他與人的對話,卻是在祈求那可能是團長的人讓他表演,因為他閨女來了。大約明白老爸為何收入不高的原因了,魔術表演不被觀衆喜歡,可能團長想把這個節目撤掉了。
回到座位上時周瑜正窮極無聊,問我怎麽去了這麽久,見我默聲又來看我的臉色,然後沒再追問,也收斂了态度陪着我認真看舞臺上的表演。
當大型的道具推上臺時我并沒想太多,可看見老爸的身影出現在舞臺上時就立即精神一振,魔術表演要開始了。
周瑜看到一半時才在旁邊抽氣驚訝而喊:“那不是你爸嗎?”
我目不轉睛地看着臺上,只輕嗯了聲。
只見老爸用扶梯爬上了之前推上臺的大木箱,那大木箱足有五米多高,有人要為老爸綁上安全帶,但是他朝着我的方向深看了一眼,就搖頭拒絕了。
我不知道接下來要幹什麽,心卻莫名地疾跳起來。
然後,我親眼目睹自己的老爸在那大木箱的側壁上,飛檐走壁!
底下驚呼不斷,甚至有人激動地站了起來,所有人都覺得眼前這一幕不可思議。我也沒控制得住自己從椅子裏站起,與別人不同的是心是揪緊的,每一秒都害怕老爸會從木箱側壁掉下來,怎麽可能在垂直面上橫着走呢?
直到老爸安全抵達地面正常站起,我那屏住的呼吸才松開。
全場一片靜寂中忽然爆出激烈的掌聲——來自我。
之後掌聲雷動。
55.匆匆那年2
如果說在看表演時我的心情是擔憂與驚怕,那麽這一刻就只剩崇拜。
以往的老爸溫厚樸實,而站在舞臺上的他,閃着光。被全場所有人都注目,最主要的是——他創造了魔幻般的奇跡。
享受着掌聲的老爸臉上露了笑容,眼睛卻往我這裏看,有人順着老爸的目光看過來。我揚起了下巴,臉上是驕傲的表情,因為剛才在臺上讓你們驚嘆的人,是我的老爸。
從表演場地出來我仍舊激動,拉着周瑜的衣袖滔滔不絕地說:“你看到我爸在那木箱上走了嗎?是橫着走的,沒有綁繩子,你說我爸是怎麽做到的?是不是我爸真的有魔力?要不怎麽能飛檐走壁呢?”
沒得到回應,我轉過眸,發現周瑜蹙着眉頭不像我這般情緒亢奮。
他向我看過來,嚴肅地說:“賈小如,你爸這雜技表演太過危險了。”
不能說被潑了一盆涼水,但我原本的激動被壓了下去,回想剛才那一幕,遲疑着說:“可能看着危險吧,應該老爸在臺上是有把握的。”
“不是看着危險,那是拿命在那賭。中間但凡有一絲差錯,你爸就從上面摔下來了。回頭還是勸勸你爸別做這種表演吧,嘩衆取寵不說還有生命危險。”
我一下就拉下臉來:“你說誰嘩衆取寵了?”
周瑜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連忙給我解釋:“我不是那意思,就是覺得你爸這行當太危險了。”我已經不樂意了,換誰自己老爸被如此說都不開心。
之後也沒了在游樂場裏繼續玩的心思,一路疾走時周瑜幾次與我說話都沒理會,他也默了聲生起了悶氣。等出了游樂場周瑜拉長着臉攔住我:“你鬧別扭要鬧到什麽時候?不就是口誤說了句你爸嘛,我也給你道歉了。”
他這态度叫道歉?我瞪了他一眼,“你讓開。”
“不讓,先把話說清楚。”
我深吸了一口氣說:“我爸表演的叫魔術,不叫雜技。周公瑾你就算瞧不上,也不要說我爸嘩衆取寵。”說完就用力把他推開,找到車子騎了就走。
而騎出一段路發現,周瑜并沒有追上來。
中考我失誤了,成績沒達到重點高中的分數線,落至第二志願進了一所普通高中。
原本暑假跟每年一樣,但是今年我卻過得特別不痛快。除了中考成績不理想的失落外,還有爸媽分開後家裏變得單薄的澀然。
老爸跟着馬戲團去了外地做表演了,老媽白天要上班,所以家裏就我一個。
聽見屋外有人敲門時以為是鄰居,打開門卻見周瑜站在門外。自那次游樂場不歡而散後兩個人都沒理對方,周末他也沒來找我,然後我中考失利難過的時候也沒見着他,這時候乍然見到,心裏頭的委屈就湧了出來。
他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撓了撓頭問:“幹啥板着臉呢?”
我撇撇嘴,轉身回屋,聽見身後腳步跟了進來。
“你一個人在家啊。”他在沒話找話,我悶悶地應了聲就走進了廚房。随後跟進來的周瑜鼻子用力嗅了嗅,驚異而問:“你在燒什麽吃啊,這麽香?”
“自己看。”丢給他三個字我就走進了竈膛添火。
周瑜揭開大鍋蓋,“泡面?”
等着他評價說沒營養一類的話,結果卻聽他道:“我的最愛啊,你燒了幾包呢?就一包?那不夠啊,你家裏還有沒有?再下一包進去,打兩個雞蛋,加兩根火腿腸,人間美味!”
見我坐在竈膛裏不動,他直接自動手了,熟門熟路地翻出櫥櫃裏的泡面和雞蛋,家裏沒有火腿腸。一會功夫兩碗泡面起鍋了,一人一個雞蛋。
安靜的空間裏,就聽見兩人“哧溜”的吸面聲,熱辣的湯汁滾過喉嚨,出了一身的汗。
等放下碗時兩人對視,忍不住笑了起來,之前的不愉快算是冰釋前嫌了。
這時候我對感情還懵懂,真正意識到是在高一下班學期那年,周瑜高三。
周瑜因為這學期就要高考了,能出來的時間是少之又少,不過那天不是周末,他卻來了我學校。是代表他們學校的籃球隊來和我們學校的高三男生比賽的,據說是高考前的放松。
我站在看臺上一眼就看見了他,不是因為他個子高,是在那一堆臉上長了青春痘的男生裏,他最奪人眼球。同桌莊麗也認識他,之前他周末來找我時有跟莊麗介紹過——鄰居家的孩子,被莊麗喚成是“鄰家哥哥”。
比賽一開始,莊麗就推搡了我一下說:“你那鄰家哥哥看着挺厲害的啊。”
誇的雖不是我,但覺得臉上倍感有光。
無疑周瑜很厲害,他是他們團隊的核心,幾乎球都是扔給他的,然後得分也是他最多,看臺上的歡呼聲越來越大。快要進入中場休息時,莊麗又來推我:“诶,你不給你鄰家哥哥送瓶水過去啊。”來時有買水,但沒想到這一遭,被莊麗提醒了看了看滿頭大汗的周瑜,有些躍躍欲試。
等哨聲吹響時,我正準備拿了水跑下去,可腳剛邁出去就見前排跑出去一個纖細的身影,長發披肩,白色上衣青色短裙加長襪,她直接跑到了周瑜跟前把水遞上,又用紙巾給他擦汗。
耳邊是莊麗在問:“诶,小如子,那個女生是誰啊?怎麽跟你家鄰家哥哥這麽親密?”
她叫衛萊。
我在心裏默默地答。
這天我沒看完整場籃球,一個人提前退出了籃球館,據說周瑜他們隊獲勝了,據說發獎牌時是一個長發女生給他挂上去的,據說……
這些“據說”都是莊麗回來告訴我的,完了還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小如子,別難過。
心裏在想——我有什麽好難過的?
晚上周瑜打電話來質問:為什麽比賽時沒看見你啊?
我默了下,答:要寫作業,沒時間去看。
作業比我還重要嗎?
他惱怒地甩下一句話就挂斷了電話。
這晚我失眠了,腦中一直在盤旋籃球場上的一幕幕。從周瑜意氣風發地進球,到全場的歡呼,再到女生上前為他擦汗的場景。
天亮時阖眼,心裏頭有個聲音在悄悄地說——你喜歡上他了。
隔了幾天我晚自習剛回到宿舍,莊麗就告訴我說“鄰家哥哥”打電話來了,心漏跳了一拍。臉上還繃住了假裝不在意地走過去,目光卻不禁飄了眼桌上的電話。
過了好久也沒再聽見電話鈴響,心情很焦躁。
在我幾度碰到桌子發出異聲時莊麗忍不住開口了:小如子,你要是想給你家鄰家哥哥回電話就利索點,幹嘛老制造噪音呢。
我窘迫地回:誰要給他回電話了?
話音剛落就聽見鈴聲大作,我一下就盯住了電話機。
莊麗笑嘻嘻地調侃:說曹操曹操就來了,這回你自己接喽。
我有點下不來面子,既想接又不想接,最後鈴聲響了七八聲突然就安靜下來了。心頭不禁失落,但只隔了兩三秒鈴聲又大作了,這次我接了。
“喂?賈如回來沒?”
周瑜的語氣聽起來很沖,我輕答:“回來了。”
“哈,賈小如。”他陰陽怪氣地叫了聲,然後質問:“為什麽不給我回電話?”
随便找了個理由:“剛晚自習回來。”
“明天我休息,你出來不啊?”
“幹嘛?”
他又惱了:“什麽幹嘛?難得我能休假一天,叫你出來還推脫。”
“我哪推脫了?就是問你出去了有什麽安排。”
“當然是聽我安排了,明天上午十點,我在你學校後門口等你,別忘了啊。”
我沒想到第二天周瑜帶我去了他的同學聚會。
在一個自助茶吧,以高考前的聚餐為名義,組織人是衛萊。
這是周瑜的同學圈,除了錢小寶和吳覓熟悉外,其餘人我都不認識。而周瑜又是他們班上的風流人物,剛坐下他就被幾個男生拉走了,剩我一人尴尬地坐在位置上喝奶茶。
奶茶喝見底時,聽見身後有異動傳來,下意識地回轉頭,不由愕然。
竟見周瑜肩膀上背着一把吉他,站在空處。
他的旁邊是吳覓,正在調試着電子琴,而中間站的是衛萊,她手中握着話筒。
她說:為了高考,給大家獻上一首《我們的愛》。
那時我沒聽過這首歌,只覺得衛萊站在周瑜和吳覓的中間特別耀眼,尤其是她回眸朝着周瑜而笑時,眉眼裏都是春風寫意。
一曲唱完,很多人都在吹口哨,高喊着“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我忽然覺得自己坐在這裏很多餘,為什麽要跟來?
周瑜從衛萊手上奪過了話筒,雙手擡起,“安靜,聽我說一句。”
等起哄聲漸止時,他的目光忽然轉向了我,霎時心髒突然不安分地劇跳,隐約感覺他接下來要說的與我有關。
“接下來我想安靜地為一個人唱一首歌,歌名叫《第一次》。”
底下再次喧嘩起哄:“是不是對衛萊唱的啊?”
還站在旁邊的衛萊臉上飄了抹嬌羞,卻聽周瑜開口否定:“不是衛萊。”
忽聽我身後傳來錢小寶的大嗓門:“我知道,是對賈小如唱的。”
我的臉刷的一下紅了,一直紅到耳根。
而這次,周瑜沒否認。
吉它聲起,溫潤的嗓音飄揚在茶吧裏——
第一次我說愛你的時候
呼吸難過心不停地顫抖
第一次我牽起你的雙手
失去方向不知該往哪兒走
那是一起相愛的理由
那是一起厮守
……
這天聚會,周瑜唱了很多首歌,從《江南》唱到《當你孤單你會想起誰》,從《六月的雨》唱到《那一夜》,最後我只記住了一首——《第一次》。
回去的路上原本兩人并肩而走,突然周瑜就拉了我的手,發現他的手心與我一樣也汗濕了。“剛才我唱得歌聽到了嗎?”
我嗯了一聲。
“明白我意思嗎?”
見我不作聲他停下來轉過身,另一手環住我肩膀使我面對着他,目光停駐在我臉上,“你說,到底懂不懂我的意思?”
我目光閃爍地避開他視線,點了點頭。
忽而眼前一黑,臉頰被什麽溫軟劃過,等我反應過來時,周瑜已經眉飛色舞地嘴角噙着一抹壞笑,像只偷腥了的貓。當時我整個人都一下麻了,臉上發燙一直到回學校。
之後兩人之間好像與以前沒兩樣,見面不多,電話會經常通,我對他除了關于老爸的事,其他事都知無不言。但是感覺不同了,接到他電話時會很開心,如果時間長了沒通電話也會忍不住給他打。莊麗調侃說,這就是愛情的魔力。
高考前一天的晚上,周瑜來學校找我。
當時已經快九點了,我來到校門口就被他拉着走到離校門一段路的路燈下,似乎是醞釀了下才開口:“明天我就要高考了。”
“那你還不在家多複習,跑來找我作什麽?”
他蹙起眉,“幹嘛?不喜歡我來?”
“沒有。”
他又笑了起來:“那就是喜歡我喽?”
聽出他故意在中間漏了一字,倒沒再害羞地紅臉,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移開目光。
他突然把臉湊近過來,額頭幾乎要碰到我,語聲很輕:“明天我要高考了,你不為我加一下油嗎?”我沒聽懂他意思,覺得奇怪但還是順遂了他說:“祝你高考順利。”
他搖頭:“太官方了,沒有實際的行動。”
“那要怎麽做?”
“親我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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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會和周瑜結婚?
這個問題的答案我或許可以自欺欺人地說,是因為一時沖動。
但騙不過自己的心。
因為愛情。
07年的夏天,在周瑜高考前一天,他吻了我。
當時的情況原本是我被他逼着沒辦法,左右看了看沒人,踮起腳尖在他臉上親了下。剛要退開一步,沒料他忽然攬住我腰,唇毫無預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