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街上(二更,求收) (53)
一口氣,然後問道。
那人的背影因為她的聲音而猛地一僵,然後才緩緩地轉過頭來,看向她。
他帶着一個銀白色的面具,露在外面的嘴唇優雅而又好看。“天涯浪子”,他的聲音卻是粗糙而又難聽。
蕙綿腦中閃過一串問號,這個稱呼,好熟悉。她想了會兒,才想起來若庸說的,那個搶走他們兒子的人臨死前的一句話,“天涯,不屈。”
“兩年前,是你救了阿朗嗎?”想起這些,她疑惑地開口。
“是的”,仍舊是那個極其難聽的聲音,這個時候蕙綿卻覺得他難聽的聲音讓人很舒服。
“你在江湖上,很有名氣?”蕙綿問着話,已經穿上鞋向坐在窗框上的人走了過去。
“嗯”。他只沉沉地應了一聲。
“你認識我嗎?”蕙綿一步步走到他的身邊,卻感覺到他因為她的靠近而全身緊繃。
“不認識”,他回答得很急,蕙綿心裏有了更濃重的疑惑。
“我該走了”,她才在他的身邊站住,他就跳到了窗戶外面,同時說道。
蕙綿總覺得在他身上有一股她很熟悉的氣息,盡管他遮掩着,但是不經意地動作間就暴露了出來。
她隔着窗戶抓住了他的手,感受到那硬滑的皮手套時,她的心咯噔一下。然後她就笑着對他說道:“陪我說會話吧。”
這個時候,她知道他不會拒絕的。
“好”,他難聽的聲音再次響起。
蕙綿看着他又說:“你帶着我,咱們去屋頂上聊天。”
他果然又呆了半響,才有些艱難地應了一聲。
到了屋頂上面,蕙綿卻沒有再同他說話,只是抱着他的一直臂膀,半倚在他的身上。天快亮的時候,她問他:“以前你也會在每月的這個時候來看我嗎?”
男人嗯了一聲,“偶爾”。
“那你以後每個月十五還過來看我,好嗎?”她從他的肩膀處擡起頭,看着他問道。
他卻全身一僵,許久沒有回答。
“好不好?”
“好”。他應了聲,聲音更加難聽了。
蕙綿說:“不過過幾天我打算回京城,你如果要來的話,估計得隔一個月了。”
天涯的身形更加釘在一處,許久都沒有說話。蕙綿只好讓他把自己送下去,他依言做了,離開的時候才對她道:“兩個月以後我再來。”
這天天一亮,蕙綿就跑到阮安之房間,将他的被子一掀而起,說道:“安,快起來,跟我去個地方。”
“大清早的要去哪裏?”阮安之閉着眼睛就把她拉在自己身上,有些迷糊地問道。
“我昨天見到挽月了,他病得很厲害,你去看看。”蕙綿一邊說着,一邊掙紮着從男人的臂彎下擡起身子。
阮安之這才睜開眼來,他昨天就聽若庸說過了,還以為這女人會一直瞞着他們不說,哪想到天才亮就逼着他去出診?
蕙綿很積極地幫阮安之穿衣服,在他洗臉的時候就幫着他把藥箱整理好了。
出門前,她又特地跑過去跟若庸和離亂交待了一下。離亂要跟着同去,被她留了下來。
蕙綿跟着阮安之到了客棧的時候,宮挽月也才在婢女的幫助下起床,正在梳頭。蕙綿剛踏進門,他就不顧還在婢女手中的頭發,忙站起身來。
“你不要亂動”,蕙綿見了,連忙阻止他,随即又示意婢女繼續幫他梳頭。
“你怎麽知道我進來了?”蕙綿奇怪,他只聽腳步聲就知道是她來了嗎?便一時忘了這時的他不會說話,就問道。
宮挽月只是在她沒進來的時候知道她來了,這個時候卻只是指了指身前的銅鏡。
阮安之看見他的動作,卻笑了笑,那鏡子,好像照不到門口這邊吧。
蕙綿哦了聲,帶着阮安之坐在一旁,一邊又對宮挽月說道:“我帶安來給你看看,你一定要好好配合他。”
一聲“安”讓宮挽月有些反應不過來,阮安之出聲之後,他才了然,原來他早就找到她了。
宮挽月洗漱好之後,阮安之幫他看了看。把過脈之後,他許久都沒有說話,又讓宮挽月伸出另一只手來,再次把脈。
“怎麽樣?”見他收了手,蕙綿連忙問道。
“有些麻煩”,阮安之拿出了針裹,看着蕙綿略帶沉重地說道。
“那他,還能治好嗎?”蕙綿從沒見過阮安之對什麽病說麻煩,心中也有些沉重,她真的不能忍受他在以後的日子都不能恢複正常。
“別這個樣子,我盡力治。”阮安之揉了揉她的腦袋,笑着安慰道。
宮挽月別開了眼睛,突然間覺得自己不該這麽非要找到她不可的。
當天阮安之給宮挽月施過針,蕙綿就讓人把他帶了家中。若庸和離亂都沒有說什麽,她家兒子倒是挺歡迎宮挽月的樣子。
在阮安之的調理下,幾天之後宮挽月已經可以走上百步路了。蕙綿高興地不得了,便想等宮挽月完全好了之後,再和若庸他們商量回京的事。
她把宮挽月之所以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完全歸咎到自己的身上。而且阮安之告訴她,他不說話只是心理上厭惡再說話,所以才一語不發。
宮挽月雖然不說話,但是卻教她許多東西。
不過蕙綿知道,她如今雖然能與他心平氣和地相處,卻仍然不能喜歡他。那天他教她看這裏的賬本,午時她要走的時候,他拉住了她,遞給她一張寫着對不起的紙條。
蕙綿看過,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問道:“你是不是教了阿朗什麽不該教的東西?”
宮挽月搖了搖頭,指了指桌子上面的茶壺。
蕙綿突然就明白了,想起了那個時候等着看他一臉驚喜時的心情。以前的事情就那麽像迅速退去的白雲一眼,在她的眼前清晰又消散。
她看了看宮挽月,沒有說話,握着紙條就出門了。
第二天,她就在他那裏看見了那個用粘土粘起的茶壺,在桌子放着。
“它都不能用來喝水了,你還拿出來做什麽?”蕙綿指了指那個破茶壺,問他。
“好看”,宮挽月寫了兩個字,遞給她。
蕙綿撇了撇嘴,沒有說話。
不過沒有等到宮挽月完全恢複了,就有一個面容嚴謹的人過來找若庸,交給他一封信就走了。
信是若蠡寫的,說是皇上病危,要若庸回去。若蠡信中說其實在一年前就得到了他們的行蹤,只是希望他快樂地生活,他才沒有派人過來打擾他們的生活。
雖然宮挽月表示,他們來的時候皇上并沒有什麽事情,但若庸還是在接到信當天,就帶着蕙綿和阿朗啓程回京了。
若蠡在信中,再三強調一定要帶着他們的兒子。
離亂怕他們路上遇到什麽危險,便也跟着去了,陳州這邊,留下了卓越和阮安之他們。
他們的馬車沒有行進一百裏路,就被人攔下了,是宮裏的青翼衛,奉太子之命在這裏等他們。
在路上的時候,他們就聽說新皇登基了,改元建平。
若庸聽說這個消息時,大喊一聲“父皇”,然後潸然淚下。蕙綿從來沒見他哭過,這個時候也忍不住跟着心痛。
她對皇上的逝世并不感到傷心,只是為他傷心。
後來他們幾乎是日夜行路,才在八天之後趕到了京城。
若庸本要帶着蕙綿與阿朗直奔皇宮,卻在宮門口的時候被攔了下來。等在那裏的太監說,奉皇後懿旨,堅決不能讓楚蕙綿踏進宮門一步。
若庸急得一腳就把那個直呼蕙綿大名的太監踹在地上,拉起她就要硬闖宮門。
那些侍衛雖然都緊張地豎起了槍,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阻攔。
蕙綿不想在他的父親才剛去世的時候給他再增加什麽麻煩,抽出被他緊緊握住的手,對他道:“我在這裏等你”。
若庸知曉母後此時定是悲傷不已,若他再違背她,只會讓她更加不喜歡蕙綿。所以聽了她的話,他便也不再堅持。
誰知道皇宮裏的事情根本不像他想的那樣,若蠡确實登基了,然而他們的父皇并沒有逝世。皇上本就想讓位給兒子了,這個時候又聽說了若庸的消息,便想了這麽一個計,想讓若庸快點回到皇宮。
而若蠡也并不只是像在信中說的那樣,擔心打擾到他們的生活。更是因為聽到手下傳來消息,說王爺和其他男人共享一個女人,他怕父皇知道了直接派兵把他們全部抓回來。
現在是若蠡無意間說漏嘴,父皇知道了果然是要去調兵,被他好說歹說才勸住了。不過他卻非要用逝世的消息将若庸騙回京,若蠡有意勸說父皇任由若庸高興吧,當時就被父皇轟了出去,還讓他明天就給他這個大行皇帝“準備喪禮”。
皇上,不,這時已經是太上皇了,和皇太後也就是自家媳婦商量,等家裏的那個三兒子一回宮,就不準備讓他再出去。
太上皇摩拳擦掌,他就不信了,那一排排美女,還比上一個女人。
皇太後更是覺得心痛不已,她的兒子竟然委屈到了那種地步,要和其他男人共用一個女人。她覺得,把那個姓楚的丫頭片子賜死才是治根的方法。
只是除了她,她家那個當了皇上的兒子,做了太上皇的丈夫,還有太皇太後,都不同意這個方法。
原因自然是礙于楚無波的情面,說起來,楚家一門自從伯皇開國,就做出了很多的貢獻。楚無波的爺爺,更是為了保護那時候的武皇帝而喪命。
所以,若是将楚家這個獨出女兒賜死,也确實不能向天下人交代。若有人追求緣由,最後還會弄得皇家顏面大失。
想來想去,皇太後也只好忍下這口惡氣。她本不準備讓那個在外面的孫子進宮的,誰知道是不是她兒子的親生子?
不過,讓阿朗進宮來,卻是太皇太後特地要求的。
若庸抱着阿朗,一路急奔,很快便到了太皇太後的長華殿。
他還沒走進去,就有聲音一個一個地報到了裏面,“王爺回來了。”
若庸一進門,就把阿朗放在一邊,跪行着朝向坐在主位上的兩個人影,悲聲道:“皇祖母,孫兒不孝;母後,兒子不孝。”
阿朗被他爹吓到了,慢慢地走到父親跟前,看着前面的兩個女人也不說話。
“這是阿朗吧,來讓曾祖母抱抱。”太皇太後根本沒顧上自家孫子,眼裏就剩下那個閃着大眼睛的小家夥兒了。
阿朗并不上前,只是看着他爹喊了一聲,“爹”。
若庸雖覺得皇祖母神情跟他想象的不一樣,但還是忍住悲痛對兒子道:“阿朗,見過曾祖母,皇祖母。”
阿朗聽了他爹的話,也跪了下來,脆生生的喊了兩聲,“曾祖母好,皇祖母好。”
皇太後正想發作自家兒子,聽到這聲皇祖母,火氣也消了一半。再看眼前的阿朗,不就是若庸小的時候那個樣子嗎?
當下也早忘了阿朗是不是若庸親生子的猜測,将阿朗抱在懷裏,就跟着一旁的太皇太後向這小家夥兒問東問西了。
若庸這才發現不對勁兒,他母後臉上哪有一點悲痛?再看這宮裏,哪有半條白绫?這個時候他就知道,父皇母後這麽着是為了把他騙進宮。想要再出去,就難了。
沒過一會兒,他那父皇就晃晃悠悠地進來了,還頗有心情地做了一個老農的打扮。
太上皇看見阿朗也很高興,決定晚些時候再找他兒子的事。而阿朗見了這個爺爺,也很高興,因為他爺的穿着是他常常見到的。
所以阿朗還沒一會兒就跟着爺爺玩得熟了,自己有什麽好玩的東西也跟爺爺講了起來。
若庸知道被騙,也沒有發火,畢竟他離家這麽多天,早就失了一個兒子該盡的孝道。盡管知道不容易再出宮門,他仍是坐在了一旁,耐心地等着父皇給他談到正題。
他心裏也很擔心等在宮門口的蕙綿,不過幸虧帶着離亂,她應該不會有什麽事的。
蕙綿在宮門口一直等到天黑,還不見若庸出來,心裏不禁有些擔心。離亂見她這一天沒怎麽吃東西,又在這裏站了半天,便說道:“綿兒,我們先回去,明天再過來吧。看這樣子,若庸他們今天是不會出宮了。”
蕙綿看了看人影寥落的宮門,只好點了點頭。她總覺得有些不對勁,若皇上真的崩了,怎麽這些侍衛身上沒有一點白色?
她這樣猜測着,便問了離亂。離亂其實在路上的時候就有所懷疑了,到了京裏已經基本上确定了那懷疑。
“想是宮裏的人想讓王爺早些回來吧。”他對蕙綿說,然後想到一個可能,急急忙忙地攬過她就要離開。
“阿離,你這麽急做什麽?”蕙綿問道。
“我怕,你再留在這裏會有危險,我早該想到的,咱們這就離京。”離亂說着,眼神中全是後怕。
“要有危險也早有了,哪能等到現在?我們回府裏看看吧,我想我爹了。”蕙綿卻沒什麽緊張地笑了笑,說道。
離亂還有些遲疑,一個聲音響在他們身後,“綿兒,你回來了。”
他們背對着的黑洞洞的宮門中,正走出來雲飛卿。他的聲音,似乎不帶絲毫異樣。
蕙綿回身,他正好出了宮門,在門上宮燈的照耀下,白衣如雪。他的臉色比着以前,少了一絲冰冷的白,多了點血色。
“三哥”。
蕙綿遲疑了半晌,喚他一聲。
“回府吧”。雲飛卿走到她的面前,站定,然後說道。
蕙綿點了點頭,跟離亂并肩跟在了他的身後。
“我不知道你今天回來,不然不會與皇上商談國事,到這麽晚。”走在前面的雲飛卿,突然這麽說道。
她無話可對,只是哦了一聲,表示她在聽。
她到家時,管家福叔正等在門口,“小姐,您回來了。”福叔一見她在雲飛卿的身後下了馬車,連忙笑着迎了過來。
王爺帶着他家小姐回京了,早在他們在宮門口下了車時,他們府裏就收到了消息。這個時候,蕙綿原來的住房,也收拾好了。不過那裏的三個丫頭早在一年前就先後嫁人了,楚無波只打發了一個機靈的婢女到那裏伺候。
“福叔”,蕙綿下車來,親熱地喊了一聲。她朝裏面看看,沒有見到父親的影子,遲疑着問道:“爹他,還生我的氣?”
“沒有,爹這個時候肯定在餐室等着你呢。”雲飛卿回答了她的話,便要帶着她進門。
蕙綿又是簡單地應了聲,沒有看他,握着離亂的手進去了。她不能看他,不能理他,她這個時候愛着那麽多男人,還把他牽扯進來做什麽?
他們之間的緣分沒開始,就已經盡了,他應該有一個更好的女人陪着。
楚無波果然在餐室裏等着她,他的頭發中已經有不少銀絲了,蕙綿一看見他,就忍不住哭了。
“爹”,她忍住哭聲,喊他道。
“嗯,過來吃飯吧。”楚無波應了,就牽着她到餐桌前坐下。桌子上的東西,仍是她以前喜歡吃的,魯叔做的菜。
“離亂也過來坐吧。”他給女兒夾了一筷子菜,對離亂說道。
離亂應了聲是,然後坐在蕙綿身邊。
楚無波看了看他們,微不可聞的輕嘆一聲。他并清楚女兒如今的情況,卻察覺的出她與離亂偶爾眼神交換時的親密。
一頓飯的時間,蕙綿都沒有見到步驚風,也并沒有去問。
晚餐過後,她陪着父親說了會兒話,就跟着離亂回去了。
後來兩天裏,她也沒有再去宮門口等着,只是和離亂在府裏等着若庸跟兒子回家。其實她很想兒子快點回來,可以讓父親見見。
也不知是不是她家兒子聽到了她的想法,第三天夜裏就吼吼着回來了。
小家夥兒才剛從車上跳下來,回頭看了眼他家皇爺爺,疑惑地問道:“娘親真的在這裏嗎?”
主要是他進宮當天就想他娘了,皇祖母總是跟他說他娘在那個大院子裏,他被騙不止一次了。這次是大半夜地突然哭喊着要找他娘,皇爺爺跟他說如果跟娘親在一起,以後就見不到爹爹了。
他朝他爹看了一眼,繼續要找他娘。太上皇實在不忍心這小子一直哭,便親自送他過來楚府。
“這次不騙你,不信你喊一聲,你娘肯定就出來了。”太上皇下車來,笑得有些狡猾。
阿朗是真的想他娘了,聽見皇爺爺這麽一說,蹬蹬跑到門口,就邊拍門,邊大聲喊道:“娘,你在裏面嗎?娘,阿朗來找你了。”
太上皇看着門口叫門的那個小不點,突然就不想把兒子禁在宮裏了。阿朗該是記事的年紀了,長大了,再埋怨他們。兒子進宮只兩天,就瘦了一大圈,難道真的讓他死在宮裏?
楚府的門很快就開了,蕙綿從門後出來,低頭看見門口的小不點兒,一下子把他抱在懷裏,“你怎麽這個時候回來了,你爹呢?”
“爺爺不讓爹回來,要讓爹在那裏面娶媳婦呢。”門口的太上皇聽見小孩子嘴裏的這一句話,若沒有身旁的人扶着,那就跌下去了。
這孩子屁點兒大,懂得到不少。
“淨瞎說,你爹才不會不要咱們呢。”蕙綿擰了擰他的小鼻子,笑着說道。然後才注意到,她家大門外還有一串人呢。
見此,蕙綿連忙抱着兒子出了門,給那個她只見過一兩面的皇上磕頭見禮。她沒将懷中的小家夥兒放到地上時,太上皇已經免了她的禮,“抱着孩子,就不要這麽跪來跪去了。”
一旁的離亂卻沒免了這個禮數,太上皇看了他有一分多鐘,才準許他起來了。
楚無波這個時候才出了門來,也急急忙忙地過來行了禮。
“阿朗,爺爺走了。”太上皇跟楚無波說了兩句話,便和顏悅色地跟小孩子說話。
阿朗點了點頭,說了聲:“爺爺再見。”
太上皇有些不滿意地問他,“爺爺走了會不會想爺爺?”
“阿朗會想爺爺的”,小家夥兒嘴很甜,立即這麽說道。
太上皇有些羨慕地看了楚無波一眼,才轉身上車離開了。
“娘親,困。”阿朗一見皇爺爺走了,立即把頭擱在他娘懷裏。
楚無波也聽說了他家女兒來時帶了個孩子,這時看着阿朗,眼中滿是驚喜。蕙綿拍了拍他的小臉兒,領着他見過了外公,才帶着他回房了。
第二天一大早,楚無波就過來了,要帶着阿朗在府裏轉轉。他是昨天晚上沒看夠這小孩子,後半夜幾乎沒睡,就盼着天亮了。
蕙綿見父親一夜間年輕了幾歲的樣子,也很高興,當下就把正撅着小屁股呼呼大睡的兒子拽了起來。
楚無波進門,就見睡眼迷蒙的小外孫在他娘的幫助下洗臉呢,便笑呵呵地坐在一旁看着,還不忘了埋怨他女兒手勁兒太大。
洗完了臉,阿朗也精神了些,見到昨天晚上他娘說的外公,便忙上前問道:“你是我娘的爹爹嗎?”
楚無波笑着點了點頭,把阿朗抱在懷中,很是愛不釋手。
小家夥兒昨天見過了爹爹的娘親和爹爹,這個時候又見了娘親的爹爹,不免要問到娘親的娘親。
蕙綿聽了,忙去看父親的臉色。只見楚無波聽了這話,也沒有什麽傷心的表情,還抱着他說領着他去見娘親的娘親。
見此,蕙綿才放心地笑了笑。
這日下午,她才午睡醒了,就發現兒子在父親那裏還沒有回來。離亂也沒在,許是有事出去了。
她喝過一杯茶,就要出門找兒子去。
沒出門口,就見流風走了進來。
這兩天來,她雖然沒有特意去打聽流風和流莊的消息,但還是聽說了些。流莊這個時候好像很厲害,風頭早壓過了流風,是新封的平叛大将軍,還有聖旨賜婚,娶了彩鳳公主。
而流風在戰場上受過傷,如今回來也沒有什麽作為,整日待在栗陸府中也不出門。現如今,京城裏有一多半的人都忘了他這個當年風流潇灑的大公子。
“怎麽現在才來看我?”蕙綿迎着流風,伸出雙手環住了他的腰身,笑着問道。
“不敢來見你。”流風嗅了嗅她耳邊的清香,才沉聲說道。
“自從離開你,我就沒有一天不在想你。”他又低聲說道,總怕給她帶來麻煩的樣子。
蕙綿想讓他跟着她一起離開,便問道:“我有很多男人,你還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流風一開始可能沒明白蕙綿的意思,看着她愣了許久,才堅決道:“我愛你,綿兒,就算一年只能和你在一起待一天,我也會很高興的。”
“那你的意思是說,一年只去陳州探望我一天就可以了?”
蕙綿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裝作生氣問道。
流風親了親她的耳垂,才不慌不忙道:“沒有”。
蕙綿又問起了他受傷的情況,流風盡量避重就輕的回答了。
她一直笑着調節氣氛,流風卻仍是皺着眉頭。
“你是不是已經娶了娘子,不舍得離開?”
父親跟她說過,流風如今變得很多,身邊竟然沒有一個女人。姑姑要為他張羅婚事,他竟然離開京城有半年,才回家來。她故意這麽問,就是想讓他告訴她,他在愁什麽。
“沒有,我心裏只有你一個,絕不會再要其他女人的。”流風連忙解釋。
“那你怎麽一直愁眉苦臉的樣子?”
“我只是覺得,我變了,不是以前那個自信的人了,怕咱們兩個在一起,找不到當年的感覺。”他想了想,說道。
蕙綿聽了,笑他婆婆媽媽。
流風離開的時候,她對他說,如果他願意去陳州,要他快點準備,因為他們再過幾天就準備走了。
蕙綿總覺得在京城,在他的身邊很不舒服,還是在陳州那裏好,無憂無慮的。
流風沒有明确地回答蕙綿,她要送他離開時,卻被他一下子反撲到門板上。他吻她,由于當年的一些事情,卻再也不敢放肆激情。
他總怕再落到那種眼睜睜地看着她被其他男人帶走,卻又去可奈何的局面。
蕙綿覺察到他的擔心與小心翼翼,便用力地回吻他。
她必須承認,她愛他,并且愛這個瞻前顧後的他,更愛以前那個放縱恣肆的他。
她的主動,一瞬間就讓他感覺到了兩年以來被壓抑着的熱情。
流風本來準備夕陽西下的時候就回,實際回府的時間卻是月亮升起以後。
流風走了,離亂才進來。
“綿兒,你不該這個時候跟他……”離亂吻了吻她依然潮紅的臉頰,有些擔心地說道。
“阿離,對不起,可是我愛你們的同時,也愛他。”
蕙綿以為他生氣了,便解釋道。
“我明白,可是”,離亂仍舊欲言又止。
“到底怎麽了?”
見他這個樣子,蕙綿便擔心起來,忙起身問道。
“沒什麽”,離亂卻又輕松地笑了笑,說自己只是太過敏了而已。
直到回到陳州以後,她才知道他這個時候在擔心什麽。
阿朗一連在楚府裏待了三天,都不說進宮裏去,只是偶爾跟他娘說,他想爹了。可是讓他去宮裏時,他就苦着一張臉,抱住他娘的腿不動。
蕙綿知道,兒子雖然小,卻很敏感,他一定是在宮裏聽了什麽不好的話。
所以她也不這麽逗他了,所幸宮裏派人來接阿朗,見他非守着娘不離開時,也沒有強制。太皇太後和太上皇也都親自來過兩次,他們基本上都是帶着阿朗去玩,并沒有同蕙綿說過幾句話。
對于他們的不喜歡,蕙綿倒也理解。有的時候她也很讨厭這樣的自己,可這樣的事一旦開了頭,就不想再停下來了。
三日來阿朗在楚府也混得熟了,幾乎每個地方都要去逛逛。
這日楚無波剛巧在領着阿朗時有事,便吩咐小厮将他送到蕙綿那兒去。但是送個半路,阿朗就一個人跑了。
他七拐八拐地就進了飛雲軒,當時雲飛卿正在樹底下看書。除了身邊候着的丫頭不一樣,這個時候的情景,像極了當年他娘來給雲飛卿送面人時的情景。
雲飛卿一手卷着書,看着她的兒子站在門口,心中一陣酸楚。
“進來吧”,雲飛卿将手上的書放在身旁的矮幾上,跟阿朗招了招手。
“舅舅,你在看什麽書?”阿朗也很喜歡雲飛卿,這時便連忙跑到他的身邊,問道。
“天文書”,雲飛卿笑答,然後将阿朗抱到了腿上。
“我知道,爹爹說過,天文書就是講星星的書。”阿朗一副我也懂的樣子說道。
雲飛卿聽了又笑,覺得這個孩子真是可愛得讓人覺得好笑。
不過他指着書上的圖問他哪是鎮星(土星)時,小孩子一臉迷蒙地撓了撓頭,說:“不認識,我爹還沒有教過我呢。”
雲飛卿說道:“那我教你好不好?”
阿朗很幹脆地說好,雲飛卿又說:“我教你認星星,你以後別喊我舅舅,好不好?”
“為什麽?還有,那我要喊你什麽?”阿朗的小臉兒有些糾結,他娘說過,娘親的哥哥或者兄弟,都是他的舅舅。
“因為我不想做你娘親的哥哥”,雲飛卿嘆了一聲,裏面包含着的許多內容,都不是阿朗所能理解的。
“你讨厭我娘親?”阿朗聽了,立即看着他大聲問道。
“不是,”雲飛卿立即否定,看着小孩子那麽維護他娘的樣子,才說道:“我想做她更親近的人。”
“哦,那我要喊你什麽?”
“你以後喊我雲叔,行不行?”雲飛卿常聽這小家夥兒提起安叔,離叔,還有一個新去的月叔。而他,沒去看過她,并不代表對她的生活一點都不了解。所以,這個時候,他問着阿朗,竟像是通過阿朗在征求她的同意。
“好,”阿朗很幹脆地應了,又喊了他一聲,“雲叔”。
雲飛卿聽了,心情很好。為了讓阿朗更好的理解,他還拿了毛筆在紙上畫了塊星域,一點點地教他認。
阿朗竟然對這些東西有很高的興致,趴在矮幾上一邊跟着雲飛卿學,一邊拍着手大喊:“好玩。”
“兒子,什麽東西讓你這麽高興?”
正在兩個人都低頭在看星星時,蕙綿站在了矮幾前面,好笑地問如此激動的兒子。
“星星,雲叔在教我看星星。”阿朗看見他娘,忙從雲飛卿前面竄到他娘身邊,還指着宣紙上的墨色星星大聲說道。
“傻兒子,不是告訴過你,他是舅舅。”蕙綿聽了兒子口中的雲叔,一瞬間就想發火,卻仍是忍住了,彎下身捏了捏兒子的小耳朵,輕聲說道。
雖然她沒有表現出來,阿朗卻覺察到了他娘生氣了,因此低頭不語。
雲飛卿臉上的笑容僵了僵,才用緩和的語氣說道:“綿兒,你不要介意,是我讓他這麽喊的。”
蕙綿試了幾試,都說不出來心中想好的調節氣氛的話,“你是大人,怎麽還這樣教着孩子亂了輩分呢?”
這樣的話,她說不出來,只能抱起兒子出了他的院子。
雲飛卿看着她的背影,心痛地無可名狀。就算是這樣,她也不願意接受他嗎?
“滄浪他”,在她将要出了院門時,他站起身來,說道:“已經娶親了,是平家的二小姐。”
他并不是要突然這樣提起滄浪,只是在看着她的背影的時候,想起來滄浪跟他說的,她心裏在乎他,比在乎任何人都要多。
蕙綿停了停,輕輕地嗯了一聲,沒發表什麽意見,就離開了。
在路上,兒子一直問她誰是滄浪,見她不回答,又繼續問她是不是生氣了,她仍不回答,小孩子堅持着問她為什麽生氣。
不管兒子說多少話,蕙綿只是一路無語地抱着他回了自己的院子。
又過了兩天,若庸仍然沒有從宮裏出來,卻是派人送了一條口信,讓她不用擔心他,跟着兒子要好好的。
阿朗近來總是跟着楚無波出去玩耍,蕙綿常常是和離亂待在一起,流風也來過幾次,不過這幾次離亂都堅決不回避。
蕙綿知道他是擔心,可卻不知道他在擔心什麽。
上午的時候,她一個人在府裏亂逛,最後竟然到了飛雲軒門口。見到那三個字,她就想轉身回去,不過又想起來他似乎每天上午都很忙,這時應該不在。蕙綿猶豫了會兒,便決定進去看看。
他的卧室裏,所有的擺設都和以前一樣。
在他這裏,蕙綿懷念起了以前的生活。當時,她若是聽了父親的話,今日與他就不會這麽難堪了吧。
在卧室裏待了一會兒,她就出去了。如今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而且她同樣很幸福,若她這時後悔的心情被那幾個男人知道了,他們肯定會很傷心。
離開前,她又去了他的書房。
這裏,是她與他最常待的地方。她本以為這裏的擺設應該依然如舊的,但是一推開門,牆壁上挂着的一幅又一幅畫像,讓她愣在了那裏。
畫像上全是她,有些搞怪的姿勢,正是那天他給她作畫時,擺出來的。
蕙綿看着這些,然後聽見了他由遠及近,并漸漸到了書房的腳步聲。
“綿兒”,他在她背後嘆息了一聲。
蕙綿突然就回過頭去,一下子沖到了他的懷裏,緊緊地抱住了他。然後她的嘴唇就一點點從他的耳根處,找到了他的嘴唇。
這個吻,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