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街上(二更,求收) (52)
個時候,她根本忘了以前自己都是喊他卓大哥,與卓越是同一個稱呼的。好像她故意喊他同卓越一樣,是為了氣他生疏地喊自己夏香姑娘一樣。
卓凡可能是真的渴了,就着夏香的手把那一杯水喝得幹幹淨淨。末了,仍然意猶未盡地砸了咂嘴。
夏香沒見過他這麽可愛的樣子,不禁笑了笑,又起身給他倒了一杯水。
喂過了水,夏香幫他把被子蓋好,才轉身點亮了油燈,想着在這裏陪他到寅時就離開。
一開始她并不敢肆無忌憚地看他,可是随着時間一點點過去,她也将眼光落在了男人有些沉默的臉龐上。
她搬了個凳子坐在床邊看着他,又想起了在別院裏那些日子的事情。只有在男人不舒服的出聲時,她才會回過神來。
卓凡倒是少見的好酒品,喝醉了便只是呼呼大睡,沒有大鬧,連起來吐酒都沒有。夏香看着他老實睡覺的樣子,笑着說道:“真不知道你喝醉了這麽老實。”
可能是這句響在寂靜的夜中的話語有些突兀,夏香才說過,卓凡就伸手扯了扯胸口的衣襟,喃喃說道:“難受。”
“哪裏難受?”夏香連忙起身,按住了他亂動的胳膊問道。
卓凡卻是沒有了聲音,沒過一會兒,就響起了平穩的呼吸聲。夏香看了他一會兒,才回身坐在床邊的凳子上。
難受?是酒喝得多了身上難受?還是心裏難受?
夏香在心中暗問,緩緩地伸出手,放在了那個比自己的手大了許多,也硬了許多的手下面。稍停,她才将額頭放到了他的手背上。
她的心裏也難受,她不想一輩子不嫁人,她想嫁給這個男人。可是,他卻什麽都不說,難道要她跟他說,“卓凡,你娶我吧?”
夏香想起這些,眼睛也漸漸濕潤。也只是片刻,她就這樣枕着他的手睡着了。
卓凡醒來時看到枕着他的手呼呼大睡的人,先是有些驚愕,随即又了然的想到,怪不得他在夢裏總是覺得手上沒勁,握不住劍呢。
下一刻,他才意識到那是個女人,而且是他心愛的女人。
他揉了揉有些發痛的腦袋,卻只想到他拉着卓越,要他陪他喝酒的情形。他捏了捏太陽穴,伸出另一只自由的手,拿了被子輕輕放到了女人的背上。
卻不想他這樣小心的動作,還是将她給驚醒了。夏香覺得他的手臂動了動,便睜開有些朦胧的雙眼,擡起頭來。
“你感覺好些了嗎?”見男人吃力地半仰着上身,她忙有些高興地問道。
“嗯,我好多了。”卓凡看着她——她的額頭因為趴着睡而被壓得紅紅的,還有很清晰的發絲印痕,好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說道:“昨天晚上,麻煩你了。”
他這麽客氣的語氣,讓夏香的心一下子就涼了下去。在他沒醒來之前,她決定等他一醒就大聲地告訴他,她早就喜歡他了。
可是這個樣子的男人,只讓她想到了退縮。
夏香微斂了雙眸,這才發現自己的手還在他的手下面,便忙抽出來。她猛一下站了起來,有些急,趟歪了後面的凳子。
屋子裏的寂靜,被一陣亂響打亂。
夏香回過身,彎腰将凳子扶起,沒有再看向那個男人,說道:“既然你醒了,我就先走了。”
卓凡看着她扶起凳子,看着她直起身,看着她的左腳擡起,然後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帶到懷中。
他看不見懷中女子的表情,便翻了個身,将她放在身下。
“你要幹什麽?”
夏香推了推撐在自己身旁的兩條手臂,有些生氣地問道。
卓凡只是看着她,沒有說話。夏香覺得過了好久,他才騰出一只手,移到她的額頭上面揉了揉。
她看着他深沉的眸光,也說不出話來。然後她就看見那條伸臂到了他的胸襟處,夏香突然間就有些不知所措。
那只手在裏面摸索了一陣,然後退了出來,又到了她的眼前。
夏香不知何意,疑惑地看着這個男人。
他将手一展,才露出一團藍色來。夏香伸頭看了看,原來是那支布花。
“夏香,你要不要?”
她有些出神,随後就聽見了他這麽問她,語氣間全是怕被再次拒絕的不安。
不,不是怕被拒絕,只是怕她說,“我最不喜歡藍色”。
“我要”,夏香在心中暗罵這個男人死心眼,回話時眼中卻都是笑意。
“真的?”
因為她的回答,男人的雙眼一下子就亮了起來,将她從仰躺的姿勢猛地扶起,正對着問道。
“真的,”夏香很有耐心地重複一句,用力地點了點頭。
确定了答案,卓凡禁不住在她兩側臉頰各親了一下。不過,親過之後他仍然不敢相信,便又問了一遍。
夏香依舊不厭其煩地回答了他,卓凡這才肯定了它的真實性,心情也漸漸平靜了下來。
“可是,我無法給你自由身,無法給你少夫人一般的生活。”他不知想到了什麽,将緊緊握着女子肩膀的手放了下來,側過臉不再看她。
“我從來都沒有想要那些。”夏香說道,有些着急。
卓凡不太敢相信,她怎麽突然間就變成這樣了?對于夏香自以為已經是很主動的表現,這人全沒注意到,還一直認為她只是拿他當平常人對待。
“你要想好,我怕我能給的并不是你想要的。”卓凡沒有看夏香,嘴裏勸她想好,心裏卻怕她想過之後又給自己個否定的答案。
這樣怕前怕後,怕左怕右的他,讓卓凡覺得自己很陌生。
他這樣問過,卻許久都聽不見她的回答。卓凡後悔自己太多嘴,連忙轉頭看她。只是再看見女子時,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搭着淡藍肩帶的,好看的肩膀。
“夏香?”
卓凡忍不住驚呼一聲,再看她,女子的眼中已經有了淚光。
“卓凡,怎麽樣你才能相信我?”夏香不敢看他,聲音哽咽。要在他的床上脫下衣衫,她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氣。
“我信你,只是怕我……”
夏香連忙截住了他的話,說道:“只要是你給的,我都要。”
卓凡再也不猶豫,幫夏香将褪到腰間的衣衫提起,才将她抱到懷中。他只覺得自己若在猶豫,就太不像男人了。
他抱着她說了許多話,解釋說自己早就不介意她拒絕他的布花了。因為天色還黑,他也沒準備放她回去,便摟着她躺下了。
開始是談話,漸漸變成了談情,漸漸變成了實際的歡愛。
夏香因為受了小姐的影響,也不怎麽看重婚前婚後的。
她還以為男人真的不介意以前的事了,誰知馬上就露了馬腳,“我給的,你要不要?要不要?”情火越盛的時候,他就這麽狠狠地問着。
“卓凡,我要”。
她笑了笑,輕聲回答道。
天亮的時候,她要起來回去,卓凡不準,又把她摁在了被窩裏。他卻是早早地起了,囑咐了女人好好休息,便去向王爺那裏請罪。
若庸這時候醒是醒了,可仍然想抱着蕙綿做些事。因此被卓凡打擾到,心情非常不好。
催着自家滿臉黑氣的男人起了床,蕙綿看見跪在房門前,口口聲聲說要請罪的卓凡有些錯愕。若庸卻是大手一揮,“辦錯了什麽事,快點說。”
卓凡見王爺怒氣沖沖,卻依舊不卑不亢,先是說自己昨天不顧職責擅自出去飲酒,再說自己沒有成婚就占了夏香的便宜,最後說王爺給什麽罰他都接受。
卓凡說過了,若庸卻陷入了沉思,然後将眼光放到了小女人身上。
她正在怒氣沖沖地朝卓凡噴火,不過他知道她這麽做是為了替夏香教訓卓凡,她這個時候肯定是比任何人都要高興的。
蕙綿将卓凡狠狠地訓了一通,最後限他七天之內為夏香準備一個盛大的婚禮,就将他趕出門去了。
卓凡很喜歡這個懲罰,滿帶着笑意退出了門。
蕙綿心情很好,轉眼間卻看見自家男人一臉沉思地端坐在椅子上。
“相公,你還生氣吶?”她踱到他的身邊,晃了晃他的肩膀,問道。
“沒有”,若庸笑了,将女人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帶着歉意說道:“綿兒,我還欠你一個婚禮呢。”
“啊?”蕙綿立即很吃驚地看着他,兒子都有了,又說什麽胡話?
“我們趕在卓凡與夏香成婚前,舉行婚禮,好不好?”他将女人的手放在嘴邊,吻了一下,問道。
“不要”,蕙綿堅決拒絕,雖然每個女孩子都會期望一個什麽盛世婚禮,但她自小到大就沒有過這方面的盼望。她一點都不在乎那些形式,只是認為相愛就足夠了。
若庸很有歉意,蕙綿卻咬定不同意,絲毫不松口,一再強調,有他陪着她就很幸福很幸福了。
若庸一直将此事“耿耿于懷”了一整天,被阮安之與離亂知道了,他們也都摻和進來,一定要一起拜堂。或者,他們一人将蕙綿娶一次。
這個時候,蕙綿更覺得兩眼發暈了。商量了好長時間,三個男人才一致決定:還是不要那麽折騰了。
不過每個人倒是都同意補個洞房花燭夜的,于是蕙綿連續三天夜裏,都是看着紅紅的龍鳳燭入睡的。
一百一八
門庭前一片大紅鋪灑在地面上,那是昨日婚宴上放過鞭炮留下的碎衣。
昨天正是夏香與卓凡的婚禮,這些殘留下來的喜慶的氣氛,還未來得及清理。晨光中的門庭雖然很冷清,但是看着這一地大紅,也是可以想見昨日婚宴上的熱鬧。
他們一家人在這裏居住也有兩年多了,卻沒有結下多少朋友,因此并沒有邀請多少人過來參加喜宴。
不過過來送禮的人卻不少,大部分都是若庸書院的夫子學員。
昨天謝宣也親自到了,還帶着不少日常交好的朋友。連他平時很忙的大哥,也被拉了過來。
蕙綿見他來了,祝賀時臉上的笑容又太誇張,就一直擔心他會攪了卓凡的喜宴。所以謝宣過來沒多久,她就讓離亂前後跟着他,以防他做出什麽過激的舉動。
不過從進門,直到看着兩對新人拜堂,謝宣都一直是笑呵呵的。
雖然這樣蕙綿放心下去不少,但看着他的笑容,仍然覺得有些不安。
到了新郎官敬酒時,謝宣才有些不一樣。他沒有去灌新郎官酒,相反只是一個勁兒地讓卓凡給他倒酒。
卓凡一連給他倒了五杯酒,他都一飲而盡,然後又非要換大碗來。離亂見他有些不對勁,便拉住他示意卓凡離開。
雖然有離亂看着,謝宣仍然醉的很厲害。人群都在熱鬧地向卓凡祝賀時,謝宣卻抱着酒壇大哭起來。
擺宴的廳中因為這痛苦的哭聲而安靜下來,都朝抱着酒壇子大哭的人看了過去。
離亂有些歉意地看着蕙綿,不過他倒是理解謝宣,當初他也不止一次地想大哭一場。
卓越向那邊看了看,便又笑着招呼其他客人了,大家愣怔之後也都恢複了客套。蕙綿卻是來到謝宣身旁,和離亂一起把他摻了出去。
不過沒出門時,就被謝舸接住了。他一只手就摻住了謝宣,先是不好意思地向蕙綿道過謙,就一臉嚴肅地呵斥自家弟弟:“大男人哭個什麽勁,也不嫌丢人?”
謝宣醉得厲害,一點也不知道是大哥在訓他。若他稍稍有點清醒,聽見大哥這麽嚴厲地訓斥,必定會一聲不發地乖乖站好。
這時他只是知道有個人這麽斥責自己,心裏也确實難受,當下就握起拳頭在心口捶了兩下,“心裏苦。”
聽見他這麽說,謝舸的臉上也有些動容。他這個兄弟可是好不容易有了個這麽喜歡的人,前幾天還一臉高興地跟他說自己要娶媳婦了,誰知道今日竟是來參見“媳婦”的婚禮。
蕙綿也不知道這謝宣竟陷得這麽深,當下也不好再說什麽。
謝舸拒絕了他們要謝宣留在這裏醒酒的好意,半扶着喃喃低語的人就離開了。
“他們與我們不一樣”,見蕙綿一直看着那兩兄弟的背影,離亂便拍了拍她的肩膀,沉聲說道。
蕙綿擡頭看了看身邊的男人,慶幸自己遇到了若庸,也慶幸自己沒有非要把他和阮安之推出門去。
這日早晨蕙綿起得很早,才出門就見閑不住的周嫂這時正拿着大掃帚,準備掃掉門前的一片紅色地衣。
“周嫂,那東西先別掃了,看着挺喜慶的,再留兩天吧。”蕙綿忙上前去,跟周嫂說道。
“夫人說的也是,那就再留兩天。”周嫂聽見了她的阻止,也笑着同意了。其實她也只是怕門前亂哄哄地一片,老爺看了要不喜,既然夫人都這麽說了,那留着肯定是沒有問題的。
蕙綿接過了周嫂手中的掃帚,便跟着她去了廚房。
早飯過後,三個男人也都相繼去上班了。
阮安之今天必須去一個病人那裏複診,離亂武館的事務也有好幾天不管了,積累下來了不少的事情,今日也是非出門不可。
若庸是書院院長,自然每天都要過去巡視一番。有時有他的課,便會回家晚些,沒有他的課的時候,常常不到一個時辰就回家來了。
今日阮安之和離亂都不在家,若庸便想留下來,看着這母子兩個。不過蕙綿正想趁他們都不在的時候,帶着兒子好好地去掃蕩一番,哪能讓他留下來。
“你在家裏要老老實實地,我很快就會回來。”若庸知道她的小心思,雖是這麽說,心裏卻知道他從書院回來時,只需要順道拐到東街的市集上就可以了。
對于若庸的話,蕙綿自是忙不疊應下了。
若庸一出門,蕙綿就去屋裏拿錢,阿朗邁着小腿兒跟在娘親後面有些竊竊地問道:“娘親,我們要出去玩嗎?”
“是啊,兒子,我帶你去東街那裏吃好吃的,然後咱們再去聽說書,好不好?”蕙綿一邊翻錢,一邊問在她身邊直晃悠的兒子。
“好”,阿朗很高興,拍着小手直叫好。
之前蕙綿也帶着他這樣避開三個男人出門玩過,他覺得很有趣,比跟着爹他們上街去玩有趣多了。
他們要出門時,留在家裏的卓凡自然要跟着。
如今他娶了夏香,蕙綿自然多的是法子治他。對于堅持要跟他們去街上的卓凡,她笑得有些奸詐,“好吧,不過,還是帶着夏香吧。”
卓凡自然舍不得還在休息的新婚妻子,陪着夫人和少爺滿大街亂轉。所以,他只有裝作沒看見夫人帶着少爺出門了。
蕙綿抱着兒子到了集市上,每個人群聚集的地方都要湊過去看上一眼。以前沒人管着她的時候,她也并沒有覺得這些鬧哄哄的人群有什麽意思。
現在每次逛街都有個男人擋在她的前面,怕她被人擠了。還會有個男人看着她的吃食,怕她吃的太多太雜對胃不好。再有個男人指定歇腳的地方,路邊的茶攤很少同意停留。由于這樣的管制,她倒是對街上的那些熱鬧的地方有了十分的興趣。
她帶着兒子買了些茶果,一人捧着一包,便去街角看雜耍了。
雖然蕙綿喜歡這樣無拘無束地逛街,但是對于兒子她還是看得很緊的。知道兒子跟她一樣喜歡吃那些雜亂的零食,她也并沒有任他吃得太多。只是比起他那個嚴格的老爹來,放縱了一些而已。
雜耍告一段落,她給了賣藝人十幾個銅板,便攥着兒子的手擠出了人群。沒走幾步就聽見兒子那飽嗝隔一會兒就是一個,她忙蹲下身摸了摸兒子的小肚子,也沒有鼓起來啊。況且她本就覺着才吃過早飯,給兒子要的茶果也只是五六個,不至于撐到啊。
“兒子,怎麽了?”小家夥兒又響起一個亮嗝兒,蕙綿忙輕輕揉了揉他的小肚子,有些擔心地問道。
雖然打個嗝兒很正常,但這才一會功夫,她家小子就打了七八個,她聽着都替兒子覺得不舒服。
“剛才,嗝,那一個果子吃得快了。”阿朗邊說着,又響亮的嗝了一聲。
“咱們去安叔那裏,讓他給你看看吧。”蕙綿頂了頂兒子的小額頭,勸哄道,她還真怕兒子就這麽嗝起來不停。
“娘親,我吃一串糖葫蘆就好了。”前面走過來一個賣糖葫蘆的小販,小家夥眼睛一亮,晃着他娘撒嬌道。
蕙綿搖了搖頭,兒子在吃食上真是随了她。“小肚子撐不撐?”雖然摸着小家夥兒的肚子不圓,她還是問了句。
阿朗看着她搖了搖頭,說一點都不撐。
蕙綿捏了捏他的小臉蛋兒,便起身牽着兒子去小販那裏買了兩串糖葫蘆。山楂這東西助消化,讓他吃一串說不定也就不嗝了。
母子兩個一人拿了一串糖葫蘆,邊吃邊向說書的茶樓走去。
蕙綿剛才茶果吃得多了,因此等阿郎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串,她手中的糖葫蘆還有一半。
“娘親,阿朗有話跟你說。”小家夥看着他娘手中的糖葫蘆,舔了舔嘴唇,有些狡猾道。
“什麽事?”蕙綿看着兒子笑眯眯的眼睛,疑惑地問道。不過她心中卻響起了警鈴,難道兒子糖葫蘆沒吃夠,還要再來一串?
“你低下頭”。
阿朗一臉嚴肅地要求他娘遷就他的身高。
蕙綿笑了笑,只好俯身傾耳。
“那邊有一個叔叔,一直在看娘親。”
小家夥将小手蓋在她耳朵一邊,輕聲耳語道。
“哪邊?”
聽兒子說得認真,蕙綿便問道。
“那邊”,小家夥兒手一指,見他娘順着他指的方向望了過去,他小手一伸就把那半串糖葫蘆擄劫走了。
他知道,他娘雖然比他爹好說話,但這時肯定不會同意他再吃一串糖葫蘆的。
蕙綿還沒有往那裏看上一眼,手上的糖葫蘆就被兒子搶走了,立即大喝一聲,“白朗。”
她也不是那種死板的娘親,這時這麽生氣,只是怕他吃壞了肚子。
阿朗看着頭頂冒火的娘親,搖了搖小屁股,便一溜煙兒地向前跑了。這下子,蕙綿就更是生氣,外加擔心。
也顧不上什麽,她緊盯着那個小身影就追了上去,“兒子,娘親不打你,你快站住。”蕙綿邊追,邊盡量心平氣和地喊道。
她家兒子還不到三歲,在這往來的人群間瞎跑,被壞人抱走了可怎麽好。她越想越擔心,便又喊了聲,“白朗,你站住。”
“娘親,你跑快點,阿朗在前面等你。”誰知道她家兒子一點都不知道她的擔心,還這麽欠扁地說話。
蕙綿當時就決定,抓住了這小子,一定得把他好揍一頓。
她只顧看着兒子小小的身影,一個不慎就直直地撞上一個人。因為慣性,她整個兒又往後仰,幸虧那人伸手撈住了她的一只手臂。
蕙綿揉了揉鼻子,暗嘆倒黴,她那欠扁兒子還在前方一百步嘲笑她。
“對不起”,知道是自己不看路,蕙綿對着被自己撞上的人道歉。只是一擡頭,她就滿是心驚。
被她撞的人,正是宮挽月。
蕙綿有些不知所措,與這個人這麽碰見,還真是……他是她到了這裏以後,讨厭了最長時間的一個人。
他看着比以前弱了些,整個人都給人一種收斂起來的感覺。
不過蕙綿不管他為什麽會在這裏,說過對不起之後就要裝作不認識一般走開。但是他的另一只手卻拿着一串糖葫蘆遞到她的面前,他只是看着她,眼神中希望她接住。
蕙綿這才知道,她兒子剛才那話,并不是瞎編的。
“我不要”,她輕輕說了一句,就擦着他的身體過去了,她還急着追兒子呢。
只是她還沒跑開幾步,就聽見背後噗通一聲,還有路人在問:“你沒事吧?”她看着故意停在前面等她的兒子,吼了一聲道:“白朗,你快點給老娘滾回來。”
然後她就回過頭去,才看見正如她感覺的那樣,是宮挽月摔倒了。路人扶他,他仍是倒在地上,只是眼睛卻看着她。
蕙綿幾步走到他的身邊,将他扶住,對好心的路人道了謝,才對他道:“你怎麽了,還不快點起來?”
她一邊問,一邊蹲下身扶着倒在地上的男人起身。只是任她再怎麽用力地想要扶他起身,他都是起不上一點力氣。
“你怎麽了?”蕙綿問他,卻滿是驚慌。他這個樣子,一點都不像裝的。
可是他卻仍然不說話,只是無力地攥着手中的糖葫蘆,滿眼焦急地想要遞給她的樣子。蕙綿感覺到他嘗試着擡起手臂的動作,才看到他手中已經粘上灰塵的糖葫蘆。
他攥着糖葫蘆的手,因為無力而微微有些發抖。
“我吃得太飽,不想吃了。”蕙綿伸手将他手中的糖葫蘆奪了下來,對他解釋道。
“你為什麽站不起來了?”她沒有将那串已經髒了的糖葫蘆扔掉,只是看着半倚在她懷中的男人,問道
他這時像是恢複了些力氣,伸手在她的手心裏緩緩劃了幾筆,“等會,就好。”
他依舊不說話,只是用寫字替代。蕙綿說不出話來了,不知道在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請。
“你身邊怎麽沒有跟個人?”她繼續問。
他沒有寫字,只是看着她笑了笑。
“娘親,那有個椅子。”阿朗這時跑回了他娘身邊,眼尖地指着路邊聚寶齋門口的帶着兩只大輪子的椅子喊道。
小家夥兒才喊過,就噔噔地跑到椅子旁邊,一邊将輪椅往他們這邊拉,一邊驚喜地說道:“這上面有輪子。”
宮挽月這時恢複了幾分力氣,便按着蕙綿的手臂,吃力地站了起來,在她的攙扶下,挪了兩步坐到了輪椅上。
見他這個樣子,蕙綿有許多話想問,不過這時的他卻不能給她回答。“你住在哪裏?”蕙綿看着他問道,并主動伸手在他的面前。
宮挽月笑了笑,在她手上寫了東升兩個字。這個時候他手上的動作已經流利了很多,好像力氣都一點點恢複了。
蕙綿也沒再問什麽,轉到輪椅背後,吩咐了兒子拽住她的衣衫,便推着輪椅向東升客棧走去。
小家夥兒看着前面輪椅上的“病人”,便乖乖地跟在娘親身邊,不再搗亂了。
輪椅上的宮挽月一直在笑,沒想到,她竟會在這裏。他與明善此來,一方面是要談與謝家合作,另一方面就是存着找她的心思了。
他的生意并未做到大別嶺以南,所以一年多來都得到沒有她的消息。幾個月前謝舸上京,主動找到他,想與他合作。
他當時就心中一動,毫不猶豫地同意了謝舸的提議。因為直到這個謝舸自報家門以後,他才意識到,他以往尋她的範圍并沒有越過大別嶺。
所以,謝舸離京以後,他就讓明善準備了東西,說是要來此地考察。
而這天,也是他第一次出門。他出來時是帶着人的,但是看見她的時候,他就屏退了那些人。
“少爺”,還未到東升門口,明善就帶着幾個人迎了過來。他看見正推着輪椅的蕙綿,一時驚愕不能發聲。
“小姐”,他随即就激動地喊了蕙綿一聲,他們家少爺找了一年多,終于找到了。
“既然你到了,我就回去了。”蕙綿對輪椅上背對着她的宮挽月說,然後就要帶着兒子回去。
現在,不管宮挽月身上發生了什麽事,她都不想知道了。
宮挽月聽了她的話,立即從輪椅上站起身來,緊緊握住她的手不讓她離開。
“你?”蕙綿吃驚地看着他,不知道他這個時候怎麽又有了這麽大的力氣,難道剛才是裝的?
“送我上去”,他在她手中寫了這幾個字。
“小姐,既然都碰見了,您就陪少爺待會吧。”明善适時地說道。
“娘親,我們在這裏玩一會兒再回去吧。”阿朗看了看宮挽月,又看看他沒什麽表情的娘,說道。
明善這才注意到小小的阿朗,有些吃驚,但仍是對阿朗道:“小少爺好。”
“叔叔好”,阿朗很懂禮貌的回了聲。
宮挽月也不禁看向他,朝他笑了笑。
“娘親,他是誰啊?”阿朗又扯着他娘的手問道。
蕙綿想跟他說,你該喊他二舅舅。但是想起她與他的那一夜,她還是改了口,“阿朗叫他月叔就好了。”
阿朗聽了娘親的話,乖乖地喊了聲。宮挽月笑得更開了,伸出大手摸了摸小家夥兒的腦袋。
蕙綿只好跟在後面,看着那些下人換了肩輿将宮挽月擡到二樓的房間。他只是微笑,并不說話,蕙綿只好問他些簡單的問題。
她問了爹的情況,問了他為什麽回來這裏。
他拿出放在床頭的紙墨,一一地寫給她看了。
“爹很好,不過很想你。”
“我來這裏,是要與謝家談生意”。
蕙綿看了他寫下的字,眼中也冒出了淚花。她卻沒有讓淚花落下來,将兒子攬在懷中,問他道:“你是中了什麽毒嗎?為什麽不能說話?”
“只是中了軟筋散”,他拿起筆,只寫了這幾個字。
蕙綿知道他沒有說實話,又與他說了幾句話,見他很累的樣子,便說讓他休息。宮挽月卻連連搖頭,又要起身。
“我還會來看你的”,蕙綿笑着對他說道。
“我能留在你身邊嗎?”宮挽月見她堅持要走,便急急忙忙地寫了這幾個字。
蕙綿停了會兒,才點了點頭。她對宮挽月并沒有多少感情,可他這個樣子卻讓她不忍拒絕。她想了想自己為什麽讨厭他,便想到了曾經那個四分五裂的茶壺。她不知道,那件事竟然這麽深地被她記了下來。
她走的時候,是明善送她出門的。她才知道,他中的毒并不像他說的那麽簡單。當初他為了救她而受傷,回去養傷的時候就被那段時間常去看他的夢蘭下了軟筋散。
他當時一心求死,對于夢蘭的所作所為便聽之任之。後來,他的那兩個妾室,也都被夢蘭以他的名義趕了出去。
夢蘭一直在他的三餐中下軟筋散,他又從不跟進去向他請示事情的明德明善說話。見他這個樣子,夢蘭膽子更加大了起來,不僅開始插手管理他生意上的事情,也不讓外人再去見他。
明德明善感覺奇怪,想要追根究底,沒過幾天管事的身份就被夢蘭撤了下來。
後來還是他們去楚家找了步驚風,才把宮挽月接到了府裏照看。那時他幾乎是全身都沒力氣,也沒有一句話,簡直跟個活死人一般。步驚風見了大怒,當即就派人把夢蘭抓到了衙門。
他身上由于一直有軟筋散的毒氣來回蔓延,經禦醫診治後也只是改善到了現在這個樣子。明善說他根本不能走幾步路,邁不了幾步就會全身無力地摔倒。但是不到半刻鐘,身上的力氣也能恢複些。
至于他為什麽不說話,明善說禦醫都查不出來究竟是因為什麽。
雲飛卿曾經讓劍魂帶着他上赤芒山求治,但是赤芒山上的師公說,他不醫求死之人。後來他不知怎麽就想開了,開始讓手下的人四處打聽她的消息。
但身上的病,卻再也不讓治,就一直這個樣子,直到現在。
蕙綿了解到這些,突然間就想起來她在他誤以為滄浪要殺她時,對他說的話。他不說話,會是因為她當時的那句話嗎?
回到家裏,她一直悶悶不樂。若庸注意到了她的失神,便召來兒子問他們在外面都做了些什麽。
聽了兒子沒什麽順序的敘述,若庸便有些深思,兒子喊那人月叔叔,那他必是宮挽月無疑了。他還記得,她跟他說過,宮挽月與她也有過一些事情。
若庸嘆了一口氣,不知道那個曾經要抓她去做鎮樓夫人的人,會不會也再尋來?
這夜正好是十五,蕙綿心裏又有事,便一個人去她的單間休息去了。連被三個男人派過來的兒子,都被她給塞了回去。
躺在床上,她一直無法入睡,既想回京城看看父親,又想跟阮安之去說,讓他一定要把宮挽月治好。
只是他不再開口說話,怕是阮安之也無能為力吧。
還有雲飛卿,他怎麽樣了?
滄浪還好嗎?
流風從東薊回來了嗎?
對了,還有流莊。
蕙綿将以前的事情一件件的回憶,以前的人也一個個想了起來。她一下子就決定下來,過幾天就回京城去,若庸他肯定也很想自己的家人吧。
阮安之就留下來好了,讓他在這一段時間把宮挽月的病治好。
有了這個決定,蕙綿當即就想去把三個男人叫醒,跟他們商量商量。不過等她去開門時,又猶豫了下來。
她想了想,還是明天再去說。不過又睡不着,她便打開了窗戶,趴在窗戶框裏看外面明亮的月光。
想着從到了這裏發生的這些事情,她竟然在這窗框裏枕着一只胳膊睡着了。她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醒來時發現她自己卻是在床上躺着的。
她以為是離亂過來看過她了,擡眼間卻又看見窗框上有一個黑乎乎的人影。他側坐在窗框上,月光在他的衣衫上灑上一層銀白。
雖然那人是側坐在窗框上的,此時他也只是仰頭看着天上的月亮,但是蕙綿就是知道他不是他們三個中的任何一個。
“你是什麽人?”蕙綿還算鎮定,深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