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街上(二更,求收) (2)
花。不禁暗笑他的粗心大意,蕙綿于是擡手拍了拍正攪得用心的流莊。
流莊擡頭,沒有遮掩,眼神中盡是疑惑。蕙綿上前把他的衫擺提起一角斜掩在他腰上的玉帶裏,随後退出一步道:“這樣就不會妨礙你幹活了。”
流莊呆呆地“哦”了一聲便又彎腰、低頭攪拌原料了,眼光中的笑意被低垂着的睫毛遮掩。
等那泥料基本黏稠以後,流莊才把桶中的泥料全部倒到幾步遠的木板上。蕙綿見流莊伸手把黏在桶壁上的泥料掏出時,也挽了袖子要上前幫忙。
流莊拒絕道:“我自己來,等會兒這些泥料還要經過拍打,你就不要沾手了。”蕙綿道:“沒關系的,我幫你不是更快些。”其實她是想起了小時候用橡皮泥捏了泥娃娃玩過家家的事。
流莊解釋道:“你力氣小,這泥要經過大力拍打的。”蕙綿笑了笑,道:“不是還有你呢嗎?再說了我可不嫌這泥髒。”說着不及流莊阻止蕙綿就快速地下手。
不過後來完全是流莊一人勞動,某個女人則拿了黏泥帶着冬香在那裏捏東西了。流莊偶爾側目看看在一旁忙活的蕙綿,他倒是沒有見過她像今日一樣不顧身份的樣子。
蕙綿一心二用,見流莊收起拍好的泥料時,便放下的手中的半成品小鴨子問道:“可以做了?”
流莊看了她一眼,道:“已經好了,不過我們下午時再來做,如今就要到午時了。”蕙綿這才驚覺,她已經在這裏待了一大上午了。她卯時就帶着夏香冬香出來了,如今已是午時,六個小時過得可真快。
蕙綿急急忙忙地就要去舀水洗手,她可得快點回去,說不定一家子人正等着她吃飯呢。
流莊道:“你可以在師父這裏吃的,下午也可以早早開工。”蕙綿接過夏香手中的手帕邊擦手邊道:“爹不見我回去要擔心的,我吃過飯就來。”随後她又對冬香道:“冬香,快去洗手。”
蕙綿擦過手也沒把手帕還給夏香,直接包了那三四個小鴨子。流莊見了道:“你可以把它們放在這裏烘幹,等以後一起和茶壺上釉。”
蕙綿不明白瓷器的制作,因此聽了流莊的話有些迷茫。流莊解釋道:“瓷器成型以後還要經過幹燥、施釉、燒成很多工序。”
蕙綿聽得暈暈乎乎的,不過卻聽明白了兩個字——複雜,她有些怯怯的問:“一套茶具制成需要幾天啊?”
流莊竟笑道:“只制一套,七八天就可以完全制好了。”蕙綿松了一口氣,把小鴨子放在木板上,她才對流莊道:“你要幫我看好這幾只小鴨子,我下午再來找你。”
二十五章 制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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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莊回道:“我知道”,心裏卻在想這幾只小鴨子就是白送都沒人要吧。蕙綿走出門卻又回頭問道:“你不回家吃飯?”流莊沒有注意她的話,見問回想了下才道:“我一般都在師父這裏用午飯的。”
蕙綿對他擺了擺手,很快身影消失在流莊視線中。流莊幾步到木板邊,把上面的小鴨子拿在手裏細看。直到門口一個小厮道:“流莊少爺,老爺請您過去用飯”,他才放下小鴨子,扯下掩在玉帶中的衣擺抻了抻,幾步跨出門去。
蕙綿沒有到相府時,就被出門來找她們的秋香和春香接着了。餐室裏也早已坐了三個人,楚無波,宮挽月,雲飛卿。
蕙綿到自家老爹身邊坐下,淺笑道:“不好意思,我來晚了。”楚無波率先拿起筷子,對一旁接過了婢女遞來的濕毛巾正擦手的蕙綿道:“去哪裏了?中午了也不說回家裏來。”
蕙綿将毛巾遞給身後的婢女,回道:“沒有去哪裏,就是玩的忘歸了。”楚無波笑了笑,道:“不要總是出去瘋玩,無聊時去你三哥那裏,讓你三哥教你練練字。”
楚無波一言,宮挽月和雲飛卿都不禁擡頭看了他一眼。蕙綿沒有察覺到兩個哥哥的異樣,道:“我沒事時就去找三哥。”
楚無波停下筷子,問:“還要出去?”蕙綿點了點頭,随即見桌子上的三個人都看向她,便道:“我和樁子約好了的。”三人更加疑惑,宮挽月扯了扯嘴角,帶着幾分嘲諷。蕙綿恍悟道:“是和,流莊表哥約好了。”
楚無波聽了也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宮挽月扯過嘴角就不再關注蕙綿,雲飛卿仍是無聲地吃飯。
蕙綿吃過飯和楚無波招呼一聲就又着急忙慌地出了門,楚無波問留下的秋香、春香道:“小姐有什麽事?”
秋香和春香幾乎同時瞟了二少爺一眼,最後是春香低頭回道:“回老爺,小姐并沒有什麽事。”
蕙綿再次到了千葉老人的住處時,直接就去了上午帶的小作坊。流莊正在那裏将一團泥料放在旋輪上,蕙綿快步進去道:“你怎麽不等我來了再開始?”
流莊剛才就聞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氣,此時似早就知道她的到來般平靜道:“我只是先放好。”蕙綿走到他身邊問道:“你先給我示範一遍?”
流莊點了點頭,轉身端了一瓷盆清水放在了旁邊,随即就坐在陶鈞旁邊的凳子上,轉動了旋輪,将手放在泥料上就順着旋輪的勁開始拉伸手下的泥料。旋輪轉動中,流莊不時地加水在泥料上。
等流莊一個茶壺成型時,蕙綿早看得躍躍欲試了。流莊幫蕙綿把泥料放在旋輪上以後,才去一旁淨了手。
蕙綿剛才觀察了好一會兒,開始時倒也順心順手。但是不過一刻鐘,蕙綿就發現她手下的泥胚正朝不規則方向發展。
流莊剛才就注意到了蕙綿手勁不正确,因此一直在她身旁言語指導。看着越來越偏的泥胚,蕙綿急道:“樁子,你快來幫忙啊。”
流莊伸出的手頓了頓,呆道:“我怎麽幫?”蕙綿有些生氣:“真是個木頭樁子,你沒看到這泥胚要掉下來了?”流莊沒有說話,走到蕙綿身後,伸出手臂不自然地覆上了她滿是泥水的,比他的手小得多的纖手。
蕙綿一直用心地看着眼前的泥胚形狀,見在流莊幫助下終于慢慢導正的泥胚不禁露出了笑容。
流莊眼中的一縷光線收進了她的笑容,心中猛然一頓。此時她身上散發的香氣似乎都彙成了一股,直沖他的鼻孔浸入心房。流莊只覺得心旌搖曳,他有些混沌的大腦只旋轉着一個問題——這個女人怎麽會有如此魅力?
蕙綿感受到覆在自己手上的大手越來越用力,連忙動了動手,擡頭問道:“想什麽呢你?再用力這個泥胚就廢了。”
流莊回神,似觸電般松開了此時也沾滿了泥水的大手。蕙綿無語,轉頭道:“你怎麽放開了?這第一個你先手把手地教我,下一個我再自己做。”
聽了自家小姐這句話,夏香手下一松,手帕飄然落地。冬香淡定的蹲身撿起了手帕,遞給有些呆怔的夏香。
流莊也被她那一個“手把手”驚了半饷,直到蕙綿側腿踢了他一腳才回過神來。流莊也只好彎腰,伸手,靜心,開始教學,只是那香氣卻變得無處不在,讓他既想貪婪的全部吸入肺中又想屏住呼吸排除在外。
一個下午蕙綿都在一遍又一遍的嘗試,到了天色漸漸變暗時,蕙綿也終于做好了一個還算差強人意的茶壺。
看着那個被自家小姐小心翼翼地捧起來的茶壺,夏香和冬香眼中也滿是贊嘆。冬香有些誇張道:“小姐,您真厲害,假以時日的話您要比千葉老人厲害得多呢。”
蕙綿對冬香滿意地笑了笑:“冬香啊,你就是有眼光”。看着這樣的蕙綿,流莊眼中也不禁泛起了笑意。他伸手接過了蕙綿手中還濕着的茶壺,轉身放到了一旁的幹燥爐中。
回身時流莊對蕙綿道:“你快點回府吧,晚了舅舅該擔心了。”蕙綿點了點頭,就去夏香準備好的水盆邊洗了手。
不過蕙綿主仆三人才出了千葉老人家院門,流莊就在後面追了上來:“綿——兒,我送你們。”蕙綿笑了笑沒有拒絕,路上和流莊也沒少了話。不過多是蕙綿問,流莊答。
快到楚府時,流莊才轉身回了,身影消失在不遠處的一個巷口。蕙綿見了問道:“姑姑家裏離咱們家裏遠嗎?”夏香答:“不算遠的,只隔了一條街,将軍府在磐石街。”
又往前走了幾步,蕙綿就看見自己一身暗灰錦衣的老爹闊步出了府門,後面跟着管家福叔,泛黃的燈光下他們的身影被拉得長長的。
蕙綿跑到楚無波面前,小聲道:“爹,我回來了。”福叔搶先道:“小姐您可回來了,老爺擔心得不得了。還差點讓離亂帶着衛隊去街裏找您呢,快進府吧。”
楚無波面色有些陰沉,不悅道:“這麽晚不回家,去了哪裏?”蕙綿伸出手臂挽住了老爹的臂膀,笑道:“流莊表哥帶我去了好多好玩的地方,所以就回來晚了。爹您就別生氣了,女兒這麽大個人了能有什麽事?”
楚無波暗嘆了口氣,什麽時候這女兒成了家才算了了他的一塊心病。看着楚無波仍舊不說話,蕙綿搖了搖他的手臂撒嬌道:“爹,您別生氣了。”楚無波不帶笑意道:“好了,快回府吧。”
二十六章 零露樓之争(1)
第二天蕙綿仍是一大早就去了千葉老人那裏,這一天上午她也熟練了些,因此早早地就做好了四只茶杯。雖然這茶杯質量不能和那老頭做的相比,但是蕙綿想——出自我楚蕙綿手的茶杯,收藏價值應該也不少吧。
流莊對正得意洋洋的蕙綿道:“我會請師父幫你這套茶具施釉,你想在茶壺上畫些什麽圖案?我可以幫你。”
蕙綿立即正對流莊,鞠一躬,笑意滿滿道:“謝謝你了樁子,你可真是個大好人。”流莊有些磕巴道:“不——客氣。”他這樣的神色,是蕙綿認為他最帶呆樣的一次。
蕙綿很不客氣的掩嘴偷笑,然後才道:“等茶壺燒好了,我再跟你說畫什麽。”流莊道:“施釉燒制這幾日你都不用過來的,五日後你再來就行。”語畢,流莊心中竟有幾分後悔。
蕙綿想了想道:“好吧,那我五日後再來。”又去看了看正在幹燥中的茶壺茶杯,蕙綿才提出回府了。流莊只把蕙綿送到了門口就轉回去找千葉老人了,一路上他都盡量忽視心底那絲想送她回去的想法。
蕙綿看着天還比較早,于是又帶着夏香和冬香去街上逛了會兒,這次她們逛進了一家叫零露的首飾樓。零露分上下二層,所接待的客人盡是京中名流。
蕙綿帶着二香才一進去,一個着裝規整的夥計就迎接了過來:“小姐您真是有日子不來了,店裏又進了一批新的首飾,小姐這邊請。”
蕙綿笑着跟夥計上了二樓,直到一面長長的櫃臺止步。小夥計才過去就讓櫃臺後面的夥計端出首飾盒,任蕙綿挑選。看着兩個夥計有些讨好的笑容,蕙綿感覺自己就是一個待宰的冤大頭。
看着蕙綿的神色,小夥計笑得有些忐忑,雖然自家主子交代過對大小姐就像對一般常客就行,可是對于這個小姐他們還是有些害怕。
蕙綿一面看着一個個精裝首飾裏的首飾,一面腦海裏出現了一只撂在盤子上的大肥羊。不過眼光随意浏覽中她還真看上了一對耳環,每只耳環上都墜了一只疊翼的蝴蝶,做工精細,纖毫畢現。
小夥計眼光靈活,立即拿起盛着蝴蝶耳環的首飾盒,遞到蕙綿面前:“小姐,您仔細瞧瞧,這可是用采自霍靈山上的玉石,由當朝名家天仙子雕刻而成的。”
蕙綿笑了笑,拿出耳環放在手面上,道:“一對耳環而已,還有這麽多名頭?”小夥計笑道:“您是識寶人,再說了小人有十個膽兒也不敢騙大小姐您啊。”蕙綿沒聽進他的話,提起耳環在眼前晃了晃,收進手裏,問:“多少錢?”
小夥計沒來得及回答,另一道聲音插了進來:“小二,給本小姐把那對耳環包了。”蕙綿回頭,看見帶着丫鬟上了樓的蕭悅薇,眯了眯眼,可真是冤家路窄。
冬香搶在蕙綿面前道:“先不說這零露是我們家二少爺開的,就說這對耳環本就是我們小姐先看上的也該我們買走。”
蕙綿有些吃驚,竟然逛到了自家二哥的店鋪,兩個丫頭也是的,進門時也不說一下。
蕭悅薇沒有惱怒,只是笑着對後面上樓的人道:“挽月公子的零露樓,難道要破了規矩嗎?”随即上樓來的宮挽月,不在意地笑道:“進了零露就都是零露的客人,規矩自然不能破。”
蕙綿上前喚了一聲:“二哥”,宮挽月只是對她淡淡點了點頭。蕭悅薇滿臉諷刺的笑道:“什麽時候楚大小姐和挽月公子這麽親近了?”
蕙綿沒有理她,只問道:“什麽規矩?”宮挽月沒有回答,跟在他後面上來的一個稍施重彩的女子先伸手臂環了宮挽月的長臂,随後對蕙綿笑道:“楚小姐真是——健忘——,零露的規矩是人都知道的。”
蕙綿氣急,上前一步道:“你這女人說話別太過分了。”蕭悅薇笑道:“楚小姐被人說中心事,就又要發火了嗎?薇兒給你好好解釋解釋——零露的首飾都是獨一無二的,若是兩個或者幾個買家同時看中一件首飾,那麽就比試,得勝者得買首飾。”
蕙綿白了她一眼,這女人不找事兒難受是吧?整了整衣袖,蕙綿冷冷道:“對于你說的什麽比試,本小姐不感興趣。”
蕭悅薇緊逼道:“難道楚小姐又想耍賴?就算你是挽月公子的義妹,也不能這麽欺負人吧。”她将“義妹”兩字咬得緊緊的。
蕙綿那次回去就聽冬香說“自己”和這個女人向來不和,可是沒想到這女人卻是見了面就挑事兒。蕙綿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本小姐沒有要耍賴,何談欺負人?買賣交易上向來講究先來後到,我剛才已經要買下這對耳環,所以也沒有什麽破壞零露樓規矩一說。”
宮挽月聽了她這樣的話也只是無所謂的笑站在一旁,不時和身旁的女人交頭接耳,低聲調笑。蕭悅薇笑道:“可是你畢竟也沒有買下,如今本小姐看上了那對耳環,這場比試不是理所應當的嗎?”她最喜歡的就是看這楚家大小姐當衆出醜。
零露樓裏的客人不讨厭楚蕙綿的很少,因此蕭悅薇此言一出立即就響起了許多應和聲。宮挽月這時對蕙綿身後的小夥計道:“按規矩來,不能不要咱們零露樓的聲譽。”
蕙綿看了宮挽月一眼,不明白他對自己的厭惡到底有多深。又看了看四周看熱鬧的貴門子弟,蕙綿想摔門而出,不想理這群無聊的人。可是她又不能這樣走,那樣不是更讓他們更多了嘲笑自己的話題?
二十七章 零露樓之争(2)
蕭悅薇走到蕙綿面前溫柔笑道:“楚大小姐想比什麽?薇兒聽你的。”蕙綿輕蔑一笑道:“不知蕭大小姐最擅長什麽?”
這時一個搖着玉骨扇的華衣公子猛地将扇子一合,大聲笑道:“楚小姐可真是好策略,避人長處嘛,哈哈……”随着他的笑聲,二樓上響起了應和而起的哄笑聲。
蕙綿看他一眼,不客氣道:“你是哪根蔥?”那人愣了愣,打開紙扇“噌噌”搖了兩下,沒好氣道:“不才京畿府尹嫡子,邱中材。”
蕙綿笑了笑,聲音不大不小道:“原來你是高竿子的兄弟呀,怪不得那麽像根攪屎棍。”邱中材臉上泛起濃濃的豬肝色,氣急敗壞道:“楚蕙綿你說話客氣點,我邱中材可不怕你。”
蕙綿瞟了已經圍成圈的衆人,淡淡道:“我知道,哪只你一個人不怕我呢?”夏香小聲道:“小姐”,似安慰。蕙綿對她笑了笑,她是希望有人關心保護自己,但是沒人關心保護,面對衆人責難時她也不怕。
蕭悅薇對邱中材道:“邱公子可別為這樣不幹淨的言語氣着了,不值當。”邱中材聽此,立即朝蕭悅薇笑了笑,有些讨好。
蕭悅薇轉向蕙綿道:“悅薇不才在哥哥的指點下詩作尚能拿得出手,不過琴棋書畫亦有涉獵。”
蕙綿立即道:“那咱們就比詩,一局定勝負”,心中有些狠狠道:對于你這種自作孽的女人就不能手下留情,随便一首唐詩就把你吹成灰。
蕭悅薇有些不明白對面的女人想的什麽,不過仍是溫婉道:“楚小姐先請”。蕙綿笑道:“還是你先吧,蕭大小姐這麽博學難道沒有聽過抛磚引玉說嗎?”
蕙綿此言一出,滿堂嘩然,四周盡是嘲諷的聲音:“楚大小姐還真是大言不慚,玉笛仙的妹妹怎能是她一個草包可比的?”
蕭悅薇臉色微變,不過随即又挂上了得意的笑容,看你自己打自己的嘴巴不是更有意思?于是她道:“那薇兒就先抛了磚,以引楚小姐這塊玉了。”
蕙綿笑道:“真有自知之明,題目任你選,開始吧。”蕭悅薇很有把握地一笑,原地踱了兩步,稍微思考了下便緩緩道:“春夜喜雨知,蟲聲透窗紗。明朝悅微行(hang,去聲),早春陌上花。”
蕭悅薇念完了詩周圍即時響起了一陣稱贊聲,一個年輕貴婦率先道:“小詩勝在清新,其中又包含了蕭姑娘的名字,妙。”
蕙綿聽了她的詩內心不禁哈哈大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想當初高中時她背得最最熟得就是一首《春江花月夜》了。就你這首小短詩,“春江”光是在字數上就能把你壓趴下。得意過後,蕙綿就在心中給張若虛“大俠”點起了三炷香。
蕭悅薇得意地看了看沒有說話的蕙綿。冬香有些擔心地拉了拉自家小姐,一開始她們就該把自家小姐拉走的,如今又讓小姐受了這麽多人的嘲笑。
宮挽月先時見蕙綿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還以為她有什麽高招,此時看來不過是以前的老招數——耍賴,撒潑。宮挽月走到兩人近處,對一旁的夥計道:“去把那件首飾給蕭小姐包起來,再給小姐另選一件送到府裏。”
蕙綿回神對宮挽月笑道:“二哥,我還沒有吟詩呢。”蕭悅薇得勝者的笑容漸隐,卻不在意道:“咱們聽聽楚小姐的佳作又如何,請楚小姐再作一首以和薇兒的詩。”
宮挽月很讨厭她這種不會還偏要裝的行為,因此退在一邊不再說話。
這時人群中有一個帶着風流笑意的聲音:“半年不見,蕙綿表妹可真是大不一樣了,希望這次可別再做出個什麽‘一二三四五六七’的詩來。”
蕙綿應聲而望,看到了一個紫衣男子。那柔紫色錦衣上盡是有些誇張的紅色繡邊花朵,又紅又紫,真是要多熱烈有多熱烈。但那眉眼間又是要多風流有多風流,要多不羁有多不羁,似乎連那花也帶了風流和不羁。
冬香見了似乎也有些吃驚,在蕙綿耳邊輕道:“小姐,流風少爺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蕙綿恍然,原來他就是半年前去了邊疆的流風表哥,真是人如其名——流風,風流。
蕙綿對着流風笑了笑,道:“綿兒一定不會讓流風表哥失望的。”栗陸流風也是湊巧路過零露樓見裏面鬧哄哄的才轉身上來,他只除了應宮挽月之邀是不會來這樣的首飾樓的。聽了蕙綿的話,流風挑了挑丹鳳眼,盡說她失憶了、改變了,可是她對自己的态度也沒怎麽變化嘛。
蕙綿看了看周圍人一副看好戲的眼光,走出幾步道:“那小女子就獻醜了。”不理會幾道女聲“費什麽話”的不耐煩語氣,蕙綿做出一副不假思索的樣子,緩緩道: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此時人群有些微安靜。
蕙綿繼續道:“滟滟随波千萬裏,何處春江無月明。”
有人以為詩到此結束,便悻悻道:“也不過是一首磚作嘛”。話音卻在聽到蕙綿繼續的聲音時越來越低。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裏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
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臺。
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此時一道叫好的聲音使正深帶感情誦讀的蕙綿吃了一驚,喝彩的流風看着明顯受了驚吓的蕙綿笑道:“表妹,沒吓到你吧?我只是太喜歡這句了而已,你這詩還有?”
蕙綿沒好氣道:“當然還有了,你聽就聽,幹嗎一驚一乍的?”此時從詩境中回神的衆人竟然好脾氣地對蕙綿道:“楚小姐,您再靜心想想,把這首詩做完。”
這樣的衆人倒令蕙綿有些吃驚了,古人都這麽愛詩的?看了看此時臉色極差的蕭悅薇,蕙綿竊笑不已,咳了兩聲才又皺起眉來繼續道:“
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
昨夜閑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
江水流春去欲盡,江譚落月複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無限路。
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蕙綿最後一句結束,彎腰鞠下一恭道:“謝謝大家”,然後低頭、咬唇,罵天罵自己——完全是上一輩子參加比賽給留下的後遺症。
衆人雖有些吃驚,但還是報以熱烈的掌聲。有一位後來才上得樓來的書生,擠過人群跑到蕙綿面前道:“楚小姐,您可不可以再重頭吟誦一遍?小生好記下挂在床頭時時誦讀。”
蕙綿瞪眼,她怎麽突然想到了記者采訪?此時流風上前一把攬了蕙綿的肩膀,對那人不客氣道:“你問別人去,我相信這裏早有人記下了。”
蕙綿瞪了流風一眼,好不容易有人這麽喜歡自己了,這家夥是純心搗亂吧。蕙綿對那人好脾氣道:“不好意思啊,我還有事呢,你去找其他人問問吧。”
那人剛才也只是一時激動跑了過來,此時見傳說中惡毒的大小姐沒有發火,轉身就走。
蕙綿扯下了流風攬着自己的手臂,對着一旁臉色紅白一片的蕭悅薇,一副得志笑容:“怎麽樣啊,你的是不是磚?”
蕭悅薇強撐着笑道:“楚小姐的詩确實比薇兒的大氣、宏闊,不過你沒聽清我說的什麽嗎?請你和我的詩,我的五言你的卻是七言,這算是和詩嗎?”
蕙綿真不知她臉皮用什麽打造的,自己雖然不懂規矩,可是在這麽一首絕妙的詩作面前她還能想起反擊。蕙綿只想說一句話——你厲害。
蕙綿笑了笑,反正她本來也沒打算再要那一對耳環,道:“蕭大小姐說的有道理,蕙綿不敵。”丢下這句話,蕙綿就拉着還懵懵的夏香、冬香下了樓。
二十八章 被踩的腳(1)
出了零露樓,冬香才回過神來,追上蕙綿崇拜道:“小姐,您剛才的詩太好了,就是流莊少爺也比不過您。”
蕙綿暗道:人張若虛就憑這一首詩流傳千古,當然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夏香疑道:“奴婢倒不知道小姐這麽厲害。”
蕙綿對二人小聲道:“我那次做夢時夢到的,如果那女人說她最擅長的是琴棋書畫之類的,你們小姐準輸。”
冬香怕了拍胸脯,似慶幸,随後才大聲道:“那小姐您還問她最擅長的是什麽?”蕙綿笑道:“輸人不輸陣嘛。”
冬香似懂非懂,随即才道:“小姐,你夢裏夢到的東西可真多,還能夢到作詩!”蕙綿沒有回答,而是問道:“樁子作詩很厲害嗎?”
夏香笑道:“流莊少爺的詩,玉笛公子的曲,還有三少爺的畫是咱們王朝三絕。”蕙綿笑了笑:“沒想到那個木頭樁子這麽厲害,還有三哥。”
随後蕙綿才問:“玉笛公子是?”冬香接道:“小姐,我們前兩天才見過的,就是那個蕭小姐的大哥。”
蕙綿點了點頭,随後又問道:“那個蕭公子和三哥不會作詩嗎?”夏香道:“倒也不是,玉笛公子的詩以情勝,流莊少爺才情并茂,三少爺很少有詩作傳出的。”
蕙綿聽了沒有說話就要加大腳步回府去,但是沒兩步就被後面一條猿臂撈過帶入堅硬的胸膛中。那過于輕佻的聲音也吹入蕙綿耳中:“才半年不見,表妹變化可真不少。”
蕙綿被流風大力撈入懷中時,下意識地就以手肘用力搗了背後的胸膛。流風靈活地閃過了蕙綿的襲擊,調笑道:“怎麽還是和以前一樣不溫柔?”
夏香和冬香都有些着急,冬香不如夏香知道顧全大局,因此急道:“流風少爺,您不能這麽在大庭廣衆之下損毀小姐的名聲,快放開我們家小姐。”
流風聽了冬香的話笑了笑,随之而來的宮挽月嘲笑道:“冬香,你可真是不了解你家小姐,她不是向來和貴胄王戚親近的?”
蕙綿翻了個白眼,側頭對一手攬着她卻并不停下腳步的流風道:“放開你的爪子。”流風禁不住哈哈大笑:“倒是比以前可愛多了,看來驚風離開,你倒成熟的快了。”說着流風也不再逗她,放開了鉗着蕙綿肩膀的修長大手。
蕙綿轉頭對着旁邊風流的男人狠狠地“哼”了一聲,流風見了又是一陣爽朗的大笑,有些邪肆的笑聲導引的路上女子頻頻而望。笑過之後流風追上快步離去的蕙綿,道:“表妹剛才詩中說‘願逐月華流照君’,不知這‘君’是不是驚風?”他的毫不顧忌的聲音中透出一股我就是故意的氣息來。
蕙綿早也從四香稍有隐晦的話語中猜出了原主和步驚風關系不簡單,她也并沒有在意,但是如今這家夥滿是欠揍的語氣倒令蕙綿萬分不爽。今天出門前真是應該先看看黃歷的,不然也不會總碰上這些無聊找揍的人,蕙綿停下腳步看着流風狠狠地想。
流風也随着蕙綿停下腳步,欠扁道:“表哥也只是好奇而已。”蕙綿緩緩道:“是嗎?”眼睛卻瞅着面前人身上的部位,從剛才襲擊失敗她就知道面前人反應靈敏,到底怎樣才能趁他不注意成功給他一腳。
流風突然覺得眼前女人的眼光有些滲人,不過仍是故意道:“表妹再這麽看着我,我就不能保證接下來會不會在大街上對表妹做些什麽過分的事。”他說着話緩緩低頭到蕙綿耳邊,“過分”兩字被他說的極其暧昧。
蕙綿瞅準機會,一腳踩住了早瞟了幾眼的柔紫錦靴,狠狠地轉動兩下才收了腳。看着眼前人疼得直呼氣的樣子,蕙綿得意地笑了笑——本姑娘可不是你想欺負就欺負的。
流風看着眼前人兒有些得意的笑容,才相信這丫頭确實是變了。不過面上卻裝得無限委屈,其實這點痛對他來說算得了什麽?
宮挽月本來不在意二人之間的調笑,這時也是一副吃驚的樣子。
冬香一臉解氣,夏香掩嘴偷笑。
蕙綿對流風得意的挑了挑眉就喚了二香離開了,對于後面宮挽月,她絕定先和他冷戰半天。
流風故意追上蕙綿有些誇張道:“表妹,你可不能這麽粗魯,辜負了舅舅給你取的名字,要像只小綿羊溫順才好。”
“小綿羊”三字令蕙綿心中一動,她似乎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到這個稱呼了。蕙綿看了眼跟在她身邊痞笑的流風,有些怔怔的,流風道:“怎麽啦?是不是你也這樣覺得?以後我就叫你小綿羊吧。”
蕙綿回神,瞪了他一眼道:“不可以。”随後提步離去,不論流風說什麽都不再理他。流風則故意一瘸一拐地跟在蕙綿身邊,一直重複着一句話:“我的腳哎,小綿羊,你怎麽能狠心這麽對我?”如今他倒覺得逗逗這個無禮的表妹也挺有意思的,偶爾對看向他的宮挽月飄過去一個“你知道”的眼神。
二十九章 被踩的腳(2)
這麽在零露樓裏折騰了一兩個小時,回到府裏時仍然同昨天一樣過了飯點。楚無波見了跟蕙綿同時進府的流風和宮挽月,倒也沒說蕙綿什麽,不過流風走路的姿勢倒讓他有些奇怪,因此問道:“風兒,這是怎麽了,怎麽走路不便利?”
流風故作委屈道:“和表妹說沒幾句話就成了這個樣子了”,說過之後還像模似樣的搖了搖頭。楚無波立即看向蕙綿,威嚴道:“綿兒,怎麽回事?”他向來知道這個女兒的厲害的,但是據他所知綿兒對風兒卻并沒有過不好的顏色。
蕙綿看了某個呲牙咧嘴的男人,暗道不治治你,我就不是楚蕙綿。瞬間蕙綿擡頭對自家老爹,委屈的低聲道:“爹,他欺負我,還在大庭廣衆之下對我——欲行不軌,女兒踩他一腳已經是很客氣了。”說着眼中已經聚集了盈盈波光,聲音裏更是微含哽咽。
楚無波看着委屈的女兒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