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謝霖的病看着吓人,其實是泌尿外科裏的輕症。柳南蕉在他手術後又去了一次,那次很不巧,病房裏坐着謝霖的父母和保镖。他在病房門前猶豫了一會兒,謝霖隔着玻璃看到他,眼睛一下子亮起來。謝家父母轉頭的時候,柳南蕉卻倉皇地跑掉了。事後他發消息給謝霖,謝霖說沒關系,馬上出院了。
之後也一直斷斷續續地聯系着。謝霖一出院就要出差,各種日程排得很滿。年前就是這樣,大家都比平時要忙,緊趕慢趕,想要把喘氣的時間留到春假。大半個月不知不覺就過去了,春節近在眼前。
柳父問他要不要到那邊過節。柳南蕉說不了,所裏給的假期太短。父親似乎不太高興,柳南蕉假裝沒有察覺。他給趙家送了年禮,趙母拉着他的手,問他幾時放假。柳南蕉說今年太忙,春節也要值班,可能沒時間過來了。趙母不疑有他,絮絮地勸他注意身體,不要太累,又拿了許多手制的小食給他,囑咐他多吃東西。
出門的時候趙一銘問他,是真的忙?柳南蕉笑笑,說是真的忙,不然怎麽會不來。
節前最後一天加班的時候,謝霖的電話突然打過來,問他要不要一起吃飯。柳南蕉說在加班,那邊一下子就沒動靜了。他趕忙解釋說是真的在加班,下班要八九點了。謝霖說哦,很失望的樣子。
柳南蕉心一軟,說要麽等我下班?說完了又覺得沒道理,那麽晚了,還湊在一起吃什麽飯呢。誰知謝霖答應得很痛快,生怕他反悔一般,匆匆把電話挂了。
柳南蕉握着手機,愣神了好半天。
下班一看表已經九點多了。謝霖沒有再打電話過來。柳南蕉有點慌,匆忙給謝霖打電話,那邊是關機的狀态。他急急忙忙往外跑,卻在門口看見了謝霖那臺熟悉的黑車。天上開始飄輕雪,車門開了,謝霖的臉色有些疲憊。
柳南蕉很愧疚地道歉,說有個數據有點難搞,一入神就沒看到時間。又小心翼翼地說我打了電話的,怎麽關機了?
謝霖的聲音也有點郁悶。說下午的航班回來,手機和充電寶都沒電了。說好來接他,也不敢走開,只好一直等。
問他要吃什麽,柳南蕉說都好,吃點暖和的吧。謝霖就開車在街上轉,結果十家有九家都打烊了,餘下的一家看上去就不好吃。柳南蕉問謝霖有沒有吃晚飯,謝霖說還沒,有點委屈的樣子。
“要麽,來我家吃點?”柳南蕉不知道突然哪裏來的勇氣:“正好給手機充個電。”
謝霖愣了一下。
車子很快在小區樓下停了下來。兩個人往樓上走的時候,柳南蕉又有點後悔。謝霖走在他後面,靠得很近。開門時,呼吸就落在他脖頸上。
燈開了,他讓謝霖坐,謝霖居然很聽話地坐下了。只是手有點不知道往哪兒放,和上次過來時一點兒也不一樣。柳南蕉問他吃什麽,答都行。
于是做了金針菇肥牛面。謝霖起初在客廳裏坐着,後來不知怎麽就一直在柳南蕉身後繞。廚房太小,兩個人有點局促,忙亂裏打碎了一摞舊碗。他很洩氣地在門口站着,看着柳南蕉忙來忙去。面做好的時候又想伸手幫忙端,結果裝面的碗裏湯水搖晃了一下,燙到了柳南蕉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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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南蕉嘆了口氣。謝霖趕忙道歉。吃飯的時候他坐在柳南蕉對面,神色始終很低落。柳南蕉看着他的頭頂,一時有些出神。謝霖的頭發是濃密粗硬的。老人講這樣的人生來命硬,個性剛強而不知低頭,要麽惹事,要麽成事。老話也不都是迷信,柳南蕉想着,謝霖确實是這樣的人。
謝霖放下空碗,兩個人的目光恰好碰到了一起。
“挺好吃的。”謝霖有點不自在地說:“真的,比外面的好吃……你的手沒事吧……”
柳南蕉看着他,心裏忽然一熱:“謝霖,我們要不要試試在一起?”
謝霖仿佛一下子失聲了。他直愣愣地望着柳南蕉,半晌才開口:“你……你說什麽?”
柳南蕉感覺臉上燒起來。
誰知謝霖猛地站起來,一言不發地大步走向了陽臺。火光明滅了一下,他點了煙。
柳南蕉坐在那裏,感覺身上的溫度漸漸消失了。是晚了麽,他想。也許真的……晚了。他低下頭,酸澀地想,不該問的。他想哭。總是這樣,總是錯過和失去。也許一些事是生來就注定的。
他這樣想着,慢慢起身,向謝霖走去。又在離那人還遠的時候就停下了:“沒關系的。”他聽見自己帶着鼻音的聲音:“你不願意,也沒關系……”
謝霖猛然轉身,高聲道:“什麽沒關系!”
柳南蕉驚恐地後退了一步,卻發現謝霖拿煙的手在發抖。他們彼此對視了一會兒,謝霖突然掐滅了煙,幾步就沖到柳南蕉跟前。然後他把退無可退的柳南蕉抵在牆上,兇狠地吻了上來。
世界剎那仿佛只剩下心跳與唇間的水聲。謝霖的唇原來是軟的,柳南蕉這樣想着,腦海裏漸漸變得空白。他的身體也不知不覺軟下去,幾乎有些站不住。可謝霖一直支撐着他,他的手在柳南蕉背後大力摸索,仿佛要将懷裏的人揉進身體。
不知過了多久,謝霖終于松開了柳南蕉。他緊緊抱着他,把臉埋在柳南蕉頸窩裏。那裏很快變得濕熱。
謝霖哭了。
柳南蕉從遲鈍裏慢慢回過神來,不确定道:“謝霖?”
謝霖沒說話,也沒擡頭。他們彼此擁抱着,慢慢滑坐在地上。柳南蕉伸出手,撫摸他的後頸,也不知不覺落下淚來。
後來天晚了,兩個人也總算平靜下來,彼此的目光裏都有羞澀。柳南蕉說你是不是該回去了,謝霖悶聲說我不走,外頭下着雪呢。好像太快了一點兒,柳南蕉想,但其實也沒什麽。沙發太小,謝霖睡不下,于是和柳南蕉一起躺到了床上。開始還是老實的,後來就湊上來摟他。驟悲驟喜消耗了柳南蕉的力氣,他真的很困了。
別鬧。他輕輕說。快睡吧。
謝霖就不動了。可過了一會兒又來抱他,倒是沒什麽越矩,抱住了就安靜下來。他似乎比柳南蕉先睡着了。柳南蕉自己便也在身邊人勻長的呼吸裏陷入了安眠。
很平靜的一夜。第二天睜眼早就日上三竿。柳南蕉休息日向來習慣賴床,翻了個身想繼續睡一會兒,腿上卻被什麽東西頂得難受。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看見謝霖正無聲無息地盯着他。吓得他一下子坐起來。
謝霖也坐起來,神色有點緊張。柳南蕉發現他有黑眼圈:“你沒睡好?”
“一夜沒睡着……”謝霖讪讪地說:“老覺得是做夢……”
“所以你開始是裝睡?”
謝霖不自在轉開臉。
柳南蕉看了他一會兒,心口柔軟地酸脹起來:“那再睡一會兒吧。我今天休息。”
謝霖還是盯着他猛看。柳南蕉有點無奈:“你這樣怎麽行?是想再進一次醫院麽?”
謝霖起身去了洗手間,過了半天才回來,爬到柳南蕉身邊躺下:“今天是小年……”
柳南蕉對節日已經不太敏感了。這些年不論是不是節慶,他大都是自己一個人過的。他可有可無地嗯了一聲,主動握住了謝霖的手。
謝霖臉上的不安終于淡下去。他重新摟住柳南蕉,像個守財奴一般。柳南蕉也就由他去了,謝霖身上真的很暖和。
這樣折騰了一次,謝霖真的睡熟了,柳南蕉自己卻再也睡不着。他小心翼翼地抽身,費了很大力氣。謝霖的手臂看着松松的,其實摟他摟得很緊。
他出去了一趟,買了些東西。回來煮了香菇魚片粥,熱了速凍的冬筍香菇包。見謝霖一直沒醒,又炒了個蝦仁菠菜。做好後就回到床邊,一面看一本閑書,一面靜靜等謝霖起來。
一等就等到了中午。謝霖是那種一旦睡着就會睡得很好的人,睜開眼睛的時候精神奕奕,沒有一點兒起床氣。當他發現柳南蕉先起來并做好了早飯時,一時簡直是惶恐的:“你怎麽沒先吃……”
柳南蕉合上書,笑了笑:“等你。”
謝霖臉上明明白白寫着受寵若驚。柳南蕉有點心酸,他想說謝霖你不要這樣,這樣我們以後怎麽相處。可這話最終也沒能出口。謝霖把自己放得那麽低,簡直是任他傷害的樣子。放下那些障目的執着後,許多往事一點點清晰起來。有怕,有恨,也有早生的情根。若沒有最初那些事,他們也許很早已就在一起,不必蹉跎過這許多年,也不必承受這許多年間的哀痛。
只是人生沒有如果。
若說全無心結也不可能,但柳南蕉想,日子還長,也許自己總有一天,會徹底釋然。
謝霖真的愛他。這個念頭讓他害羞,也讓他想哭。一個男人老哭是很不成樣子的,柳南蕉想,但誰還在乎這些呢。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他們都小的時候,在那些傷害還未走向不可挽回的時候,謝霖傻乎乎地趴在他身邊的樣子。那時他在微風裏偷偷去摸謝霖的頭發,因為那頭發看上去與他自己的一點兒也不一樣。還有很多很多年後,他在天臺上哭泣時,謝霖披上來的那件溫暖的衣服。
他以為自己的勇氣早已在許多年的無望裏被消磨得幹淨,此刻卻驟然發現,它們還在,像某些新生的植物那樣旺盛蓬勃。因為有希望,因為能夠相信。
“來吃點東西吧。”他起身,把卧室的窗簾拉開,讓陽光灑進來。
謝霖吃過飯就被電話叫走了,很不情願的樣子。柳南蕉一個人在家,想着要不要去買速凍餃子回來吃,又覺得有點不像話。小年也是年,再說并不是沒有時間。他和了面,覺得困意又湧上來,于是爬回床上補眠。枕頭上留着一點不屬于他自己的味道,像汗,但又不太一樣。他不讨厭。
半夢半醒裏聽見有人敲門,越翹聲音越大,簡直是在砸了。柳南蕉驚得心髒猛跳,一下子就醒了。
是謝霖。見他開門,臉色讪讪地:“我還以為……”
柳南蕉遲鈍地看了他一會兒,又夢游似地回到床上去。起床氣一向都有,這次好像格外重一點。
謝霖很羞愧地跟在他後頭,做錯了事的樣子:“我……”
“你去配把鑰匙吧……”柳南蕉含混地說:“出入小聲一點,鄰居有些年紀大了……”
謝霖說诶,歡天喜地的樣子。柳南蕉把臉埋在枕頭裏,忍不住笑了。
起來時看到謝霖在廚房裏忙活,料理臺被禍害得夠嗆。謝霖似乎沒意識到,還在那裏非常專心地弄着什麽。柳南蕉湊過去看,驚奇地發現他居然在包餃子。這就有點魔幻了,他印象裏謝霖從小就是個少爺,出入身邊都跟着人,廚房什麽的,與謝霖太不搭調了。
餃子的樣子雖然不太好看,但總歸是包上了。謝霖表情嚴肅,每一個都捏得相當用力,大概是怕煮的時候皮餡分離。
柳南蕉看了一會兒,很自然地走過去幫忙。謝霖仿佛有點不好意思,柳南蕉假裝沒看到。他給謝霖擀餃子皮兒,很快擀出一摞兒來:“什麽時候學會的包餃子?”
謝霖說那幾年出去的時候,和留學的同學一起。我還會蒸魚和肉,他有點驕傲地補充道。
這樣的謝霖有點陌生,仿佛病過一場,他整個人都柔軟下來,冒出點傻乎乎的孩子氣。這讓柳南蕉覺得安心和親近:“還以為你是君子遠庖廚的。”
“想做給你吃。”謝霖的聲音低下去:“就這個還拿手些。”
柳南蕉看着亂七八糟的料理臺,不忍心打擊他,但感動也是實在的:“謝謝……除了趙阿姨和我媽,這麽多年你是第一個給我包餃子的。”
謝霖擡頭,表情很意外。意外過後又有些神傷:“你媽媽……”
柳南蕉搖搖頭:“很早就過世了。改天再和你說吧。對了,你不回家去陪父母?”
謝霖平淡地說他們出去度假了。又說自己最近基本空閑下來了,春節也有七天假,說話的時候擡眼看柳南蕉,有點期待的樣子。
柳南蕉說偶爾我可能還是得去下單位,但大部分時間都是休息的。
謝霖說嗯,喜滋滋的那種,不知道又在盤算什麽。他那麽高興,柳南蕉便也跟着,悄悄微笑起來。
忙活了好長時間,晚飯終于上桌了。有餃子,也有四樣葷素小菜。可喜可賀,這次下廚只打碎了一只碗。柳南蕉念着歲歲平安,看謝霖心虛地在那兒收拾,安慰他沒關系。
說是不想過節,到底還是有了過節的樣子。謝霖買了鞭炮,他們一起在陽臺放。或許是炮仗聲音太響,陽臺頂上的舊風鈴掉了下來,跌在地上,摔得不成樣子。貝殼和魚線經過這麽多年,早已糟了,這次算是徹底壽終正寝。
柳南蕉俯身收拾,謝霖也蹲下來,欲言又止。柳南蕉看了他一眼,又看着手裏的碎風鈴,嘆了口氣。他拿過剪刀,把吊環剪下來,攥在手心。又從餘下的那些裏,拆下了最大最完整的那枚貝殼。然後把剩下的殘骸仔細包裹起來,用袋子裝好,放進了垃圾桶。
謝霖嘴唇動了動,跟在柳南蕉後頭,看他把貝殼收進一個小盒子:“那個……”
“戒指是你送的吧。”柳南蕉松開手心,低聲道:“趙一銘做什麽都大大方方的,在明面上。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我想了很久,只是不确定……畢竟我們高中時,關系一直很疏遠……”
謝霖低聲道:“怕你不收……畢竟以前做錯了事……”
“畢業吃散夥飯那天,你是不是……也做過什麽?”
羞慚的神色出現在了謝霖臉上:“也……也沒做什麽……就親了你一下……”
半天,柳南蕉才帶着點哽咽開口:“你傻不傻啊……”
謝霖靠近他,把戒指拿過來,套在了柳南蕉的無名指上:“我沒覺得自己傻。”他低聲說:“我只是……很後悔。對不起……當年……”
柳南蕉卻打斷他:“只有一枚?”
“啊,不。是一對。”謝霖愣了一下:“另一枚……在我家裏。”說出這件事仿佛又讓他不好意思了:“怎麽可能只買一只,這個其實是……婚戒。”
柳南蕉擡頭,似哭似笑:“我們……我們到底錯過了多少……”
謝霖低頭吻他:“至少不會錯過以後了。”
他們坐在一起安安心心地吃飯。餃子醜了一點,但味道是不壞的,每一個裏面都有半只蝦仁。謝霖很喜歡吃柳南蕉拌的那道涼菜,因為裏面放了蜇皮。大概是話都說開了緣故,兩個人都放松了很多,菜很快被吃得幹淨。他們一起收拾了碗筷,然後謝霖嘟囔着吃撐了,毫不見外地躺到了柳南蕉的床上。
柳南蕉想着自己才戴上戒指,謝霖不會這麽快就暴露本性吧?但這似乎這真不是他多想。謝霖一面抱着肚子在那裏哼哼,一面偷眼來看柳南蕉的表情。柳南蕉試探着說你今天還在這兒?謝霖理直氣壯地說我回家也沒人啊。
“那你起來一下,洗個澡,我要換床單……”
“起不來。”謝霖委屈道:“好撐啊。”
這下柳南蕉真的有點擔心了。他們一共包了五十個餃子,分三盤裝,謝霖一個人吃了兩盤,又吃了若幹的菜。他說那我下去給你買消食的藥吧。
謝霖讪讪說不用了,我就是有點難受。
柳南蕉感覺自己确實有責任:“那怎麽辦?煮點山楂給你吃?”
“你過來幫我揉揉呗……”謝霖小心翼翼地說。
這是撒嬌的意思了。柳南蕉恍然。他有點好笑,心裏卻柔軟下來:“好吧。”
順時針一百下,逆時針一百下。柳南蕉坐在謝霖身邊,很有耐心。謝霖卻漸漸沒了耐心,他把肚皮上的衣服撩起來。柳南蕉說你幹嘛。謝霖說你那樣隔着衣服揉我不舒服。
柳南蕉只得把自己微涼的手貼上謝霖的腹肌。他有點臉熱,但不知怎麽總想起謝霖在醫院裏被護士備皮的那個孬樣子,一時又特別想笑。實在沒忍住,真的就笑了。謝霖有點發傻地看着他:“你笑什麽?”
“笑你……不,我沒笑。”柳南蕉拼命板起臉:“你好點兒了麽?”
“沒有!”謝霖立刻說:“起碼得再揉五百下……”
“謝霖……”柳南蕉停下來:“我手酸。”
于是謝霖握住他的手,帶着他在自己肚子上畫圈。這明明是很暧昧的,但柳南蕉總是想起自己很小的時候,在鄰居家揉貓的情景。那點羞澀就不見了,反倒是有一種古怪的懷念感。那時候他的日子多開心啊,母親還在,父親也拿他很重視。他是所有人的寶貝。他有些出神,想着那些不再會回來的舊人和舊事。
就在這神游天外的片刻,狀況就變了。謝霖開始帶着他的手往下走,等柳南蕉回過神來的時候,那個東西已經在指尖跳動了。他心跳加速,努力抽手,拒絕感受那種越來越危險的變化:“謝霖!你……”
“難受……”謝霖的聲音也變了,露出他原本那種危險的氣息來:“幫幫我……”
柳南蕉想抽手而不能,謝霖的手簡直像鐵鉗一樣,他有點慌:“謝霖,你……我們這樣太快了吧……”
“你自己才說過,我們錯過了這麽多年……我真的不想再等了……”謝霖坐起來,一個翻身把柳南蕉按在身下,帶着他的手動了起來。
“醫生!”
“什麽……”謝霖有點喘。
“醫囑說手術後一個月不能有房事!”柳南蕉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不然會重複感染!那裏會廢掉!你複查了沒有?”
謝霖撐在他上方,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哪用那麽嚴重……”
“我是為了你好。“柳南蕉哀求道:”忍忍吧,不是就快到日子了麽。”
謝霖停下來,重重地親了他幾下,然後一骨碌爬起來,去衛生間了。半天才回來,聲音很郁悶:“那我們什麽時候……”
柳南蕉不說話了,神色有點黯淡。
謝霖不安起來:“我……你不願意我可以等,真的……上回是我不好……“
柳南蕉擡起手摸了摸他的臉,謝霖神色有些迷惑。
“不是你的錯。”柳南蕉慢慢說:“那次是我自己想試試。但……可能是身體原因吧,到最後都只覺得疼。謝霖,我不是個健全人,你也知道了……”
“我看不出有什麽分別。”謝霖打斷他:“你是最好的。”他低頭吻他:“真的。你想不想試試別的?”
“什麽?”
謝霖看了他一眼,帶點痞氣地笑了:“我沒做過,但是……保證會小心。”他撩開柳南蕉的衣服,去吻他的小腹,然後在柳南蕉無力的掙紮裏,慢慢向下。“那時候我就在想,它摸上去是什麽樣子的,嘗起來是不是也……”謝霖的聲音低啞起來:“青春期的時候,做夢連夢裏都是你,每個晚上……”
他不再說話了。柳南蕉也就此失聲。仿佛一潭死水之下漸漸生出了一眼活泉。起初是細微的攪動,漸漸那鏡子樣的水面就沸騰起來,直到溫熱的泉水噴湧而出,漫過岸邊的卵石。
柳南蕉失神地躺在床上,腦子裏一片空白。直到謝霖爬上來吻他,他才慢慢遲鈍地擡起手,環住了謝霖的肩。這個吻沒能持續多久,謝霖很快就跑開了。理智重新回來,柳南蕉面紅耳赤地爬起來換床單。
很快,他被人從身後抱住了,謝霖的聲音真的很郁悶:“我快憋死了……”
柳南蕉不敢回頭看他,只是默默握住了謝霖的手:“等你複查沒事的時候。我保證。”
謝霖扳過他的肩,又一次開始吻他。
那天他們躺在床上,聊起了很多事。謝霖對柳南蕉留下貝殼的事有點怨言,是吃醋的意思。柳南蕉失笑:“你有過那麽多男男女女,我只有這一個。雖然不是愛情,但那也是我重要的人。”他握住謝霖的手,有些傷感:“一個你,一個他,再沒有其他人了。”
謝霖悶悶地,開始翻舊帳:“那回……你床頭櫃的套子不會也是……沒開封,都快過期了。”
柳南蕉坦白地說:“是,就買了那一盒,可最後是你用了啊。”
謝霖又不說話了。過了好半天,才慢慢開口:“可能我說了你也不信。”
柳南蕉側頭看他:“你要說,才知道我信不信。”
結果聽謝霖說完,臉上有點驚奇:“所以你整個大學只談了三次戀愛,大四和悠然學姐分開後就一直單身?接着又有點恍然:難怪第一次……那麽快……”
謝霖有點生氣:“太久沒有就會那樣,我那方面可沒問題!”
柳南蕉的笑容一閃而逝:“那次……你那麽對我,我心裏真的很難過。”
謝霖一下子就滅火了,伸手過來摟他,低聲下氣道:“是我不好……那時候真的太絕望了,想着這輩子,可能就那麽一次能碰你……”
他這樣一講,柳南蕉也跟着心酸起來:“你看着挺聰明的,怎麽淨做傻事呢?”
“我也不知道。”謝霖悶悶地說:“在你身邊,我好像腦子就沒好使過……”
柳南蕉嘆了口氣:“你啊……”
那天他們一直聊了很久,聊過去的事,也聊家庭。或許因為真的相識太久,說起這一切,兩個人都比想象得要自然。謝霖說你什麽時候過來見見我爸媽吧,柳南蕉猶豫了一下,答應了。很快就有點歉然,因為他不打算讓謝霖去見自己的父母。确實也并沒有什麽好見的。
謝霖表示理解。他們靠在一起聊天,發現彼此間原來有那麽多細小而有趣的默契。謝霖說我那時候喜歡你喜歡得要死,可你連看都不樂意看我一眼,柳南蕉說不是不看,是只敢偷偷看。你那時候有多兇,自己不知道麽?
謝霖就又郁悶了。
柳南蕉有些困了,還是湊過去吻他,含含糊糊地說:現在在看着呢。
謝霖的神情柔軟下來,回以一個同樣溫柔綿長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