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醒夢

第18章 九死一生的跳機

我被這尖叫吓了一跳，回頭一看，一個面生的空乘正對着通往下一層的門跌坐下去。

容汐他們的位置離門最近，因此他也是第一個撲過去的。

然後下一秒，容汐凝重道，“是空乘。我們又死了一個人。”

一時間機艙裏鴉雀無聲，死一般的寂靜。

那個跌坐下去的空乘努力定了定神，小聲抽噎道，“剛才我想下去拿點水來……誰知……誰知她竟然趴在門上……還在沖我笑……我……我……然後她就……”

江卿敏感地注意到她話裏的細節，“你是說，你開門的前一刻她還活着？”

那個空乘忍着要溢出胸口的悲痛，勉強點了點頭，“我看到她笑了……但接下來她……”

“但剛才也沒有什麽聲音。”是薛蜜的聲音，她有意無意地掃了我們這邊一眼，“不過倒是聽說九爺是道上公認的暗器高手。”

這時我終于緩了緩神，注意到薛蜜對九夜的稱呼變了。

我看向九夜，他依舊是那副老樣子，面無表情，不做任何辯解。

繞是我再怎麽不懂他們之間的關系，也看出來他們是在有意針對我們——至少第一個人不是我殺的。

“哎哎，蜜姐，這可不能妄下定論。”江卿擡了擡下巴，“我覺得事有蹊跷，你最好讓人查查那個空乘的底細。如果我記得沒錯，謙哥去洗手間之前，就是這個人進的洗手間！而如果以這個思路走下去，空乘對于飛機也是極其熟悉的，她們完全有可能殺了人藏在洗手間的某處。而且根據你們的推測，刀片是飛機上的，那麽最有可能拿到刀片的人就是空乘。剛才容哥說謙哥先遇到了他們，但這裏有個問題，飛機上服務周到，每個人第一次下到第二層都會有空乘跟随，所以謙哥是被空乘帶下的第二層！而且你們別忘了，第一個發現死人的人，也是空乘！”

我聽得驚出了一身冷汗。

“總之，空乘出事，對于我們來說并不是什麽好兆頭。”是商陌，他緩緩道，“我建議所有人在下飛機前都集中在這一層的機艙裏，這樣就算兇手想下手，也基本沒機會。不提我們的人，九爺那邊的人随便拿出一個來也能獨當一面。安全總歸有所保障。”

這時，負責檢查第二個死人的小夥子擡起了頭，苦笑一聲，“蜜姐……江卿推測的……似乎有些道理。”

他讓了讓身體，讓所有人都能看清倒在地上的那個空乘，就見她身上只有太陽穴的位置流出一絲絲血跡，顯然是被對穿後傷到了大腦，直接就不行了。

“蜜姐……不知道為什麽……這個空乘身上……有……小王的手表……”

一時整個機艙再次陷入死寂之中。

兇手殺了人，卻被人殺了——在沒有查清真相之前，擺在我們面前的是這樣一個事實。

那麽殺了第二個人的人是誰？他或她又為什麽要這麽做？

一聲怒喝後知後覺地響起，“你們有什麽依據斷定是我們的責任？！我們的人也死了一個！”是那個帶我下去的空乘。

“在沒有足夠的證據之前，我們的确無法确認，只能懷疑。”商陌道。“希望大家各自留神，我們都不希望再次有人死于非命。”

機身突然劇烈地搖晃了一下，一個清冷的女聲自廣播傳出，“請各位乘客系好安全帶。”

機窗外，天色陰沉得可怕。

所有人都不再說話，整個機艙彌漫着淡淡的血腥味道，讓人心神發顫。我握緊拳頭，腦袋裏漿糊一般攪和着，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思索。

然後就下意識地看向裴陵——他從剛才回到機艙開始就一直沒有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麽。

許是發現我看他，裴陵微微側頭，視線卻看向駕駛室的方向。

我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麽。只是隐約覺得……有點不妙。

畢竟我們是在飛機上。

“還有多久能到？”我低聲問身邊的江卿。

男孩揚起燦爛的笑容，“大概一個小時吧。”

我沉默地點了點頭，又沉默地把視線擡高看向艙頂。一個小時，可以發生許多事情。不知道接下來，又會發生什麽事。

“咔嚓！”

窗外一道驚雷炸響，整個天空瞬間亮如白晝！

“機長怎麽搞的，這麽久都沒開出這片雷區！”有人低聲抱怨，聲音雖低，還是讓大半個飛機上的人都聽到了。

我心裏突然有種十分不好的預感，當即就解開了安全帶——卻已經有人先我一步想沖進駕駛室。

兩個空乘攔住了那個女子，誰知那女子擡手一肘就将其中一人打了出去，站直身子冷冷道，“你們最好去看看機長的安危。”

我打量着這個女子，冷眉冷眼的，和慕雪氣質相仿，往那一站自動逼退周身的閑雜人等。

一旁的江卿輕輕開口了，“這人叫慕殇雪，是慕雪容汐那邊的人。”

慕殇雪，比慕雪多一個字，他們這名起的都好怪。姓都一樣，莫不是一家的？

跑進駕駛室的空乘一聲尖叫。

盡管我有心理準備，但還是絕望了一瞬……有人，想把我們置于死地麽？

一瞬間，有幾個人都沖進了駕駛室，我站在後面想觀望，卻被裴陵拉了回來。

過了沒幾分鐘，那些沖進去的人就一個個臉色陰沉地回來了。其中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啐罵一聲，“草他姥姥，誰他娘的把機長殺了？！”

輕手輕腳竄回我們身邊的江卿偷偷彙報了一下。

他們剛才沖進去的時候，那個進入查看的空乘已經吓得臉色蒼白坐倒在地，順着她的目光，沖進去的所有人都看到了——機長口吐白沫地仰頭倒在駕駛座上，雙目周圍的肌肉瞪得青紫，眼中全是鮮血。

腳邊，是一個被扔下的杯子，有人俯身探查，也沒聞到什麽味道。

機長是被毒死的。

然後有一個比較懂飛機的人就驚叫一聲說，飛機被調成自動駕駛返航了！看了看油箱的情況，所有人都抓狂了！這些油量，根本撐不到返航！！

整個機艙內瞬間亂了，所有人都在說話。

“你們有人會開飛機嗎？快調成前往夏威夷的路線，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有人高聲喊道。

然後就有幾個人進了駕駛室一通搗鼓，我正想問他們靠不靠譜，突然就聽到裴陵一個輕聲，“時刻做好跳機的準備。”

我全身肌肉一緊，轉頭看其他三人，他們都隐晦地微微點頭。

我心跳開始加速，想到之前那個不祥的噩夢，莫名覺得這機不能跳。

“油箱出了故障！油量正在減少！頂多還能再撐半個小時！”

“降落！準備降落！”

“前面有個小島！”

“沒有跑道根本無法降落！”

駕駛室裏每傳出一句咆哮，我的心就跟着顫抖，每個毛孔都透露着無限的緊張和焦躁。

“啊……啊！！”

尖叫是從二樓傳來的！

展青一撐椅背跳到了過道，率先沖下去了。

我看得驚心動魄，江卿在我耳邊低罵了一聲，我回頭看他，他咬牙切齒道，“青哥是怕下一層出事，所有的跳傘包和急救裝置都在下層！但看這架勢，估計是——”

“砰——”

猝不及防的一聲炸響在飛機後側響起！

我直覺得心髒也跟着震顫！

“飛機遭受□□襲擊！”

“飛機正在飛速下降！”

“往上拉！往上拉！”

“裝置失靈了！！”

“所有人！準備跳機！！”

聽到最後一句話，我整個人都不受控制地顫抖了起來。

“砰！”

“砰砰砰！”

我看到江卿和九夜的臉色瞬間變了，二人幾乎是同時沖下了底層！

裴陵抓穩我，替我解開了安全帶，緊随其後下到了二層！

剛一下去，無數子彈便飛了過來！

隐約可見二層盡頭的一個黑洞瘋狂地擠壓着，是被炸出的那個洞！

“跳傘包有許多被人動了手腳打不開了，裴哥你和千謙先走！”展青一個縱躍過來，舔了舔嘴唇，冷笑道，“他們這幫熊崽子搶跳傘包還需要些時間，你們趁機先走！我和他們周旋！”

“把九夜和江卿叫過來，我們在前面會合。”裴陵淡淡道。

“……好！”展青一躍又投入了搶奪跳傘包的陣營，裴陵緊緊拉住我，時不時找掩體擋住亂飛過來的子彈，我看得頭皮幾乎炸裂！

就見越來越多的人沖下了底層，為了搶奪有限的跳傘包而大打出手，有不少人都拿到跳傘包跳出了飛機，一時留下的人越來越少！

“慕容的人自己帶了跳傘包。”眼前一晃，九夜已經持槍護住了我們，眉眼淡漠，“他們早有準備。”

“這筆賬慢慢算。”裴陵也淡淡道，我卻第一次從他眼底捕捉到了一絲宛如實質的殺意！

随着留下的人越來越少，展青和江卿也飛快地聚了過來。五人貼着艙壁站在風口，呼呼大風吹過，甚至讓人睜不開眼！

“我們盡力了，只搶到了三個。”展青大聲喊，但他的聲音很快被吹散了。

“可以帶人跳傘嗎？”我盡力喊。

展青苦笑了一下，“這些跳傘包不可以，那些好一些的都被搶了！”

我愣愣地抱着江卿突然塞給我的跳傘包，咧嘴一樂，“謙哥，你們先跳。”

不……不可以……不可以和夢境重合！

我剛想說話，眼角餘光就掃到了裴陵已經靠近了拿着跳傘包的九夜和展青！

“裴——”

我話還沒出口就被灌了一嘴的風，就是這麽一瞬間，九夜和展青已經被裴陵踹出了飛機！

展青的叫喊直接被風攪碎了。

我呆呆地看着……我只能呆呆地看着。

“謙哥，跳吧，我和裴哥有別的辦法。”江卿笑着大喊。

不……

“跳吧。”裴陵淡淡地看着我。

不……不不……不該是這樣的……

“不用管我們！”江卿大喊。

不！！！

我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一把揪住江卿的衣領，把跳傘包塞回給他，然後用盡全力把他推了出去！“謙——”

沒影了，一瞬間，江卿就沒影了。

腳下一滑，我一個站立不穩也滑了出去！呼呼的風撕扯着我的每一寸感知，我甚至不知道該抓哪裏了。

胡亂揮舞的手突然就被一只冰涼的手死死抓住了。

那雙鋒利的視線就這麽破開狂風直直地紮到了我眼裏！

“會沒事的……我們會沒事的……”我勉強抓住他，艱難地露出一個十分難看的笑。

“……”裴陵只是低頭盯着我。

我的笑僵住了。

然後他淡淡道，“要墜毀了。”

我們兩個是飛機上最後留下的人。

我已經能看到蔚藍一片的海水了……沒想到這竟然是我的歸宿麽？

“別怕。”裴陵突然俯身湊在了我耳邊，輕輕吐出了這兩個字，然後送開我的手腕，轉而緊緊捆住了我的腰。

飛機墜毀帶來的眩暈感和撲面刀削般的風撕毀着我全部的神經，我已經分不清自己是在空中還是飛機上了，只覺得整個世界都在旋轉，天地倒置的旋轉，瘋狂而不停歇。

“千謙！”

我好想吐。

“保持清醒！”

胃裏翻攪得好難受。

“跳！”

騰空的一瞬間，我終于勉強微睜開了眼睛，眼前全是血紅色的一片！

“轟”一聲，我和裴陵整個砸入了海中！

四肢像是被硬生生撕扯開一般痛苦！我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整個嘴裏便充滿了鹹濕的海水！緊接着是鼻腔，耳朵，雙眼……

窒息的感覺撲面而至！

我全身抽搐地掙紮了一下，突然上空一個巨大的黑影轟然砸到了海面！

整個身體都像是癱瘓一般使不上任何力氣，我只覺得一股股鐵鏽味兒從面部各處湧出，還沒來得及發覺那是血，就被滔天的海浪一下卷進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