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們想請你翻譯
十多年前的記憶潮水般湧上,幾乎将我吞沒。我一時竟說不出什麽話來,只是呆坐在地上盯着裴陵劃拉出來的東西。
“哦?果然有戲。”一旁抱着手臂朝這邊瞅的展青摸了摸下巴,嘴角一絲不懷好意的笑。
我深深吸了口氣。
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我爹輔導我學習了一種文字。它不是世界上任何一國的語言——至少我不知道是哪個國家用這麽晦澀奇怪的文字當母語,直到現在,我也不知道。但我爹逼着我學完了。當時小,童言無忌,也問過我爹為什麽要學這種東西,爹只是嚴肅地看着我,并不回答——大概,他本人也不知道吧?我當時是這麽想的。
小孩麽,還是玩心重,尤其是我,三天兩頭往外邊跑,一點也沒把老爹教的文字當回事——雖然爹說這些文字很珍貴,是千家的傳家寶,不可面世。但我還是一直擱置下來,也沒再看一眼,甚至也沒給大哥二哥說起過這事。
直到有一次,我在外面跟人幹架,被撓傷了胳膊,就拿着鑰匙翹課偷溜回家去二哥房間貓着找碘伏和棉布——二哥常備這些東西。然而,翻着翻着,我就在一個抽屜裏看到了一張寫滿奇特符號的A4紙——當時已經初三的我立刻就想起來這是小時候爹教過的文字,而因為小時候的記憶最為牢固,我竟然也沒忘記太多,下意識地就翻譯了幾個字,但翻譯出來的都是些毫無意義的單字。我當時就奇怪為什麽二哥也會認識這種奇怪的文字,用電腦查也沒查出來個所以然。雖然好奇,但我認識學習這種文字的時間已是太多年之前,就也沒去細想。之後等二哥回來,我就随口問了一句,二哥說,他們小時候也學過這種文字——因為這畢竟是千家的傳家寶,總要傳承下去。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我再也沒見過那種奇怪的文字。
直到現在。
那種文字又再次出現在我面前,而且是被一個于我完全陌生的男人寫出來的。
裴陵寫的,大概是那種文字中較為簡單的一個字,意思是“秘密”。
好奇心随着回憶翻騰而上,難道千家的那種文字底下還有什麽秘密不成?說好的千家傳家寶卻被一個陌生人寫出來?這其中有什麽隐情麽?
仿佛百爪撓心——這到底是什麽文字?
“認識就好,認識就好。”那展青嘻嘻哈哈地走過來拉我起身。
“不是……你為什麽會寫這種文字?”我被展青拉起來,視線卻一直黏在裴陵身上。那種感覺就好像——開國皇帝擁有了玉玺,多珍貴啊!天下無二!突然有一天一個太監面無表情地說,皇上您看,您認識這個東西麽?然後太監拿出了第二塊珍貴的玉玺。
皇帝肯定很憋屈。
我現在就挺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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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認識,就帶他過去吧,我去和江卿會合。”裴陵理都不理我,對展青吩咐了幾聲後,轉身就走。
我拔腿要追,展青一把薅住我,“小少爺,我們來合作吧。”
“?”我狐疑地轉頭看他。
“我們負責給你傳遞文字信息,你負責破譯。按破譯字數付你錢,如何?”展青一臉詭異的笑。
“……我又不認識你們……”
“一個字,這個數。”他伸出一根手指。
“哇一個字一百?”雖然我家比較富裕,但大哥二哥一直蹿騰我自己掙錢,而且我每個月只有一千塊的生活費——即使成了名副其不實的死人,錢也是個不能少的好東西啊!我當時就有點心動。
“一個字一萬。”展青擲地有聲。
大腦短路。
微張了張嘴,“你說……啥?”
“一個字一萬,你嫌少的話,一個字五萬。”展款爺面不改色。“價格你随便提,我們是誠心實意想請你為我們破譯,錢不是問題。”
我差點一張嘴就答應了。但又一想,錢是不是太多了?——轉而又在心裏給了自己一個大耳刮子,錢哪有嫌多的!要是大哥不往家裏寄錢,自己也可以養得起二哥了!而且這個翻譯工作似乎也沒有什麽風險的樣子。
有點心動。
“如果你答應了,就跟我走吧。”展青擡手做了個請的動作,表情誠懇。
我猶豫了一下。
……
“前面就是九夜他們在的營地,你去跟他們打個招呼,別多說話,找到九夜後,就盡量別跟其他人有什麽深入交流,他會告訴你該幹什麽,我還有事,你去吧。”展青說着,看了眼站在他身後的我。
我吧,是個俗人,還是沒能抵擋住錢的誘惑,一撒腿就跟了過來。
“你不跟着我,不怕我跑了?”我戳他。
“你跑不了,我會看着你過去。”展青笑了,“而且等你到了九夜身邊,你更跑不了了。”
我翻了個白眼,直直朝着前方幾點燈火走了過去。
“小軍師,才來?”
我一個激靈,轉頭尋找聲源,就瞄到一個二十上下的黑衣女子坐在一棵樹下朝我這邊笑,那雙靈動的大眼睛俏皮地閃着,是個美女。
我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看展青站立的方向,已經沒影了,估計是走了。于是放心地轉過頭來對美女一笑,同時掃視了一下這個營地——三四頂大帳篷,不少人坐在帳篷外,因為這美女的聲音而轉頭打量我,人不多,我卻沒看到那個九夜。
我挨着她坐了下來,“美女,你們這是什麽情況?”
美女甩了一下長長的馬尾,一股淡淡的馨香,她微笑了一下,“小軍師同志,你不會什麽都不知道吧?”
我只能尴尬地笑。
美女往外衣裏縮了縮,聲音一下小了很多,“吶,你不知道也很正常,畢竟你是搞翻譯的嘛,小軍師……”
“小薛!”忽然有個叫聲自不遠處傳來,打斷了她的話。美女抖了抖衣服,沖我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待會聊。”說完,就站起身朝剛才那個聲音的方向走去。
我輕出了口氣,倚在樹上環顧四周,突然就瞥見相隔兩棵大樹下,一少年正蜷縮着打瞌睡——看着怪眼熟,應該是九夜沒錯,難怪剛才沒看見他,原來貓在樹後面了。
我站起來,朝九夜那個方向走去,剛走沒幾步,就覺得有人在看我,轉頭環視一圈,他們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根本沒人注意到我。我又走了幾步,那種被人盯着的感覺又湧現上來,我乍一轉頭,就看到我剛才倚過的樹下站了個人,正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我。
是個長得還挺帥氣的青年,只不過染了頭紫毛,看着還挺乍眼。整個人看上去痞壞痞壞的,嘴裏還咬着一枝未燃的煙,兩只手都抄在褲兜裏,标準的黑社會配置。
“搞翻譯的吧?”他先開口了,說話聲音意外地好聽,就是有點含糊,可能是叼着煙的緣故。
我頗為防備地盯着他,沒回答。
對方還挺樂呵,覺得是我默認了,于是十分熟絡地開口,“小夥子,你挺有用啊,前途光明不愁吃穿。”說完單手拿下煙,十分不羁地一甩頭發,走過來遞出手,“我叫容汐,交個朋友吧。”
我被他明亮的笑容閃了一下,渾身止不住地起雞皮疙瘩,就含含糊糊道,“我叫千謙,我找人,再見。”
那人似乎是被我的逗樂了,笑了兩聲才調回一個正常人該有的表情包,指了指我身後正睡覺的少年,打趣道,“找九爺?”
“是九夜。”我下意識地糾正道。
“得,你是搞翻譯的,你怎麽叫都成。”他笑眯眯道,“不過我奉勸你最好別吵醒他,不然你的作戰地點很有可能從鵲山轉往醫院。”
我心中微動,“你跟他很熟?”
“算不上。”他也含糊道,“之前我吵醒他被他踹過,從此以後我的骨頭就跟他熟了。”
我一咧嘴角,差點就笑出聲,但很快,我就發現他的話裏有什麽地方不大對勁——不是話,是語氣——也不對,是整個營地裏的人都不大對勁,而且,是一種共性的,令人不舒服的感覺。
當我下意識地看向熟睡中的九夜時,腦袋裏突然“嗡”的一聲——我幾乎瞬間就明白了這股不對勁從何而來!
——那個薛姓的美女,這個邪痞的青年,還有熟睡的九夜——還有我掃視過的人的臉上,都或多或少地帶着一種深深的疲倦和無力!
難道之前,營地裏出過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