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促膝長談
溫行知近來有失眠症,經常半夜起榻外出,呆了一個時辰左右才回來,我在門口悄悄張望過了,他就坐在長廊裏,擡頭望月低頭望手。
我驀地有些心疼,看樣子,溫行知準是在想家人,他眉宇神色之間充滿了思念,那單薄的背影孤單寂涼。
屋外涼風習習,花草的黑影搖曳生姿,伴随着簌簌聲響,溫行知身上的那件淺色披風随風搖擺,他垂着頭正發呆。
我輕手輕腳的走過去,一把捂住了溫行知的眼睛,他一動未動,淡然道:“阿從。”
我乏趣的收了手,坐在他旁邊道:“你怎麽知道是我?”
“除了你,還會有誰無趣到半夜三更來捂我眼睛。”溫行知手裏摩挲着一塊通透潤白的玉佩,看成色比他那塊羊脂玉還要上等,玉佩是麒麟樣式的,精致貴氣,但由于經常摩挲,玉佩的邊緣很是圓滑。
我瞅着他的玉佩,道:“你這塊玉佩,看起來不凡。”
溫行知逐漸将玉佩握緊,他把玉佩放進了衣襟裏藏起來後,看着漆黑的遠處,輕嗯一聲,“是我父親當年給母親的定情之物,母親臨終前,含淚把玉佩給了我,她千叮咛萬囑咐要我平凡安穩的度過一生,我娘就是太天真了,生逢亂世,豈能安然的了?性命是要靠自己争取的,而不是一昧的遠離世俗,若我一直受制于兇手,在深山裏躲到老,”他問我:“你覺得,窩囊麽?”
我輕拍他的脊背,安撫道:“定然是窩囊的,大男兒能屈能伸,可不是說要一直當縮頭烏龜,一昧躲避追殺,不如鏟除危險,屆時再去深山老林,那就叫隐居了。”
溫行知的嘴邊勾起一抹弧度,他道:“正是。”
他忽然将額頭磕在我肩膀上,我整個人都繃緊了,不敢亂動,過了許久我才漸漸放松,他靜靜依偎在我肩上,卻不說話。
月光當下,我有一種表白的沖動,斟酌幾番,我打破平靜道:“行知,我爹以前說過,明淵素來喜親近男兒,恐有斷袖之癖,” 我瞄了他一眼,繼續道:“我素來很親近一個人。”
唉,我只敢擦邊打球,不敢向他直言。
溫行知的頭離開了我的肩膀,他敷衍道:“你阿父瞎操心,這麽久了,我也沒見着你有龍陽之癖。”
這下我就有些犯難了,他這是聽沒聽懂我的話?以他的聰慧應該聽得懂吧?我就不知他是裝不懂給我臺階下,還是真不懂。
我思來想去的時候,溫行知站起來往屋舍裏走,我突然抽風,上前将他按在青白的牆壁上,明目張膽就堵住了他的嘴,他沒有什麽反應,神情怔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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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親一口後,十分的懊悔,萬一他不理我了怎麽辦?
借着月光,我緊張盯着溫行知的神情,他的臉龐竟浮現出一抹紅暈,那雙深邃的瞳眸閃爍着,他抿嘴道:“親夠了麽?親夠了就撒手。”
我的心髒逐漸怦怦狂跳,我捏住他的下巴,邪笑道:“沒夠。”
随之,我低頭吻上他的香嘴兒,他嘤咛一聲,用手攥住我胸前的衣裳,我捧着他的頭逐漸深吻,他不拒絕也不回應,就閉着眼睛享受,他濃密的睫毛顫啊顫,我就知,這次我賭對了。
此時,耳邊響起一個欠揍的聲音,“還說不是斷袖,可讓我逮着你們偷情了。”
我和溫行知僵硬一下,連忙分開,我轉頭指着秦青罵道:“你大半夜不睡,抓賊啊!”
秦青斜靠在門框上,伸出食指搖了搖,“非也,你們半夜爬起來,弄出了響動,我就被吵醒了啊,我在床上想繼續睡,”他指一下木雕門,“門沒關,你們外頭說話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你侬我侬的,後來又聽見什麽親不親的,我按捺不住,就來看看了。”
溫行知移步快走到屋內,秦青吹了一個口哨,揶揄道:“喲,雲煙害羞了。”
我揪住秦青的衣領,生氣道:“別拿雲煙開刷,你從前不是嫌惡斷袖麽?如今還開什麽玩笑話?”
秦青舉起雙手道:“算我從前不懂事,我就是見不得胡亂厮混的人,學堂裏幾個少爺都亂,今夜玩這個明日玩那個,說句不好聽的就是一個...攪屎棍,我也不是瞎子,你和雲煙确實幹幹淨淨,又不招惹誰,就...不讨厭你們了。”
他輕易拍掉了我的手,我慢慢跟着進屋去了,上塌後,方聽左邊的秦青和氣道:“你們繼續,當本少将不存在就是了,我蒙頭大睡,你們不管我。”
“......。”
“......。”
夜裏,我試着在溫行知身上東摸摸西摸摸,無一例外都被他打掉了手,我安安靜靜的抱着他,他才不反抗,我咬一口他的耳朵,用氣息說話:“行知,我明白了。”
溫行知用拐子撞開我,靜靜道:“歇息你的。”
我實乃興奮的睡不着,側躺擁住溫行知,也用雙腿夾緊他,他起初要揮開我的腿,我夾了幾次後,他就懶得再揮了。
我激動的一夜無眠,第二日頂着黑眼圈上學堂,精神仍是亢奮。秦青還湊到我身邊來,碰碰我的手臂,小聲問道:“你們昨夜,春宵了麽?我怎麽沒聽見聲音?你的眼圈如此黑,一夜沒停?”
如今換我用鄙夷的目光看秦青了,“去你的,我等幹幹淨淨,自然沒有聲音,再說了,我眼圈黑是因為我沒睡安穩,你這龌龊人,亂想個甚?”
秦青撐了個懶腰,打哈欠道:“我還一夜沒睡呢,就怕錯過好戲。”
溫行知對秦青陳述道:“雲煙和公子不會做什麽,你大可放心睡。”
秦青一臉不信,也沒再說什麽。
我和溫行知雖沒有說什麽明顯的情話,半推半就的也算成了真斷袖,但進一步的事,我沒敢做。我們平常心照不宣,安安樂樂的相處着,我也算是滿足了。
陪伴即是情意,做不做那等腌臜事,沒那麽重要。
太學裏每到旬假,諸位監生都興致昂昂的奔向杏春樓或宜歡樓,自我與溫行知成就一段佳緣,就沒再去過窯子裏湊熱鬧。
私底裏和溫行知相處時,我最多摸一摸,親一親,他最主動的一回就是把雙手勾在我脖子上,他回應我一點,我便覺得春風得意馬蹄疾。
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的學業又突飛猛進,重獲朱夫子賞識。
在秦青那處學的武功,我練過一遍基本就記住了,就是差一些火候,要經常練武強健四肢,打出來的招式力氣才足。
時日不知不覺過得甚快,家中來書信,李氏中年懷孕,算是一大喜事,家中添丁,沈道文書信上的字跡龍飛鳳舞,透着一股喜悅。
我誠然也歡喜,好事接連不斷,還有什麽比這幸運的事?
一晃到了授衣假,時令漸涼,秋月尾至有授衣,太學要放一個月的休沐日,讓監生們回家中取過冬的衣裳,不過走前孟夫子三令五申,凡逾期未歸太學者,一律開除。
諸位警醒着孟夫子的忠告,紛紛作揖應承。
沈道文算好了休沐的日子,早派人來太學周圍等我,太學門口秦青、劉君平等人與我道別後,我才攜着溫行知上了馬車。
風塵仆仆回到家中,我先将溫行知安置回院兒裏,急匆匆的便往李氏屋裏去請安。
李氏身着一襲流彩暗花炮裙,外頭套了一件翡翠煙羅襟外襖,發髻上斜.插.着一對金叉,瞧着簡單貴氣,又不繁瑣。李氏的臉色比上回見要紅潤許多,她抱着湯婆子暖手,眉飛舞色的正與一位綠衣夫人閑聊。
那翠綠錦衣的夫人長相富态,耳垂飽滿,下巴圓潤,肌膚白皙光滑,打扮的珠光寶氣,髻上戴的釵子簪花比李氏要多幾對。
屋裏丫鬟見我來了都福身喚一聲少爺,桌上二人的說話聲忽的變小,她們乍然轉頭。
只見李氏的目光逐漸變亮,她慈愛的注視我,溫婉介紹道:“明淵,你回來了,這是你親舅媽,快些請安。”
前頭加了個親字,自是李臻廣的媳婦了,我連忙向那未曾謀過面的巡撫夫人作揖道:“侄兒明淵,才從太學回家,匆匆忙忙來請安,頭一回見了巡撫舅媽,迎請不至。”
“賢侄說話有趣,舅媽就是舅媽,前頭還加個巡撫,豈不生分了。”巡撫夫人掩嘴輕笑,李氏也咯咯的笑,“他沒見過大官兒,一時被唬住了。”
心中腹诽:我寝廬內就有個大官兒子。
明面上我不好拆臺,就順從的說是。
這時,李氏的神情忽而一凝,她正經問道:“你去見你爹了嗎?”
我讪笑道:“爹在信中寫道,母親有孕,我着急來看未出世的姊妹,就先來您院裏請安了。”
李氏颦眉,她捂了捂手中的湯婆子,嗔怪道:“油腔滑調!還不快去書房請安,越發沒規沒矩,你舅爺巡察邯鄲,在書房和老爺議事,你去了好生問安。”
我低頭道,“是是是。”擡眸後,我沖巡撫夫人微微一笑,就走出了正院。
我不緊不慢的去前院,待到書房外,我一撸袖子,用手背敲了敲花雕門,笑眯眯道:“爹,明淵回來了。”
不一會兒,就有個小厮來開門,我進去時,便看見李臻廣坐在右邊的椅子上喝茶,沈道文則坐在了低一旁的左邊。
李臻廣身着官服,他嘴邊有一圈黑黑的胡茬,氣态威嚴,長得甚是穩重。沈道文便像一個白淨小後生,誠然,比起李臻廣,沈道文确是後生。
我規規矩矩的作足一揖,輪番給二位請安,李臻廣先是誇我一番相貌堂堂,再問了問我的學業,待我甚是和藹,他自小就喜愛我,算沒常見,彼此卻不生分。
沈道文與李臻廣客氣幾句後,又嚴厲詢問一番我在太學的事,問足了,問滿意了,他才放我離去。
我在門外不經意聽見他們在談什麽東宮,似乎是說元後薨逝後,東宮太子地位搖搖欲墜,雖有元後的娘家宣平侯撐腰,皇上心意難測,一邊擡着邑王,一邊管教東宮,不知到底是中意誰。
我想,他們讨論皇上屬意的繼承人,也是擔憂将來站錯位置,招殺身之禍,所以靜觀其變。
李臻廣往年也來過幾次邯鄲,都是因我娘懷孕,他疼愛親妹妹,故此借着公權來走走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