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約會
張闵晖還沒将我認出來,距離游園詩社時隔多日,我現下有些發育,嗓子變粗了,身段高挑了幾許,長得更玉樹臨風了,所以他沒認出我也不奇怪,我懶得跟仇家相認,免得他記起從前那檔子事,找我麻煩就不好。
在學府裏日日枯燥,所幸有時趁溫行知不注意,吃點他的豆腐略有小趣,凡是能摸他手的時候,我就摸他個足,能借學習挨近他時,我就挨他個近。
秦青的三白眼,時常翻起來,白眼翻的太高,我都怕他的眼珠子翻不下去歸不了位。他每每給我白眼,我就還他兩個白眼,當然他不止是看不起我和溫行知,所有的斷袖,他都嫌惡。
有一次,張闵晖和他擦肩而過,他拍了自己肩膀好幾下,似是去味兒一般,秦青的動作引起了張闵晖的不滿,兩個人狗咬狗,打了一頓,不過單獨打人的那方是秦青,看不出來他身手如此厲害,和從前的景铄有過之而無不及。
張闵晖被打的落花流水,我只看見秦青使了左勾拳,右勾拳,上勾拳,下勾拳,差不多就是這樣了,張闵晖便掉落了兩顆血淋淋的牙,鬧得學堂裏啼笑皆非,有看大戲的,有惡心他的,也有同情他的。
反正張闵晖沒那麽招人待見,全學府就數他最好色,看對了眼就要糾纏人家,做的事都不正經,趁別個少爺不注意,喜歡調戲有主的小白臉。
張闵晖做斷袖也做成了姘頭,我沈從甘拜下風。
他既被揍得凄慘無比,不出所料的放大話叫秦青等着,張闵晖又聽得圍觀群衆說,秦青是南中大将軍的兒子,這碎掉的血牙他便苦戚戚的硬往肚子裏吞了。
秦青揍人時,還盡罵了他過往的龌龊事,自此張闵晖在學堂收斂了許多,沒敢在白日和小書童卿卿我我。
我之前還想将秦青打一頓,真是癡人說夢,忘了他是将軍之子,身手厲害也不奇怪,我要是跟秦青掐架,挨打的鐵定是我。
秦青和各方貴胄子弟交好,他性子直爽,雖瞧不起人,為人處世光明磊落,人緣還是不錯的。他若淩厲起來,諸位都得讓他三分,唯獨我不讓,大不了就是挨揍,不過他和我最多止于口水戰。
溫行知的口才自是不必說的,每回我和秦青說起口水戰,溫行知看不下去後,就會出來說幾句,将秦青噎的一句話說不出。
我越發覺得溫行知是個寶,除了柔弱些,他真真是無所不能,來太學有些日子了,溫行知照顧我起居,指導我學識,我在太學除了有個不對盤的秦青,其餘的可順風順水了。
由于我功課好,朱夫子誇了我幾回,後來我在講堂上再開小差,朱夫子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他還以為我是個天才呢,我偷笑,真正的才子在背後。
我和溫行知向來形影不離,吃住一起,睡覺一起,只有秦青覺得我和他是斷袖,秦青不亂攪舌根,平常我作風很檢點,可從沒斷袖親近過我。
斷袖少爺們都厮混在一處,不惹幹淨人的,除非他們春心萌動喜歡上哪個,就正兒八經的追求,不胡來,不龌龊。他們雖玩書童,書童畢竟是奴仆,沒有人權,誰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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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初八那一日,我莫名其妙收了一封情書,這字跡像狗啃的,歪歪扭扭,也像一條條的毛毛蟲。
我打開香噴噴的紙條,上面寫着:大哥,你品貌倜傥,昂藏七尺,乃風采翩翩的逸群之才,小後生心中暗暗仰慕,不妨今夜戌時池塘邊約見?小後生定打扮的漂亮規矩,等上你一回,你若不來,我也無怨無悔,就當癡心了一夜情。
我邊看情書邊忍不住發笑,一笑有人仰慕我,二笑仰慕者馬屁拍的甚好,三笑這人想與我一夜情。
“你笑個甚?什麽字條惹你笑得跟二傻子一樣,”溫行知探頭過來看新鮮,他一目十行,一下子就将情書看完了,他似笑非笑的洗刷我:“是哪個瞧上你了?叫你晚上去池塘邊約會呢,你魅力可真大,太學第一才子呢。”
我聳聳肩,“打住,別拿我開刷,你才是地道的人才,我便是寒窗苦讀十年,也及不上你。”
溫行知坐在一旁翻書看,“是嗎?”
“是。”我将情書揉成一團随意一抛,不知扔哪兒去了,我四處張望,也沒瞧見,就沒找下去了。
等晚間接近戌時,我有些想知道那悄悄愛慕我的小後生是何人,我就朝正在看兵書的溫行知說:“你想不想瞧瞧那個有眼光的小後生是哪個?”
“嗯?”他擡眸,故作迷茫。
我握拳輕咳一聲,“就是去看看是誰人那麽有欣賞水準,将我視作逸群之才。”
溫行知将兵書随意扔到案桌上,他端坐起來,語氣嘲諷道:“你的自信真是越來越高了,像一種鳥獸。”
“什麽鳥獸?”
他不假思索的回答,“孔雀開屏,自作多情。”
我反駁道:“是別人仰慕我,怎麽就成了我自作多情?”
溫行知搖頭失笑,“你就不怕有人捉弄你麽?你這慫樣我可不覺得有人會看上你,情書上的字歪歪扭扭,像是在洗刷你。”
我一聽,覺得有幾分道理,就摸着下巴道:“那我要去查看,是哪個龜孫子拿我開刷,你去不?”
溫行知沒有凝頓,一口答應道:“去。”
就此,我擱下毛筆,溫行知下榻穿鞋,我們一同前去約會的池塘邊,天色已黑,池塘邊樹影婆婆,月光映在水面上,夜風拂過,水面上波光粼粼的漣漪越蕩越大。
我模糊的看見一個挺拔背影站在柳樹邊,約莫有七尺多,我瞧那背影有幾分眼熟,就是想不起來是何人,我向溫行知炫耀道:“你看,還說有人捉弄我,那背影俊俏的很,字如其人這話就是诓人的,小後生的字寫得不好,身段倒是不錯。”
溫行知靜靜盯着那個背影,扯起唇角道:“哦...那你去吧,我在這等你,免得擾你約會,”他忽然又道,“原來你是斷袖。”
我連連擺手,趕緊解釋道:“行知,不是,我絕不是,我說了我只是想看那人是誰,誰不喜歡揭開未知的事啊?真的,你信我,我看了就走。”
溫行知撩起衣擺,淡然坐到大石頭上,“那你去看,我在這望風。”
我爽快應了聲好,就快步躲閃着走向柳樹那邊,我真不是想和人約會,就是不知道那人是誰,看着背影也眼熟,所以很想知道,為了避開被人糾纏的麻煩,我不想現身,就蹑手蹑腳的走過去看一眼好了。
夜裏黑,我視線不清,就走的再近一些,我扒拉着一棵歪脖子樹,稍微撐着腦袋向前張望,隐隐約約的看清了那人,嘶......仰慕我的人竟是...!秦青!!
可是我曾瞟見過秦青的字跡,他的書法千裏陣雲,右軍習氣,不比古時書法家,氣勢是有的,他的字與我不相上下,怎麽字條上的那麽醜?
啊.....轉瞬我便明白了,他不想字跡被看出來,所以故意寫醜,定是這樣。我說他尋常如此針對我,有事沒事冷嘲熱諷,竟想不到他在太學門口的第一面,就對我一見鐘情了!
唉呀,我說他今個兒怎麽沒在寝廬外習武,原來是跑到池塘邊想與我一夜情,他長相是頂好的,就是差了溫行知一些,不過我心中有人,就不節外生枝的多惹風流債了。
秦青仰慕我的事,我就裝作不知道,以後也原諒他說風涼話争風吃醋了,可我們住在一個屋內,他日日看着我和溫行知同床共枕,心中一定難過,我一時可憐他,從前的那些龃龉我都打算煙消雲散了。
我正在想事情時,忽覺迎面有一股拳風襲來,我身子妖嬈一扭,生生躲過了一劫,拳頭來得不快我才躲得過去,這時,我定睛一看,便看見了秦青漸漸放下拳頭,他将雙手垂在身側輕握着。
我暗道不好,竟被他給發現了。
他冷冷清清的立在三步之遙,湖面上的月光折射到他眼中,襯得那雙丹鳳眼神光逼人,我一見他就會想起二郎真君,他眼睛的感覺與小書中描寫的二郎真君很肖似,雖然他沒有第三只眼。
彼此靜默一陣,秦青面上沒什麽神情,涼涼的冷風刮來,我不禁哆嗦了一下,不想繼續尴尬,我開口想讓他死心,便道:“唉,孽緣......。”
我才說了兩個字,不,加上那聲嘆氣就是三個字,秦青居然把一團紙砸到了我臉上,真是侮辱人,他喜歡人也喜歡的如此粗魯,玩霸道麽?
他上前揪住我的衣領,登時,我以為他要親我,就連忙捂住嘴道:“使不得,你撒手。”
秦青的額頭上跳動着青筋,讓我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的是,他狠狠将我甩了出去,往地上淬一口,大罵道:“你這浪人,色膽包天,敢惦記你大爺,活膩了!與你那陪讀夜夜情還不夠,竟想和老子一夜情,去湖裏涼快你的!!”
“不是你約...,”我話說不完,就咻的一下飛進了湖中,口鼻都淹在了水裏,嗆得我什麽話也說不出來,我可是個旱鴨子啊!!我拼命的掙紮撲騰,眼睜睜的看着秦青扯高氣揚的離去,不知他發的哪門子瘋。
還是溫行知說的對,我這慫樣沒人喜歡的,他秦青就是在捉弄我,他早看我不順眼,今日約我來池塘邊就是特意來報複我!
我想往岸邊撲騰,可是渾身軟綿無力,冰冷刺骨的水浸入口鼻,我半點話也喊不出來,想喊溫行知救我,一張嘴就吞冷水,嗆死人了,我呼吸不順,什麽力也使不上,整顆頭漸漸沒入水中。
小書裏頭,敘述落水者能大喊救命,簡直是騙人的,到真的溺水,什麽也喊不出來,絕望極了。
我以為我要命喪黃泉之時,只聽噗通一聲,似乎有人跳入了水中,下一秒,那人親住我的嘴,渡了幾口氣到我口中,我一時抓到救命稻草,忙用雙腿夾緊了他。
他單手托起我的下巴,将我的頭擡出水面,一出水面,我猛得大口呼吸,接連咳嗽的急切,臉想必已經漲紅了。
我忙着呼吸,也不忘憑本能的抱緊溫行知,我将頭靠在他肩膀上歇息,我就曉得是他,除了他,此刻池塘邊半點鬼影都沒有。想不到他還會游水,要不是他跟了出來,我今日就命喪于此了。
狗眼二郎神真夠狠的,無心捉弄我,險些喪我命,我與他誓不兩立。
溫行知費力将我托上岸後,他整個人都攤在了草地上,我累得說不出話,這一番,凍得我骨頭疼。
溫行知撐起身子來看我,我立馬閉眼裝暈。
他拍拍我的臉蛋,輕輕呼喚道:“阿從?....阿從?”
他喚我一陣,我如屍體一般躺着不動,他方才都渡氣給我了,就看他此刻會如何。片刻後,他合起雙手有節律的按壓我肚子,我嘴中還真被逼出了水。
他按了我許久,拍了我好一會兒,我還是閉着眼。溫行知的語氣開始焦灼,然後,他捏住我的鼻子,深吸一口氣後,如我所願的吻了下來,不,是給我渡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