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斥璎珞子景拒落花,道無情卻求得一心
林玦房中向來由采心采意二人整治,從沒出過這樣的事。如今來了這一遭,卻叫他怒極。
他自床上起身,溫柔回神快,忙取了鬥篷,上前與他披在肩上。“爺仔細着風。”
林玦掃向仍跪在腳踏上的璎珞,蹙眉道:“我竟不知,我房中如今竟誰都能來。”
他這話,雖直言璎珞,其中別意,卻也在指責采心采意等人伺候得不用心。自賈敏賜下玲珑并璎珞後,林玦便一直不許他們進屋子伺候,再別說侍夜這一茬。如今璎珞竟能偷偷摸進房內,怎麽不是他們守得不當心的緣故。
此話一出,衆人知林玦動了真怒,皆跪了一地。
采意因道:“是奴婢守夜不當,奴婢原領責罰。只是璎珞是太太賜下來的,大爺饒是不肯讓她伺候,也請惦念着太太的心。”
采意是林玦身側最說得上話的人,她心腸軟,處事也公允。往日裏有什麽事,只消她在林玦求情,再沒不成的。
今兒這一遭,林玦仍聽她将話說盡,末了卻只冷笑道:“旁的都能夠,這一茬卻不能饒。”他擡眼朝仍跪在腳踏上的璎珞望過去,她弓着脊背,外頭只罩了一件紗衣,裏頭就是鵝黃色的抹胸并襯裙,許是因天冷又許是引着恐懼,身子略微有些顫抖。更顯楚楚動人,令心生憐。
林玦恍如未見,只寒聲道:“你是我母親賜下來的,原比尋常伺候的侍婢更體面些。故而才這樣心高氣傲,才如此自以為是。”
“奴婢……奴婢知錯了,爺饒了奴婢罷,奴婢再不敢了。”璎珞仰起頭來看他,眼裏盈滿水光。她原就生得靈動俏麗,如今梨花帶雨,尋常人見了只怕都要心生不忍。只她擡起頭望向林玦,卻只看見他原本秀麗溫和的面容冷硬如冰雪,仍是驚人的俊秀,卻再無和煦,入目冷淡銳利。她心下顫栗:“爺……”
“你自來我房裏,便自恃高人一等,尋常不肯将人放在眼裏。便是采意使你做事,也不能使動。”他勾唇略笑,未及眼底,令人望而生畏。“你認定了自己是來日的姨娘,才早早地就要将譜擺起來。樣樣都想至極處,卻怎麽不想想,這些臉面都是誰給你的?”
言語之間,他俯下身子。五指微張,不輕不重扼住璎珞下颚。他五指修長白皙,才被他扣住,璎珞便覺一陣涼意襲來。未及言語,便聽他又道:“我不管你是什麽人,是誰賜下的。既不傳你,就是不想要你的意思。何必自取其辱?”
言已至此,何必自取其辱幾個字,才真正擊中璎珞心房。
他竟半分沒将自己放在心上,便是連僅有的一點施舍都不肯給。他不想要的女人,便是送上門,也不肯虛與委蛇。所以他才這樣将自己決絕推開。
原人人都傳林玦還開竅,不懂女色,都是真的!
林玦已松了手,璎珞再跪不住,趴伏在腳踏上,渾身顫抖。她果然是自取其辱,不!何止是自取其辱!簡直自甘下賤!
夜間到底寒涼,縱然尚在秋季,林玦只着中衣披外裳,到底也耐不住。松了璎珞便緩緩後退,捂着唇咳嗽了好幾聲。
萬籁俱寂之中,這幾聲咳嗽何等地令人心驚肉跳。
采意采心驚惶擡頭,須臾之間,溫柔同有嬗卻再不顧尊卑,陡然起身。溫柔上前将他扶住了,往軟榻邊移,叫他慢慢地坐下。有嬗已端了熱茶來,林玦唇邊又溢出一聲抑制不住的咳嗽,就着有嬗的手用了幾口茶,方才略氣順一些。
溫柔趁着這工夫朝采意道:“愣着做什麽,取毯子來。”
采意才取了毯子,蓋到林玦身上,便聽外頭侍婢通傳:“琉璃姐姐來了。”
話音剛落,便見琉璃自撩開簾子進來,見屋內情景如此,不由一怔。此時溫柔、有嬗、采意、采心四人圍着林玦伺候,林玦坐在軟榻上,身上蓋着毯子,面色蒼白,緊抿雙唇,目帶冷色。
而不遠處腳踏上跪着一個人,琉璃細細看過一回,才看清是璎珞。
琉璃暫不理她,先走到林玦身側,堆出笑來問:“方才聽見大爺房裏有動靜,便是老爺太太也驚動了,因叫我來瞧瞧,可是璎珞伺候得不好?”
林玦仍舊面色冰冷,十分淡漠:“她伺候得太好,我竟有些無福消受。”
聽了這話,再瞧瞧地下璎珞衣衫不整的模樣,琉璃還能有什麽不明白的。卻仍含笑去扶林玦:“這有什麽,也值當爺生氣。”
林玦由她扶着,仍靠回床上,靠了軟枕,蓋了軟被,方才覺着身上寒意稍退。他望了地上璎珞一眼,又朝琉璃說:“今兒是我錯,竟叨擾了父親母親休息。便是璎珞再有什麽錯處,我也當明兒再處置才是。今既驚動了,便不能了。你現下來了正巧,将她領回去,好歹還我一個清靜。”
他說這話時帶着輕微的厭惡,竟是厭極了璎珞此番所為。
璎珞抽泣着要說話,偏林玦方才話說急了,此刻又有些咳嗽。琉璃一面叫人端茶來,一面急急地對着采意說:“還留她在這裏做什麽,快拉出去,別再污爺的眼!”
采意扶了璎珞起來,璎珞還不肯走,她便湊到她耳邊低聲道:“爺此刻正是氣頭上,你何苦撞上去?如今夜涼,好歹出去披件衣裳。若是真過了冷氣,便是太太不發落你,也再不能在院裏伺候了。”
璎珞這才跟着她出了裏屋。采意尋了一身衣裳給她,又倒了一盞熱茶與她吃。璎珞又羞又惱,端着茶水一面吃一面哭。
“往日聽你們說,大爺是最寬和最體諒人的。如今這一茬,卻将我的臉面扔在地上踩。”
采意伸出食指狠狠戳了她腦門一下:“你可快些醒醒吧,臉面不臉面都是爺給的,咱們都不過是伺候的人,你還想着什麽?我們爺是最愛淨的一個人,從不像外頭那些爺一般拿姑娘當玩意。你巴巴的湊上去,還想叫他歡喜接下?萬不能夠!”
方才雖為璎珞說話,采意心中卻也覺不恥。後院之中此類行為最令人嗤之以鼻,卻不想想做姨娘有什麽好的,縱然來日生了哥兒姐兒,可有人會瞧得起麽?另有說了,林玦一貫潔身自好,不愛風月。想從他這裏下手一飛沖天做半主子的豈止一二?只你放眼瞧瞧,誰敢真的這樣做?
主子就是主子,他不肯要的,你一個下人,饒是如何也不能強塞給他!
璎珞身子一扭,放下茶盞握着絹帕仍是哭:“我是太太賜下來的……我原就是伺候爺的……”翻來覆去只這兩句。
“又如何?”采意見她冥頑不靈,也不肯再勸,只冷笑道:“管你是誰賜下來的,爺不想開臉,你還強湊上去麽?罷了,我便是與你說了,你也不肯聽的。若是哭罷了便趕緊走,我這屋子好歹是幹淨的,不留你這樣的人。”
另說裏間,林玦鬧了半宿,已覺困頓。靠在軟枕上,深蹙眉目,與琉璃道:“我雖不喜她如此,卻也不必很苛責她,哪來的仍叫她回哪裏伺候就是。”
“是,都聽爺的吩咐。”琉璃見他疲了,便輕輕将他身後軟枕抽走,服侍他慢慢躺下。又說:“這些都不是爺當擔憂的事,奴婢會處置好的。”
林玦對琉璃倒十分放心,翻了個身,面朝裏,竟慢慢睡沉了。
見林玦睡熟,琉璃面色驟冷,笑意再挂不住。掃了屋中衆人一眼,吩咐道:“好生伺候着,若再叫我聽見什麽動靜,仔細你們的皮!”
說吧,徑直往外去了。
出了門往采意屋裏去,璎珞果然在此。
璎珞見了琉璃便迎上前,帶着哭腔喚:“琉璃姐姐!”
琉璃反手就是一巴掌,直打得璎珞頭暈目眩,怔忪當場。只見璎珞捂着腫起的面頰,呆呆望着琉璃,“姐姐……”
“我當不起你這句姐姐!”琉璃蹙眉呵斥,“太太的心意都叫你給毀了!”又望向采意:“你第一天當差事?不知道攔着?”
采意吶吶垂首,唯有不言。原是她辦事不利,琉璃句句道來,句句是她錯處。
“等我處置了璎珞,再來與你計較。”說罷,柳眉倒豎,指着琉璃怒斥:“小蹄子,還敢哭!擦幹眼淚跟我往太太屋裏去,且看太太怎麽發落裏。”
琉璃領着璎珞去了,院中才複平靜。
采心并上采意二人往院子各處安撫,餘下溫柔并有嬗侍夜。
有嬗取銀剪子剪去一段燭芯,望了望裏間,又悄聲嘆息:“我原覺,天下哪裏有不好女色的男子。今兒算是瞧見了,竟真能有。”
溫柔正在歸置明早的物件,聞言笑道:“天下之大,何奇不有?”
“今兒鬧了這一場,想必明日王爺那處就能知道。”有嬗将剪子放下,燭光明亮,靜靜燃燒中,火焰搖曳生姿。“想必便是林老爺林夫人能饒了璎珞,王爺也不能夠。”
“是她自己選的路,苦果自然也得自己嘗。”言及,溫柔不由苦笑:“我不能明白,當主子的妾什麽好。總擡成貴妾,終非嫡妻,到底意難平。若這輩子能得個一心一意的人知冷知熱,便是貧苦一些也無妨。何必去尋那些富麗的水月鏡花。”
只求一心,原是情誼本質。
只是往往許多人都不能看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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