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品秋色巧遇林子景,賞山景聯詩北靜王
次日清晨,襲人早早地将賈寶玉喚起。一面伺候他梳洗,一面絮絮地囑咐:“你今兒就去學裏了,外頭不比家中,萬事都要仔細着來。點心也預備下了,你若餓了,就叫茗煙他們拿了來吃。”
寶玉随口應了,便起身往林玦那處去。才進了院子,卻見裏頭不聞動靜。自往屋裏去,正瞧見采意從撩開隔簾出來。因見了寶玉,笑道:“寶二爺今兒來得早,我們大爺還沒起呢。”
寶玉道:“我在這裏等一時。”一時侍婢上了茶來,他又問:“往日表兄起得總比我早,怎麽今兒倒遲了?”
“昨兒多用了兩塊糕,便有些積食。夜間寫了幾張字,便睡得遲了些。”采意略扯了個慌,便将此事圓了過去。寶玉也不多問,只坐着吃茶。一時又見隔簾邊上立着兩個花容月貌的侍婢,卻不曾見過,便笑着說:“這兩個姐姐怎麽往日不曾見過?”
那兩個侍婢卻是深翦同銀苑,因出了璎珞這檔子事,采意不放心,想着好歹是王府出來的,伺候人更得當些,便将這二人提起來用。他們自進了賈府,便一直不曾出門。林玦也不常用他們,今兒進屋子還是頭一遭。寶玉不曾見過,自是尋常。
采意知他只賞不淫,抿着唇嗔他:“天下姑娘這樣多,寶二爺難不成個個都要見過來?”說着,先指向左側一個穿豆綠衣裳的:“這是深翦。”又指向右側那個系着石榴裙的:“這是銀苑。兩個都是從王府裏跟過來的。”
寶玉嘆:“我原想着天下好的姑娘都在我們府裏了,沒料到王府裏的竟也出彩至此。”
“這兩個也不過是尋常。”采意又是笑,“裏頭還有兩個,一個喚作溫柔,人如其名,果然溫柔端方,又知道進退。另一個叫有嬗,也是妙人。照我說,何止我們府裏的丫頭被他們比下去了,便是尋常人家的主子姑娘,也不見那麽好的。”
話音才落,便聽裏頭采心傳話:“姐姐,大爺醒了。”
采意回了寶玉,便朝裏間去伺候。
林玦這一覺睡得雖沉,卻終究是遲了,今日醒了,腦中便有些昏沉。偏又記着今兒要去學裏,故仍舊醒了。
一時采心采意并上溫柔有嬗四個伺候他起身,才換了衣裳,便聽外頭有人說話:“采意姐姐可在裏頭?”
卻是林海身側的是單良,采意正在裏屋伺候,一時不得空,便叫人等一等。待一切事畢,方才命人将隔簾撩起。
林玦面色略顯蒼白,見寶玉坐在外間,便擠出個笑來:“表弟今兒倒來得早。可用早膳了?”
寶玉回他已經用過,他便不再多問,命人擺飯。一時侍婢端了早膳進來,林玦昨兒傷了風,恐他今兒肺中不好,溫柔便叫上了紅稻米粥。
溫柔才盛了粥與他,便見采意自外頭進來。屈膝道:“方才老爺身側的單良來傳話,說是今兒學中的先生今兒犯了腿疾,因叫在家中暫休一日,明兒再去。”
寶玉原就不肯去上學的,如今聽了這話,自然歡喜。林玦對賈府義學本不抱望,昨兒又鬧了一場,本就有些蔫蔫的,聽了也只略展了眉眼。仍舊有一搭沒一搭地吃碗裏的粥,只道:“知道了。”
“今兒不往學裏去,待在家裏也無事。正巧秋高氣爽,不若同去重元山?”
林玦今日身子不爽,原不想出門。卻又思及待在家中左右也是小睡,不若出門看看好風光,也好使心境更開闊一些。
吃罷一碗粥,便應聲道:“今兒日頭好,左右起早了,去一去也無妨。”他原在揚州時就聽聞,京城有座重元山,山上有座重元寺。寺內主持佛法精深,齋飯也是一絕。今日寶玉既有此意,便有心與他同游。
林玦用罷早飯,又穿了外裳,便攜寶玉往屋裏去回賈敏。
賈敏近來有了身子,起得略遲了些,林玦來時才起身,還未用早膳。正同黛玉坐在炕上,二人對坐剪窗花。
聽人報玦大爺并寶二爺來了,忙放下剪子,命人傳那二人進來。寶玉見了黛玉,便與她一道坐着,笑問:“妹妹來見姑母,怎麽不叫我,咱們一道來,也算有伴。”
黛玉只顧着剪窗紙,抿着唇便笑:“為着什麽要叫你,你今兒是要往學裏去的,絮絮地與你說些什麽,再招人煩。”
“妹妹這話說得傷我心。”寶玉伸手去握她的手,一雙眼睛只盯着她望,口中念:“我煩了什麽人,總不會煩了你。”
“你嘴裏總說得這樣好。”黛玉也放了剪子,輕将寶玉之手掙開。
二人在此玩鬧,因年歲小,賈敏也不放在心上。琉璃搬了凳子,就在賈敏一步之外,林玦自坐了。
因朝賈敏細看一回,見她面色紅潤,精神極好,便放了心。“娘今兒瞧着很好。”
“不必憂心我。”賈敏執了他的手,也對着他望。卻見林玦面色略白,目中神采卻尚在。“聽單良說,你們今兒不去學裏了?”
林玦颔首:“預備着同表弟往重元寺去。”他朝賈敏小腹掃了一眼,眉眼帶笑:“也好為娘求個平安符。”
賈敏見他眼神就明白他的心思,“你近日在家中也拘了,既平白多了一日空的,出去逛逛也沒什麽。”說着,理了理他鬓角,“去罷,好好地玩一玩。”
回過賈敏,二人便出了垂花門。
寶玉自小金尊玉貴,年歲又小,尚不能騎馬。林玦原想騎馬,因顧念寶玉,便命傳了馬車。
寶玉只帶了茗煙并鋤藥,林玦也只帶了兩個小厮,是今日林海為他選的,一個喚作祝遇,另一個是望遠。
行至山腳,寶玉正要命人換轎子,便聽林玦道:“山景甚美,若只坐着轎子,反倒無趣。”
二人便舍了轎子,拾級而上。重元山極高,二人行至山腰,便汗淋漓。
寶玉想起邊上有個亭子,便道:“那邊有個亭子,就在山側。風景甚好,不若咱們往那裏去,休憩片刻也是好的。”
林玦也已累及,應了聲同寶玉往那處去。遙遙便望見了亭子,再走近卻見邊上已圍了一圈人,瞧着是伺候的下仆。亭子裏已坐了人,卻是兩個衣着華貴的男子相對而坐。二人手中端着茶盞,正在閑話。
林玦二人才一走近,便有人擡手将之攔住:“什麽人?”
此話一出,亭中二人皆擡眼望去。只這一眼,亭中一人便陡然起身,往這處走來。
林玦抓住寶玉一只臂膀,轉身就想走,卻避之不及,已被身後人扣住肩膀。
“往哪裏走?”
林玦無奈,只能轉過身來,領着寶玉與他行禮:“參見合睿王。”
原亭中人正是合睿王同北靜王,二人今日無事,便往重元寺來禮佛。卻是無巧不成書,竟能在此遇着林玦。
合睿王似笑非笑地望着林玦,上下将他打量一番:“許多時候不見你,你倒長了許多。怎麽一見我就想跑?”
林玦垂首望着足尖:“未曾想跑,只是見王爺在此,不敢叨擾。”
“敢于不敢也只在你這一張嘴裏。”合睿王松了手,“進來罷。”
北靜王同合睿王二人原在亭中聯詩,正巧他念了一句“翠染滿林醉”,合睿王還未對上,便去外頭将林玦領了進來。便笑道:“可是你對不上來選的救兵?”
“是又如何?”合睿王命林玦同寶玉坐了,與這三人引見一番,又朝林玦笑言:“子景肯不肯救我一救?”
林玦心中定是不肯的,只面上不能展露,唯有與他接着虛與委蛇一番:“王爺看重我,才肯叫我有這個賣弄的機會。怎麽敢妄言這個救字?”
北靜王水溶年方弱冠,面相生得極好。如今聽林玦此言,露出笑來,竟是眉目動人,現極美之态。他道:“我方才說的上一句,是翠染滿林醉。[1]”
林玦因拿了茶盞在手裏,凝神想了一時,便笑道:“我有一句,不能與王爺上句相比,只堪堪能對,說出來叫大家聽着玩也就罷了。”說着,便念道:“碧凝一園竹。[2]”
他這話原是自謙,此句道出,倒叫合睿王來了興致。林玦學問好,他早有耳聞。原只以為是酸腐八股寫的好,沒料到寫詩竟也文雅恬淡,又呈大氣之美。
因往下作了一句:“朝攬千萬洲。[3]”
北靜王擊掌笑道:“你原愛這樣豪邁的句子,我懂了,卻偏偏不肯依着你來。你且聽好,我下一句是,暮辭杯盞中。[4]”
說罷,二人齊齊往林玦望去,林玦許久不曾與人聯詩,原只随意作了一句,見這二人不肯罷休,卻也生出一較高下的心來。
凝眉吃了一口茶,一手握着盞蓋,“我得一句,枕風宿月眠。[5]”
此句出口,合睿王與北靜王皆知此詩已至盡頭。這壓軸一句,卻十分艱難。北靜王想了一時,便認輸道:“我想不出好的,罷了罷了,我認輸。”
合睿王望了林玦一時,見他眉眼仍舊淡漠,卻忍不住露出笑來。他許久不曾見他,若非今兒他出門,想必還見不着。
他目色柔和,低聲道:“我也想不出好的,唯有子景結尾,方得其神。”
林玦躲開他的視線,心跳驟亂,卻只一刻,不多時便靜了心神,輕聲道:“最後一句可用,驚夢倚欄曲。[6]”
作者有話要說:
[1][2][3][4][5]:此處詩句原創,_(:з」∠)_才疏學淺随便寫的,随便看看不要當真。
因為今天琢磨這幾句東西所以替換晚了,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啦。木馬,嘴一個。
随機抽取評論的小天使發紅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