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闕歌想,如若此時栾玦出現在她面前,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跟着他走,哪怕是求着他。
今夜天色将晚,千折顏帶着他來到東魏宮中,參加完顏嘉禾擺的慶功宴。
金碧輝煌的大殿中,飛梁畫棟,顆顆鑲嵌在錦華流光的石壁上發出幽藍冷寂的光芒。
婀娜多姿的舞姬伴着漸漸微弱的樂聲離場,殿內杯光交錯,人聲樂樂。
完顏嘉禾孤坐高堂,将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背後的椅背上,慵懶渙散的目光瞧着闕歌所在的方向,稚嫩的臉上略帶玩弄的笑。
闕歌如坐針氈的坐在千折顏身邊,一個勁兒的将自己的存在縮小,祈禱着不要讓他發現她的存在。
千折顏看在眼裏,笑道,“你害怕什麽,今夜之後你每天都得伺候完顏嘉禾。”
“我內急,上茅房。”
得到千折顏的許可,闕歌松了一口氣,鑽進人群,竄了出去。
殿外涼風習習,烏漆麻黑的天空中有星辰寥寥,又有彎彎明月。
偶有幾個宮女提着燈籠快步而過,留下一方安靜清冷的小小世界。
還是帝王會享受。
闕歌深吸了幾口冷空氣,平複着心裏的郁悶壓抑。
來到凡塵并不久,卻發生了一連串的事,林林總總很多都殺她了一個措手不及,甚至還還不及阻止,就已然發生。
本來的目的是為了救梓黎,可到了最後又好像覺得目的變得多了起來。
本該潔淨的心變得肮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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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希望傷完顏嘉禾之人,不得好死。
她希望殺了蒼璃砂,換梓黎好好活着。
她希望和栾玦一起山水人家,若有阻止者,遇神弑神,遇人殺人。
她希望初融生生世世孤獨凄苦,無人可伶。
很多很多惡毒到極致的想法,一一在她的心裏生根發芽,也不知從何時開始生出一顆參天大樹來。
這幾月來,她一個人在這裏生活,無論何時心裏都緊緊的繃着一根弦,就連睡覺也都沒有辦法放松片刻。
踏着枯枝落葉,闕歌沿着花圃中央的小路,緩緩慢行。
前方宮闕林立,座座金碧輝煌,屋檐翹翹,燈火通明,可是在這風光的背後卻是別一樣的冷清場面。
腰間一緊,闕歌心跳劇烈的顫了一下,腳下踉跄,跌入冰冷的包圍中,撲面而來的是桃花釀的味道。
“闕歌,你明明說過不會放開我的,”略帶稚嫩的聲音,軟軟的鑽進她的耳朵,那少年低眉淺笑,将一雙狠厲的眼睛埋進她的肩膀。
闕歌面色蒼白,身體緊繃起來,愣了半天才緩緩自嘲道,“我哪裏有能力救你啊?”
他想了千百種她的回答,顯然沒有料到會這樣的回答,這般教他如何心安理得的責怪她。
完顏嘉禾松開她,不敢相信的退了一步,低着頭,“陌朝歌背叛我,你也離開我,我身邊的人在我面前一個一個帶着愛我的面具,唱着精妙絕倫的戲,卻在我轉身之後狠狠的将淬了毒的匕首插進我的身體,你們好狠。”
好狠,真的好狠。
在他傻乎乎的完全信任那些人之後,在他以為可以完完全全卸下心牆後,在他覺得那些人都是真心喜歡他的時候,甚至他還以為他是幸福的時候,轟然間所有的快樂和溫暖都化成吐着信子的毒蛇,到了最後所有的東西都會被毒液腐蝕殆盡,什麽都沒了。
闕歌忍着眼淚,仔細的打量着那少年滄桑冷漠的面孔,在觸及到他尖銳狠厲的目光時,仿若有密密麻麻的蟲蟻向她跑來,驚慌恐懼。
“嘉禾,這個世界的人誰都可以怪陌朝歌,只有你不行,”面上冷漠,聲音冷靜,她壓下所有驚慌失措只想為這世界最愛他的人争得一些好,那怕是一點點也好。
“我永遠不會原諒他,”少年冷笑,微微翹高的唇角藏着根根毒針,稍不留心遍體鱗傷。
所有的說辭和借口,在他的面前變得蒼白無力。
闕歌失望的望着他,清明的眼眸裏暈染開一片墨色,連最後丁點光亮都消失不見,“完顏嘉禾,要怎麽樣你才會不恨他?”
“不恨他?”完顏嘉禾冷笑,不陰不陽,“你以為你能帶給我什麽?”
絕望傾盆,仿若是熊熊的大火燒毀了一切。
闕歌不可置信的看着早已被嫉恨噬心的完顏嘉禾,最初的愧疚化成一座名叫害怕的堅不可摧的牢籠。
他的一舉一動,一颦一笑,深深的印在她的瞳孔,每一處笑容紋路,嘴角毒刺,都一一的在她眼中放大開,變成一根根細而尖銳的毒針刺入她的血肉。
闕歌拔腿就想逃跑,完顏嘉禾手疾眼快的拉住她,惡毒的笑響在她的耳邊。
他說,“我不會讓你一次又一次的丢下我,永遠不會了。”
平靜的池塘裏炸開大朵水花,完顏嘉禾望着被自己丢下湖水的闕歌,莫名其妙的高興起來。
他看見她倔強的仰起頭,拼命的想要抓住些救命的東西。
闕歌在體會死亡帶來的恐懼時,他也享受着窒息的心痛。
闕歌頭腦麻木,冰冷刺骨的湖水侵入她的耳朵裏,發出的聲響震痛着鼓膜,她一張嘴就是大口大口的水灌進嘴裏。
她還不想死,她必須要活着。
無力的手臂打着水花,笨重的身體一點點的下沉着。
完顏嘉禾蹲在岸邊,好心情的看着闕歌消失在眼前,笑了好久,才慢悠悠的站起身子,攤開手掌細細的打量生了厚繭子的指。
這有什麽好笑的?
他搖了搖頭,原路返回。
好似從一開始他便是趁着好心情來了這裏,然後什麽也沒有發現,悻悻而歸的模樣。
他是君王,要什麽有什麽,只不過處置了一個讨厭的人,就好像踩死了一只爬上他鞋底的螞蟻,并不是什麽大事。
穩健的步伐沒有停滞,只覺那不夠高大的背影很是蕭瑟孤寂。
完顏嘉禾,早已經不是孩子,就算他一個人面對險象環生的未來也可以走得很穩,很好。
冷寂的空氣帶來悠悠合歡花香,紫色的影子靈巧的落在湖水中,許久,抱着闕歌跳上岸來。
栾玦立在寒風中等得有些不耐煩,見着笙煥摟着闕歌摟得緊了些,臉色黑了下來,“你在幹嘛?”
笙煥冤枉,祖宗啊,大爺啊,不是你叫的救人麽?
“救人啊,”心裏委屈,面上卻是皮笑肉不笑之勢,笙煥默默的在心裏記下一筆。
闕歌迷迷糊糊的瞪着眼睛,什麽都看不清,被湖水泡得發白的手緊緊的抓着笙煥的前襟,“救我,求你,救救我。”
栾玦心疼的接過她,使勁掰她留在笙煥衣裳上的手,卻是怎麽也掰不動。
“讨厭、所有人都讨厭,”闕歌皺着眉頭,喃喃道。
笙煥戲谑的看了眼老在手上較勁的栾玦,忍不住的提醒,“她感到疼就放手了。”
栾玦贊許的點頭,抱緊闕歌,狠狠的對着笙煥踹了一腳,力的沖擊過大,笙煥退了好幾步遠。
“栾玦,你這個庸神,有你這樣對待你的救命恩人的麽?”笙煥上前幾步,深惡痛絕的嘴臉。
“你什麽時候成我救命恩人了?”栾玦抱着昏睡過去的闕歌緩步離開。
“你看啊,我救了你喜歡的人,就等于是救了你,你沒闕歌你活不了吧?”笙煥臉皮特厚,蹦跶着追着栾玦,侃侃而談。
“對,你說的對,”栾玦敷衍着,溫存的目光落在懷中之人臉上,僵硬的唇角微微揚起。
不管誰是救命恩人都好,只要她還活着。
從他救活闕歌那時開始,栾玦他再也沒有那麽大本事,想救活一個死人就救活一個死人的本事。
即便是這樣,她想要的就算是以他的命去換,他也會許給她。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