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從前梓黎還在的時候,他經常給闕歌灌輸各種各樣的基本常識。
比如說,在重要時刻跟你作對的人,不小心破壞了你的好事,那一定是上輩子或許是上上輩子你欠他的。
闕歌從昏迷中醒來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她又被人綁架了,而是梓黎曾經無聊時給她說的話。
梓黎是跟她有多大仇恨啊,說什麽不好非要說這些,烏鴉嘴。
清醒了好一會兒,闕歌才朦朦胧胧睜開眼睛,掙了掙束在手腳上的繩子,感受到疼痛才甘心的安靜下來警惕的打量四周。
這是一個堆滿幹柴枯草房子,地上鋪着亂草,時不時有幾只老鼠在其間穿梭,破爛的木窗上被人訂上了黑色的紗布,顯得整個房間暗沉沉。
她記得她準備下藥毒死蒼璃砂的時候,初融突然出現了,然後她就被初融一棍子敲暈了,醒來就到了這裏。
她和初融從未有過交集,就連上一次見面也并非她所願意,這一次她取走蒼璃砂三重靈魄,他卻突然出現,這看起來好似巧合。
莫不是這孩子愛極了他姐姐?
人心難測,可又有誰曉得他是真愛蒼璃砂,還是別有用心的?
闕歌想及此處,心中警鈴大作。
強烈的光線突然闖破大門,灑滿整個房子。
在黑暗中呆的時間長了,一接觸光線很不适應,闕歌背過臉,眼前一片眼花缭亂,什麽也看不清。
“原來傳說中的神啊仙啊也沒多厲害,”那少年負手而立,稚嫩的臉上帶着若有若無的嘲諷。
“梓黎呢?”
“當然在我手裏,”初融揚眉,得意洋洋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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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見見他,”闕歌擡頭,低聲乞求。
“好。”幹淨利落的回答,一點也不猶豫。
闕歌怔怔看着他,恍然間看見了完顏嘉禾将來的模樣,暴虐成性,殺人如麻,曾經那個乖巧的少年,早已經在漫長而又痛苦的歲月中,變得麻木不仁,堅韌殘忍。
初融與完顏嘉禾一般,如此可悲又可憐。
陽光正好,新鮮的空氣裏還帶着透人心脾的涼意,黃土小路旁的野花半是開放半是凋謝。
初融不擔心她跑掉,并不回頭,只身大步的在前面帶路。
一條路,曾經闕歌走過無數次,只要想梓黎了,她便來看看。
跟着初融一路過去,有節奏跳動的心髒,驟然變得紊亂起來,頭腦中瘋狂的念想飛速成長。
自從她發現自己移情別戀歡喜栾玦之後的很多次,都在想下一次見到梓黎時,會以什麽樣的方式,什麽樣的身份,什麽樣的模樣。
當她真正的見到梓黎時,所有的想法都付諸東流,如洪水翻卷而來的是內疚和憐憫。
九公子一如初初時一個模樣,美貌驚人,祥和安靜,一襲白衣愣是穿出了清幽娴雅。
事實如常,無論時光變遷,這個男子總是這般模樣。
她忍着眼淚,小心翼翼的趴在棺上,将臉緊緊的貼住冰冷的石面。
初融嗤笑,皺起眉頭,“你未免有些過分了,有了新情人就忘了舊情人,新情人走了,還放不下舊情人。”
若她是一個初融口中那樣的女子又何必要欺騙自己,何必總是覺得自己負了梓黎?
初融見着她沒什麽反應,覺着自己說的是說到她的弱點了,洋洋得意的同時帶了滿滿的不屑和譏笑,“栾玦上神根本就犯不着為了你傷害我姐,你一個冥河擺渡的小妖哪能承受巫族人的恩惠。”
闕歌擡頭,冰冷的臉色上覆蓋着寒霜,僵硬的字眼仿若被淬上了一層毒藥,傷人傷己,“你們巫族的人怎樣?還不是和我這小妖一樣,一樣的賤如蝼蟻,卑若塵埃,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我是誰?還不都是一樣的?”
初融向來高傲,自命不凡,被一個像階下囚的小妖這樣說,自然勃然大怒,但一想到若是自己跟她發怒很是降低身份,忍了忍火氣,露出冷笑來,“真是不知道完顏嘉禾為什麽會喜歡你這樣的人,想方設法的找你。”
闕歌跟着冷笑起來,“大概是想殺了我。”
初融眯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細細打量着她,半響,僵硬的唇角微微的拉扯出一條若有若無的弧度,帶着焦躁無神的眼睛慢慢變得水光潋滟,舒爽的笑意從眼中一直蔓延到臉上。
他低頭,小聲念道,“想殺了你啊?也不知道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這個暴虐冷漠的少年,瞬間從大人的模樣變成小孩子。
闕歌不經意的後退了一小步,她放佛看見了曾經的完顏嘉禾,這種大起大落的落差,伴随着擔心和害怕,着實令她承受不了。
不由自主的,她蹲着身子将麻木的臉埋進掌心,低聲喃喃,“是真的,是真的,他恨我,只有殺了我,是真的,”固執得不可一世的話語,卻在說‘他恨我’的那句時帶上了哭腔。
初融知道的是完顏嘉禾恨闕歌,所以想殺了她,不知道的是曾經是她抛棄了他,所以在他恨闕歌的同時,闕歌更恨的是自己。
從暮溪到南榮,闕歌都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參與到她們的過去,像是看了兩場感人肺腑的戲,無知無覺,就算是知曉她們悲慘的命運之後,她也是有些多愁善感罷了。
如今到自己演繹這類戲碼,才明白一個人孤軍奮戰,失去摯愛是多麽讓人絕望的事,這種感覺比死了還要可怕。
闕歌跟着初融走出山洞時,陽光雖好,卻暖不了她的心。
和煦的微風吹在她的身上,訝然化作了刺骨的冷風,寸寸的劃開她的血肉,融進她的肌骨,涼了所有的熱,連靈魂都是冷的。
腳畔的白衣攤開一朵睡蓮的模樣,随之而來的是紫蓮盛開。
栾玦立在石棺旁,伸長了脖子去望闕歌的背影。
笙煥眉目帶翹,笑容可掬,清爽的聲音中帶着溢出的笑意,“我說兄弟,人都走遠了,還望什麽啊?”
闕歌被初融打昏開始,栾玦和笙煥都一直跟在他們的身後,跟了一路,栾玦心疼了一路,很多次都忍不住的想出來揍揍初融那小子,叫他不尊老,叫他不善良,叫他心眼多,叫他不對闕歌好一些。
每次腳都伸出去一半了,笙煥就使心眼阻止他的任何行動,美名其曰,還不是好時機。
去你的好時機,現在人都走了,還等什麽好時機呀。
栾玦氣沖沖的回頭,瞪了笙煥一眼,“要不是你,說不準闕歌早和我一同回青丘拜堂成親了。”
“是,是,是,你們拜堂成親,就你倆好行了吧,你說你這人缺不缺心眼啊,都半死不活了還想着拖累人姑娘,要我說啊,就讓她跟着完顏嘉禾過一輩子得了,”笙煥偷笑,很是認真的模樣。
“你想得美,他想得美,”栾玦冷笑,犀利毒舌,“我就是死了也得帶着闕歌一起。”
“是,那可不是麽,咱們栾大神不是害怕一個人過忘川,過奈何,過三生石旁麽?”笙煥無語反駁,十分無力。
“我可不像闕歌那般膽小,”栾玦笑道,唇畔生花,目光見暖。
“成,還是先辦正事吧,”
栾玦點頭應道,踏着初融與闕歌的腳步,老牛慢步。
闕歌受制于初融,并不代表他的雙手也騰不出來,蒼璃砂是遲早要死的。
他只不過是完成闕歌想完成的事,只不過是把當初蒼璃砂的承若進行到底,只不過是想還了梓黎對闕歌的情。
栾玦從來都不是什麽好人,也從來不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對于自己喜歡的東西,不是得到,就一定是要毀掉。
就如同他對闕歌的愛,表面上是溫煦和風,實則是熱烈又霸道,他決不會想看到闕歌在除了他之外的男人身下承歡,決不會。
作者有話要說: